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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
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
——《庄子·逍遥游》
六月，沿海驱车去看小马。我和他在一家叫Duke's的餐馆会合。餐馆的玻璃窗立在礁石
上，偶然瞥眼望去，能看到一耸一耸的海豚背脊。窗外已是黄昏，海面暗淡下来，而窗
户里的灯光越发柔暖。搁着一盆雁来红的褐色吧台、吧台后面细长的葡萄酒瓶、端着木
托盘的侍者白色的背影和邻桌红色的领带…… 它们浮现在窗外灰蓝的海面上，仿佛咫
尺间立着一座小小的蜃楼。
扑在礁石上的浪撞碎了，碎作一片咸雾，沿着玻璃窗缓缓升腾，直升到屋檐下。檐下的
铁皮灯罩底早聚集了百十个蝇子。暗黄的灯光里，只见无数打旋儿舞着的颗粒，也分不
清哪些是水沫，哪些是飞蝇。
这时小马开始给我讲一则他读到的新闻故事：某年月日，一个建在荒岛上的海军基地探
测到了鲸鱼的鸣叫。这声音低沉，远低于普通鲸鱼的频率范围，几乎被基地误认作不明
潜艇。好奇的海洋学家开始跟踪这条鲸鱼，发现它身边从没有同伴、配偶或孩子。他们
说它是一条健康的鲸鱼，只因为天生嗓音比别的鲸鱼低，以致没有同类能听到它的歌声
。这条孤独的鲸鱼被天性驱使着，每年在北极和赤道间往复迁徙，在茫茫大海上从未遇
到过一个同类，也从来无缘参与鲸类的捕食与交配。
小马说：“你想象一条鲸鱼，唱着低沉的歌，年复一年孤独地环着世界游弋，这是多么
凄凉的事啊。”
我想起BBC的《蓝色星球》，里面说鲸鱼有迁徙的习惯。它们每年在北极或者南极的寒
冷海域捕食，然后横跨半球游到赤道附近，在温暖的海水里交配、哺乳。其中以抹香鲸
最甚，据说抹香鲸的一生几乎会游历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这些庞大的流浪者呜咽着动听的歌。那声音有些像Enya的爱尔兰曲调，又或者像Jeff
Buckley唱到忘情处的高音，哀伤静谧，只是共鸣来得深厚百倍，歌声能传几千英里。
在无边无际的深海中，即便大如鲸鱼，也不过沧海一栗。两条遥远的鲸鱼因着歌声的交
流才不会失之交臂。
我想起约翰·列农曾在《永远的草莓田》里喃喃唱道：
“No one I think is in my tree,
I mean it must be high or low.
That is you can't -- you know -- tune in, but it's alright,
That is I think it's not too bad.”
（没有人在我的这棵树上，
我是说，他们不是太高，就是太低。
那意思是你总格格不入，但这没有关系
我觉得这并不坏哩。）
我又想到庄子。其实我一直怀疑他真见过鲸鱼。“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
其几千里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这说的莫不正是鲸鱼的迁徙？记得在北大的时
候上过一门叫做什么的选修课，那老师讲到庄子，说他其实是个非常孤独的人：在诺大
的世界里他没什么可做的事（除了偶尔和惠子斗斗嘴以外），没什么可去的地方，只能
冷眼旁观，随处流浪。
在我的眼前，在远得看不见的地方，有一片宽阔的、灰蓝的背脊。它漂过时冷时暖的海
水、时深时浅的海岸，漂过孤独的灯塔和渺小的轮船，漂过温暖得让人伤心的万家灯火
，漂在苍白的无始无终的时间里，一遍遍发出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大提琴一样低沉的声
音。
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
——《庄子·逍遥游》
六月，沿海驱车去看小马。我和他在一家叫Duke's的餐馆会合。餐馆的玻璃窗立在礁石
上，偶然瞥眼望去，能看到一耸一耸的海豚背脊。窗外已是黄昏，海面暗淡下来，而窗
户里的灯光越发柔暖。搁着一盆雁来红的褐色吧台、吧台后面细长的葡萄酒瓶、端着木
托盘的侍者白色的背影和邻桌红色的领带…… 它们浮现在窗外灰蓝的海面上，仿佛咫
尺间立着一座小小的蜃楼。
扑在礁石上的浪撞碎了，碎作一片咸雾，沿着玻璃窗缓缓升腾，直升到屋檐下。檐下的
铁皮灯罩底早聚集了百十个蝇子。暗黄的灯光里，只见无数打旋儿舞着的颗粒，也分不
清哪些是水沫，哪些是飞蝇。
这时小马开始给我讲一则他读到的新闻故事：某年月日，一个建在荒岛上的海军基地探
测到了鲸鱼的鸣叫。这声音低沉，远低于普通鲸鱼的频率范围，几乎被基地误认作不明
潜艇。好奇的海洋学家开始跟踪这条鲸鱼，发现它身边从没有同伴、配偶或孩子。他们
说它是一条健康的鲸鱼，只因为天生嗓音比别的鲸鱼低，以致没有同类能听到它的歌声
。这条孤独的鲸鱼被天性驱使着，每年在北极和赤道间往复迁徙，在茫茫大海上从未遇
到过一个同类，也从来无缘参与鲸类的捕食与交配。
小马说：“你想象一条鲸鱼，唱着低沉的歌，年复一年孤独地环着世界游弋，这是多么
凄凉的事啊。”
我想起BBC的《蓝色星球》，里面说鲸鱼有迁徙的习惯。它们每年在北极或者南极的寒
冷海域捕食，然后横跨半球游到赤道附近，在温暖的海水里交配、哺乳。其中以抹香鲸
最甚，据说抹香鲸的一生几乎会游历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这些庞大的流浪者呜咽着动听的歌。那声音有些像Enya的爱尔兰曲调，又或者像Jeff
Buckley唱到忘情处的高音，哀伤静谧，只是共鸣来得深厚百倍，歌声能传几千英里。
在无边无际的深海中，即便大如鲸鱼，也不过沧海一栗。两条遥远的鲸鱼因着歌声的交
流才不会失之交臂。
我想起约翰·列农曾在《永远的草莓田》里喃喃唱道：
“No one I think is in my tree,
I mean it must be high or low.
That is you can't -- you know -- tune in, but it's alright,
That is I think it's not too bad.”
（没有人在我的这棵树上，
我是说，他们不是太高，就是太低。
那意思是你总格格不入，但这没有关系
我觉得这并不坏哩。）
我又想到庄子。其实我一直怀疑他真见过鲸鱼。“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
其几千里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这说的莫不正是鲸鱼的迁徙？记得在北大的时
候上过一门叫做什么的选修课，那老师讲到庄子，说他其实是个非常孤独的人：在诺大
的世界里他没什么可做的事（除了偶尔和惠子斗斗嘴以外），没什么可去的地方，只能
冷眼旁观，随处流浪。
在我的眼前，在远得看不见的地方，有一片宽阔的、灰蓝的背脊。它漂过时冷时暖的海
水、时深时浅的海岸，漂过孤独的灯塔和渺小的轮船，漂过温暖得让人伤心的万家灯火
，漂在苍白的无始无终的时间里，一遍遍发出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大提琴一样低沉的声
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