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曲路救人
很无奈的在心里叹口气,回头将楚明秋拉过来,替她整理下头发,这段时间在山里
,没怎么理发,头发都快到腰上了。
“你呀,明儿去理发,还有把衣服换了,你看看,这衣服脏成什么样了,天这样热
,还穿这么多,”楚明秋替楚箐整理衣服,天气热,楚箐却还穿着件工作服改的外套,
蓝色的长裤:“快去换了,还有,你们学校解散了,你得上学校去办手续,联系所学校
,现在复课闹革命,学生都要回到学校,你想上那所学校?你看四十五中可不可以?”
楚箐秀眉拧成个漂亮的川字,白净的小脸嘟囔着:“那些学校有什么好,不去!”
楚明秋拧下她的鼻头:“脾气还挺大,不过,不去可不行,复课闹革命是中央定的
,你可是革命后代,要遵照中央指示办。”
楚箐不说话,掘犟的低下头,除了戏剧学校,其他啥学校都看不上,楚明秋叹口气
:“好吧,这样,你先玩几天,休息休息,过上几天再说。”
楚箐轻轻嗯了声,抬头正要继续问,楚明秋又问:“见过眉子的儿子吗?”
楚箐点点头,撇下嘴:“有什么好看的,吃了睡,睡了吃,碰一下就哇哇大哭,是
个好哭狗。”
楚明秋扑哧一下笑了:“谁都这样,当年你还不是一样,好啦,去好好洗个澡,睡
上一觉,好好休息下。”
楚箐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往回走,百草园里传来狗子的吼叫声,楚明秋轻轻叹
口气,这虎子勇子又不知有什么事,这些家伙真不叫人省心。
推门进去,迎接他的是方朴急切的目光,他坐到方朴身边,含笑问道:“今儿怎么
样?”
“还能怎么样,整天这样躺着。”方朴苦涩的应道。
“胸口还疼吗?”楚明秋问道,方朴摇摇头,现在他对楚明秋渐渐有信心,刚到这
时,胸口不时隐隐生疼,可楚明秋每天扎针,给他发气,胸口竟然不疼了,而且腰下有
感觉了。
“不疼就好,过上两天,再去医院照张X光片,看看愈合得怎样。”楚明秋也挺高
兴,方朴的伤势渐渐好转,说明自己拟定的方案有效,这一点尤其让他兴奋。
“手术的事已经在安排了,这可都是四九城的名医,这样说吧,如果,他们作不好
,这中国,就没人能作好了,你呢就只能上外国治去。”楚明秋半真半假的说着,将方
朴的手拿过来,开始给他号脉。
脉象比前些天沉稳多了,他满意的点头,沉凝下,起身给开了个方子,这是他第一
次给方朴开方子,这方子依旧是调养为主,但增加了养气的东西。
又陪着说了会话才出来,邓军过来了,楚明秋将方子交给她,让她明天去抓药。
邓军点头:“成。”
俩人坐下来,楚明秋将收音机打开,里面传来播音员雄壮的声音:“....他们发出
了,不在城里享福,到农村去,到边疆去,扎根农村扎根边疆,为祖国作建设....”
楚明秋轻轻叹口气,邓军看着他也叹口气,伸手准备换个频道。
“下面播报评论,对首都两百名中学生响应党的号召,到锡林格列盟插队的事迹..
.”
“唉,看来上山下乡插队是无法避免了。”楚明秋叹口气。
“其实到农村去也不错,留在城里有什么意思。”方朴说道,现在他说话比较流畅
,前段时间,说话便牵扯到胸口的伤势,胸口隐隐作疼,这也是他不想说话的一个原因。
邓军赞同的点头:“就是,每天不是在街上瞎混,就是游行,开批斗会。”
楚明秋微微摇头:“从六六年到现在,两年了,虎子都高三了,可却只念了一年的
书,两年没念书,可这不仅仅是虎子他们一两个人的事,而是全国,全国有多少人?几
百万,你们说,这几百万人能出多少个音乐家,多少个物理学家,多少个数学家,化学
家,现在呢,都没了。”
两声叹息几乎同时响起,这次是方朴和邓军,俩人几乎同时叹息,俩人互相看了眼
,又无奈的苦笑下。
“下乡插队没有什么意义,工业化国家,都是城市人口超过农村人口,我们国家要
强大,必须发展工业,所以,他们不该下乡,而是该进工厂,该好好念书。”
楚明秋脸色沉静,其实下乡的信号越来越强烈,四月四号,中央对毕业生分配作出
了四个面向的决定,就是面向农村,面向边疆,面向工矿,面向基层。
就在造反兵团学习班热火朝天时,燕京市革委会根据四个面向精神发出了分配中学
毕业生的通知。
燕京市对中学毕业生,对于有城市户口的毕业生,凡农村有直系亲属的,应动员他
们回乡;原籍在农村并有其他亲属的,也应积极动员他们回原籍插队落户,农村没有亲
属的,各区县都应有计划,分期分批的组织动员他们下乡,下厂,下矿,或参加边疆的
工农业建设。
进入五月,《文汇报》又发表了坚持同工农结合的大方向的社论,呼吁一切有作为
的青年,一切应届毕业生,应该下定决心,到农村去!到偶边疆去!到工矿去!到基层
去!的号召。
在楚明秋看来,这几个社论和通知中,到工矿去,不过是附带的,排在前两位的都
是农村,边疆。
可绝大多数人却看到了后面的工矿和基层,这两个月,已经有连续数批数百名红卫
兵自发的上内蒙草原插队,每一次报上都是大声叫好。
房间里有些沉闷,三人都不想说话,只剩下收音机的声音,半响,楚明秋才勉强笑
了笑:“算了,不说这些,对了,方朴,听说你在燕京大学是学无线电的?”
方朴摇头:“不是,我是学核物理的。”
“核物理?!这可够高大上的,造原子弹的。”楚明秋略微有些意外,他还不知道
燕大也有核物理专业,这燕大不是文科大学吗。
“高大上?什么意思?”方朴没听懂,好奇的问道,邓军一笑:“这是小秋发明的
,高端大气上档次,简称高大上。”
方朴在心里略微琢磨,忍不住也乐了,楚明秋说道:“核物理,原子弹,还不高端
大气上档次,不过,看你的样子,应该去不成了,不说你的伤势,就说政审,你就过不
了关。”
方朴苦笑下,邓军瞪了楚明秋眼,然后说:“那有什么了不得的,天无绝人之路,
你还年青,学个手艺,对了,你要真残了,会不会到你父母身边?”
方朴茫然的摇头,他连父母在那都不知道,还说什么到父母身边,最多也就回家里。
“这也太远了,还是先安心准备手术吧。”楚明秋起身:“你们聊吧,我出去看看
,这虎子勇子两人也不知道上那去了。”
楚明秋到百草园,百草园里训练依旧热闹,他看了会,指点了咸鱼干和楚诚志一会
,虎子勇子依旧没回来,他不由皱起眉头。
绕着楚家大院走了一圈,排练厅内就剩下楚箐,这小丫头换了身衣服便上这来了,
也没排练,而是静静的坐在那听唱片。
楚明秋微微摇头,推门进去,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个小身影,小不老笑嘻嘻的
起来。
“....临潼会曾举鼎,我在万马营中显奇能。
时来双挂明辅印,运退时衰夜宿在荒村。
提起来叫人恨不恨,莫非是五行八个字,我的命生成。
回头我对东皋公论,你是我子胥救命的恩人。
........”
唱机里放着伍子胥过昭关唱段,楚箐双手抱膝,小脑袋搭在双膝上,安静的听着,
好像没看见楚明秋进来。
楚明秋在她边上坐下,小不老高兴的跑到他身边坐下,很习惯的靠在他肩上。
一曲堪堪听完,楚箐又换了张贵妃醉酒,听着凤霞华美的唱腔,楚箐呆呆的,楚明
秋轻轻的说:“明天,你可以上剧团去打听下凤霞老师的情况,现在不是红八月了,就
算被批斗,也就是开两场会,凤霞老师可能还有时间教你唱戏。”
楚箐顿时有精神了,两眼渐渐有了光彩:“真的?”
“我说的是可能,这得你自己去打听,否则怎么会知道,另外,我也帮你打听下。
”楚明秋想起纪思平,这戏剧界的黑五类都回来了,上面对五七学校是不是有什么新政
策?
想到这里,楚明秋立刻起来,小不老跟着起来,楚明秋给她使个眼色,让她陪着楚
箐,小不老会意的点头,但还是送到门口,才转身去陪楚箐。
楚明秋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经过百草园时,看了眼,虎子和勇子还是没回来,他
的眉头不由皱起来。
拨通了纪思平的电话,纪思平很勤奋,这个时候还在办公室,不过,显然说话不方
便,随便应付了几句,便挂上了电话。
楚明秋等在电话旁,果然,十几分钟后,电话铃响了,他抓起电话,里面传来纪思
平的声音。
“刚才说话不方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纪思平的声音听着有些疲惫。
“是有事,怎么听着好像身体不好,是不是生病了?”楚明秋靠在椅子上,问道。
“没什么,这几天忙坏了,连轴转,有点累。”纪思平振作了下,声音稍微恢复了
些。
“我刚得到消息,山里五七学校的戏剧界黑五类都被叫回来了,市里是不是对学校
有什么新政策?”
“这个我倒知道点,你没看这两天的人民日报?你的那几篇文章起作用了。”纪思
平的语气很复杂,有些无奈,也有些兴奋。
楚明秋写了几篇关于五七学校的文章,开始没动静,以为没能引起上面的注意,可
实际上,上面注意到了,而且是最高领袖注意到了,前两天,最高领袖在文章上作了批
示说这是个好方法,不但对改造黑五类有用,“对广大干部也同样有效,干部下放劳动
,这对干部是一种重新学习的极好机会,除了老弱病残外都应这样,在职干部也应分批
下放劳动。”
“燕京市委决定,首先在文化战线和教育战线推行五七学校,所以,燕京的京剧团
,评剧团,曲艺团,还有燕京市属高校,都要开设五七学校,如果上面认可,还要开设
市干部五七学校,他们回来,不过是去另一所五七学校。”
楚明秋这下明白了,不由深深叹口气,放下电话,他便去告诉了楚箐。
“现在看来,凤霞老师教你的时间不多了,她们京剧团的五七不知是设在河北还是
安徽,我已经托人去打听了。
小箐,别太伤心,这学戏与其他所有事都一样,有些事是无可奈何,这晋书,羊祜
传中说,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这话什么意思呢,意思是说,人这一生中遇到的事很多,可真正顺心意的却不多,
人生便是这样,有无数的沟沟坎坎,若迈不过去,不管作什么事都不成。”
楚箐依旧愁眉苦脸,楚明秋揉揉她的脑袋,叹口气,转身出去,有些坎得自己迈,
楚箐年龄虽小,可这些坎也得自己过。
小不老学着楚箐的样,双手抱膝,脑袋搭在膝上,滴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楚箐。
唱机滋滋的空转,楚箐幽幽的叹口气。
当晚,虎子和勇子没有回来,晨练之后,楚明秋叫住咸鱼干,让他去打听下,胡同
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勇子虎子没有回来,肯定是为兄弟出头去了,可城西区敢招惹他们的,都不是善茬。
早饭后,楚箐不作声的背起书包出去了,楚诚志也上八一学校去了,他在家里待不
住,可学校也不痛快,所以,他的复课闹革命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楚明秋则上九中去了,方朴的手术还得抓紧。
到了九中,楚明秋去找葛兴国和殷柔柔,俩人正在教室内带着学习班的学生读报。
楚明秋在外等了会,觉着无聊,便在教学楼里闲逛,学生们都在教室内政治学习。
站在后门,向里面看,同样也是读报。
“批判资产阶级的伟大斗争,有大战役、小战役,大战役和小战役交替进行。这次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一次大战役,“是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下的广大革命人民群
众和国民党反动派长期斗争的继续,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阶级斗争的继续。”我们对
中国赫鲁晓夫等党内一小撮走资派的大批判、大斗争,就是同国民党反动派代理人的大
搏斗。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惊涛骇浪中,广大人民沿着毛主席“五·七”指示的光
辉航道,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高举革命大批判的旗帜,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读完一段,又拿起另一张报纸念道:“积极响应四个面向,首都两百红卫兵到内蒙
插队....”
下面的学生低声交头接耳,教室里一遍嗡嗡声,楚明秋在心里一笑,不过,前面那
篇,他也熟悉,是关于五七指示的,当初他便是根据五七指示办起了五七学校,将楚家
的朋友给保护起来。
忽然之间,他不由暗骂,这段时间就在忙活方朴的手术了,失去了以往的敏感,人
民日报最近连续刊载关于五七指示的文章,人民日报一般对一个主题或观点发一篇文章
,可最近学习五七指示的文章,既然连续在人民日报上刊登,而是多数时候还是两篇。
研究人民日报,对照政治局面的发展,楚明秋兴趣越来越浓,他发下中国政治与新
闻之间的关系,有时候,一张照片一篇文章甚至一段文字,都透露了政治的微妙玄机。
人民日报连篇累牍的发表五七指示的相关文章,这说明,五七指示有更大的发挥作
用。
看来纪思平的提醒很正常,山里的五七学校看来要保不住了。
在心里轻轻叹口气,楚明秋又逛到另一间教室,他一眼便看到彭哲和秦淑娴,哦,
不,秦淑娴现在改名了,叫秦革命。
秦家在文革中损失极大,家被抄了,而且,秦家大院搬进去了不少人,秦革命的父
亲在海外留学过,被打成英美间谍,不过没进秦城,还在故宫博物院隔离审查。
这个班的原九中同学不少,委员也在,这家伙在同龄人中还是那样瘦小,坐在一排
,趴在桌上,听着老师有气无力的念报。
“....,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在教育战线上的斗争,集中地表现在为哪个阶级的政
治服务,为哪个阶级培养接班人的问题上。伟大领袖毛主席指出:'教育必须为无产阶
级政治服务,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我们的教育方针,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
育、体育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我们知识青年
,批判了中国赫鲁晓夫教育为“和平演变”服务、单纯追求智育的发展.....”
