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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不容错过的武侠小说《风起无名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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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不容错过的武侠小说《风起无名草》

龙星名
1楼
写在前面:
一年多前,我突发奇想,构思了一个崎岖跌宕的十分精彩的江湖故事,那时提笔写了一章多。但极端情绪化的我很快便撂了笔,一直荒芜至今。
最近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这个故事,主要是浮现出了其中那几个令我难以忘怀的少女,所以,我决定将这个故事引人入胜的进行下去。
这个长篇将持续更新连载,尽量保证两-三天一更(我喜欢写完一章再贴),所有喜欢这部小说的读者都是我的知音。
感谢你的到来,感谢你的到来所带给我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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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名
2楼


武侠小说《风起无名草》
第一章 风起无名草
几只乱鸟惊叫着从树梢上飞起,树叶摇动处,两个人影跃过屋顶,其中夹杂着少女“咯咯”的笑声:“来追我呀,秦师哥。”
只见一个白衣少女在屋上灵活的跳跃奔跑,后面跟随着一个褐色布衣的少年,看上去笨拙的样子。
“秦师哥,我要是先到客栈,可要罚你给我买桂花糕去。”少女笑道。忽然,她一脚踩空,半个身子向檐下倒去。惊呼中,她的胳膊已被褐衣男子拽住。少女轻喘了口气,笑看着男子:“秦师哥,你好快的身手。”
“师妹你不要玩笑了,我要是没拉住你,你可要真掉下去了。”少年说。
少女一笑:“我知道你一定会拉住我,每次你都这么准。看来我爹的踏花飞影没有白传给你。”
“师妹见笑了,我还学得不到火候,那及师妹你的凌波微步飘忽如仙啊。”
“我爹说我总是学得潦草,不及师哥你悟性好。我看,还是你学会了来教我,肯定比我爹教得好。”少女说。少年脸颊微微一红,但是喜悦之色溢于嘴角。
几跳几跃之后,他们来到一个屋顶,少女回望着来路道:“秦师哥,刚才那几个金国武士气死我了。我真想跳下去和他们比试一下。”
“幸亏你没有跳下去,要不师父可要发怒了。”少年说,“本来带你到皇城里去看比武就瞒着师父,再惹出乱子师父不得怪罪下来?”
“出天大的乱子我爹也不会知道的。”少女笑道。
忽然房下响起洪钟般的声音:“你以为能瞒得过我吗?”少女一惊,只见一个裹着黑袍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房下的院子里,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
少女娇俏地喊了声“爹”,拉着少年跳下了屋顶。一个中年人慢慢转过身,盯着局促不安的少年:“你也跟着她胡闹。”但语气和缓似乎并不恼火。
“你怎么知道我们去皇城了?”少女挽住中年人的胳膊,“是啦,你刚才偷听我说话了,是不是呀,是不是呀?”她摇晃着中年人的胳膊。
中年人面露微笑道:“整个临安都在议论比武的事,今天一早你就嚷着去逛街市,我还能猜不到?”他拍了拍少女的手,“不过太危险了。”
“有什么危险的?我是你的女儿呀。再说有秦师哥在嘛。”少女娇笑道,“要是真遇到秦师哥对付不了的,只要一提你的名字,保准吓得他屁滚尿流。”
中年人脸一沉:“宫里有很多高手,不要小看他们。再说江湖路窄,不提我罢了,提了我说不定真的遇到死对头连少璞也护不了你。”
少女嘴一撅:“哼,哪有什么高手啊?我和秦师哥在墙头看比武,那些宫里的侍卫被金国武士打的七零八落。气死我了!”
中年人微微仰面:“这次来的那四大武士是金国有名的护旗武士,是完颜璟的座下四雄,武功不弱。少璞,你觉得他们怎样?”他转向一旁的那个被少女叫做秦师哥的少年。
那个少璞抱拳答道:“师父!我觉得那四人当中,只有一位功夫不错。前三个在比试中虽然击败了不少宫中侍卫,但都有败绩,算是打了个平手,只有一个长辫的没有输过,一般人都难过他五招。最后他一个人站在场上,没有人敢上前挑战。后来皇上还赐了御酒给他呢。”
“那些金人笑得可放肆了,爹!”少女说,“气死人了!爹,你看他们来的时候那个威风呀,沿街散钱,马也到处踢人,他们这次赢得也好威风啊,一个侍卫被打倒了都再没起来。”
中年人“哼”了一声。
少女也跟着“哼”了一声:“爹,你去教训教训他们呀。”
少璞对少女说:“师妹,师父才不屑去和他们交手呢。”
少女晃了晃中年人的胳膊:“你去挫挫他们的锐气也好啊。”中年人望了望檐外阴沉下来的天空,嘴角动了动。
落木萧萧的城外,枯叶厚积的官道上,响起了轿铃声。两队兵士在前面开路,几乘车马在后边,不疾不徐的行驶着。前车的两匹马上,坐着两个身材魁伟的男子。其中一个满脸胡须,目光悍利;另一个长发结节,目光沉定。胡须男子对并辔而行的男子说:“霍兄这次让那些宋人见识了厉害,打得那些高手都不敢上前。霍兄不愧是头旗武士!”
那人“哈哈”一笑,回道:“还是多蒙诸位援手。”
胡须男子说:”我看宋人中也没有什么好汉, 竟是草包之徒,我兄弟四人就能横扫这京城,哈哈……”。正说着,忽然空中飘飘洒洒地飞来许多纸钱,一张纸钱不偏不倚的贴在了他的脸上。他揭掉纸钱:“晦气,晦气!”他“呸”了一声,喝问道,“谁在撒纸钱?”
