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当年粉黛，何处笙箫# LeisureTime - 读书听歌看电影
y*3
1 楼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
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
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单就文字而言，《桃花扇》的这一段足可以和《红楼梦》的这一段比肩。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
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垅头送白骨，今宵红绡
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
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2016年开始把曾经囫囵看过的书、看完忘记的书、经典的书翻出来重读，《桃花扇
》是其中之一。
最早知道《桃花扇》的故事是跟着母上大人看电视看到的。母上大人爱听戏，尤其
爱豫剧，但是小时候不知道怎么都觉得豫剧说不出的土气。尤其是样板戏《朝阳沟》之
类的，跟着也能唱一小段，可都是当着乐子来唱着逗人玩的。
我是安徽人，每次被人问起祖籍的时候对方一旦听说我是安徽人，定然要追问一句
，“那你会唱黄梅戏喽？”虽然我会唱几段，但是为什么安徽人一定要会唱黄梅戏呢？
记得上学军训的时候，另一个班里有一个安庆的妹子。晚上练操间隙休息，教官知
道她是安庆人就就让她唱黄梅戏。那时候我想，幸好教官不知道我是合肥人，不然让我
唱庐剧不就惨了（没听过庐剧的自行搜索）？
后来想想也难怪，那时候电视里几乎每天都在放黄梅戏，也正是安徽黄梅戏大放异
彩的时候，也难怪给人“安徽人都会唱黄梅”的错觉。
比起京剧和豫剧，小时候我更能接受黄梅戏。演员美，衣服也美，唱腔好听不紧不
慢，唱词也美。后来听昆曲，虽然对于昆曲的唱腔不是那样容易接受，但是昆曲的唱词
真是美到极致了，所以干脆当做诗词来看了。
黄
梅戏的《桃花扇》看过好几遍（因为电视不停地重播），被韩再芬的扮相迷得七荤
八素，但是却不太喜欢这个故事。明明是才子和名妓的爱情故事，演绎得却很沉重，结
局也不美好。不是大团圆结局，但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悲剧。
作者孔尚任是孔子的六十四世孙，除了最有名的《桃花扇》，他还和人一起写过《
小忽雷》。《小忽雷》是我小时候很喜欢的一本的连环画，但是却是到了大了才注意到
作者和《桃花扇》是同一个人，可见看连环画还是增长了不少文学素养。
“桃花扇”源出晏几道《鹧鸪天》：舞低杨柳 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它是中
国四大古典戏曲之一，也是明清传奇剧的代表，讲的是复社贵族公子侯方域和秦淮名妓
李香君的爱情故事。
严谨的历史里虚构的飘忽的情爱，“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实事实人，有凭有
据。”作者很严谨，历史事件皆有出处。人物众多，个性又鲜明。
借情爱写历史悲欢，感动人的往往是那些小人物。譬如《泰坦尼克》里看得我眼泪
哗哗流的不是男女主角的主线，而是后来那些没有名姓人物的大义和坦然，于细微处的
情深似海。
同样《桃花扇》里最让人动容的不是李香君所谓的忠贞和大义，而是那些配角：史
可法的沉江，黄得功的自刎，痛快的悲壮，比文人的扭扭捏捏更来得惊心动魄。
李香君是秦淮八艳之一，关于秦淮八艳，演绎的文章很多。推荐作家闫红的《她们
谋生亦谋爱》，解读的很有意思。这个作者是2016年我最喜欢的作者之一了，没有毒鸡
汤、没有高高在上的说教，接地气又不流于粗俗、刁钻。她在腾讯“大家”上写了很多
重读经典的文章，立意很新颖，让人耳目一新。
《桃花扇》的故事并不太吸引人，复社里的公子哥们的作风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
色戒》里大学生们的锄奸小团队，一股子左X小清新的味道。
同是倾城之恋，身为孔子后人的孔尚任借道士的点化，让这一对恋人斩断情丝、各
自学道；而最冷情的张爱玲却难得心善地成全了白流苏和范柳原。“他不过是一个自私
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人主义者是无处容身的，
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这是大多数人的“人之常情”。
