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教堂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辐射尘埃被雨洗净,天空突然晴朗,竟有一轮圆圆
的血月高高挂了出来,更远的天空,有星星闪烁。
注射药剂,清洗伤口,包扎绷带……
玛丽动作快捷而有序,凌乱的秀发已扎起,一缕头发滑落腮旁,被她紧紧咬住。
克拉克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鼻息深沉。玛丽流露出欣喜的表情,在床边坐了良久,站
起身来,望向躲在墙角暗影里的施密特牧师。
施密特牧师本想着些心事,看到玛丽的目光,惊了一下,把身体蜷缩得更小些。
玛丽轻声道:“放心,牧师,我也很和善,不会杀你。”
“但我以我父之名起誓,我会将上帝之眼从这片废土抹去!”
玛丽的脸像刀一样散发出寒光。
牧师张张嘴,就在这时,他的耳朵动了。
教堂的门板飞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雨后略显清新的空气扑将进来,将教堂内污浊
腐朽之气席卷而空。紧接着叮当之声不断传来。两名赤膊大汉,双手舞动大锤,一路走
进,把拦路的长椅桌子等物事纷纷砸碎。大锤沉重,足有百磅,大汉却挥舞自如,实是
因双臂已被从肩膀处换去,代之的是一双乌黑发亮的机械手臂。
两人砸出一片宽敞空间,终于站定,拱手而立,一个美艳的红发女人从教堂外走了进来
,她右手提一把短刀,左手牵着一只猎犬,一身劲装,皮短衣,皮短裙,长靴及膝,裸
露出性感的大腿和雪白的手臂,胸口绘有齿轮与拳头的图案。
红发女人手中的猎犬,向里屋跃跃欲试。
“喂,你们两个小家伙,赶快出来吧,伤了我的人,跑是跑不掉的。”红发女人喊道。
施密特牧师从里屋走出。
“主欢迎你们……”
话音未落,红发女人一腿飞起,牧师喷出一根血箭,像断线风筝一样被踢到空中,落到
墙角,不知生死。
红发女人笑道:“你这吸血老家伙,少在我面前演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
手中的猎犬,依旧向里屋跃跃欲试。
红发女人又喊道:“两个小家伙,快出来受死,我知道你们在里面,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
说着,她向两个大汉示意,大汉手持大锤向里间走去。
血红月色突然如瀑布般涌入昏暗的教堂,将屋内的一切映得如同笼罩在红色雾中。
“哪来的月光?”
红发女人愣了瞬间,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将身一卷就地滚开,但终还是慢了半拍。一道
雪白刀光自天而降,正着在她牵着猎犬的左手,人手分离。
跃跃欲试的猎犬一下失去束缚,抬身向里屋扑去,将一只雪白的手掌拖在地上,画出斑
驳暗红的痕迹。
血红月光照射处,激起墙角一股暗影,暗影模糊不清,并无实质,升起后,便如鱼鹰直
冲下来,恰叮在猎犬颈部,猎犬顿时雀跃不止,形极癫狂。
又一道刀光闪过,于月雾中拉出一道梦幻的色彩,猎犬在这道色彩下被无声无息拦腰分
为两半。
梦幻刀光后露出玛丽梦幻的面容,她单膝跪地,牙齿紧紧咬住一缕金发,弓身如箭,刀
又向红发女人心脏位置刺去,便如她在鸟巢千万遍练习的一样。
红发女子半坐于地,捂着断臂呻吟,空中不断有瓦砾落下,落在她身上,狼狈不堪
刀是长刀,速度甚快,带出一阵尖厉的破空声,留下数道残影。
刀将要及身时,红发女子嘴角忽露出笑意,那一笑很诡异。紧接着,她一抬丰满的胸膛
,向雪亮的长刀迎了过去,就如慷慨赴死的英雄。
刀刺入胸口半寸,残影退去,刀身弯曲,绷紧,寸断。
玛丽手中只剩剑柄,去势未尽,向红发女人怀中摔来。红发女人一声长笑,右手短刀疾
出,刺向玛丽。
一切都在电光雷火之间,两名走向里间的大汉尚未转过身来。
红发女子嘴角的笑容突显得有点邪恶,玛丽的小脸离她越来越近,金发朱唇,天使般美
丽,红发女子有点恍惚,甚至想停下手中的刀,将她揽在怀里,亲上一亲。
她脸上的笑意突然僵硬,一颗子弹破空飞来,正击中红发女子的眉心,红发女子仰天倒
下。
是克拉克,他依门而立,一枪射出,瑞士短剑的后坐力虽轻,仍引起胸腹间伤口剧烈疼
痛,几乎站立不稳,弯下腰来。一名持锤大汉见机抢上一步,锤舞如风,一锤击下,重
重落在他背上,克拉克当即喷出一口鲜血,趴倒在地,另一大汉又猛烈一锤击下,又是
一口鲜血。
玛丽一声惊呼,合身欲要扑向两名大汉,一只断臂绕上她纤细的脖颈,腰间一紧被一柄
刀抵住,红发女子从她背后站起身来。
红发女子眉间有一硬币大小凹洞,却无血流出,影影绰绰看到洞中有金属亮光。她搂住
玛丽,在她脸上轻轻一吻,在她耳边说:“小美人,你不想活了吗?被那大锤碰到,我
会心疼的。”
二名大汉放下锤子,拱手肃立。
克拉克俯卧在地,头前两汪血泊,身下有鲜血涓涓流出。
瓦砾还在纷落如雨,屋顶此时出现一个大洞,玛丽正是从此穿入,可见一轮如血之月,
冷冷挂在天空。
玛丽挣扎,那红发女子将丰满的胸部紧紧靠在玛丽背上,断臂勒得更紧,笑道:“小美
人,那是你情人吗,长得也很不错呀,可惜了,不过,别着急,一会儿姐姐我就送你去
天国和他团聚,好不好?”说着,持刀右手就沿着玛丽富有弹性的腰间曲线蜿蜒滑到腹
部,向下移动。
那团猎犬颈上的暗影停止了动作,此时身体似乎隐隐已凝结出实质,陡然飞起,鬼魅般
冲着红发女子脸部扑来。红发女子忙举起玛丽,挡在头顶,阴影急转,从玛丽身边绕过。
红发女子短刀脱手而飞,直穿暗影,暗影如受重击,发出一声怪异惨叫,重新变得模糊
不堪,歪斜着跌落在克拉克身边。
红衣女子轻笑一声,手又向玛丽腹部探去。玛丽露出决然凄绝的神色。
“唉~”
一声叹息。这声叹息好像很远,如在远古时期的虚空发出,经历千年万年,穿越千山万
水而来,但又好像很近,因为它就在每个人的耳内响起。
红发女子停止动作,面露惊异之色。喊道:“什么人?”