只听一个少女的声音“咯咯”笑道:“送你们去黄泉路呀。”
长发结节的男子大怒:“谁这么大胆放肆,滚出来!”
空中的纸钱更多了,仿佛漫天飘雪般,少女的笑声在树梢间回荡:“你们既然打赢了,就来领赏吧。”
胡须男子喊了一声,前面的兵士停了脚步,纷纷拔出刀来。后面有两骑马跑了上来,两个身着武将装束的人讯问何事。胡须男子马鞭一指,其中一个光头的男子从怀里掏出物件来,向马鞭所指之处看去。只见一个人影在前面的树林中一闪而过。那人甩手,手中的物件“嗖”的破空而去,只听“喀嚓”一声,一个树枝被击断掉下。人影继续在树枝上跳跃,他也连续甩手,只击得衰叶窸窣。忽然,他所掷之物从树丛间飞了回来,措不及防地正中胸口,他“啊呀”一声,从马上坠下。
那个长发结节的男子大声说:“只会偷袭,似市井氓贼所为,有本事的出来较量一下!”
旁边的胡须男子沉声说:“此人一出手就将赤蚣打下马背,手劲奇大,可见是个高手。”
被打下马的那个被称作赤蚣的男子捂着胸踉跄的爬起来,冲着前面喊道:“什么人,现身出来!我们好好过过招!”
仿佛一阵狂风吹来,地上的落叶以及纸钱忽地被卷扬而起,向他们乱舞扑来,随之扬起的还有沙土,兵士们纷纷以臂挡脸。待乱叶掠开,只见一个身着黑袍的人负手站在道路的中间,面容冷峻,眉头微皱。他身后一丈外分立着一名少男少女。
握刀的兵士呼啦地将黑袍人围了半圈。赤蚣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劫金使的道路?”
后面的少女笑说:“我们可不是来打劫的,你们也没有什么值钱的让我们劫。我们只是来会会你们这金国的四大武士!”
另一名身着武将装束的男子狂笑一声:“宋臣卑民也配?”
那黑袍男子向他一望,目光似剑,仿佛直戳而来。兵士们纷纷呵斥。那男子身形不动,只是左右挥袖,兵士的刀转眼之间被击落一地。
刚才狂笑的那名男子从马上飞跃而下,向黑袍人扑来,脚未落地掌已击出,口中呼喝,掌风凌厉。黑袍人侧身避开,击其肩头,沉声说道:“来者报名!”
男子挥臂相格,翻掌袭胸,变招很快,应道:“我是金国护旗武士阿不罕,请见教!”
黑袍人“嗯”了一声,闪身分拳错开来掌。那阿不罕忽地蹬足跃起,拧身扫腿,扫向黑袍人的门面,同时问道:“你是何人?”
黑袍人也相应地跃起后退,袍袖轻拂,似是不慌不忙般将阿不罕的力道卸去。阿不罕继续出掌扫腿,招招凶猛蛮横,但黑袍人轻松闪避之间,几下回击,竟将阿不罕打得踉踉跄跄。阿不罕怒道:“你到底何人,连名字都不敢报吗?!”
“我是大宋草民一个,名字无足挂齿,哪配金国武士听闻,大宋如我者千千万万。”黑袍人道。
阿不罕更怒,大喝一声,向黑袍人抓去。
马上的胡须男子对那个姓霍的男子说:“阿不罕不是他的对手。此人并未出全力,而且似有戏弄之意。”正说着,只听阿不罕“啊呀”一声,摔倒在地,他本是使出旋风腿,但在空中却险些被一种力道转成了陀螺,他收腿回掌相抵,结果狼狈的摔落在地上。
后边的少女“咯咯”笑道:“铁腿阿不罕,变成瘸腿阿不罕。”
阿不罕爬起正欲再斗,赤蚣上前阻住了他。赤蚣向黑袍人抱拳道:“我们会一会!”他深吸一口气,微微鼓腮,眉头耸起,深陷的眼窝似乎更凹了进去。
黑袍人也抱拳:“看阁下架势,莫不是护旗武士赤蚣?”
赤蚣呼出一口气道:“正是!”