楚明秋微微一笑,这是燕京日报上的文章,说的便是到内蒙插队的红卫兵。
老师念完报后,将报纸放下,看着同学们说:“同学们,现在,我们开始讨论,说
说你们对燕京的这些同学插队的看法。”
学生们互相看看,一时之间有些冷场,老师笑了笑:“同学们,你们是高六八级学
生,按照正常情况,你们该今年毕业。
毕业就意味着走上社会,参加社会主义建设,这样吧,你们说说你们的想法,将来
想在那为我们社会主义添砖加瓦?”
老师说完后,含笑站在讲台上,看着学生们,教室里再度冷场,过了会,有个瘦高
的同学站起来,大声说:“我想参军,扛枪保卫祖国,到越南去,打击美帝国主义!”
“好!”老师含笑点头,随后看了眼:“你说说,你想作什么?”
“我,”委员迷迷糊糊的抬头,皱眉想了想:“我也想参军,保卫祖国,打击苏修
!”
“秦革命,你呢?”
“我想上大学,学习科学知识,建设祖国。”秦革命起身大声答道,后面随即响起
一遍低低的议论声。
“她还想上大学?也不瞧瞧自己什么人!”
“听说大学招生要变,不再是考试了,要变成推荐制。”
“哼,就她,也不照照镜子。”
“改个名字,就能改掉出身!”
....
秦革命脸色难堪,彭哲脸色平静,另外还有两个明显出身不好的学生,也同样脸色
不好。
“大家安静下,不要说话,”老师说道:“上大学也不是不行,秦革命同学学习成
绩好,平时也很努力,上大学也不是不行,不过,除了参军上大学,还有别的选择,同
学们,除了这两条外,还有同学选择其他的吗?”
这让学生们比较为难,这是九中,九中学生进校就被告知,考上大学才是最值得骄
傲的,名牌大学才是他们去的地方。
除了参军上大学,其他选择.........
教室里再度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老师才勉强的说:“同学们既然没想好,也不
勉强,大家下去想想,参军和上大学毕竟是少数人,还有大多数人不可能上大学和参军
,有些同学可能要进工厂,也可能到边疆插队,就像刚才我们说的,那两百位燕京红卫
兵那样。”
其实九中已经有学生到内蒙插队了,楚明秋就知道,他认识的人中,监工就已经去
了。
下课铃响起,楚明秋迅速离开走廊,到了教学楼外,现在复课闹革命,与正常上课
不一样,课间休息要长些,而且还有不少学生不想上课,或者说,上课是给老师面子。
在操场上没等多久,要等的人便到了,刚才上课时,他们便看到在外面晃荡的楚明
秋。
“药剂学校和护士学校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过去和他们商量下行动方案。”楚明秋
很直接,开口便道明来意。
葛兴国很爽快的点头,其他人更没意见,葛兴国去校革委会请假,上课期间出校门
必须有校革委会的假条,否则护校队一律不准放行。
殷红军也跟着过来,几个人一块骑车出了校门,一路赶往新街口,路上也没人说话
,大家伙都专心赶路。
到了新街口药剂学校,赵铁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他是第一次与这些大院子弟联手
,这两年,两边打得太厉害,就算现在见面依旧还有些火药味。
楚明秋尽力在中间调和,两边都看在他的面子上,说话变得稍稍客气,赵铁将他们
带到一间实验室,这实验室明显荒废了,实验仪器都堆在角落,就像一堆破烂。
实验室内已经有四个人,三女一男,男的是翁定宇,女的除了马小曼,另外还有两
个陌生女生。
“翁定宇,马小曼,”楚明秋当仁不让,首先介绍自己这边的人:“这是葛兴国,
阴柔柔,段毅,殷红军,韩芬芳。”
翁定宇也介绍自己身边的人:“我介绍下,这是马小曼,这位是我校四五红卫队的
田玲玲,这位是护士学校铁娘子战斗队的董红梅。”
认识之后,楚明秋开宗明义:“我们今天在这里聚会,是为了一个伟大的目标,在
清理阶级队伍,这场伟大斗争中,我们获得了很大的胜利,但这还不够,要将运动向更
深层次推广,要在燕京的医疗卫生战线上,掀起一场新的革命高潮!”
楚明秋声音洪亮,大义凛然,葛兴国殷柔柔眨巴着眼睛,要不是知道他的目的,还
真以为是个热血沸腾的红卫兵战士!
“得了,公公,”赵铁实在有点忍不住,尽量憋着笑:“他们早就知道了,不过,
愿意帮这个忙。”
楚明秋傻了,顿觉无趣,众人愣了几秒钟,忽然一起大笑起来。
殷红军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段毅指着他:“你丫,你丫...”
殷柔柔搂着韩芬芳,笑个不停,韩芬芳趴在桌上,两眼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马小曼几个女生也同样笑得前仰后合,楚明秋知道自己上当了,上了赵铁的当,这
家伙把他的底给漏了。
尴尬中,楚明秋只能苦笑,殷柔柔笑道:“我说公公,将来你要不去演戏,那可是
中国电影的一大损失!”
“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演戏!”葛兴国半真半假的说道。
楚明秋苦笑着:“好啦,好啦,都别笑了,大家帮忙,我先谢谢大家,这事,咱们
还得好好商量下,不留下漏洞。”
“好了,好了,大家安静,听听他的部署。”葛兴国招呼大家伙,这一阵欢笑,让
众人的感情拉近了些,两边的情绪也没那么对立了。
“咱们先这样,翁定宇,马小曼,你们药剂学校和护士学校,如果能联合医学院的
红卫兵,那最好,宣布要举办一次狠批黑权威黑专家,掀起文化大革命新高潮的大会,
要批判黑专家黑权威,就要有黑专家黑权威,你们就到市卫生局去,请市卫生局发文件
,借几个黑专家黑权威来批斗。”
翁定宇想了想:“要是卫生局不同意呢?”
“这就要靠你们去争取了,”楚明秋想了想,转头对殷柔柔和葛兴国说:“到时候
,你们俩人也去,就说你们是造反兵团的联络员,这个行动得到造反兵团的批准,我估
计到时候会有一场辩论,葛兴国殷柔柔,那就要看你们的了。”
葛兴国略微沉凝便点头,殷柔柔眉头微蹙,然后才点头。
“这是第一步,卫生局批准后,你们就上积水潭医院和中医院将吴建康和张广博接
出来,注意,不要只接他们俩人,要多接几个。”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着韩芬芳:“接下来就看你的了,翁定宇和马小曼会到301医
院联系,韩芬芳到时你和他们一块去,葛兴国殷柔柔段毅,你们也去,特别是段毅,你
一定要去,如果你父亲能打招呼,最好。”
“我爸!”段毅摇摇头,想起父亲的刚正威严,他就没信心。
这一部分是最不稳妥的,301医院是部队医院,这隔着个系统,而且地位又这样高
,人家要不理,楚明秋压根没办法。
“没事,到时候,我找我妈。”韩芬芳满不在乎,而且有点不服气,有她妈妈在,
还有不手到擒来的。
“关键就在你了,可以这样说,王桂福能不能出来,有一多半要看你的发挥了。”
楚明秋说道。
韩芬芳顿时信心大增,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没有问题。”
楚明秋将计划和盘托出,众人在边上又补充了一些,七嘴八舌中,这个计划变得更
加完善。
会议结束后,翁定宇和马小曼分别在药剂学校革委会和护士学校革委会提出召开。
楚明秋将段毅拉到一边,仔细询问他父亲的情况,段毅也没隐瞒,只是有几分奇怪。
段毅的父亲是老红军,三十年代参加红军,走过长征,抗战时在晋察冀根据地,后
来到八路军总部,解放战争时期在西北战场。
唉,楚明秋长叹一声:“你爸怎么不是二野的。”
段毅眼珠一瞪:“干嘛要是二野的!你丫说清楚。”
段毅并不是笨蛋,知道肯定与要作手术的人有关,楚明秋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段毅脸色都变了。
“你丫胆真大。”段毅叹口气,喃喃说道,上次楚明秋说人家父亲在中南海办公,
他只是半信半疑,只是出于哥们义气才帮忙,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大个雷。
“没办法,遇上了,”楚明秋也装模作样的叹口气:“这事,你就不要说出去了,
这样,你回家,试探下你爸,就说,你听说那位的儿子跳楼了,摔成重伤,急需手术,
可现在没医院敢给他作手术,然后看你爸的反应,如果你爸铁石心肠,没有反应,那就
别往下说了,要是有反应,你再说他伤在腰椎,能作这个手术的只有301医院的骨科主
任王桂福,但这王桂福关在牛棚里,你们制定了个计划,把人弄出来,做完手术就送回
去。”
段毅听完后,愣了好半天,忽然反应过来,掐住楚明秋脖子:“你丫胆大包天,连
我爸都算计!”
楚明秋笑呵呵缩着脖子:“瞧你那点胆,算计你爸,不是很有兴吗?你丫外表看上
去象条汉子,可连你爸都没算计过,算什么汉子!”
段毅松开手,打量下他:“难不成你还算计过你爸?你爸不是已经死了吗?”
“没算计过老爸的人还说得上什么汉子,哥们六岁就给老爸下套了,不信,你问殷
柔柔。”
段毅有些傻了,葛兴国和殷柔柔追上来,葛兴国问他们在说什么,殷柔柔则更直接
,喝问楚明秋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没什么,给毅哥做作思想工作,算计下他老爸。”楚明秋耸耸肩,很直率淡然。
“呵,行啊,我说公公,你把楚家大院那套拿来了,”殷柔柔乐了,略微想想便知
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估计楚明秋担心韩芬芳不行,就把主意打到段毅他爸头上,而段毅
怕他爸,于是楚明秋开始使坏了。
“这男人的成长啊,第一个对手是母亲,第二个对手是父亲,没有算计过父母的男
孩是不可能成长为男人的。”楚明秋大言炎,恬不知耻的在宣言自己的理论。
“这么说,你的第一个对手就是你妈?”葛兴国故意问道,他知道楚明秋对父母的
孝顺,当年六爷过世,楚明秋差点垮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完全不对,大半个月才恢复
过来。
楚明秋立刻开启吐槽模式:“那不是吗,你是不知道我妈,当年管得多紧,大门不
许出,二门不许迈,跟封建小姐似的,为了到门口的胡同看一眼,我奋斗了多久,撒泼
打滚,又哭又闹,啥手段都用了,这样奋斗到五岁,才被允许到大门口看一眼。”
“说假话了吧。”殷柔柔立马揭露:“谁不知道你五岁当家。”
“拉倒吧,”楚明秋叫起屈来:“你还当真了,五岁当家?你还真信,那时不过是
我爸生病了,我妈忙不过来,大事我妈做主,小事赵叔做主,我呢,装模作样,啥事不
请教他们。”
看他那委屈的样,葛兴国和段毅都乐了,韩芬芳眨巴着眼睛,觉着这公公好像没那
么凶恶,挺有意思。
“韩芬芳同学,这次你要算计下你妈,我估计这王桂福要出来,主要还是要看你们
临场发挥。”
韩芬芳点头,老实说,她心里也没底,从小到大,她还没干过这么大的事。
说笑了一会,葛兴国随翁定宇去参加药剂学校的革委会,殷柔柔随马小曼去参加护
士学校的革委会。
“韩芬芳,你们大院有在药剂学校念书的吗?”楚明秋问道。
韩芬芳点头:“我知道的有两个。”
“马上找到他们。”楚明秋说道,韩芬芳答应后,拔腿就要走,楚明秋赶紧叫住她
:“找到他们后,知道作什么吗?” 韩芬芳一脸茫然,楚明秋说:“
找到他们后,就去找葛兴国和翁定宇,把联系301医院的事揽下来,翁定宇会给你们介
绍信,然后你们就上301医院联系,找你妈。”
韩芬芳这下明白了,高兴的答应下来,转身就跑。
总算安排好了,楚明秋和段毅殷红军就待在药剂学校的操场边,在那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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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秋在药剂学校安排捞人,楚诚志坐在石阶上,上课铃疯狂响起,他却没动,愣
愣的看着朝教室走去的学生们,学生们的神情轻松,有些人还在打闹。
“无聊!”
楚诚志就差冲苍天大叫,豆包半躺在石阶上,同样看着学生们,嘴里还咬着根草棍。
自从被豆包爸抓回来后,俩人就没敢再干出格的事,豆包爸警告豆包,如果再乱跑
,打断他的腿。
参加数次武斗,刀枪剑戟,子弹横飞,俩人再没有那种什么浪漫了,可也提高了俩
人的胃口,普通的街头战斗,再无法吸引他们,这也是俩人没参加什么老兵的行动,即
便八一学校是老兵的大本营之一,也是老兵的兵源,学校大部分同学都参加过各种老兵
组织。
“咱们还没去过云南吧?”豆包忽然开口说道。
“云南?”楚诚志下意识的皱眉:“你丫真想让你爸打断腿?就算到云南,越南那
边也过不去!别做梦了。”
“说什么呢,”豆包说道:“你听说了吗,郝伟他们在联系上云南插队,这么样,
有兴趣没有?”
