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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大舅是东北人，大舅妈山东人。两口子先生的我表姐，总觉着心有不甘，于是才有了我
表弟。
大人们总说大舅怕老婆，一到年节就往关里那边儿跑。每次跑路，还就只抱着我表弟。
我妈这人也是事儿多。所以她就一直不喜欢表弟。她老人家还说，那小子一从关里回来
就满嘴大葱味儿。
表姐就没怎么去关里，就没有大葱味儿。那小嘴儿巴巴地，一口一个“二姑”。我妈听
着就稀罕。
大舅妈却说了：俺家这大妞儿吧，模样倒还像她姥家那边人；就是眼睛落那点儿毛病，
不知道随的哪边儿。
我妈一听这话又不高兴了。不高兴也不好跟舅妈明说，她还是心疼她哥啊。转而越发讨
厌表弟了。或者，越发喜欢表姐了。
所以每到大舅妈两口儿抱表弟去关里，表姐就住进了我们家。我妈就给她包饺子吃。没
招儿，她老人家就好这个，稀罕谁就给谁包饺子。想想都怕：您说我要是找一不吃饺子
的媳妇儿往后这日子可地咋过。
因为我不吃猪肉，所以那馅儿必须和两样：猪肉酸菜和牛肉洋葱。如今我离家在外久矣
，我妈大可以心安理得地去猪肉酸菜了。
馅儿和面都是女人和的，我当时就站一旁瞅着，不敢离开。为啥呀？我怕她俩往里头掺
猪肉啊！
饶是如此，可也防不住。我那盘带褶儿的牛肉洋葱端上来了，表姐笑着告诉我：慢点儿
吃，二姑往里面放了个猪肉的。
得，那一盘子我就不敢下筷儿。坨了。
我姥姥家那边人一提表姐，就说这闺女可惜，好端端的眼睛斜视。所以她笑的时候，似
乎是在瞅我，但其实没瞅。没瞅我的时候，倒没准儿还真瞅了。
时间一长，我就发现，我妈不光给她包饺子吃，还给她零钱花。我妈就从来不给我零钱
花。为啥啊？我总去老太太那儿打魂斗罗呀。
我就有些忿忿不平。趁我妈让我俩上街买汽水儿，我就问：有饺子吃，有汽水儿喝，你
还要钱干啥？
表姐就停下来，眼睛盯着街边的积雪：那你说干啥吧？
我就七拐八绕把她领到老太太那儿屋去了。当时老太太在我们县也算够奇葩了：老头子
早就没了，儿女都在外地，家里地当间儿摆一黑白一彩电，两部红白机，外加半纸壳箱
的卡带，这尼玛就算游戏厅了。
黑白一块一个点儿，彩电三块一个点儿。平时我都直奔黑白去的，所以那魂斗罗一双打
就魔幻了，分不出谁是谁啊。不过那天跟表姐在一起，我心里可是核计好了的：这钱她
兜里揣着，今天高兴了让我得瑟得瑟，明天不高兴了我连影子就见不着，还寻思个啥？
就彩电了！
老太太就把机子打开了，还问我表姐：双打麽？算你俩四块。
表姐摇摇头。仗着她兜里的钱撑腰，我那天居然就通关了。头一回。老太太屋里挤了一
堆熊孩子，大呼小叫，都是些兜里没钱干瞪眼儿的主。我以前就总那没出息样。那天可
不大一样，表姐就坐我旁边看着呢。
我有点心虚，就问她：要不你也上来玩会儿吧，换个老头儿吃蘑菇？也是单打的，不用
加钱。
她还是摇头，眼睛一直盯着彩电。不知道是不是在盯我。
那天回去得老晚，直到把表姐兜里的钱得瑟完为止。老太太还给下了两包方便面呢。所
以我和表姐唯一一次在外面吃饭，居然是在一个靠红白机为生的老太太家。
回家的路上，脑袋晕乎乎的，肚里暖呼呼的。我问表姐：回家可咋说呀？
就跟二姑说我把钱整丢了，咱俩来回溜达找钱来着。
我赶紧点点头，昏暗中也看不清表姐那眼睛。
一进家门儿我妈果然就怒了。我挺怕，差点儿就招了。结果还是表姐撒了谎。我妈就没
再说什么。是啊，她怎么会骗她二姑呢？
为了圆下这谎，我俩晚饭还得装饿，故意多盛了两碗饭呢。
没过几天，大舅妈他们从关里回来了。表姐被送了回去。不知为何，她以后就再没登过
我家门儿。
后来嘛，就都长大了。一个出国，一个嫁人。再后来，出国的那个还四处穷晃荡，嫁人
的那个却已离了婚。