黑袍人道:“刚才的飞龙珠好大的劲力,佩服。”赤蚣心中一凛,刚才他掷出的暗器虽没用上全力,却也是发了狠力,此人能凭空接住暗器,可见其手力之强,何况还被回掷打中,现在胸口还隐隐作痛。他哪里知道,其实黑袍男子是手下留情,否则就不是隐隐作痛,而是嗷嗷喊叫了。赤蚣“哼”了一声,以为不过是出其不意而已。他运转内力,充盈百脉,顿时肉硬如石。他的这种内力功法是正宗的北派横练,练到极致,肉如硬甲,斧剑难伤,说是刀枪不入也不为过。黑袍人微微颔首,也运气于臂,横在胸前。赤蚣移步向前,脚在土里划过一道凹槽,仿佛千钧车轮碾过。黑袍人不躲不避,迎其拳锋,两人双臂碰撞在一起。赤蚣一声暴喝,只觉双腕断裂般的疼痛,双臂也如寸寸碎裂般,黑袍人脸色一沉,说了声“好”。赤蚣的脚步顺着土里的凹槽又滑了回去,他再次运气,却觉得力不能聚。黑袍人这一次和赤蚣硬碰硬的交手,是为了让他输的心服。赤蚣满脸疑惑,抱拳道:“敢问师承何派?”黑袍人以同样的横练功法和其对招,所以迷惑了赤蚣,赤蚣以为是师承同门。
黑袍人道:“此门功夫不算稀奇,汉民之地,人人可习。”
赤蚣还是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黑袍人朗声说道:“看来四大护旗武士不过如此,我普通百姓就能胜其一二。金国可见人才寥寥。”
马上长发结节的男子暴怒不已,“唰”地拔出剑来,指着黑袍人道:“卑贱宋民,冲撞金使,还敢语出狂妄。”
旁边的胡须男子低声道:“此人不可小看,而且藏而不露,恐怕颇有来头。”
那男子用剑在空中划了弧道:“管他是谁,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霍兄出手,那当是神勇难敌了。”
那男子下了马,“唰唰”几剑,土石如炸,乱星飞迸。
黑袍人看着那男子胸前的衣服花纹,说道:“这一定是头旗武士霍伦了。”
那人仰了仰头:“不错,”他剑锋上指,耸立在手上,“你如果没有兵器,我们可以比试拳脚。”
“你擅用兵器,那么我也以兵器来应对。”黑袍人举起右臂,摊开右掌。后面的少年会意,取出一个细长筒状的东西抛了过来。黑袍人接住,一握手掌,那东西两边忽然弹出两个尖利的长刃。他转动手指,那双刃器物在掌中旋转。
后面的少女笑道:“小心了,这把毒蜂刺可是出自神匠之手,切石像切瓜。”
那霍伦哈哈一笑:“我这魁斗剑也不是破铜烂铁所炼!”他一振剑锋,反手挥扫,削地而来。黑袍人的双刃旋成一团白光,和霍伦的迅疾而至的剑锋一碰,“铛”地一声弹开。“好剑!”黑袍人赞道。两人的锋刃上都溅出了星花。霍伦剑招很快,招招如电,闪划,直击,剜挑,剑锋始终笼罩在黑袍人的胸口。黑袍人收起轻视之心,左右挡开。霍伦剑招逼进,腿也飞踢而起,黑袍人跃起,拨开剑尖,亦侧身还踢。两人双足在空中相抵,各自后翻落地。霍伦只觉内息翻涌,再看剑刃,已有凹缺,不禁惊讶。黑袍人视其手中双刃,也已微缺,亦觉惊异。
霍伦将剑尖在地上一点,跃步向前,再抖剑锋,圈出剑光,划向黑袍人。这次出剑好像换了招法,不似之前的迅利快捷,而是怀柔在先,险招暗藏。黑袍人说了声“好”,曲臂出刃,迎向来剑。霍伦的剑尖眼看要触到黑袍人的毒蜂刺,但忽然向旁边游走,黑袍人的毒蜂刺也应势变招。两人均使出了精绝的招法,变化目不暇接。尤其是霍伦,剑刃左击右闪,七八个回合下来,令人眼花缭乱。空中只见剑光回环,碎叶飘散。黑袍人边拆招边点头:“似缓实急,似颓实厉,颇得笑天祖的真传,不知笑天祖老怪现在是否还在人世?”
霍伦不答,只是出招更快。
黑袍人微微一笑:“即使老怪在世,也不过是多让他十招而已。”
霍伦大怒:“我师父的盛名响震白山黑水,哪容你来轻蔑。”他发狠近身,转剑如轮,“嗤”的一声,竟将黑袍人的袍角截下一块来。
黑袍人脸色一变,再不闪避。他将右手中的毒蜂刺转到左手,拨转而击,又迅速转到右手,挥转而袭,来回数下,仿佛左右手同时舞剑,一时将霍伦迫得措手不及。他踏步向前,步步欺进,霍伦的招法被一一化解。当霍伦的剑稍微慢下的时候,黑袍人的毒蜂刺已然到了鼻尖,霍伦急忙回护,只觉一个力道像巨锤撞在了剑刃上,他的身子跟着一颤,剑差点脱手而飞,他一个旋身避过,但刹那间黑袍人已变招,刃尖刺向他的肋下,赤蚣和阿不罕几乎同时大喊“当心”。霍伦心念疾闪,干脆乘势将剑锋扫向黑袍人的脖颈,这分明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架势,他知道黑袍人身法之快,会回刃相击,否则彼此都会中剑。谁知黑袍人并不回刃,仍然向他肋下刺去。霍伦大惊,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毒蜂刺已狡然刺入,而他的魁斗剑却好像被一种力量引偏,像是从泥鳅背上滑过,愕然之间,黑袍人出指点弹他的手腕,霍伦禁不住放手,魁斗剑贴着黑袍人的发梢掠飞上去。后面的少年跃起,在空中将剑截获到手。
霍伦倒在地上,捂住腋下。赤蚣和阿不罕一起出招向黑袍人攻去,马上的胡须男子也跳下来,一起围攻他。黑袍人两手握住毒蜂刺的中部,一拧,毒蜂刺分成两个兵器,如两把没有护手的短柄剑。他蹬地跃起,翻过阿不罕的头顶,削下了阿不罕的一绺头发,同时出掌拍在赤蚣的肩头,打得赤蚣一声闷哼,几欲跌倒。胡须男子交臂迎上,两个拳头上已经套上了有如刺猬般的器物,密密麻麻的尖刺。他挥动双拳,砸向剑刃。黑袍人斜身落地,一挥袍袖,胡须男子只觉一股劲风袭来,一时窒息。等他舒活了气息,黑袍人的剑尖几乎到了胸前。胡须男子急忙锁胸退步,同时手指暗扣,刺猬套上的数根尖刺向黑袍人飞去,黑袍人回剑急挡,尖刺叮叮当当地被剑身弹开。胡须男子和阿不罕乘机攻击黑袍人的左右身侧。
后边的少女大声道:“你们就是一起上,也不是对手。金国四大武士,好生丢人,好生丢人,只能使这泼赖打法。”
说话间,黑袍人已将阿不罕踢滚在地,而胡须男子在和他兵器相交时,那刺猬套竟被切成数片。黑袍人显然是手下留情,两个刺猬套已然被裁破击碎,但手掌却未伤皮毛。胡须男子抱拳道:“领教!”赤蚣大喊道:“他伤了霍伦,不能放过他!”