“上云南插队?你丫想什么呢?”楚诚志很意外,扭头看着他:“上云南有什么意
思,倒不如上内蒙插队,要是苏修过来,咱们还可以在内蒙大草原上与苏修的坦克战斗
。”
“上内蒙的主多了,”豆包轻蔑的说:“知道咱们国家的形势不,北有苏修,南有
美帝,这内蒙不是去了几百人了吗,苏修的坦克就交给他们,咱们上云南,打击美帝。”
“你真想去云南?”楚诚志真的有点惊讶。
豆包没有说话,依旧懒洋洋的,楚诚志皱眉问道:“你爸同意吗?”
“干嘛要他同意,咱们报名,上级同意,咱们就上云南插队,听说是军垦,咱们还
可以穿军装。”豆包有几分得意。
“你丫要穿军装还不简单,干嘛跑云南那么远。”楚诚志知道,豆包要参军入伍,
还不是他爸一句话的事。
“我爸给我挑的部队,老子一举一动都在他监视下,还有什么劲,倒不如自己找个
地方,干什么都痛快。”豆包说道。
豆包坐起来:“郝伟说,云南农场插队,当知青,还可以参加边境巡逻,可以扛枪
,而且,据说中央要在云南办军垦农场,所有人都是部队编制,怎么样,有兴趣没有?”
“去云南?这铁路通吗?到处都在武斗。”楚诚志有些犹豫。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各地武斗已经快平息了,部队已经出动了,各地造反派都在
交武器。”
楚诚志没有说话,上次出去,到处战火纷飞,全国武斗,不过,最近中央连发指示
,要求各地尽快制止武斗,军队开始出动,收缴各派武器弹药,现在各地虽然还有武斗
,但装备已经大变,火器很少,大威力武器,比如迫击炮坦克什么的,都已经被军队收
缴,只能靠大刀长矛搏杀。
“我说楚诚志,你不太对啊,自从上次回来,你的革命斗志减弱了,怎么害怕了?”
楚诚志立刻上当:“说什么呢!不就是去云南,唉,我担心我叔爷不同意。”
“哼,你丫就怕你叔爷,他就是你克星,就象我爸,那还不跑远点,让他管不着。
”豆包说道。
楚诚志没吭声,豆包叹口气:“这燕京城,现在越来越没意思,我想着是不是换个
地方,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咱们不在这待了,上云南去,战天斗地,脱了一身
皮。”
俩人正说着,另一个年青人跑过来,到了俩人身边,也不言语便坐下,随后从兜里
掏出香烟,扔给豆包和楚诚志各一支,豆包熟练的点燃香烟,楚诚志却玩了会,就扔回
去。
“我听说你们经过战斗洗礼了,这抽烟还没学会?”那人笑着调侃道。
楚诚志没说话,在文革前,抽烟是坏孩子的标志,可现在,很多男生都抽烟,顽主
过去是街面小流氓的称谓,现在很多大院子弟也自称顽主。
看着豆包两人公然吞云吐雾,有几个老师从旁边的小路经过,看到他们也没管,楚
诚志忍不住叹口气,叔爷说得对,现在的老兵与顽主没什么区别。
文化大革命,改变了很多东西。
“我说鼻涕,豆包说要去云南插队,你去吗?”楚诚志闷闷的问道。
“去啊,怎么不去。”甄长江满不在乎的答道,仰头吐出个烟圈,他和楚诚志一样
,父亲进专案组,母亲离婚了,他不肯跟母亲,坚决否认父亲是反革命,现在每月就靠
十五块钱生活,也不知道他那来的钱买烟。
“你真要去?”楚诚志扭头看着他,甄长江随意的答道:“不但我要去,尚小军,
王胜利,还有高一的郑丽丽,外贸大院的汪国强,邢和平,他们都要去。”
楚诚志大为惊讶,居然有这么多人,他有些意动了,这么多哥们到云南,志同道合。
自从回来后,他也觉着生活越来越无聊,每天习武,好像挺有意思,可练武有什么
意思,光练不用,有什么意思。
忽然之间,他有了种强烈的冲动,到云南去!美丽的澜沧江,美丽怒江,雄壮的高
黎贡山,还有满是异域风情的傣家姑娘。
对,到云南去。
“好!算我一个!”楚诚志大声叫道:“咱们一块上云南,支边插队!”
“好!上云南去!”甄长江和豆包笑了笑,却没有他那么激动,俩人看上去依旧那
样无聊。
“豆包,你看那,戴着红围巾的。”甄长江忽然指着三个刚出教学楼的女生说道,
三个女生远远的看着就青春靓丽,三人说笑着穿过操场,显然准备回宿舍。
“三班的柳小雅,班花啊,听说她爸是装甲兵的少将。”甄长江说道,另外两个也
认出来了,也是三班的,也是大院子女。
甄长江的父亲参加革命晚,五五年时才评了个中校,所以在豆包和楚诚志面前,一
直是小弟角色。
少将对甄长江来说是个需要仰望的身份,可对豆包和楚诚志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这丫头可真俊,”豆包随口道,楚诚志刚鼓起的一腔豪情,顿时消散,抬头看了
眼,这柳小雅是校里有名的花,俊还用说。
“怎么,想拍她?!”楚诚志语气中带着点调侃,甚至有几分瞧不起,这丫头是出
了名的傲,已经好几拨小子想拍,可无一不是闹得灰头土脸。
“哼,不就是个少将,”豆包语气不屑:“赶明儿,咱拍个中将。”
“瞧你那点出息,有本事,拍个元帅的!”楚诚志激了下,豆包好胜心顿起,拍拍
屁股:“走,看看这柳小雅是何方神仙。”
楚诚志连忙拉住他:“你急啥,这可是在学校,你丫想开帮助会!”
拍婆子都在校外,在校内玩这个,校卫队会立刻抓人,耍流氓耍到校内来了,开帮
助会还是小意思,严重的要进校牛棚。
“怕啥!”豆包说道:“你看我的!”
豆包甩手挣开,贱嘻嘻与甄长江追着柳小雅就去了,楚诚志看着俩人的背影,忍不
住摇头,迟疑下,追着俩人去了。
快到女生宿舍前,豆包追上柳小雅。
“柳小雅,等等。”
柳小雅三女看着豆包三人,柳小雅微微皱眉,豆包和楚诚志是八一中学初中部有名
的刺头,老师头痛,同学躲着走。
“柳小雅,你知道吗,伟大领袖毛主席说,农村是广阔天下,大有可为,咱们红五
类,要积极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我们准备去云南支边插队,有没有兴趣,咱们一块
去!”
楚诚志眼一黑,本来挺庄严神圣的事,给豆包这一闹,弄得跟玩笑似的。
“就你!豆包,你这滚刀肉还有这豪情,”柳小雅眼里流露出几分戏谑:“我还以
为你就知道打架拍婆子!啥时候转性的!”
豆包一甩头:“你这就小瞧人了吧,现在我们成立了个小组,准备到云南支边插队
,一手拿锄头,一手拿枪,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一起去?跟你们!”柳小雅睁大眼睛打量着豆包和甄长江,又打量下追来的楚诚
志,她左边的女生王梅也笑道:“怎么着,你们又有什么新玩法?上次到大同参加武斗
,还不够?”
在大同参加武斗,俩人回家都被关了禁闭,在家里禁锢了整整一个月,写经历写认
识,写得不好,重写,认识不到位,重写,俩人都被狠狠整治了一番。
可俩人在大同参加武斗的消息很快从军区大院传遍了整个燕京大院,所有家长都吓
坏了,那段时间,所有男生都被家长严厉训斥,不准参加任何武斗。
不过,家长们实在太忙了,紧了没两天便再也顾不上,可豆包和楚诚志的事迹已经
传遍了。
等俩人回学校上课,他们的“英雄事迹”已经传遍了整个学校,女生好奇的远远的
看着他们,男生见着就问打死了几个,可也有几个人对他们的行为不以为然。
“那算什么,小打小闹,你们知道吗,到云南插队,中央要云南建几个军垦农场,
农场知青随时可以转成解放军战士,随时出动到越南,与美帝血战,怎么样,有兴趣没
有?”
“与美帝血战?就你们三,还血战,生瓜蛋子。”另一位女生金无莹嗤笑道,三女
随后笑得花枝乱颤。
豆包咽下口唾液,甄长江喉头蠕动,盯着柳小雅的高耸的胸部,有些发呆,柳小雅
有些察觉,脸色顿变,怒喝道:“向那看呢!流氓!”
说完拉着王梅金无莹怒气冲冲的走进女生宿舍,豆包三人看着她们的背影,直到背
影完全消失在门廊里。
“你丫看什么呢!往那看呢!”楚诚志回过神来,冲甄长江就是一巴掌,甄长江醒
过来,没有躲过楚诚志的巴掌。
“流氓!两个流氓!”甄长江乐呵呵的叫道,虽然被柳小雅嘲讽了一场,可还是挺
高兴,这丫头是出了名的难缠,到现在拍她的男生还没谁说上三五句话。
“你丫才流氓!”豆包笑骂着打过来,三个少年在阳光下打闹着,时而一人对付俩
,时而三人互打,笑闹声响遍操场。
“你们干什么呢!”
楚诚志三人停下手,抬头看却是校卫队的几个男生,领头的也认识叫沈解放,也是
卫戍区的,比他们年岁大,高六七级。
“没干什么!沈哥,你们这是干啥呢?”楚诚志没什么心情,他原来也是校卫队的
,还是初中部的队长,豆包是副队长。
“怎么没上课?”沈解放神情严肃,冲着他们便呵斥起来。
楚诚志眉头微皱,觉着沈解放今儿的态度不太对,豆包还没察觉,依旧笑嘻嘻的:
“咱们在商量,对了,沈哥,郝伟说要去云南支边插队,你去吗?”
沈解放瞪着豆包,他们的父辈都在卫戍区,豆包的父亲是卫戍区的政治部主任,他
父亲是卫戍区副参谋长,俩人算同僚,彼此住在一个大院。
可沈解放喜欢柳小雅,鼓起勇气试探了一次,结果被柳小雅毫不客气的骂了一顿。
今天他远远的看到楚诚志三人纠缠柳小雅,不由火冒三丈,便想过来问问。
没想到居然问出了这个,郝伟在学校和各大院联系上云南插队,这不是什么秘密,
可很多人觉着云南太远,再说了,他们是军人子弟,最期望的是穿上绿军装,到部队这
个大熔炉去,去插队,不是他们的第一选项。
“你们要去插队?”沈解放眉头微皱,这三人看上去年岁小,可实际上能量挺大,
真要动手,他一来拉不下脸来,二来很麻烦。
豆包和他一个大院,在大院里也小有名气,可楚诚志是个更大的麻烦,他是四九城
赫赫有名的公公的侄孙,打了他,要把公公惹出来,那谁也兜不住。
此外,八一学校校卫队的队长是殷红军,这殷红军与楚诚志的关系匪浅,所以,别
看楚诚志和豆包是老兵中的小字辈,其实这俩人能量很大,真要发挥出来,八一学校没
俩人能收拾得住。
“对,这四九城越来越没意思,还不如换个环境,知道云南吗?”豆包挺得瑟,有
几分炫耀的说道:“串联的时候,我和楚诚志去过越南,是从广西过去的,这云南还没
去过,不过南方挺好,特别是夏天,满山都是鲜花,到处是水果,更重要的是,云南靠
近越南和缅甸,是反击美帝国主义的前沿阵地,沈哥,怎么样,和我们一块去吧。”
沈解放心情顿时轻松了,当然他本来也不认为豆包楚诚志能拍到柳小雅,这女生恐
怕是全校最骄傲的公主。
八一学校,顾名思义,与军队有很大的关系,学校原来不收胡同子弟,后来才收的
,但即便如此,学校内大院子弟占绝对多数,因而也是老兵的主力,学校内,太子公主
自然少不了,而这些公主中,柳小雅是其中最漂亮的,也是最有名的。
“你们找柳小雅就为这事?”沈解放回避了插队一事,他父亲没倒,对未来,他想
的是参军,穿上威武的绿军装,接过父辈的枪,到战场杀敌保国,保卫社会主义政权。
“是啊,还能有什么事,”豆包故意装糊涂,沈解放更加轻松了,笑了笑说:“支
边是好事啊,中央不是正在大力宣传,曲折他们不就是去了内蒙古吗,还有城东区三十
八中的好像有五十多个,上云南插队去了,人家二月就走了。”
“我们正在联络人,”豆包有些得瑟的说道:“赵林他们有五十多人,郝伟打算联
系两百以上,沈哥,怎么样,和我们一块去吧。”
沈解放再度回避了:“现在有多少了?”
豆包默默想了想:“有七十多了,再争取下,就能超过一百。”
“插队干嘛要跑云南去,我要去的话,就去内蒙,要不就去延安,云南太远了。”
沈解放身边的一个校卫队队员说道。
“到边疆去,还怕远!”楚诚志神情鄙夷,一点不客气的反驳道:“你丫就想待在
爸妈身边,瞧你那点出息。”
“拉倒吧,你叔爷会让你去?”
公公的大名,燕京的老兵大概都知道了,更别说八一学校了,再说了,这不还有殷
红军吗,楚诚志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那叔爷。
“我插队,管我叔爷啥事,”楚诚志不以为然,心里也禁不住揣揣不安,前段时间
,楚明秋在后院四下找人,动员他们到山里插队,最后将林晚大柱他们五个送到山里插
队,如果自己提出去云南插队,叔爷会同意吗?