《桃花扇》里，李香君和侯方域两人多年天涯失散、各自颠沛流离，好不容易相遇
了，结果道士张瑶星却撕了两人定情的扇子。
旁人问法师：“从来男女室家，人之大伦，离合悲欢，情有所钟，先生如何管得？”
道士却说：“呵呸！两个痴虫，你看国在那里，家在那里，君在那里，父在那里，
偏是这点花月情根，割他不断么？”
这个确实很扫兴啊。
当然，乱世如斯，无论是像白流苏和范柳原那样抱团取暖也好，或者李香君侯方域
那样相忘于江湖也好，终究不过是大时代洪流下无奈的挣扎，也不过就是两个字“活着
”而已。
真实的李香君最后下落不明，真实的侯方域还是参加了大清国的科考，虽然后来也
后悔了，但这份纠结才是真正的文人的人性啊。
年纪轻的时候对这些东西看不大进去，不过是应付考试而已。年纪上来了却越来越
喜欢这些“老古董”了。有了更多的人生阅历之后，对里头的文字有了别样的体会。
小时候看文，大都是看个故事图个热闹。安静下来以后，注意力就放在文字上，随
手一摘都是心头好。
就如同年轻的时候，听流行歌很容易被代入。失恋的时候，好像哪首歌唱得都是自
己，每一首情歌都有共鸣。现在年纪上来了，听什么歌都没感觉了，只剩下“好听”、
“不好听”，所谓“触动灵魂”的，也不过是曾经那几首特定时期正好遇到的歌曲而已。
《桃花扇》一共四十出，其实很短，文字却都很优美。
譬如“当年粉黛，何处笙箫？罢灯船端阳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白鸟飘飘，绿水
滔滔，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
既有“误走到巫峰上，添了些行云想，匆匆忘却仙模样。春宵花月休成谎，良缘到
手难推让，准备着身赴高唐。” “今宵灯影纱红透，见惯司空也应羞，破题儿真难就
。”“春宵一刻天长久，人前怎解芙蓉扣。盼到灯昏玳筵收，宫壶滴尽莲花漏。”这样
的香艳。
也有“走江边，满腔愤恨向谁言。老泪风吹面，孤城一片，望救目穿。使尽残兵血
战，跳出重围，故国苦恋，谁知歌罢剩空筵。长江一线，吴头楚尾路三千。尽归别姓，
雨翻云变。寒涛东卷，万事付空烟。精魂显，大招声逐海天远。”这样的慷慨激壮，都
是可以拿来反复读的。
在春节这种热闹的时刻，难免叫咱们这些“书剑飘零，归家无日”的人生出些“江
山信美，终非吾土，何日是归途”的莫名寂寞。将《桃花扇》里高B格，能秒杀如今众
鸡汤的神句做为结尾，祝过年好：
“神有短，圣有亏，谁能足愿；地难填，天难补，造化如斯。
释尽了，胸中愁，欣欣微笑；江自流，云自卷，我又何疑。”
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
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单就文字而言，《桃花扇》的这一段足可以和《红楼梦》的这一段比肩。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
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垅头送白骨，今宵红绡
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
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2016年开始把曾经囫囵看过的书、看完忘记的书、经典的书翻出来重读，《桃花扇
》是其中之一。
最早知道《桃花扇》的故事是跟着母上大人看电视看到的。母上大人爱听戏，尤其
爱豫剧，但是小时候不知道怎么都觉得豫剧说不出的土气。尤其是样板戏《朝阳沟》之
类的，跟着也能唱一小段，可都是当着乐子来唱着逗人玩的。
我是安徽人，每次被人问起祖籍的时候对方一旦听说我是安徽人，定然要追问一句
，“那你会唱黄梅戏喽？”虽然我会唱几段，但是为什么安徽人一定要会唱黄梅戏呢？
记得上学军训的时候，另一个班里有一个安庆的妹子。晚上练操间隙休息，教官知
道她是安庆人就就让她唱黄梅戏。那时候我想，幸好教官不知道我是合肥人，不然让我
唱庐剧不就惨了（没听过庐剧的自行搜索）？
后来想想也难怪，那时候电视里几乎每天都在放黄梅戏，也正是安徽黄梅戏大放异
彩的时候，也难怪给人“安徽人都会唱黄梅”的错觉。
比起京剧和豫剧，小时候我更能接受黄梅戏。演员美，衣服也美，唱腔好听不紧不
慢，唱词也美。后来听昆曲，虽然对于昆曲的唱腔不是那样容易接受，但是昆曲的唱词
真是美到极致了，所以干脆当做诗词来看了。
黄
梅戏的《桃花扇》看过好几遍（因为电视不停地重播），被韩再芬的扮相迷得七荤
八素，但是却不太喜欢这个故事。明明是才子和名妓的爱情故事，演绎得却很沉重，结
局也不美好。不是大团圆结局，但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悲剧。