黑袍人“哈哈”大笑,声振林梢:“金国武士,不过尔尔,我江南草民一个,对付有余。”他一挥长袍,满地落叶再起,席卷而来,带着奚落般的沙土。
飞叶渐落,其人已在数十丈外。
仍然抱拳在胸的胡须男子陡生畏意,说道:“何方高手,能否留下名号?”
少女清脆的声音在树林外边响起:“天南四柄剑,地北三把刀,世间太平事,袍客不出招……”
“原来是此人……”胡须男子自语道。
赤蚣咳了一声,问道;“他是什么来头?”
“应该是他,江湖上人称黑袍客。我早该想到,”胡须男子说,“据说此人常年云游于吴越之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他的剑法和拳法都很怪,看不出属于哪个门派。”赤蚣说。
“他的功夫远在你我之上。”
一个兵士上前禀报道:“霍大人昏过去了。”
赤蚣他们赶紧回去查看霍伦的伤势。只见霍伦躺在地上,胸下肋侧已被血染红,刚才兵士敷了伤药止住了血,但此时似乎气息虚弱。
“快抬到轿中。”胡须男子吩咐到。兵士们赶忙将霍伦抬起,胡须男子望着霍伦,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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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名
3楼
请期待第二章 林暗何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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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名
4楼
看的人好像不多,等人多一点再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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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名
5楼
明天早些时候就贴上第二章,第二章有点长,故事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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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名
6楼

这是一个你捧起就再也放不下的小说,深藏在崎岖诡谲的江湖故事中的,不仅有惊险多变的复仇寻踪,莫测奇绝的功夫招数,更有花明柳暗的情心爱意,结肠沥泪的离愁合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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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名
7楼
第二章 林暗何所惊
嘉定五年,春天。
西京地界上,远远地腾起了灰烟。
滚滚铁骑搅动起沙尘,一队队的蒙古旗幡夹杂着马嘶,向东雄壮挺进。
在远处的原野上,站着一个少年,他眼神孤独,像这满野风动的野草一般,又像天边漠然飘逝的云朵一般。他的孤独中带着一种茫然,像这空旷无着的四野一样。现在这蒙古大军在他的眼中缓缓移动,整个天地仿佛都在振动,而他却熟视无睹般的,只是任风撕扯着衣襟。他一向这样,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时常呆滞般地看着过往阴晴的世象,在这种空寂的感觉中遣散忧愁。
蒙古军队里,有一个眼神也掠过了这个原野上的少年,扫视着四方。一个长须连颊的中年人对旁边的一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说:“大汗这次虽未亲自出征,但是三王子带兵必定旗开得胜。”
年轻人说:“嵬名令公上个月在边境驻兵,不可不防啊。如果他们忽然和金国联手,断了我们的后路,就很麻烦。”
那个人捋了捋胡须道:“三王子不必多虑,那个嵬名令公虽然善战,但去年一仗夏国军队已经伤了元气,何况他还是我们的手下败将。”
年轻人说:“父王不应该放了他,有如纵虎归山。”
那个人道:“夏国已是强弩之末,苟延残喘罢了。暂时看来,尚无大忧,夏帝势弱,夏国势颓,即使休养生息,也得经年累月。现在金国江河日下,完颜永济又庸碌无能,我们蒙古如今正军威赫赫,兵强马壮,乘虚而入,定可成功。”
“国师说得不错,我们早晚会把金国收入囊中。”年轻人举起手臂,在空中做了一个抓的动作。他咳了一声,大声对左右道:“传令下去,就地扎营!”两边的兵士应了一声,打马向前面的队伍驰去。
原野上草木瑟瑟,但已没有了少年的身影。
蒙古军队开始在一个低矮的山丘附近安营,一座座帐篷从地面鼓起。住在山丘附近的村民听闻蒙古军队到了,三三两两地向山丘后面的树林里跑去。
而在山丘后面的两块大石上,却各有一个男子正在打坐运气,一个脸色青紫,面带怒气;另一个似笑非笑,却紧咬嘴唇。有一个躲避蒙古兵而跑过的村民看见这两个神情古怪的人,吃了一惊。左边大石上脸色青紫的男子瞪了村民一眼,村民像见了鬼般,知道是不好惹的,赶紧加快脚步从他们旁边绕了过去。
左边大石上的男子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右边大石上的男子见状,平放在双膝上的手暗暗握拳,说道:“聂掌门不愧是蜀山派首座,这么快就恢复了。”
“也不过七八分而已。”那个被称为聂掌门的人说。“想必你也差不多了。”
“哼,我自然是稍逊一筹啊,我的胳膊还瘫软无力呢。聂掌门可以出招了。”
“我聂摩天从来不乘人之危!”
“哦,那聂掌门是大义之人喽!”他语带讥诮地说,“不知我在五圣岭上中的那一掌是出自何方仙人之手?”