他拿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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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剂学校的会很快就结束了,护士学校倒是开得比较长,楚明秋在外面足足等了两
个小时,才看到马小曼和殷柔柔兴奋的过来。
翁定宇和马小曼见面后,俩人商议了下,楚明秋在边上起草了一个共同宣言,俩人
拿出学校的章盖上,一份共同行动宣言就成了。
接下来,便是市卫生局,几个人趁热打铁,当即赶往市卫生局,卫生局革委会主任
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看了之后,当即表态支持红卫兵小将的革命行动,可具体到
是不是给人,他却游移不定。
“俞主任,文化大革命要深入推进,就是要大竖特竖毛泽东思想不可动摇的权威,
而在医疗卫生战线上,长期以来思想混乱,资产阶级思想和封建思想尤其严重,要清除
这些思想,首要任务便是批判那些所谓的权威专家。”
楚明秋这次没有回避,亲自出马,以造反兵团联络员的身份跟着翁定宇和马小曼走
进这位俞主任的办公室。
楚明秋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来之前便调查清楚了,这卫生局与其他单位一样,局
里也是分成几派,这个俞主任在文革前只是一个科长,文革开始后,率先起来在卫生局
造反,后来投靠了谢书记,成为卫生局一把手。
现在燕京各部门和各厂矿,无不充斥俞主任这样的靠造反起家的官员,中央虽然提
出三结合,恢复了部分老干部的工作,但这些老干部多数靠边站,或者主动靠边站。
俞主任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楚明秋,等到楚明秋开口,他才注意到这个年青人。
“俞主任,文化大革命两年了,卫生战线上取得的成绩远不如其他战线,为什么呢
?原因很简单,卫生战线与其他战线不同,有其特殊性,很多群众到医院去,就看谁的
胡子白,相信那些所谓的黑权威黑专家,觉着他们看病的本事强,这造成了很多医院的
思想混乱,导致封资修思想余毒不清,这对我们社会主义建设是非常有害的,所以,我
们必须清除这些思想,在全市卫生系统掀起一场批判黑权威黑专家,清除封资修余毒的
大批判!”
面对楚明秋的义正词严,俞主任心动了,他爽朗的笑道:“红卫兵小将的革命积极
性,我是一向支持的,好,我同意支持你们,不过,这事我还得向上级报告。”
“俞主任,这事还要惊动市委谢书记?”楚明秋睁大眼睛,故作惊讶:“不就是借
几个牛鬼蛇神,这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还要惊动谢书记?”
“我们朱司令已经向市委谢书记汇报了,谢书记非常赞成和支持我们的行动!”葛
兴国适时补充道,他注意的看了楚明秋一眼,此刻的楚明秋就像在上海时那样,突然象
变了个人,自信且张扬,咄咄逼人!
俞主任看了几个红卫兵一眼,这几个红卫兵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前面的两个男女
很普通,可后面的三个却截然不同,三人的气质差不多,态度沉稳,言辞有力。
“好,我同意。”
俞主任觉着此事对自己无害,同时也听出了楚明秋话里的意思,几个黑权威黑专家
,也要惊动谢书记,那谢书记会怎么看他,而且,红卫兵现在势弱了,可威势还在,要
得罪了他们,也不好。
俞主任还是挺爽快,立刻在他们的神情书上作了批准,盖上了公章,楚明秋趁机让
他给几个医院打电话,包括积水潭医院和中医院,俞主任也爽快的答应下来,当着他们
的面给积水潭医院和中医院打了电话。
一切顺利,翁定宇就准备第二天去提人,楚明秋却说兵贵神速,马上去,万一要有
了变化,一切都白干了。
几个人说着便蹬车去了积水潭医院,到了医院,找到医院革委会主任,这次楚明秋
就没进去了,他怕露馅,燕京医疗系统有不少人认识他,知道他是高庆的弟子。
不过没让他等多久,翁定宇他们便带了三个老人出来,三人都穿着中山装,低着头
,胸前挂着木牌,排成纵队,规规矩矩的跟在葛兴国和殷柔柔身后,让走就走,让停就
停,半点不敢多言语。
“就他们三位?”楚明秋低声问道,葛兴国点头,楚明秋打量下,三人胸前的牌子
上写着他们的名字,第一个便是吴建康。
吴建康,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目光呆滞,面容憔悴,没有半点燕京专家
名医的气质,看着就象个街头退休老头。
“走吧。”楚明秋没说什么,让吴建康坐在自己的车后,葛兴国和翁定宇,俩人各
拉一个,几个人骑车回到药剂学校。
到学校后,楚明秋改了主意,吴建康的样子让他有些担心,觉着要给他调养下才能
作手术。
“这样,钟同志和夏同志就在药剂学校,这吴同志跟我走。”楚明秋说道,翁定宇
迟疑下:“我这倒没什么问题,要是上面来人问,我该怎么回答?”
楚明秋对他的谨慎很满意:“上面一时半会不会来人,如果来人就说被四十五中借
走了,然后给我打电话。”
说完,楚明秋将家里的电话号码给他,翁定宇接过来,马小曼皱眉,低声咕哝道:
“怎么突然变了。”
楚明秋苦笑下:“你们看他的样子,不调养几天,能行吗?”
“咱们可就借了十天,来得及吗?”马小曼问道。
楚明秋沉凝着说:“应该来得及。”
深深叹口气,看了眼,老老实实站在边上的吴建康,吴建康就象犯人似的,低头站
在边上,对周围的环境不闻不问。
“待会,给他们洗个澡,晚饭弄丰盛了,当然要保密,如果,他们想和家里联系,
可以帮忙。”
楚明秋低声吩咐,翁定宇点点头,别的说不上,这几条还行,当然,住的地方就不
是不牛棚了,而是学校的学生宿舍。
“上车吧。”
吴建康老实的骑上自行车,楚明秋蹬了两步,回头对翁定宇说:“态度和气点,不
要凶巴巴的,吓着他们。”
吴建康抬头迅速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楚明秋当然看到了,他没作声,
骑上车就走。
葛兴国和殷柔柔与翁定宇马小曼约好第二天的时间,俩人结伴回了九中。
吴建康坐在后座上,开始他以为与平常那些提审或批斗差不多,可接下来就有点奇
怪了,这个年青人有些奇怪,与以往那些红卫兵不一样。
“你这是要带我上那?”吴建康低声问道。
“到地方就知道了。”楚明秋也同样低声答道,此刻天色已晚,天边云霞满天,整
个四九城都披上了一层红色,街上大喇叭雄壮,街上依旧有不少刚下班的人,匆匆往家
走。
“吴同志,我叫楚明秋,是高庆老师的关门弟子。”楚明秋先作个自我介绍:“您
别担心,这次的事,一句两句说不清,到家后,我详细给您说说。”
吴建康满肚子疑窦,高庆有个关门弟子,燕京杏林大都知道,是楚家六爷的小儿子
,没想到就是这个年青人。
到了楚家大院,照例是小不老首先跑来迎接。
“今儿怎么样?好吗?”楚明秋笑眯眯的问道,小不老点头,脆生生的答道:“挺
好,你又回来晚了。”
“哥有事,叫吴爷爷。”
“吴爷爷好!”小不老乖巧的冲吴建康问好,吴建康依旧一头雾水,只是心里却大
为安定,跟着楚明秋进来,百草园内很安静,小子们还没来。
“吴老师,您是先洗澡还是先吃饭。”楚明秋含笑问道。
“你,这是?”吴建康迟疑着,四下看看,院子普通简单,与燕京的所有四合院一
样。
“这是楚家大院,这是我的院子,到这里,您就放心吧。”楚明秋说着拍拍小不老
:“去告诉赵婶,作条鱼,把你楚箐姐带回来的山兔作半只,给吴爷爷好生补补。”
小不老答应着就快步跑出去,楚明秋又对吴建康说:“吴老师,我去烧水,您先歇
息,待会洗个澡,然后吃饭。”
楚明秋走了,吴建康坐在房间里,四下打量房间,房间很简单,桌子椅子,墙上贴
了毛主席像,桌上还有个毛主席半身白瓷像。
主人不在,吴建康没有去里屋看,可就这客厅,与大名鼎鼎的楚家大院完全不搭。
“咚咚,咚咚。”
脚步沉重,一个年青人掀门进来,看到吴建康不由一愣,吴建康也愣住了,这孩子
比楚明秋要小,眉眼间却有股英气,穿着件单衣,单衣的口子没有扣完,上面两颗没扣
,露出雄壮的胸肌。
“你是谁啊?怎么在这?”
“我,我叫吴建康,是楚明秋带我来的。”吴建康连忙起身答道,他见过很多这类
小年青,看上去温和,实际上凶狠。 “我哥带你来的?”狗子歪头打量
下吴建康,忽然想起来了:“吴建康,你是吴建康,积水潭医院的?”
吴建康点头,狗子立马变哈巴狗:“原来是吴老师,您请坐,您请坐!”
吴建康依旧一头雾水,坐下来,狗子殷勤之极,就差给他捏肩捶背了。
“可把你盼来了,我哥说了,您是燕京城的大拿,这四九城就是,您是这个!”
狗子竖起大拇指,吴建康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心中的疑惑更深了,狗子正献着殷勤
,外面又有动静。
狗子却没理会,继续说道:“您这些天就住在这,放心吧,那些造反派不敢上这来
,红卫兵就更不消说了,咱们这,绝对安全。”
狗子炫耀着这里的安全,可吴建康压根不信,这屋多半被抄过,楚明秋有这么大能
耐,能让家里被抄。
外面传来说话声,一个女人在与楚明秋说话,狗子立马窜到一边,一本正经的说着
话。
吴建康觉着这里处处透着奇怪,正想问,楚明秋进来了,狗子腾地站起来。
“哥,你来了,我和吴老师聊得可好了,对了,小志和咸鱼干他们到了吗,我去看
看。”
狗子正要窜出去,楚明秋叫住他,问虎子和勇子回来没有?
“不知道,这会该在家里做事吧。”狗子说道,说完便溜出去了。
“狗子,你跑啥!又惹你哥生气了!”