我还听说，表姐早都把斜视给治好了。只是，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在梦里见过她。
表弟。
大人们总说大舅怕老婆，一到年节就往关里那边儿跑。每次跑路，还就只抱着我表弟。
我妈这人也是事儿多。所以她就一直不喜欢表弟。她老人家还说，那小子一从关里回来
就满嘴大葱味儿。
表姐就没怎么去关里，就没有大葱味儿。那小嘴儿巴巴地，一口一个“二姑”。我妈听
着就稀罕。
大舅妈却说了：俺家这大妞儿吧，模样倒还像她姥家那边人；就是眼睛落那点儿毛病，
不知道随的哪边儿。
我妈一听这话又不高兴了。不高兴也不好跟舅妈明说，她还是心疼她哥啊。转而越发讨
厌表弟了。或者，越发喜欢表姐了。
所以每到大舅妈两口儿抱表弟去关里，表姐就住进了我们家。我妈就给她包饺子吃。没
招儿，她老人家就好这个，稀罕谁就给谁包饺子。想想都怕：您说我要是找一不吃饺子
的媳妇儿往后这日子可地咋过。
因为我不吃猪肉，所以那馅儿必须和两样：猪肉酸菜和牛肉洋葱。如今我离家在外久矣
，我妈大可以心安理得地去猪肉酸菜了。
馅儿和面都是女人和的，我当时就站一旁瞅着，不敢离开。为啥呀？我怕她俩往里头掺
猪肉啊！
饶是如此，可也防不住。我那盘带褶儿的牛肉洋葱端上来了，表姐笑着告诉我：慢点儿
吃，二姑往里面放了个猪肉的。
得，那一盘子我就不敢下筷儿。坨了。
我姥姥家那边人一提表姐，就说这闺女可惜，好端端的眼睛斜视。所以她笑的时候，似
乎是在瞅我，但其实没瞅。没瞅我的时候，倒没准儿还真瞅了。
时间一长，我就发现，我妈不光给她包饺子吃，还给她零钱花。我妈就从来不给我零钱
花。为啥啊？我总去老太太那儿打魂斗罗呀。
我就有些忿忿不平。趁我妈让我俩上街买汽水儿，我就问：有饺子吃，有汽水儿喝，你
还要钱干啥？
表姐就停下来，眼睛盯着街边的积雪：那你说干啥吧？
我就七拐八绕把她领到老太太那儿屋去了。当时老太太在我们县也算够奇葩了：老头子
早就没了，儿女都在外地，家里地当间儿摆一黑白一彩电，两部红白机，外加半纸壳箱
的卡带，这尼玛就算游戏厅了。
黑白一块一个点儿，彩电三块一个点儿。平时我都直奔黑白去的，所以那魂斗罗一双打
就魔幻了，分不出谁是谁啊。不过那天跟表姐在一起，我心里可是核计好了的：这钱她
兜里揣着，今天高兴了让我得瑟得瑟，明天不高兴了我连影子就见不着，还寻思个啥？
就彩电了！
老太太就把机子打开了，还问我表姐：双打麽？算你俩四块。
表姐摇摇头。仗着她兜里的钱撑腰，我那天居然就通关了。头一回。老太太屋里挤了一
堆熊孩子，大呼小叫，都是些兜里没钱干瞪眼儿的主。我以前就总那没出息样。那天可
不大一样，表姐就坐我旁边看着呢。
我有点心虚，就问她：要不你也上来玩会儿吧，换个老头儿吃蘑菇？也是单打的，不用
加钱。
她还是摇头，眼睛一直盯着彩电。不知道是不是在盯我。
那天回去得老晚，直到把表姐兜里的钱得瑟完为止。老太太还给下了两包方便面呢。所
以我和表姐唯一一次在外面吃饭，居然是在一个靠红白机为生的老太太家。
回家的路上，脑袋晕乎乎的，肚里暖呼呼的。我问表姐：回家可咋说呀？
就跟二姑说我把钱整丢了，咱俩来回溜达找钱来着。
我赶紧点点头，昏暗中也看不清表姐那眼睛。
一进家门儿我妈果然就怒了。我挺怕，差点儿就招了。结果还是表姐撒了谎。我妈就没
再说什么。是啊，她怎么会骗她二姑呢？
为了圆下这谎，我俩晚饭还得装饿，故意多盛了两碗饭呢。
没过几天，大舅妈他们从关里回来了。表姐被送了回去。不知为何，她以后就再没登过
我家门儿。
后来嘛，就都长大了。一个出国，一个嫁人。再后来，出国的那个还四处穷晃荡，嫁人
的那个却已离了婚。
我还听说，表姐早都把斜视给治好了。只是，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在梦里见过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