“是你们偷窃在先,如果我不横插一手,你们就逃之夭夭了。”
“本来这半张图就是我们的,是物归原主,何来偷窃之说?!”
“按照当初我们两派各执半张的约定,你又何必再三来抢夺另半张。”
“地图的事,我娄人莽本来可以置之不理,但是我的师兄死得不明不白,我总要讨个说法吧?”
那聂摩天哈哈大笑:“你岂不是也义薄云天?”他揶揄道,“我看,你更关心的还是这地图吧?”
那个被叫作娄人莽的道:“这张图本来已在我师兄手里,我师兄却突然横死,而图落在你的手里,你如何解释?我身负本派的重托,这个图我是非取回不可的。”
聂摩天嗤鼻道:“我们的人追到了五圣岭,却碰到了各道上的高手,谁知是不是你们放出了风声,五圣岭上的乱战,你们没占到便宜,赔上了你师兄的命,这可和我不相干,那么多门派你可一一查去。再说了,我们两派曾经商议过要将地图合而为一,然后我们一起出海,结果你们却横生枝节!”
“横生枝节?”娄人莽道,“当年本来是我师兄赢了,却只拿到了一半的地图。而青城神陛赖着那一半地图不肯奉还。”他稍一动气,刚刚有点劲力的身子又绵软下去。
聂摩天挺起胸膛,拂了拂衣襟,脸上已渐渐地有了红润之色。娄人莽不再说话,似乎嘴唇咬得更紧了。他们两人所坐的石头相距约有七八米远,中间低矮的杂枝细木已尽被折断散落,草也几乎被踏平,似乎之前经历了一番恶斗。
正僵持间,忽然传来脚步杂沓的声音,还有勒马的低鸣吐气声。只见一些蒙古兵下了马,拿了斧头和绳索,向这边走来。其中几个兵士开始砍伐树木。聂摩天和娄人莽互相看了一眼,都皱了皱眉。
没多久,一个兵士发现了他们。他唿哨一声,另几个蒙古兵纷纷向这边看来。这个兵士扔下斧头,拔出腰刀:“什么人?”
聂摩天道:“我们只是在这里坐一会儿。”
“见了大爷还不跪下?坐这么高,装佛扮神呢?”兵士用刀指向他。
“我们不打扰兵爷伐木,”聂摩天拱手道,并伸手入怀,掏出两锭银子抛给那个蒙古兵,“请兵爷让我们稍事休息下,我们实在太累了,走不动了。”
蒙古兵掂了掂手中的银锭,向身后的同伴挥挥手:“没事了。”他转身要离开。
“兵爷,”聂摩天赔笑道,“你们要把这里的树都砍了吗?”
“全都砍掉!”那个兵士道,“没看见我们扎营了吗?”
“这个,”聂摩天指了指离兵士不远的一棵树道,“能不能将这棵留下?”他又取出一锭银子,抛给兵士。
兵士接过银锭,却骂了一句:“妈的,大爷想砍就砍,还得由你摆布?”他“哼”了一声,转身走到另几个同伴身边,小声嘀咕着什么。于是这几个蒙古兵走到那棵树旁,上下左右地打量起来。显然聂摩天为了一棵不起眼的树出手大方,引起了兵士的怀疑。
看见蒙古兵围着那棵树指手画脚,娄人莽也非常紧张。他说:“聂掌门,不如……”
聂摩天伸指在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用手摸了几个石子,攥在手里。
忽然,一个蒙古兵好像发现了什么,诧异地轻呼了一声。他用斧子斩断一个被草绳绑着的树皮,取出里边一块折叠的牛皮来。聂摩天望了娄人莽一眼,举起手臂,向那四个正好奇围观的蒙古兵掷去。两个蒙古兵被击中了脑后,当即倒在地上,另两个被打中胳膊,疼得“嗷嗷”直叫。反应过来的蒙古兵向聂摩天挥刀喝问,聂摩天不断地掷出石子。被喊声惊动的其它兵士纷纷赶过来。
娄人莽苦笑道:“聂掌门,你这是要引火烧身啊!”
聂摩天面色沉重:“先解决了这几个再说。”
几个蒙古兵拔刀向聂摩天冲来,聂摩天一摸身边,大石上已再无石子,他只好左右出腿,踢挡砍来的刀,好在大石较高,蒙古兵奈何他不得,另一边的娄人莽也捡起石子,弹向那几个兵士。
随着蒙古兵的唿哨,更多的蒙古兵得到了讯息,几匹马转过山丘奔来。
聂摩天低吼一声,从石上跳下,撞倒一个兵士,夺过他手里的刀,挥劈斜砍,将几个蒙古兵砍倒。他只觉得胸中气窒,头顶晕眩。
娄人莽骂了一句“撞了邪”,也跳了下来,踢翻那个拿了牛皮的兵士,将牛皮取回。聂摩天盯着那张牛皮,说:“之前听到号角声,可见是大队的兵马,我们还是择地再战。”
中刀的兵士跌跌撞撞地奔回,向后来的蒙古兵求援,于是有箭矢纷纷射来。娄人莽将那张牛皮揣进怀里,道:“你一路追过来,却选了这鬼地方和我决斗。”
聂摩天用刀拨开来箭:“你要是在五圣岭上就如这般光明正大地交手,我们何必一路追斗到这里?”
“看来你是名门正派正人君子喽?”娄人莽道,“在丰野的时候你暗算了我的马,又算得上怎样的光明正大?”