“没呢,军姐。”
楚明秋苦笑下,这狗子总是这样,从小到大,这毛毛躁躁的毛病就改不了。
“他是我弟弟,有点顽皮,但对人真诚。”楚明秋解释道。
吴建康迟疑下:“小楚,小...,同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
吴建康不知道该怎么说,楚明秋轻轻叹口气:“我知道您有很多疑惑,其实,这次
设这个局,就是要将您,王桂福,还有中医院的张广博教授,一块弄出来。”
吴建康看着他,楚明秋叹口气说:“您等会。”
说完出去,到方朴房间,方朴依旧躺在床上,床已经摇起来,半坐半躺。
“你好生歇息,待会,吴建康教授会来给你看看。”
“吴教授来了?”方朴有些惊喜,楚明秋已经给他解释多次他的伤势,他的手术现
在燕京也就三个人能作,吴建康就是其中之一。
楚明秋点头:“刚到,不过,他的精神状态,我没把握,先调养几天,再说了,王
桂福和张广博还没到呢。”
方朴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将吴建康弄出来了,顿时信心大增,连连点头。
楚明秋拿着X光片回来,将片子放在吴建康面前。
“我有位朋友,他的情况,唉,他跳楼了,没死,伤在脊椎,需要动手术,我向师
兄范中行打听了下,师兄推荐了您,王桂福教授,还有张广博教授,可你们都在牛棚里
,不得已,我设了个局。”
楚明秋解释了这个批判会的由来,吴建康这下明白了,为何自己会到这里,另外两
位同事却在药剂学校。
他打开牛皮袋取出X光片,楚明秋连忙请他到里屋,里屋有个台灯,楚明秋将台灯
放在玻璃后面,将X光片放在玻璃前面,一个简单的看片装置便成了。
吴建康看得很仔细,将两张X光片并排看,楚明秋在边上等着,一言不发。
“伤在第一节,另外第二节也有可能,另外,胸椎也有问题,病人应该瘫痪了,必
须尽快手术,不过,手术后,恐怕也不能完全治愈,瘫痪免不了。”
这个诊断与楚明秋范中行一致,楚明秋点头:“是这样,可这手术只能请您们三个
作。”
“我还要先看看病人。”吴建康说道,楚明秋心中一喜,很显然,吴建康压根没拒
绝的意思。
当晚,吴建康检查了方朴的伤势,对方朴伤势的恢复感到十分惊讶,楚明秋将自己
的方案拿出来供他检查,吴建康对中医了解不多,没有对他的方案作出评论,不过,按
照他的判断,方朴的伤势非常严重,这么长时间没有得到有效治疗,伤势应该严重恶化
才对,现在居然被有效控制,而且还隐隐有好转的趋势,这十分惊奇。
楚明秋随后又给吴建康表演一次气疗,以内息疏导气血,吴建康看后十分感慨:“
中医是我们老祖宗留下的一块瑰宝,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楚明秋点头:“中医西医的争论已经有几十年了,我倒觉着中医的发展受限,中医
更注重保养预防,讲究自我调节,故而见效慢;西医更注重外力干预,所以见效快,而
且,西医随着科技的发展而发展,药物和器材将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有效,今后,西医
将压倒中医。”
吴建康不同意,洗过澡,吃过晚饭后,他的精神显得很好:“我对中医不了解,无
法置评,可无论是西药还是手术,对病人其实都有个二次伤害问题,我倒觉着中医还有
很大发展前途。”
俩人就在方朴病床前谈起中西医的区别,这不是争论,而是探讨,方朴插不上话,
只是安静的听着,偶尔问一下,俩人便在各自的领域给他普及扫盲。
“等你手术后,我教你一种呼吸术,至于,有没有效,我也不知道。”楚明秋笑道
:“老实说,如果我老师高庆在,他可以给你更好的法子,可现在他在秦城。”
“高教授是怎么回事?怎么有这么严重?”吴建康听说高庆居然进了秦城,不由暗
暗心惊。
“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小道消息说,江青说老师谋害她。”楚明秋耸耸肩,
吴建康忍不住摇头,岂有害人的高庆。
出入中南海的通行证,吴建康也有,他也是中央治疗小组的成员,自古以来,御医
都是战战兢兢,一剂药可能上天堂,也可能下地狱。
说了半天话,俩人才从方朴房间出来,照顾病人是非常辛苦的,特别是方朴这样瘫
痪病人,即便方朴自己注意,也经常出问题,他的身边几乎不能没人。
平时都是邓军罗教授在他身边,偶尔是小不老陪着他说话,只是晚上就麻烦了,楚
明秋设计了个无线召唤器,其实就是根据门铃的原理,用无线的方式实现而已。
最麻烦的解手,每次解手都是一项十分艰巨的工作,小手还好说,有导尿管,只不
过要经常清洗,大便就麻烦了,每次过后的清洗都十分麻烦。
尽量减少解手,所以,对方朴的饮食就要进行控制,楚明秋按照中医调节他的饮食
,以纤维含量高的蔬菜为主,辅以蛋白含量高的鱼,尽量减少肉类。
最后一条便是,要经常帮他揉肚子,这样可以增加肠胃的蠕动,有利消化。
吴建康没有问方朴的身份,他以为这就是楚明秋的朋友,方朴自然不会主动说明。
百草园里依旧龙腾虎跃,虎子和勇子都回来了,楚明秋没问他们上那了,以前也发
生过这样的事,多数是堵人去了,半夜十分,将人堵在被窝里面。
楚诚志小心的看了眼楚明秋,他没敢开口,到云南插队,还只是开头,能不能成行
,还不知道。
第二天,吴建康的精神头更好了,再度对方朴进行检查,楚明秋则上药剂学校,这
次很顺利的将张广博教授接出来,同样接到楚家大院疗养。
剩下的就是,王桂福了。
第二节 事烦扰,无奈亡海外
比较吴建康和张广博,王桂福的情况要复杂得多,韩芬芳高估了自己对母亲的影响
力,她在家刚说了两句,便被母亲呵斥,不准她参与这种事。
楚明秋知道后,不得不启动第二方案,段毅当晚回家,可他父亲不在家,他只能上
总参去找到父亲,将实情告诉父亲,请父亲帮忙。
他父亲知道后,没有立刻作决定,而是考虑半响,第二天回家仔细询问了后,才给
总后的战友打电话,同时告诉段毅,这事之后,他就要离开燕京,参军入伍,到部队去
,不许再与楚明秋他们联系。
参军入伍,这事段毅倒不拒绝,甚至有些期待,可不要再与楚明秋他们来往,这个
要求,让他很有几分郁闷。
父亲没有解释,而是下了命令,段毅无奈,只能答应。
不过,很显然,段毅父亲的命令很有效,他们到301医院去联系,医院几乎立刻答
应了他们的要求,将王桂福和另外四名在牛棚的黑专家黑权威移交给他们。
当天,王桂福便被楚明秋拉到了楚家大院,在这里,王桂福见到了吴建康和张广博
,这才明白全部真相。
了解真相后,三人都忍不住有中唏嘘感,病人看病,医生治病,天经地义,可现在
却不得不鬼鬼祟祟。
或许是军队牛棚,待遇比普通要强,至少饭菜要好些,王桂福的精神状态就比吴建
康俩人要好。
请来的大夫,自然要好好招待,楚明秋特地腾出个院子,让三人住下,三人给方朴
会诊,确定手术方案,他自己去联系医院,准备手术。
在那作手术,楚明秋考虑了很久,他最中意的还是中医院,但中医院有个孙临川,
这家伙很讨厌,刚升官不久,做官的心很热络。
这脊椎手术很复杂,而且现在检查手段很低,X光片是不是准确,还有待术中观察
,所以,做手术,还有术后观察,都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很难瞒住这家伙,一旦被他察
觉,恐怕就要闹大。
不能在中医院,就得另外找地方,可究竟在那呢?楚明秋很为难。
最后,楚明秋只能去求助范中行,范中行帮他联系了新街口医院,新街口医院,楚
明秋还算熟悉,他曾经在那救过一个老兵。
选择新街口医院,主要是新街口医院的革委会主任与范中行很熟,而且,外科的几
个骨干都是从中医院毕业的,有几个还是高庆的学生,但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
这所医院掌权的造反派叫四一五派,这个派在这所医院占九成。
造反派,现在所有群众组织都叫造反派,可实际上,造反派也分,主要对文革前的
党委的态度,保党委的造反派,反党委的造反派,前者又叫保皇派,当然,他们自己不
承认。
与全国所有单位一样,有些单位是保皇派掌权,有些是造反派,前者掌权,那些牛
鬼蛇神的日子就好过些,后者掌权,就难过些。
这新街口医院便是保皇派掌权,所以,牛鬼蛇神的日子比较好,更主要的是,高庆
对这家医院有影响,医院里有不少中医院的毕业生。
楚明秋和范中行当即前往新街口医院,新街口医院的革委会主任叫黄觉明,原来是
中医院的一个讲师,后调到新街口医院,文革开始后,先是挨批,后来奋起造反,很快
聚集了一批跟随者,成为新街口医院最大造反派。
黄觉明的对手犯了个错误,在清查五一六分子运动中倒塌,黄觉明就此掌控了新街
口医院,随后他很聪明的采取群众评议的方式,解放了一批院领导,此举让他获得很高
的声望,对他掌握新街口医院起了很大作用,革委会成立时,他被群众推举为革委会主
任。
黄觉明也认识楚明秋,俩人说明来意,黄觉明觉着有些奇怪,做手术在中医院不行
吗,非要到新街口医院来?
按照几十年后的标准,中医院可以算三甲医院,新街口医院只能算二甲医院,无论
设备还是技术力量,新街口医院都比中医院差了一大截。
“我不明白,小秋,老范,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黄觉明警惕的看着他们。
“其实很简单,这手术很复杂,伤在脊椎,你知道,脊椎手术,咱们这四九城能作
的有几个。”楚明秋很诚恳的说道,从见到黄觉明开始,他便在判断,这个人是什么人。
“脊椎!”黄觉明不是那种简单的造反派,是经过正规培训的医生,知道脊椎受伤
的后果。
“是啊,脊椎手术的几个专家,301医院的王桂福,积水潭医院的吴建康,咱们学
校的张广博,这几个教授都在牛棚里,我们想办法将他们弄出来,现在需要找家医院作
手术,并作后期看护,黄主任,能帮这个忙吗?”
黄觉明看着楚明秋,这个小孩当年跟在高庆后面,在中医院和中医学院到处乱窜,
是高庆有名的关门弟子。
可他为何要找新街口医院呢?做手术的是黑专家黑权威,这是个忌讳,但就这样简
单?
黄觉明很敏感也很谨慎:“小秋,你给我说实话,这病人是什么人?”
楚明秋微怔,这家伙很敏锐啊,一下就抓到这套说辞的最大弱点,他迟疑下,决定
实话实说:“黄主任,这个病人是燕大的学生,在被批斗时,跳楼了,伤了腰椎,至于
其他的,黄主任,您就别问了,他的身份有些特殊,主要是他父亲的身份有点特殊,我
没告诉你,是将来若有什么麻烦,你可以推说不知情。”
身份特殊,被批斗,跳楼,黄觉明明白了,燕京人都知道,华清和燕大是高干子弟
最多的大学,跳楼的肯定是某个高干子弟。
“他叫什么?”黄觉明立马知道自己错了,他马上改口说:“这样吧,你去挂号,
对了,他有学生证或工作证吧。”
“当然。”楚明秋对他的机敏很赞赏,伪造一个学生证或工作证,队他来说压根不
是什么难事,况且有黄觉明在,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例行公事。
黄觉明想了想,觉着这事还是按照正常程序走,于是他提议:“这样吧,你们还是
走门诊,住院,然后作手术,你们看这样可好?”
“好!”楚明秋满口答应,当天就把方朴送到新街口医院住院,黄觉明也很知趣,
让周萍将方朴收了。
按照文革之前的医院制度,周萍是住院医生,没有机会到门诊的,可文革将原有制
度全部打碎,周萍到门诊也就不奇怪。
周萍和楚明秋范中行可以说同门,而且她的性格大咧咧的,二话没说就把方朴收了。
楚明秋对周萍照样隐瞒了方朴的真实身份,周萍也没细问,不过,她很为难的是,
脊椎手术,她还没这个能力。
楚明秋告诉她,手术由另外的人作,不过术后观察,要在新街口医院作。
周萍松口气,她的心思立刻转到谁作手术上了,楚明秋微微一笑:“京城脊椎三大
拿,王桂福,吴建康,张广博,怎么样,这个阵容够强大了吧。”
“够!够!太够了!”周萍喜出望外,注意力立马转向:“小秋,到时候,我去观
摩手术,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你当助手都可以。”楚明秋满口答应。
周萍大喜,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高水平手术对一个外科医生弥足珍贵。
将方朴安顿好,他的两个妹妹赶来了,看到方朴躺在床上,知道手术有望了,俩人
稍稍安心,又问手术方案和医生。
“待会跟我回家,到家让专家给你解释。”楚明秋说道:“这手术,我解释不清楚
,得专家给你们解释。”
方家姐妹没经历过这事,有些慌乱,不知道该作什么。
“到时候,你们要签字,这做手术,无论怎样,都有风险。”楚明秋将手术的基本
情况解释了一遍,方家姐妹在这点上很通情理,立马答应签字。
楚明秋将方朴交给周萍,周萍满口答应,他则和方家姐妹一块回家,到家后,将王
桂福三人介绍给方家姐妹。
“王老师,吴老师,张老师,麻烦你们给她们介绍下手术方案,我先去吃饭。”
楚明秋一点不客气,将方家姐妹扔给三位教授,自己转身到厨房做饭,对周萍来说
,观摩甚至参与这个手术,是个重要机会,可对他来说,意义不大,因为他压根没想走
这条路。
楚诚志犹豫不决的看着楚明秋在家里忙碌,他不知道该怎么给楚明秋说。
八一学校上云南支边插队的活动受到越来越多的同学支持,报名的就有三十多人,
领头的是高中三年级的郝伟。
郝伟在八一学校算一个不大不小的风云人物,出身红五类,不过,在红八月时,他
与主流老兵有意见分歧,就象葛兴国那样,自己拉了一派,没有参与抄家打人,不过,
文革风暴很快刮到他家,他也迅速遁入逍遥派。
在串联回来后,他加入了联动,参加了冲击公安部的活动,联动覆灭后,他再度逍
遥,组织了一个读书会,四下搜罗禁书看。
可这样不但没让他的名声下降,相反,他的名望却越来越高,现在已经超越了殷红
军等八一学校的原风云人物。
楚诚志赞成去云南后,心里很是忐忑,倒是豆包很坚决,一再劝说,他的决心也慢
慢坚定,可每次回到家里,看到楚明秋,那决心又动摇了。
“想什么呢?好好练!”
楚诚志被惊醒,没有回头,加紧拍打,他还没过铁砂掌关,每天对着铁砂拍打,然
后在药水里泡上半个小时。
虎子盯着楚诚志,眉头微皱,他觉着楚诚志最近情绪有些不正常,不知道在作什么
,可问题是最近他好像也没惹事,每天到学校,没有打架没有闯祸,所有的都很正常,
可不知为什么,就觉着有什么事。
“虎子哥,虎子哥,那事到底怎么啦?”狗子再次热切的问道。
虎子瞪他一眼,扭头看看,小声呵斥:“你丫小声点,担心他听见。”
“没事,我哥最近忙着手术呢,他那有时间管这事。”狗子笑嘻嘻的扭头看了眼。
大家很默契的瞒着楚明秋,这次出事的是小八,城南冒出个顽主,姓梁,绰号大棍
,这小子是从清河出来的。
最近这小子在城南冒起来,凶狠之极,出手不留余地,是个真敢杀人的主。
这家伙回到燕京后,没有工作,偶尔打零工,便开始洗佛爷,在城南洗了好几个佛
爷,几个顽主气不过,可这家伙手下也有真功夫,加上凶狠,敢杀人,顽主打不过,便
找到老刀。
老刀约了他,俩人打了一场,大棍不是对手,可老刀却拿他没什么办法,无法完全
制服他。
可这家伙便盯上老刀了,专门洗老刀手下的佛爷,老刀愤怒了,四下找他,这家伙
却躲起来了。
老刀找不到他,便发动城南区的兄弟四下寻找,找到这家伙两次,可两次都被他逃
脱。
这大棍在城南立不住,便躲到城西来了,在城西又洗了几个佛爷,于是又惹上了黑
皮,黑皮找到了他,与他打了一场,俩人不相上下。
黑皮奈何不了他,便开始群殴,大棍势单力薄,只能落荒而逃,老刀跟踪过来,大
棍又只好躲,黑皮老刀在城西召集弟兄,誓要把这家伙挖出来。
虎子勇子也为这事被黑皮老刀找去,那晚上,带着人四下搜寻这大棍,找了一整夜。
“虎子哥,找到那家伙没有?”狗子好奇的问道,这城西区,还有什么勇子虎子摆
不平的事,找不到的人,更何况,那小子还是外来户。
“上那找去,这城西这么大,那小子也够狂的,王五手下有两个佛爷被他洗了不说
,还插了一刀。”虎子有些沮丧,这大棍不知躲在那,按理他躲不过的,可不知为什么
,就是找不到。
“你们在嘀咕什么呢?”
