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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桂园是一个废园子。残垣断壁,到处是坑,也有火烧过的痕迹。曾经被征来做过工农兵
学校,墙角里对着废弃的石膏像,人体解剖模型,瘪了的地球仪,爬了青苔。桂园其实
也没有全废,因为里面还住着一个老太太。老太太眼睛很大,却有些浑浊了。老太太逢
人就跟人讲她年轻时出嫁,坐多少人抬的花轿,带了多少套首饰,她原是大户人家的小
姐云云,人们都说这个老太太有神经病。现在想起老太太的面庞,年轻时的确应该是个
大美人。有个远房的侄子隔三差五来给她带些蛋肉蔬果之类。老太太也懒得打理园子,
就是一个人在门口坐着喝喝茶吃吃点心,看看书。老太太偶尔到野增家来坐坐,还是跟
野增妈讲她过去做大户人家小姐,还有出嫁时的风光,也偶尔背诗词,拨阮唱曲子。
野增一度对这个荒芜的园子具有强烈的好奇心。老太太也对野增很友善,常常拿了点心
干果给他吃,常常远远昂了头给他修指甲。老太太也尝试给野增读东周列国,不过野增
心不在焉。野增只是去探索园子里的每一块石头下面,每一撮草丛。野增也曾拿了老太
太的老花镜戴着,脚下便出现大坑,不敢下脚。但是野增从来不敢上老太太的阁楼,总
觉得那里阴森森。园子里有个水池,积了一汪死水,黄黄绿绿,稠得像油,飘着几片竹
叶。水池中央一座高高的假山,下小上大,野增不能够上得去。
野增一天晚上和妈妈回家去。忽然闻到一股冷飕飕的香味,似有似无。越往家近,香味
越浓,到后来,腻沉沉,铺天盖地。野增妈说,这是桂园的桂花香,月亮里也有棵桂花
树。桂园叫桂园,曾经里面有很多桂花树吗?野增问。不是,妈妈说,曾经里面倒是有
很多梅花,后来都被挖出来烧了,但是桂花树自始至终只有一棵。原来这棵桂花树就在
那高高的假山顶上,所以野增就从来没见过,只闻到过它的香味。
据说,老太太有个丈夫,还活着,不过在外地做官另娶了,好多年不曾回来过,这园子
原是丈夫家的。有天,邻里都挤到桂园,原来是老太太的女儿回来了。野增只记得那女
人一袭红衣,面目却模糊了,依稀也是一个大美人。席间,老太太的女儿喝多了,又哭
又闹,众邻居一面劝,一面冷笑。那女人还带了一个玲珑的小姑娘一起回来,是老太太
的外孙女。当她妈妈在那里发酒疯的时候,小姑娘坐在一边的长板凳上,专心致志看一
本小画书,似乎不曾觉察眼前乱成的一团。在小姑娘的旁边,坐着一个小男孩,满脸又
是汗又是泥,张大了嘴呆呆看着小姑娘,哈喇子滴答滴答滴在胸口的衣服上,他就是野
增。
好多年后,野增和妈妈通电话,妈妈突然说,你记得XX吗?就是桂园里的那个老太太,
听说她死了。野增妈又说,听说她死了没多久,她侄子就把那株桂花挖出来卖了。
学校,墙角里对着废弃的石膏像,人体解剖模型,瘪了的地球仪,爬了青苔。桂园其实
也没有全废,因为里面还住着一个老太太。老太太眼睛很大,却有些浑浊了。老太太逢
人就跟人讲她年轻时出嫁,坐多少人抬的花轿,带了多少套首饰,她原是大户人家的小
姐云云,人们都说这个老太太有神经病。现在想起老太太的面庞,年轻时的确应该是个
大美人。有个远房的侄子隔三差五来给她带些蛋肉蔬果之类。老太太也懒得打理园子,
就是一个人在门口坐着喝喝茶吃吃点心,看看书。老太太偶尔到野增家来坐坐,还是跟
野增妈讲她过去做大户人家小姐,还有出嫁时的风光,也偶尔背诗词,拨阮唱曲子。
野增一度对这个荒芜的园子具有强烈的好奇心。老太太也对野增很友善,常常拿了点心
干果给他吃,常常远远昂了头给他修指甲。老太太也尝试给野增读东周列国,不过野增
心不在焉。野增只是去探索园子里的每一块石头下面,每一撮草丛。野增也曾拿了老太
太的老花镜戴着,脚下便出现大坑,不敢下脚。但是野增从来不敢上老太太的阁楼,总
觉得那里阴森森。园子里有个水池,积了一汪死水,黄黄绿绿,稠得像油,飘着几片竹
叶。水池中央一座高高的假山,下小上大,野增不能够上得去。
野增一天晚上和妈妈回家去。忽然闻到一股冷飕飕的香味,似有似无。越往家近,香味
越浓,到后来,腻沉沉,铺天盖地。野增妈说,这是桂园的桂花香,月亮里也有棵桂花
树。桂园叫桂园,曾经里面有很多桂花树吗?野增问。不是,妈妈说,曾经里面倒是有
很多梅花,后来都被挖出来烧了,但是桂花树自始至终只有一棵。原来这棵桂花树就在
那高高的假山顶上,所以野增就从来没见过,只闻到过它的香味。
据说,老太太有个丈夫,还活着,不过在外地做官另娶了,好多年不曾回来过,这园子
原是丈夫家的。有天,邻里都挤到桂园,原来是老太太的女儿回来了。野增只记得那女
人一袭红衣,面目却模糊了,依稀也是一个大美人。席间,老太太的女儿喝多了,又哭
又闹,众邻居一面劝,一面冷笑。那女人还带了一个玲珑的小姑娘一起回来,是老太太
的外孙女。当她妈妈在那里发酒疯的时候,小姑娘坐在一边的长板凳上,专心致志看一
本小画书,似乎不曾觉察眼前乱成的一团。在小姑娘的旁边,坐着一个小男孩,满脸又
是汗又是泥,张大了嘴呆呆看着小姑娘,哈喇子滴答滴答滴在胸口的衣服上,他就是野
增。
好多年后,野增和妈妈通电话,妈妈突然说,你记得XX吗?就是桂园里的那个老太太,
听说她死了。野增妈又说,听说她死了没多久,她侄子就把那株桂花挖出来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