作者孔尚任是孔子的六十四世孙，除了最有名的《桃花扇》，他还和人一起写过《
小忽雷》。《小忽雷》是我小时候很喜欢的一本的连环画，但是却是到了大了才注意到
作者和《桃花扇》是同一个人，可见看连环画还是增长了不少文学素养。
“桃花扇”源出晏几道《鹧鸪天》：舞低杨柳 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它是中
国四大古典戏曲之一，也是明清传奇剧的代表，讲的是复社贵族公子侯方域和秦淮名妓
李香君的爱情故事。
严谨的历史里虚构的飘忽的情爱，“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实事实人，有凭有
据。”作者很严谨，历史事件皆有出处。人物众多，个性又鲜明。
借情爱写历史悲欢，感动人的往往是那些小人物。譬如《泰坦尼克》里看得我眼泪
哗哗流的不是男女主角的主线，而是后来那些没有名姓人物的大义和坦然，于细微处的
情深似海。
同样《桃花扇》里最让人动容的不是李香君所谓的忠贞和大义，而是那些配角：史
可法的沉江，黄得功的自刎，痛快的悲壮，比文人的扭扭捏捏更来得惊心动魄。
李香君是秦淮八艳之一，关于秦淮八艳，演绎的文章很多。推荐作家闫红的《她们
谋生亦谋爱》，解读的很有意思。这个作者是2016年我最喜欢的作者之一了，没有毒鸡
汤、没有高高在上的说教，接地气又不流于粗俗、刁钻。她在腾讯“大家”上写了很多
重读经典的文章，立意很新颖，让人耳目一新。
《桃花扇》的故事并不太吸引人，复社里的公子哥们的作风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
色戒》里大学生们的锄奸小团队，一股子左X小清新的味道。
同是倾城之恋，身为孔子后人的孔尚任借道士的点化，让这一对恋人斩断情丝、各
自学道；而最冷情的张爱玲却难得心善地成全了白流苏和范柳原。“他不过是一个自私
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人主义者是无处容身的，
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这是大多数人的“人之常情”。
《桃花扇》里，李香君和侯方域两人多年天涯失散、各自颠沛流离，好不容易相遇
了，结果道士张瑶星却撕了两人定情的扇子。
旁人问法师：“从来男女室家，人之大伦，离合悲欢，情有所钟，先生如何管得？”
道士却说：“呵呸！两个痴虫，你看国在那里，家在那里，君在那里，父在那里，
偏是这点花月情根，割他不断么？”
这个确实很扫兴啊。
当然，乱世如斯，无论是像白流苏和范柳原那样抱团取暖也好，或者李香君侯方域
那样相忘于江湖也好，终究不过是大时代洪流下无奈的挣扎，也不过就是两个字“活着
”而已。
真实的李香君最后下落不明，真实的侯方域还是参加了大清国的科考，虽然后来也
后悔了，但这份纠结才是真正的文人的人性啊。
年纪轻的时候对这些东西看不大进去，不过是应付考试而已。年纪上来了却越来越
喜欢这些“老古董”了。有了更多的人生阅历之后，对里头的文字有了别样的体会。
小时候看文，大都是看个故事图个热闹。安静下来以后，注意力就放在文字上，随
手一摘都是心头好。
就如同年轻的时候，听流行歌很容易被代入。失恋的时候，好像哪首歌唱得都是自
己，每一首情歌都有共鸣。现在年纪上来了，听什么歌都没感觉了，只剩下“好听”、
“不好听”，所谓“触动灵魂”的，也不过是曾经那几首特定时期正好遇到的歌曲而已。
《桃花扇》一共四十出，其实很短，文字却都很优美。
譬如“当年粉黛，何处笙箫？罢灯船端阳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白鸟飘飘，绿水
滔滔，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
既有“误走到巫峰上，添了些行云想，匆匆忘却仙模样。春宵花月休成谎，良缘到
手难推让，准备着身赴高唐。” “今宵灯影纱红透，见惯司空也应羞，破题儿真难就
。”“春宵一刻天长久，人前怎解芙蓉扣。盼到灯昏玳筵收，宫壶滴尽莲花漏。”这样
的香艳。
也有“走江边，满腔愤恨向谁言。老泪风吹面，孤城一片，望救目穿。使尽残兵血
战，跳出重围，故国苦恋，谁知歌罢剩空筵。长江一线，吴头楚尾路三千。尽归别姓，
雨翻云变。寒涛东卷，万事付空烟。精魂显，大招声逐海天远。”这样的慷慨激壮，都
是可以拿来反复读的。
在春节这种热闹的时刻，难免叫咱们这些“书剑飘零，归家无日”的人生出些“江
山信美，终非吾土，何日是归途”的莫名寂寞。将《桃花扇》里高B格，能秒杀如今众
鸡汤的神句做为结尾，祝过年好：
“神有短，圣有亏，谁能足愿；地难填，天难补，造化如斯。
释尽了，胸中愁，欣欣微笑；江自流，云自卷，我又何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