听到楚明秋的声音,狗子一咧嘴,作了个鬼脸,回头看着楚明秋时,却满脸欢笑:
“没啥,哥,啥时候作手术,听说这手术要输血,要不要我们去献血。”
“这是正规医院,作手术,有血库提供血,不过,到时候叫上七八个兄弟,记住啊
,要A型血的。”楚明秋提醒道,原来是准备秘密作手术,现在正大光明了,自然不用
躲躲藏藏,有血库提供血液,术后恢复也在新街口医院。
回到房间里,招呼方家姐妹吃饭,方家姐妹也没客气,随着他出来吃饭,看到百草
园里的情境,方蓉忍不住乍舌。
“公公,你也练过?”
“我四岁开始练这个,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就是锻炼强身,跟跑步练单杠双杠一
样,没什么出奇的。”
楚明秋很轻松,带着俩人吃过饭,他看出来了,两姐妹对他都有警惕,要不是方朴
的病情实在太重,两姐妹恐怕压根不会让他插手。
这样也好,将来的压力要小些,与这些大人物联系太紧密,不一定是好事。
第二天,手术就在新街口医院进行,楚明秋让虎子找了十个A型血的小兄弟在医院
等着,自己则陪着方家姐妹等在手术室外。
方家姐妹有些紧张,楚明秋告诉她们,这三人代表了中国脊椎伤病的最高水平,如
果他们出手都治不好,那么中国就没人能治好方朴的伤,要治就只有到国外去了,或者
任由病情恶化。
手术进行到一半,两姐妹的大姐也匆匆赶来,大姐方林看上去微胖,神情有些焦急
也有些疲惫,方朴在楚家这么长时间,她还是第一次露面。
让楚明秋非常意外的是,方林对他知道还挺多。
“你不是赵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吗,年悲秋年教授的小师弟,你还会医!”
楚明秋微怔,他打量下方林,方林看出他的疑惑,便自我介绍道:“我是中央美院
的学生,跟年教授学过,现在是跟着李苦禅教授学国画,我见过你的画,年教授和李教
授评价很高。”
楚明秋苦笑下:“师兄还说过我好话,他可经常批评我,你是师兄的学生,那我算
得上你的师叔了。”
楚明秋打个哈哈,随即大言不惭的当起师叔来了,方楠方蓉忍不住都乐了,方林也
忍不住笑了。
“我跟老师学了几年,老师走得早,主要还是师兄代师授艺,”楚明秋笑道:“不
过呢,楚家是医药成名,现在的中药厂,以前便是楚家药房,我父亲是燕京中药名医,
我呢,跟着中医院高庆教授学了七年医,所以,这医药方面,我也懂一些。”
方林略微点头,打量着他:“原来你小小年级,还是画医双修,了不起,了不起。”
方楠方蓉听着都感到惊奇,她们还没见过姐姐这样客气,楚明秋为了缓解她们的紧
张,故意将话带到国画上,和方林说起中国画的各门各派,特别是她老师李苦禅的画。
正说着,黄觉明来了,看到他,楚明秋松了口气,连忙起身:“黄主任,您怎么来
了?”
“正好有空,便过来看看。”黄觉明说道,楚明秋连忙向方家姐妹介绍了黄觉明。
“这次多亏黄主任帮忙,要不是他,我们还不知道到那作手术好,而且术后恢复也
方便多了。”
楚明秋狠狠的说了几句黄觉明的好话,方家姐妹听后十分感激,楚明秋看着黄觉明
平静的应付着方家姐妹,对此人十分佩服。
左右逢源,八面玲珑,这黄觉明厉害,比孙小川高明十倍,有此一遭,将来至少能
屹立不倒。
“小秋,高教授对你楚家的药和针灸十分推崇,这术后恢复,就要看你的了。”黄
觉明很识趣,也着实说了些楚明秋的好话,方家姐妹本来对楚明秋还将信将疑,看到黄
觉明的态度,对楚明秋的信心不由大增。
楚明秋苦笑下:“黄老师,我只能说尽力,说句老实话,我这还是第一次,要是高
老师在就好了,制定的方案肯定更好。”
黄觉明冲他摇头:“你楚家药房,以药立家,五百年,你可别倒了你楚家的牌子。”
楚明秋心里忐忑,手术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术后恢复,这两者难说谁轻谁重。
手术持续了近五个小时,手术室门开后,王桂福首先出来,方家姐妹连忙围上去,
王桂福疲倦的告诉她们,手术很成功,方家姐妹顿时放下心来。
楚明秋不放心,想法拖延了几天,药剂学校和护士学校那边配合,举行了几场批判
会,规模不大,可宣传的动静却不小,楚明秋提笔捉刀,在燕京日报,造反战报上连续
刊登数天,算是有个交代。
这几场批判会,王桂福三人自然没有参加,他们三人都住在楚家,白天到医院检查
方朴的伤势,晚上与楚明秋探讨术后恢复方案。
王桂福和吴建康对中医了解不多,倒是张广博懂一些,他和楚明秋讨论出一套中医
恢复法,张广博给楚明秋推荐了一个针灸高手,此人是方外之人,在燕京城外的白云观
,乃白云观道士,道号悟闲。
“现在天下道观寺庙都封了,这悟闲道人还在白云观吗?”楚明秋苦笑不已,这文
化大革命是方外之人的灾难,道观寺庙均被封了,僧人道士大部分还俗,剩下几个不知
躲在那个犄角旮旯,找也找不到。
张广博闻言也不由叹口气,他也不知道这悟闲到底在那,要是在公社劳动改造还好
,要是进了监狱,上那找去。
“这针灸是中国医术的一大瑰宝,高教授对楚家的针灸推崇备至,小秋,这也是个
机会,你好好挖掘下,将这么医术发扬光大。”
尽管楚明秋很希望王桂福他们多留几天,可实在拖不下去了,特别是王桂福,手术
后两天,301医院便来电话催了,他不得不装模作样在新街口医院举行了一次批判会,
然后才将王桂福送回去。
不过,就这几天,王桂福三人的精神状态明显好转,当然,楚明秋也悄悄将他们的
家人接来,与他们见面。
至于张广博和吴建康,楚明秋就多留了几天,有市卫生局文件在,他能多拖两天便
拖两天。
楚明秋对黄觉明更加佩服,一边,他暗地里警告楚明秋,方朴要尽快出院;另一边
,对方朴则大开方便之门,要什么给什么,医院一时没有的,也想方设法从其他医院调
;每天还特地到病房来转上一圈,询问病情,叮嘱名义上的主治医生周萍,看上去很是
尽心尽力。
“看看人家这人作的,”楚明秋佩服不已,方朴住在新街口外科部,最好的病房,
有专门的护士护工照顾,除了黄觉明外,连周萍都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她只知道这是
楚明秋的朋友。
楚明秋蹬车出了医院大门,快到新街口转盘时,又看到金刚和赵铁,俩人蹲在一处
宣传栏下聊天。
“聊什么呢?金刚,你丫不在工厂好好干活,整天跑新街口来作什么?”
金刚赵铁抬头看是他,赵铁将烟屁股扔掉。
“公公,你丫整天神出鬼没的,今儿怎么又来了?”赵铁勉强笑道。
楚明秋眉头微皱,觉着俩人神情有异:“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金刚咧嘴一笑:“倒是你,这段忙啥呢,那手术也作了,那家伙
还在你家?”
“手术是作,不过术后恢复还有很长时间,这个比手术更麻烦。”楚明秋叹口气,
方朴手术很成功,大腿有了知觉,可能不能稳定还不知道,所以,后期恢复比起手术来
,重要性丝毫不差。
不过,从某种程度来说,方朴也是幸运的,三个中国目前最优秀的脊椎专家会诊作
手术,这是前所未有的,今后也不会有,就算他们三个会诊,可要让他们同时作手术,
那就不可能了。
金刚和赵铁都乐了,俩人荤素不禁的开着玩笑,楚明秋和他们聊了会便告辞回家,
这段时间,他最大的事便是方朴的手术,对兄弟们的关注少了些,不过,他不认为有什
么自己的这些兄弟摆不平,大院的老兵,核心大部分关在学习班,剩下几个游兵散勇,
还不至于带来什么麻烦,至于街面上的顽主,谁敢冒头!
方朴的恢复不错,楚明秋心里很轻松,这事终于做完了,就算这时燕医将他接回去
,楚明秋也有办法给他作术后恢复。
至于,方家以后会怎样,他反倒不太在意,他没想过利用方家踏入仕途,当官虽好
,可限制太多,风险太大,倒不如经商来得自在,可在中国经商,有个保护伞是很重要
的,至少,没人能把他当泥捏。
这才是他帮方朴的最大原因,也是对未来的最大期望。
在六爷留给他的人生经验中,有一条便是,对官家的人不要寄太大的希望,当年反
右时,六爷对楚宽元便是如此。
不过,楚明秋还是判断错了,金刚是有了麻烦,这麻烦看上去不大,但很烦人,而
且比较危险。
这缘于上次那小佛爷,他姐姐被一个顽主给强奸了,求到金刚身上,金刚替他出头
,将那顽主打了一顿,出于愤怒,手脚重了点,一脚将那小子的两个蛋给踢爆了。
现在那小子出院了,整天纠缠他,要报复,这小子拎着一瓶浓硫酸,随时准备偷袭。
金刚已经躲过两次他的袭击,每次过后便狠揍一次,那小子也有股狠劲,挨打也不
吭声,打完之后,便爬起来,也不管什么,一瘸一拐的走了,然后第二次又来。
金刚有点烦了,可又拿他没办法,这家伙不是住在新街口吗,便来找赵铁想办法。
赵铁听说过,也没有好办法,这种人是属牛皮膏药的,是最麻烦的,要解决这个问
题,只有一种办法,让他彻底消失,简单的说,便是杀了他。
可别看他们混街面,好勇斗狠,可真要说杀人,他们谁也没真干过。
“要不这样,”赵铁看着消失在人群中的楚明秋,提议道:“我把他约出来,你们
聊聊,多给点叶子,这事就算了。”
金刚摇头,狠狠吸口烟,摇头说:“妈的,这他妈的什么事,老子就不信,下次他
再敢来,老子打断他两条腿!”
“他腿好了呢,还不是会再来。”赵铁并不看好这招,迟疑下问:“要不咱们问问
公公,这家伙主意多。”
“他现在也烦着呢,啥事都找他,咱们算什么。”金刚有些烦躁,那家伙是挺讨厌
,腿好了有什么,再打断,总有那王八蛋受不了的时候。
“这倒也是。”赵铁也觉着这太丢面,啥事都要楚明秋出面,要他们作什么,想了
想说:“这样吧,我替你约一下那小子,看看他的态度。”
俩人闲聊着,这段时间,街面上比较平静,他们也闲,放下心事,随意的闲聊着,
看看天色,感到肚子饿了,俩人便上路边小饭店吃了顿饺子,要了两瓶酒,喝光了才走。
俩人酒量都不错,可一瓶下去,俩人也有点高了,走路有些歪歪倒倒,说话也结结
巴巴,捣腾不清。
“兄弟,放心,那浑不吝再来,你打断他腿,我打断他手,再来,老子挑了他手筋
。”
“对,挑他手筋,挑他脚筋,娘的,还跟爷们干上了,不给点厉害,还当爷爷好欺
。”
俩人走路偏偏斜斜,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人影悄悄跟上来,俩人走到胡同口,停顿
下,没有进胡同,依旧沿着公路慢慢走。
人影看准时机,快步上前,冲到金刚后面,举起一个玻璃瓶向金刚脑袋砸去。
金刚迷迷糊糊的,忽然从玻璃橱窗上看到一个东西砸下来,他下意识的推了赵铁一
把,自己的身体猛地向后缩进半尺。
“哗啦!”
瓶子砸在橱窗上,瓶子当时就碎了,几粒水珠飞溅出来,金刚啊的大叫起来。
水瓶炸裂,里面的硫酸飞溅出来,他的肩膀手臂,还有脸上都溅上了,剧烈的疼痛
让他爆烈起来。
那人影转身就跑,赵铁爬起来,甩甩头,飞一般追上去,那人影看得出来,身体不
怎么好,跑起来一瘸一拐的。
赵铁追上去,一顿拳打脚踢,将这人拖过来,这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却得意洋洋的
大笑着。
金刚还捂着脸,赵铁连忙上去帮忙,硫酸是街面上常用武器,街面上的顽主佛爷对
处理硫酸伤害也有经验,赵铁迅速脱下衣服,给金刚擦拭。
金刚的脸上溅了几粒,问题不是很大,衣服几下沾去,关键是肩膀上,肩膀有外套
遮挡,但硫酸的腐蚀性太强,迅速将衣服腐蚀穿,随后侵入皮肤,把金刚疼不住倒吸冷
气。
“我操你妈!”
金刚暴怒,他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亏,看到躺在地上,还在大笑的小子,他的火就
压不住,冲上去一脚踢出三丈远,随后又冲上去,冲着他脑袋又是一脚。
“别管他了,快上医院!”赵铁拉着金刚要走,金刚还不解气,上去又跺了两脚,
赵铁死命拉着他,向医院跑去。
到了医院,挂上急诊,医生用小苏打化水,将伤口清洗了,护士不住摇头,金刚原
来虽然不算英俊,可这几滴硫酸算是破相了。
处理了伤势后,医生告诉金刚,明天来换药。
赵铁没有回家,陪着金刚到了工业中学,金刚家住得挺紧,他成了工业中学红卫兵
头头后,便在学校弄到一间房,自己搬到这来住了。
“妈的,再看到他,老子非打死他不可!”金刚沿途都骂骂咧咧的,身上依旧火辣
辣的,他觉着很窝心。
房间里有两张高低床,还有做饭的火头碗筷,很显然,经常有人在这唰夜,赵铁看
着金刚,金刚的脸上贴了两块纱布,肩膀被厚厚的包裹起来。
快到半夜时,俩人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金刚沉声问是谁,外面的人小声回答
,来的是他的小弟,小佛爷鼻涕虫。
鼻涕虫的神情慌张,他就是那个姐姐被强奸的小佛爷,也是从另一个顽主那转投金
刚的。
“大哥,快走,那王八蛋瞎了,雷子正四下找你。”
金刚摇摇还没清醒的脑袋,不满的嚷道:“啥!啥事!”