说话间,箭矢越来越密集,几个蒙古骑兵冲过来,挺枪而刺。娄人莽侧身拽住枪柄,将一个蒙古兵拽下马来。他刚欲跃上马背,却被一个袭来的枪险些刺中肩膀,躲闪中又滑下了马背。如果在平时,对付这些蒙古蛮兵只是三下五除二的事情,但是经过几番拼力的交手,两个人都已是有伤在身,内力大减,因此这些蛮横刚勇的蒙古兵冲过来,竟将他们两个人弄得左支右绌,十分狼狈。闪躲中,两人总算抢到了马匹,他们挥舞着枪,抵挡着乱箭,杀了几名蒙古兵,向树丛后面退去,但是一支箭射中了娄人莽的马,马一头栽倒,娄人莽再次摔下了马背。
越来越多的骑兵追过来,娄人莽矮身到树丛之后。顾念着娄人莽怀里的东西,聂摩天只好打马返回,协助娄人莽击退骑兵。娄人莽再夺了一匹马,两人向山丘后奔去。
过了小山丘,是一片草木稀疏的平地,聂摩天向后看了一眼,几个蒙古骑兵追得很紧,后面远远地传来听不清的呼叫声。娄人莽也向后瞅了几眼,气喘吁吁地说:“有人骑马上了山丘,我们应该找个林子多的地方,在平原上我们会被看得清清楚楚。”
聂摩天道:“那些蒙古兵不会追多久,只是死了几个兵罢了,又不是死了主帅。我想他们不会死追到底。”
娄人莽觉得言之有理,点了点头:“这前面根本没林子,这片平原这么开阔,他们真要是追着不放,我们也只有跑下去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那几个蒙古兵仍然死追着不放,远远的,传来了号角声。这号角声好像在传递,不一会儿,便从西边传到了东边。他们座下的蒙古马虽然雄健有力,但是他们本来就不善骑术,只知猛踢狠踹,渐渐地,竟然被后面的马赶了上来。后面的骑兵知道敌不过他们,所以也不近身而战,而是不断放箭过来。蒙古兵弓箭娴熟,两人的马再次被射中,嘶鸣几声瘫倒在地。他们只好下马应战,几个兵士将他们团团围住,也不近前,只是不断用枪戳刺,还不断地放箭。聂摩天弃了长枪,拔出腰间短剑,挥剑砍断两个枪尖。
更有几个骑兵追了上来,加入了战阵。飞来的箭矢更多了。新来的兵士似乎功夫很好,和聂摩天枪来剑往并不落下风。所谓“好虎难架一群狼”,忽然间,一支箭擦过聂摩天的右臂,竟削去一块肉,聂摩天心下着急,对娄人莽道:“我聂摩天一世英名,难道要毁在一群蛮兵手里?”
娄人莽道:“听说五代时期的临渊道人,有一个内力回活之养气功法,辗转传到了你们青城派手里吧。”
娄人莽的提醒,好像使聂摩天猛然开窍。他望了娄人莽一眼,道:“你的意思是……”
“不知道你有没有得到前掌门青城神狴的真传,这样我们可以恢复得快些,至少先对付了这些蒙古兵再说。”
“神狴师尊死得早,我也只是习其一二而已。”聂摩天闪躲格打之间,已觉脚步虚浮,而娄人莽也是涔涔汗下。
“眼前形势危急,可以试一试!”
“好,”聂摩天道,“深吸一口气。”
娄人莽依言而做。
“将气揉抱于丹田,然后在胸腹之间游走。”聂摩天伸出左臂。
娄人莽会意,挨近聂摩天,将枪换到左手,伸出右臂与聂摩天的左臂互挽,右手与聂摩天的右手相握。他们本来是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现在危急关头,不得不相互依赖。
聂摩天口念秘诀,指导娄人莽在体内运气。这养气功法实际上是一种聚集两人之内力来化解淤塞失活之处的方法,人体之气本有正邪之分,通过导气归元,使两人的体内的正阳之气其势大增,达到扶正祛邪的目的。但这聚气之法说来简单,但是运作起来却非易事,如果没有一定的内功功底,会导致气乱五脏,不仅不能挺正抑邪,反而会使功力折损。娄人莽深知其中利害因素,不敢怠慢,按照聂摩天所念口诀,导引内气。只觉丹田之气忽然翻涌,好似暖风吹入,四肢百脉为之一热,这股交合之气回转游走在两人体内,犹如春意融融。
马上的蒙古兵看见两人以奇怪的姿势交臂而握,以为他们已然支持不住,困兽犹斗,喝呼起来,一起向前冲来,刀枪齐下。
两人在错乱的兵刃下拼力地抵挡着,慢慢蹲下,彼此都感觉劲力在迅速恢复,中气也慢慢充盈。忽然聂摩天一声暴喝,甩开手臂,飞身而起,将两个兵士挑落马下。娄人莽也长身而起,将围住他的几个蒙古兵一一刺中或拍落。聂摩天跳上马背,勒马回杀,转眼间将十几名蒙古骑兵杀得七零八落。几个后来的骑兵向他们拉开了弓弩,娄人莽捡起地上的长枪接连掷向弓箭手,一枪穿颅,另一枪穿胸。
聂摩天喊道:“不可恋战,我们退吧。”
娄人莽点头,将一个瘫软在马上的兵士推下去,翻身上马。两人急急地向前打马奔去。后面此时已经赶到了几十个骑兵,一起向他们放箭。顿时箭如雨发,密密麻麻而来。两人不断回头打拨着来箭,但是蒙古兵强弓利箭,又是密集而发,饶是如聂娄这样的高手也是疲于抵挡,而且刚才虽然经过短暂的养气功法恢复到了七八分功力,但仍然不及平日。忽然,一支箭射中了聂摩天的肩头,聂摩天疼叫了一声。