教堂的大门外,有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马有四匹,全为纯色白马,白得在月色下发着
莹莹乳白色的光,车是黑车,黑得就像噩梦里坠下的无底深渊。
马走的很慢,很悠闲,听不见蹄声,如踏在云上,但马车瞬息就停在教堂门口。
教堂内的人自从马车出现,就屏住了呼吸,视线如中魔般被莫名吸引,从未离开。
“放开她,你们可以走了。”
一位蒙面女子突然出现在众人视野,她身材曼妙,一身白衣,按理说走到哪里都不易被
忽视,但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前,教堂内没人意识到她的存在。当人们注意到她时,却又
发现,马车四角,实际还立有三名女子,她们一样的曼妙身材,一样的白衣如雪。
红发女人的脸因屏息已憋得红胀,听闻此言,才梦醒般深深吸入一口气,她毫不犹豫,
放开玛丽,转身就走,无丝毫停留,二名持锤大汉如影随形,立刻就无影无踪。
得到自由的玛丽向克拉克跑去,见有人来,那个暗影从克拉克身边慌忙飞起, 又急急
落入墙角。玛丽无暇他顾,将克拉克翻身扶起,克拉克双目紧闭,已没了呼吸。
玛丽面色深沉,将所有针剂拿来,一针又一针地打下,良久,克拉克依旧一动不动。
又一声叹息传来,玛丽身边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女人,女人并未蒙面,但无论怎样努力
,也看不清她的面容,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浓雾始终笼罩在她脸上。
女人轻轻按住玛丽的肩膀
“你还很弱小,所以你无法对抗死神,更无法对抗命运。”
“跟我走,我会给你战胜死神和命运的力量。”
玛丽做了个墓碑,墓碑上只写了几个字,克拉克.盖斯。
施密特牧师在对着墓碑念祷词,自从他从墙角颤巍巍地站起来,每次念起主的名,都使
他有种天火焚身之感,偏偏立在一旁的玛丽从头到脚都发出肃杀之气,让他又置身于无
尽寒冷之中。冷热交加,施密特牧师好几次都险些快要晕厥过去。
“尘归尘,土归土。”
施密特牧师长出了口气,已是精疲力尽,汗如泉涌。
玛丽只说了一句:
“克拉克,等我,我会带你回鸟巢。”
就随那神秘女人踏上马车。自始至终,她没有落泪,因为她碧蓝的双瞳中有火在熊熊燃
烧,那是愤怒的力量,施密特牧师知道,这力量必将有一天如火山般喷发,他祈祷自己
不要挡在那熔浆喷射的路上。
目送白马黑车离开,老牧师吁出一口粗气,庆幸总算摆脱了这个大麻烦,他开始想,也
许晚上该做点什么,来犒劳自己一下。
远处车内突传来一股无形大力,将他如绳索般紧紧缚住,老牧师的身体飘飞起来,他在
空中越变越小,最后化为一只白色蝙蝠,从牧师服里脱出,无声叫着,跟着马车飞远。
牧师服从空中飘落,如一只黑色大鸟,落在地上。
一切归于静谧,只是教堂的背后多了一个新墓,墓里躺的是克拉克,他心爱的瑞士短剑
,他的背包,还有几本书。
世界还在向前运行,每个人怀着自己的恩怨情仇,在这个残酷的环境艰难生存。
不知不觉,荒原经历了七次日出,七次日落。晴朗的天空没有维持多久,很快辐射尘埃
又弥漫起来。
这天晚上,只有半月。新墓已开始爬上蕨类,墓碑下,两群蚂蚁正在为这块新土地的归
属,用有力的颚展开决战。
墓碑突然震了一下,两群蚂蚁停止了战斗,不安地舞动着触须 。
从墓地的土里伸出一只手,抓住墓碑,摸了摸,重重扔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