赵铁先清醒,脑袋翁的一下炸了,腾地蹦起来:“你咋知道的!那小子怎么瞎了!”
鼻涕虫显然跑得很急,他没管赵铁,抓起桌上的杯子,冷水喝了一大口,然后才说
:“今儿我回去,到路上看到一个人躺在那,几个雷子正在边上照相,拉了红线,边上
的橱窗被砸烂了,我上去一看,正是那孙子,那孙子翻了白眼,地上一趟血。”
金刚和赵铁这时听出来了,鼻涕虫晚上回家路上,看到警察在检查尸体,同时询问
周围的目击者,打听到这人是赵铁和一个年青人打死的,赵铁没动手,还拉了那年青人。
那些人不认识金刚,但认识赵铁,鼻涕虫立刻判断出与赵铁在一起的是金刚,他立
刻赶过来。
鼻涕虫投靠金刚不久,还没到过工业中学,问了不少人,才找过来,这大半夜的,
也难为他了。
金刚和赵铁傻了,那小子这样不经打,居然就死了。
鼻涕虫有些着急:“大哥,快走啊,雷子上铁爷家去了,很快便能查到这来。”
赵铁醒悟过来,拉着金刚:“快走!”
金刚走了两步,转身回来,钻进床底下,从墙壁上取下一块砖头,从里面掏出一个
小木盒,然后钻出来,将木盒往书包里一塞。
“走!”
三人没有走大门,而是翻墙出了工业学校,窜进边上的胡同,刚进胡同,一道雪亮
的灯光划破黑暗,吉普车风驰电掣赶来,车顶上的警灯闪烁不停。
三人不敢再停留,抱头鼠窜。
天亮之后,雷子在全市追捕金刚的消息传遍了四九城。
楚明秋还不知道,他到医院去看方朴,中午时,他出来买饭,傻雀才找到他。
楚明秋傻了,昨儿他才看到金刚和赵铁,居然一转眼,就出了这事,傻雀很着急,
知道这事后,他便告诉底下的小兄弟,立刻找到金刚,大家伙一起想办法。
“马上找到金刚,”楚明秋低声吩咐:“找到后,立刻将他带到城南,交给小八,
在那等我。”
傻雀点头,转身就走。
警方的动作很快,可一击扑空后,警方便找不到人了,在文革前,燕京城有全国最
严密的治安防治体系,小脚老太遍布每个胡同,任何外来的陌生人都会被注意,可文革
将这个体系砸烂了,警方耳聋目盲。
楚明秋心事重重的回来,方朴见状问道:“怎么啦?”
“没什么,想起点事。”楚明秋笑了下,将馄饨递给方朴,方朴已经有点饿了,接
过来便开始吃。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楚明秋笑了:“胃口不错,看来恢复得挺好。”
方朴点头,过上两天,伤口便可以拆线了,等拆了线,便可以出院了,再留在医院
没有任何意义。
“你先吃饭,我出去会。”
方朴点头,楚明秋出来,在走廊角落徘徊一会,便到医生休息室,找到周萍,说自
己要打个电话,周萍将他带到主任办公室内,这层楼也就这里有电话。
主任并不在办公室内,周萍让他进去后,没有跟着进屋,而是将门关上。
楚明秋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勇子和虎子,勇子告诉他,弟兄们都行动起来了,虎子黑
皮王五,他们带人正带人四下找人,雷子还没到大院来。
“让建军去派出所摸摸情况,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挂了与勇子的电话,又给小八打电话,小八还不知道这边的事,楚明秋也没告诉他
详情,只是告诉他,雷子在找金刚,金刚要到他那躲一段时间。
放下电话,想了想,又给楚宽远打电话,将事情大致告诉他,让他派兄弟们出去找
一下,看看金刚是不是躲到城北去了。
大半个下午,楚明秋都在心神不宁中渡过,以前他闹过街道办,也闹过派出所,可
从来都是占理的状况下,象金刚这样的情况,还从来没处理过。
打死了人,在任何时候都会被处理,那怕是红八月,那些老兵打死了黑五类,将来
也会被处理,楚明秋坚信这点。
金刚怎么办,投案自首?还是逃亡!
整个下午,楚明秋都在这两个意见中摇摆不定。
如果犯事的是黑皮,楚明秋会毫不犹豫的让他逃跑,因为警察那,黑皮是惯犯,属
于二进宫三进宫什么的,恐怕抓住了,就算不死,也是十几年。
但金刚不一样,别看他收佛爷,经常打架,可在胡同里的风平还不错,街坊邻居没
有人认为他是坏孩子。
可警察会怎么看他呢?
楚明秋没把握。
照顾方朴吃过饭后,楚明秋给周萍吩咐了注意事项,便匆匆告辞。
回到家里,院子里空荡荡的,赵叔看到他的神情凝重,便问出了什么事,楚明秋摇
头,勉强笑了下说没事。
街面上,所有人都撒出去了,四下找金刚,金刚却杳无踪影,楚明秋守在电话前等
了会,想了想,起身到后院,找到邓军,告诉她,出了点事,他可能要耽误几天,这段
时间,到医院送饭的事,就请她帮忙了。
邓军没有问什么事便点头答应,随后又问要不要帮忙。
楚明秋摇头,没有说话,神情凝重的走了,邓军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口气。
“怎么啦?”罗教授从屋里出来,天气比较热了,但他依旧穿着长袖外套。
邓军再度轻轻叹口气,回头时已变得很温和:“没啥事,小秋让我接替他几天,他
要去办点事。”
罗教授轻轻哦了声,没有在意,他拿着本书,这是以前包老爷子要求邓军读的,罗
教授对包老爷子一直很好奇而且也很佩服,虽然两人到现在还没见过面。
楚明秋在家里绕了一圈,琴房空虚,娟子上学去了,小平安和小静蕾在房间里念书
,小静蕾不安分,扭扭捏捏的,不时去捉弄下小平安,小平安不理她,她却乐此不疲。
排练厅里,小不老独孤的练习着,神情认真专注,心无旁骛。
转身默默的离开小院,他又到楚眉的院子,这个院子很热闹,赵婶在帮着楚眉照顾
小孩,小孩在襁褓中哇哇大哭,俩人却不紧不慢的,神情从容。
看到楚明秋进来,楚眉有点意外,问他有什么事,楚明秋笑着接过小孩,抱在怀里
逗着说没事。
楚明秋说了两个笑话,将楚眉逗得哈哈大笑,襁褓内的小子也乐了,楚明秋笑眯眯
的逗他,小家伙哇哇大笑,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在院子里转悠一圈,楚明秋心情越发沉重,他相信金刚家也这样,平静安宁,可现
在那个家毁了。
杨志遇上牛二,便注定两败俱伤,今天这场现代版杨志,遇上个泼皮,那就注定充
军发配的结果。
但楚明秋还是要帮金刚,至少结果要让金刚自己选。
等待令人焦心,楚明秋拿了本书守在电话边,不时抬头看看电话,期待那悦耳的铃
声,可电话却会始终静静的。
晚上,百草园的训练人数前所未有的少,只剩下楚诚志小平安小诚意在训练,其他
人大都不见了,连狗子都没回来吃晚饭。
最先回来的是建军,建军的神情很不好。
“派出所已经接到协查通报了,”建军低声告诉楚明秋,楚明秋忍不住皱眉:“这
么快!”
这出乎楚明秋的意料,两年以前,砸烂公检法的响彻中国大地,燕京公安局便被有
上千人被隔离审查或被捕,这次金刚出事,楚明秋以为公安局的动作没这么快。
建军沉重的点点头:“史今明还盘问了我一番,估计很快会上你这来,我悄悄问了
金刚的弟弟,警察已经到他家去过了。”
楚明秋神情更加凝重,警察的行动很快,如果全燕京的警察都行动起来,金刚的处
境就很危险了。
建军看着楚明秋,心里着急:“公公,你快拿个办法,雷子肯定在四下找金刚,要
被雷子找到了,可就完了!”
楚明秋长叹口气:“打死了人,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下,那么多人看着,就算找替罪
羊都找不到。”
建军也很惶恐,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这事很多人目睹,可以说证据确凿,无法为
金刚脱罪。
俩人都沉默着,屋里的气氛压抑,小不老小心的进来,看到他们的样子,默默的提
起水瓶给他们倒水,然后站在楚明秋身边。
楚明秋明白她的意思,默默的抚摸她的头发,低声说:“没事,乖,去玩吧。”
小不老摇摇头,搬了把小凳子坐在他身边,双手托着下颌,默默的看着他。
明子和狗子从外面跑进来,狗子也不说话,端起茶杯就猛喝,明子冲楚明秋摇头。
“也没找到?”建军有些沮丧的问道,明子点点头,随后迟疑下说:“金刚的事没
打听到,倒打听到另一件事,咱们学校的郝伟正召集人,准备上云南插队,而且,小志
报名了。”
明子建军也是八一学校的学生,明子上学校去,同时找淀海的朋友帮忙,没成想,
没打听到金刚的消息,倒打听到楚诚志要去云南的消息。
“去云南?”楚明秋微怔,随即皱眉:“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不老,帮哥把小志
哥哥叫进来。”
小不老答应声便跑出去,没一会,楚诚志随着她进来。
这两天楚诚志都忐忑不安,报名后,郝伟亲自来与他谈了一次,更坚定了他去云南
的决心。
“你要去云南插队?”楚明秋问道,楚诚志立刻看了眼明子建军,这俩人是同校校
友,明子是高六六级,建军是高六八级的,他们完全可能知道。
楚诚志点点头,看着楚明秋的目光有点畏惧,楚明秋略微沉凝,他知道不能用强压
的方式,这小子犯拧,逆反心重,强压的效果不好。
“小志,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楚诚志答道:“马上满十八了。”
“算你十七岁,”楚明秋没有计较,楚诚志比他小两岁,与狗子的年龄相同,如果
不是文化大革命,他们都该念高中二年级了。
“按照年龄,你该读高中了,可你有高中的知识吗?”楚明秋又问。
楚诚志沉默下摇头,随后辩解道:“可叔爷,我已经报名了,我们上云南插队支边
,是农场,我们在农场种橡胶树,我们国家缺橡胶,这总比在城里瞎混好吧,还有,农
场要转为军垦农场,我们到那边后,一手拿锄头一手拿钢枪,平时种地,战时扛枪。
除了我们,还有从部队来的解放军,都是老革命,穿军装的军人,平时带着我们劳
动,休息时,带着我们唱歌,听说,他们还去过越南,支援越南同志抗击美帝国侵略者
。”
楚明秋苦笑下,这套骗人的说辞,打动了多少年青的心。
“我不同意,我希望你能完成中学学业,就算要去云南,也要等高中毕业后再去,
现在你不过一个初中三年级学生,才十七岁,国家法定成人年龄是十八岁,你连十八岁
都没到,去什么云南。”
楚诚志不说话,可神情却显示,他没被说服。
楚明秋也没催,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半响,楚诚志神情坚决:“叔爷,我已经报名
了,现在再说不去,那是逃兵!”
“家里不同意,这样的事,不是没有,所以,你这个理由不成立。”楚明秋很坚决
,去什么云南。
“我不,”楚诚志依旧在坚持:“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你还没成人呢,简单的说,你现在还不具备独立资格,我是你的监护人,你奶奶
也可以为你作决定,我们都不同意你去云南插队,明白没有。”
楚诚志不懂这些,什么独立资格,法定监护人,这些与他有什么关系。
“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明儿到学校,告诉他们,家里不同意。”楚明秋态度十分
坚决,口气十分严厉。
楚诚志默默的转身,楚明秋又叫住他:“那个豆包有没有报名?”
“报了。”楚诚志答道,楚明秋二话不说,过去拿起电话,给豆包家里打电话,上
次豆包爸爸送楚诚志回来时,留下了电话号码。
电话是豆包接的,豆包在电话里说他父亲出差了,上保定去了。
“豆包,我是楚明秋,是楚诚志的叔爷,他说报名参加去云南插队,我不同意他去
云南,明儿告诉你们学校的召集人,那个叫郝伟的,楚诚志不参加这个活动。”
楚诚志没有听见豆包说什么,可他感到深深的羞愧,自己居然当了逃兵,大家说好
的,不管家里意见是什么,坚决要去,绝不退缩。
“叔爷!”
楚诚志叫道,楚明秋暴喝道:“少废话!你小子给我安静点,别跟你妈似的,不讲
道理,告诉你,想去云南,门都没有!”