“看前面有个山冈,”娄人莽说,“我们绕过去。”
聂摩天道:“还是到上面去,地势有利,如果他们还紧追不舍,我们绕过去也不得歇息。”
蒙古部落自从被成吉思汗统一之后,蒙古军队日益强大。本身凶猛性烈的蒙古兵士在成吉思汗统领和操练下,变得悍勇难敌。加上良马硬弓,蒙古铁蹄所到之处踏地碎石,势如破竹。现在聂娄两人杀伤这么多兵士,自然不会被轻易放过。只听远近号角连绵,似乎蒙古大军倾巢而来。两人都不禁面生惧意,加力催动坐骑向那小冈狂奔。
聂摩天忍着痛,率先冲上了小山包,好在山上有些稀疏的草木,他下了马,倚到一棵小树下,慢慢坐下来。娄人莽也下了马。“聂掌门,看来你不得不在这里养伤了。”
山包下的马蹄声渐渐逼近,蹄声散乱向四周扩去,似乎有包围之势。聂摩天脸色阴沉,伸手向后,一咬牙,将箭头拔了出来,顿时血流如注。娄人莽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递给聂摩天。“本门的金创药。”娄人莽道。
聂摩天将信将疑地接过来。望向坡下,又一队骑兵在一个百夫长的指挥下向山包这里驰来。
“妈的,”娄人莽道,“看来我们要困在这里。”他见聂摩天仍然没有敷药的意思,撇嘴道,“幸亏聂掌门中的不是毒箭,但是却要被我洪道门的毒药毒死。我娄人莽乃阴险小人,专门落井下石,这金创药你还是不必敷了吧。”
聂摩天“哼”了一声,将药粉倒在伤处。他皱着眉看着在山下布列的骑兵,道:“你我今天凶多吉少。”
娄人莽苦笑了一下:“为了这半张图,咱俩居然撞上这大阵仗。”他坐下来,看着闭目调息的聂摩天,“有酒吗?”聂摩天摇摇头。
娄人莽道;“看那个旗幡下的,似乎是个将领,或者百夫长,千夫长,不知这次遇上的蒙古大军是谁统领的,不知是不是那成吉思汗,”他顿了顿道,“如果被这样包围着,还不如索性杀出去,杀了他们的统领,杀个痛快,死也死个痛快。”其实娄人莽心里别有打算,但嘴上却说的豪气冲天。
“还没到那个地步,”聂摩天沉吟说,“我们挨到天黑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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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娄人莽望了望西面,离日落尚有一个多时辰。“也好,我们现在可以运气休养,等天黑下来,我们冲下去,趁乱脱身。”
“嘿嘿!”忽然一个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恐怕你们没这个机会了。”
聂娄二人同时一惊,他们一边说话,一边惕防着周围,连树叶窸窣都警觉在眼,但此人居然神鬼不觉地来到身后,像是凭空飞来一般。
此人话音刚落,他们的前面也传来一个声音:“嘻嘻,你们等不到天黑了。”
娄人莽唰地站起,持枪在手,却看到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子。她约摸三十上下,却是孩童的装扮,穿着红袄,脸上涂着腮红,描着红唇,头上还扎着两个朝天辫,手里玩着一个圆形的东西。“什么人!”他挺枪指着那个女子。
聂摩天回过头,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这个男子身材矮壮,看起来岁数不小,但也是孩童的装束,穿着白袄,眼圈涂成了白色,头发则剃成了阿福头,手里也拿着一个圆形的物件。看着这怪异的男子,聂摩天也问了句:“什么人?”
那个女子“嘻嘻”一笑,说:“两个金国的探子,没处躲藏了吧。”
聂摩天心想,原来他们把我们当成了金国的探子,难怪蒙古兵这样穷追不舍。但这两个装扮怪异的人却又是什么来头?“我们不是金国探子,我们是汉人。”他朗声道。
“汉人?”那个男子说,“却怎么鬼鬼祟祟地藏在树林里,还杀了十几个兵士?”
“是一个误会。”聂摩天道。
“我们统领要捉你们回去,乖乖地跟我们走吧。”
娄人莽上前一步:“没那么容易吧。”
那女子一笑:“那么接招吧。”她将手中的圆形东西旋转起来,另一边的男子也将手中的物件旋转起来。聂摩天站起,横短剑在胸。
忽然,两个旋转的东西向他们疾飞而来,圆刃闪光,在空中画出两个长弧,聂摩天低头躲过,娄人莽用枪去挡,谁料那圆刃极其锋利,竟将娄人莽的枪截成了两段。两个旋转的圆刃上下交错划过,又飞旋而回。“无影双飞刃!”聂摩天忽然想了起来,问道,“来者可是红魔孩与白魔孩?”
“嘻,”那个女子说,“你认得我们。”
“幸会!”聂摩天心中思忖,这两个劲敌可当真不好对付。“久闻大名。”他说。
“你们又是何人了?”那个男子问道,一副鄙夷不屑的样子。
聂摩天“哼”了一声:“我是青城派的聂摩天!”