楚诚志看到生气的楚明秋,不敢再顶,连忙出去。
明子和建军也吓了一跳,俩人不安的看着楚明秋,那郝伟也来动员过他们,只不过
,他们受楚明秋影响,对插队毫无兴趣。
“公公,别生气了,小志也是,不懂事,就算插队,也轮不到他,明子还没去呢。
”建军说道,他压根就不觉着会去插队,虽然说,他是六八级的,可问题是,这两年都
在停课,他们还有两年学习时间。
“谁爱去谁去,”明子醒悟过来,懒洋洋的说道:“就他们那套忽悠,信的都是傻
瓜。”
这话把楚诚志也骂进去了,楚明秋没有反驳,在他眼里,现在的楚诚志就是个傻瓜。
半夜,虎子勇子他们才回来,依旧没有金刚的消息。
第二天,史今明带着个警察上门了,把正准备出门的楚明秋给堵在家里。
“哟,史所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楚明秋笑嘻嘻的,知道事情来了。
“少废话,有话问你。”史今明没给他好脸色,没给他留半点机会,便直接进屋了。
楚明秋跟着进去,然后就是一通忙活,很殷勤的泡茶倒水。
“你别忙活了,我有话问你。”史今明语气严厉,楚明秋点头哈腰,一脸谄媚:“
不急,不急这会,来喝茶,喝口茶不算贿赂您吧。”
看着楚明秋的模样,史今明很无奈,十多年了,从大炼钢铁时,一脚踢烂风箱,到
现在,小孩子变成少年,也变得更加油滑,让人无处着手。
“你知道金刚在哪吗?”史今明待楚明秋坐下,便严厉的问道。
“金刚?他不是躲起来了吗?好些人在找他,”楚明秋没有装不知道,很直率的承
认自己知道:“听说他打死了人,真有这事?”
“当然是真的,”史今明冷冷的说道:“虽然那小子也是个混蛋,可谁给他的权力
,把人打死了,你跟他的关系密切,你不知道他在哪?”
“我们关系是不错,可金刚没告诉我,史所长,这几天,我都在医院,他作的事,
我可不知道。”楚明秋先将自己撇清,也承认自己与金刚的关系很好。
“我们知道,那天的事,是金刚和赵铁,现在俩人都躲起来了,你们关系这样好,
他没有来找你?”史今明问道。
“没有,没有,”楚明秋很诚实:“史所长,您可以查,要是查出金刚来过,您可
以枪毙我。”
“少废话!你要没说实话,那就是包庇罪犯,枪毙虽然不可能,但判你个七八年没
有问题!”史今明冷冷的说道,他心里非常清楚,这家伙读书多,对法律不陌生。
“那是,那是,我保证实话实说,绝不隐瞒,金刚这样的犯罪分子,我一定与他划
清界限,请党和毛主席考验我。”
史今明看着一脸严肃的楚明秋,鼻子差点气歪,冷笑道:“你少给我嬉皮笑脸,你
最近什么时候见过金刚?” “几天以前...”
“具体点,到底那天?”史今明打断他问道。
“嗯,我想想,就是两天前,我从新街口医院出来,半道上遇见他和赵铁在艺术剧
院那,我过去打了个招呼,也怪我,阶级斗争意识不强,没想到他们正商量犯罪企图..
..”
楚明秋一边讲着一边打量史今明的脸色,心中越发不安了,犹豫下,他试探着问道
:“史所长,金刚这事要判几年?”
史今明瞪了他一眼:“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你要是见到他,要劝他尽快投案自首。”
楚明秋小鸡啄食似的点头:“一定,一定,遇见他,我一定好好教育他,让他尽快
到派出所投案自首。”
史今明声色俱厉,可楚明秋滑得跟泥鳅似的,让他抓不到半点把柄,可楚明秋心里
也在嘀咕,他再度试探:“史所长,我要劝他投案自首,可他是杀了人啊,这杀人抵命
,他投案了,您再把他给枪毙了,这傻子都不干啊,倒不如在外面躲着,好死不如赖活
着,您说是吧。”
“躲?他能躲到那去!楚明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街面上的那些顽主佛爷都叫你
公公,打架斗殴的事你也干得不少,飞帽子,扒衣服,少了你,上次地坛公园打群架,
是不是你干的!”
“冤枉!”楚明秋叫起屈来,心中却暗自警惕起来,没等他分辩,勇子和虎子急匆
匆跑进来,看到屋里的警察,俩人顿时就想退出去,史今明已经看到他们了。
“勇子,虎子,都进来!”史今明喝道。
勇子虎子只好进来,他们向前一走,也就露出跟在他们身后的林百顺,林百顺迟疑
下要退出去,史今明又叫道:“你也进来!”
林百顺只好跟着进来,楚明秋冲他们丢个眼色,三人心领神会,却故意露出畏怯的
样子。
“你们知道金刚在那吗?”史今明也不废话,径直问道。
三人都摇头,史今明严肃的说:“你们不要包庇他,如果我们知道你们知情不报,
你们将受到严肃处理!”
“我真不知道,”勇子哭丧着脸:“我整天在学校,今儿还送了批货到部队,生产
任务这样紧,那有时间关心别的。”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与金刚经常混在一起,还有瘦猴傻雀,他卖的皮箱是从
那来的?还有,工业中学校办工厂是你们帮着弄的吧,这些情况,我们派出所都掌握了
!”
楚明秋面带微笑,心中却越来越沉重,他渐渐明白了,史今明今天是过来敲打他们
的,借金刚的事,警告他们。
史今明看着他们,心里很有几分惋惜,他对金刚的印象不坏,可万万没想到这孩子
居然作出这种事来,这两年社会治安越来越差,打架斗殴层出不穷,老百姓的反映越来
越强烈,中央已经流露出要严厉整治的苗头,金刚杀人案,或许会成为一个导火索或突
破口。
送走史今明,楚明秋转身就将勇子三人叫进房里。
“找到金刚了。”虎子没等楚明秋开口便说道,楚明秋眉毛微扬,虎子说:“他躲
在城东,猴子那。”
楚明秋点点头,迟疑下问:“你们说,他是投案自首好,还是逃亡好?”
“投案自首?别想,”虎子神情严肃:“我让史文则回去打听了,金刚这案子,上
面很重视,金刚被抓住了,最少也是无期。”
楚明秋有些意外,这次史今明给出了暗示,他两次试探,史今明都没正面回答,这
就很隐晦的给出了答案。
史文则是史今明的大儿子,是四十五中高六七级学生,是红星纵队的骨干,也是楚
明秋的粉丝,昨天虎子知道金刚的事后,便让他回去问情况。
“岳小红也是这样说的。”勇子神情严肃又悲凉,岳小红也是四十五中高六六级的
女生,与大丫很要好,虎子在找了史文则的同时,也让大丫找岳小红帮忙,岳小红的父
亲在城西公安分局工作,也是治安科,是肖科长的下级。
“死刑,无期,”楚明秋摇摇头,那这样就不能让金刚去投案自首了,只能躲起来
,可又能躲多久呢?现在可不是解放前,解放前国家混乱,北京犯案,往上海或东北一
跑,恐怕就没事了,现在就算文化大革命,可社会管理依旧有效,户口粮票,就将人限
制得死死的,外出需要介绍信,住旅馆招待所全需要介绍信,所以,作为逃犯,几乎寸
步难行。
黑皮楚宽远石头曾经逃亡过,可他们那是短期逃亡,而且是在没有通缉令的情况下
,若有通缉令,估计他们连一个月都躲不过去。
“金刚在那?”楚明秋问道,林百顺说:“他和赵铁躲在猴子灰鹞哪,在东三的四
姑娘胡同灰鹞的婆子哪,我昨晚找到他了,让他不要回家。”
楚明秋点头:“好,他是不能回家,以后恐怕也不能回家了。”
屋里的气氛顿时沉闷下来,金刚不擅言辞,也不喜人际往来,但朋友却很多,他出
事了,大家伙都不好受。
“还有谁知道?”楚明秋看着林百顺问道,林百顺摇头:“我直接上四十五中,找
的虎子勇子,没有告诉任何人。”
楚明秋微微皱眉,林百顺解释道:“金刚不让告诉你,他怕连累你,楚家现在离不
开你。”
楚明秋心头一热,更加为金刚惋惜,屋里再度沉默下来,勇子有些着急:“公公,
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我们没有什么办法,金刚打死了人,雷子四下找他,找到就是个死,要不
然就要上青海去个十几二十年,就算活着回来,人也毁了。”
“你们来之前,我试探了史今明,听他的语气,这个案子很可能会当作典型,当然
是反面典型。”
虎子勇子不由倒吸口凉气,谁都知道,只要当上典型,就没好果子吃,难怪打听来
的都是坏消息。
“咱们不能不管啊!”勇子听到没办法,不由着急了,大手不住搓揉:“公公,咱
们不能不仗义!”
“怎么管?”楚明秋反问道:“你们说怎么管?要想金刚没事,就得帮金刚脱罪,
可金刚打死人,有那么多证人看着,怎么帮他脱罪?”
勇子干着急,虎子沉默的点点头:“只能跑了,问问黑皮,他以前在山西混过,那
边能不能藏人,要不问问石头,他不是说在内蒙有几个朋友吗。”
“不用了,”楚明秋说:“从现在开始,除了林百顺,你们谁都不能去见金刚。”
“为什么?”勇子愣了,要不是楚明秋,恐怕他已经跳起来了。
“雷子已经找到我了,他们知道我们和金刚的关系,所以,在找不到金刚的时候,
他们会盯着我们,顺着我们找到金刚,另外,找到金刚的消息,也不能外传,就限制在
我们四个中间。”
虎子点点头:“公公说得对,金刚的消息就只能咱们四个知道。”
“还有,金刚出事了,工业中学要交给谁?傻雀行不行?”
众人又沉默了,半响,勇子说:“就交给傻雀,这小子名声不好,可也找不到旁人
了,就他吧。”
“好,就交给他,勇子,明儿你去找傻雀,告诉他,工业中学就交给他了,看看他
是什么意见,如果他愿意,那就是他,如果谁要咋刺,咱们替他收拾!”
“好!”勇子很爽快,楚明秋又说:“还有便是金刚家里,你们暂时都不要去,我
会让咸鱼干送五百块钱给他弟弟,应该暂时可以救急。”
三人松口气,楚明秋不是不管金刚,可就是管不了,安排了后,楚明秋让勇子和虎
子立刻上工业中学。
虎子勇子走了,楚明秋压低嗓门对林百顺说:“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
事不密则成害;百顺,从现在起,金刚的事,就我们俩人来办,虎子勇子都不能告诉。”
林百顺郑重的点头:“我明白,你说吧,怎么办?”
“晚上,你准备辆自行车,我去找你。”楚明秋没说怎么办,林百顺点头,楚明秋
又补充道:“我一个人去,你也不要跟着,我去只是和他聊聊,看看他的意思。”
林百顺微怔,眉头慢慢皱起:“你不相信我?”
“说什么呢,百顺,从中学咱们就开始要好,可这事要抖露出来,就进局子,没有
五六年出不来,能少折一个算一个,明白吗。”
楚明秋很郑重。
“公公,你不能这样小瞧我,我....”
楚明秋摇头:“我没半点小瞧你的意思,如果,我小瞧你,就不会与你说这些了,
老话说,未料胜先料败,金刚最后作出什么决定,还不知道,就算跑,也不一定能跑出
这四九城,万一失手,被雷子抓到了,咱们兄弟也不至于全陷进去。”
林百顺沉默半响,内心里承认楚明秋说得不错,可要答应下来,又觉着没了义气。
楚明秋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咱们没白交你这朋友。”
林百顺沉重的点点头:“好吧。”
“现在你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就象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另外,注意下,看看
我家还有你家附近有没有人盯着,如果有,就给我打电话,但电话里不要说金刚的事,
要防止雷子窃听,就说学校有人在私下组织插队,找到你,问你要不要参加。”
林百顺忍不住笑了:“娘的,这跟地下党似的。”
“以后,咱们就得跟老前辈学了。”楚明秋也笑了。
当晚,训练结束后,楚明秋照例在院子里巡逻走了一圈,看到院子里的灯都熄了,
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件灰色衬衣。
将门关上,他没有走大门,而是从东院悄悄出来,四下看看,两盏路灯孤独的照着
空旷安静的胡同,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
借着昏暗的灯光,楚明秋快速跑过街道,他的动作很迅速,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很快赶到三岔口,他停下来,在阴暗处发出声鸟叫,林百顺推出自行车从阴暗处出
来,楚明秋过去,俩人没有说话。
楚明秋骑上自行车便走,林百顺看着他的背影,过了会,才转身慢慢向学校走去,
今晚,他出来的借口是学校有事。
赶到四姑娘胡同时,时间已经过了半夜,楚明秋没有急着进去,他在胡同口待了会
,神识释放出来,胡同里静静的,同样没有人影。
楚明秋跳下车,推着车慢慢向前走,边走边留意门牌号,到了十七号门前,他没有
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前走。
在角落停下,小心的将自行车放好,转身回到十七号门牌前。
这十七号院子是个独立小院,楚明秋没有看了院墙,后退几步,助跑后,纵身上墙
。趴在墙头向里面看了看,院子不大,有两间房,后面还有棵树,树叶茂盛,在夜风中
,轻轻摇晃。
轻轻跳入院子,他没有去正房,而是走到厢房门口。
贴着门板听了会,他双手贴在门上,内息慢慢吐出,门栓慢慢滑动,没一会,门开
了。
轻轻推门进去,里面有两道呼吸声,其中一道悠长且很有节奏,另一道则比较杂乱。
楚明秋走到床边,借着月色,看到金刚和赵铁的脸,金刚睡在外面,宽厚的身体将
床占了一半,俩人睡得很香。
楚明秋轻轻拍了下金刚,金刚猛然惊醒,睁眼看到一个黑影站在床边,不由一惊,
下意识便要动手。
“是我。”楚明秋低声在他耳边说道,金刚依旧没有听出是谁,但大略知道,来人
对他没有恶意。
他睁大死盯着,楚明秋背对月光,看不清面容。
“轻点,不要惊动他。”楚明秋低声说完后便退后一步,走到月光下,金刚咧嘴乐
了。
习武之人,眼力都超过常人,楚明秋往那一站,金刚立刻认出了他。
金刚悄悄下床,赵铁呢喃两声,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