“没听说过。不过青城神狴和我们交过手,那一年在巫山大会上,那青城神狴耍了几手百兽拳,有两下子,有两下子。”他说。另一边的女子笑起来,笑声尖细像是被吊起了喉嗓。
聂摩天听他侮辱青城神狴,心中恼怒,但又不想和他们纠缠下去,寻思着脱身之计。娄人莽知其心意,对那两人道:“听闻红魔孩白魔孩是不世高手,自然是不把武林同道放在眼里了。不过你们一向潇洒塞外,与世无争,却如何甘为蒙古人效命?”他故意将那两人说得侠风清高一般。他本来想说“你们如何做了蒙古人的犬马?”却怕激怒了那两人。
哪知那男子说:“我们就是愿为蒙古人效命,你们也归顺了吧,一起帮大汗夺得天下,享受荣华富贵,怎么样呀?”
聂摩天终于大怒:“亏你们是汉人!却叛族投夷!”
娄人莽见聂摩天说得正气凛然,也附和他说:“是啊,你们是汉人,怎么能反助外邦?”
聂娄二人虽非如何高义仁侠,但还是略有一些民族气节。
“我们可不是汉人,”那女子说,“我虽然是汉人生的,但是我从小喝我奶娘的乳汁长大,我奶娘是蒙古人,那么红魔孩也就是个蒙古人了。”
另一边的男子说:“既然红魔孩是蒙古人,那我们日日水乳交融,我白魔孩也成了蒙古人了。哈哈,哈哈!”他咧嘴尖笑起来,那红魔孩也跟着尖笑起来。
见这两人逻辑古怪混乱,强词夺理,聂摩天只有摇头无奈。白魔孩和红魔孩装扮像孩童,似乎脑袋也如孩童。
“你们到底去不去?”红魔孩道,“不去的话,我们还是继续过家家吧。”她又将那个兵器旋转起来。
聂摩天带着箭伤,娄人莽也气力未复,和蒙古兵一番厮杀后,没有来得及休息,又遇上这样的对手,两人均有怯战之意。娄人莽抱拳道:“我们无意和你们为敌,虽说道不同志不合,我们还是各自为安的好,如果我栽在此处,我洪道门上下决不会善罢甘休。”他搬出门派,希望稍有震慑之威。
那白魔孩根本不以为意,“嘿”了一声,道:“洪道门?玄灵剑法倒是一绝。可是你怎么拿着根木头把子?什么洪道门,青城派,和我们不相干,你们今天惹恼了三王子,就得乖乖跟我们走。”
娄人莽和聂摩天对望一眼,知道今天是非恶战到底不可了,只好拿起兵器,准备应战。
忽然,山丘外传来长短不一的号角声,似乎在传令着什么。白魔孩对红魔孩说:“这是布阵号还是什么号?”
红魔孩说:“是布阵号。”
这时,远处又传来各种鸣号。“好像金国来兵了。”红魔孩说。
聂摩天瞅了一眼山丘下面,只见蒙古骑兵陆续地撤去。
“我们要不要回去,娘子?”白魔孩问她。
“先抓了他们,相公,咱们再回去。”
“好,”白魔孩答应道,对聂摩天说,“我们来抓你们了,哈哈。”旋起兵刃,向聂摩天飞掷而去。
这红魔孩和白魔孩互相叫得肉麻,聂娄两人却不敢笑话,见它们又将圆刃飞旋而来,两人更不敢怠慢,急忙向旁闪避。
红魔孩叫道:“相公,我们转圈圈吧。”白魔孩说了声好,和红魔孩一起围着聂娄两人跑起圈来,一边跑,一边将圆刃向他们身上甩掷。他们跑得越来越快,只见两个人影像风一般地绕着他们刮来吹去,其间刃光闪动,破空声仿佛四面都有。聂摩天挥短剑追格,却始终碰不到那空中飞旋的兵器。这样几圈下来,似乎圈子越来越小。娄人莽双手各拿一截断枪,横挡竖拦,却也是沾不到那倏忽来去的飞刃。忽然白魔孩和红魔孩向他们跃来,他们急忙向上格挡,白魔孩与红魔孩在空中交换了位置,并一起出掌,掌风携裹着飞刃,将聂娄两人罩在其中,聂摩天叫了一声,圆刃划过前胸,娄人莽也险些被白魔孩的出掌打中。
没多久,聂摩天的肩头又被圆刃所伤,正好是箭伤的位置。聂摩天一声低吼,向红魔孩扑去,但白魔孩迅速和红魔孩合力,两人收刃,迎对聂摩天的来剑,几声轻响后,聂摩天的短剑差点脱手,只震得手腕巨痛。
白魔孩怪笑道:“洪道门,青城派,都是用剑,你们拿着两个小玩具,却自称洪道门青城派的,还是叫你们的祖师奶奶来吧。”红魔孩跟着怪笑。
白魔孩的这些话倒是提醒了娄人莽。看着越来越力不能支的聂摩天,娄人莽靠近聂摩天说:“不如我们一起用剑,我教你玄灵剑法的剑诀。”他扔掉左手的半截枪棍,说了一句:“天地后冲,龙变其中,巽居东南,风扬其形。”他将右手的半截枪横在胸前,然后拧身移步,向右翻转枪头,虚指东南。
聂摩天会意,平剑在胸,向左画弧,虚指西北。娄人莽又念道:“天地前冲,变为虎翼,艮居西北,云主其貌。”娄人莽所念剑诀,是洪道门玄灵剑法的口诀,而玄灵剑法是由三国时代诸葛亮所创的八阵图衍变而来。当年诸葛亮御敌时以乱石堆成石阵,按遁甲分成“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变化万端,可挡十万精兵。而玄灵剑法亦传其精妙。青城派本就有道家的影子,所以娄人莽所念剑诀聂摩天当即便能领会,而白魔孩红魔孩就听得很糊涂了。
聂娄两人元气未复,又有伤在身,本来处于下风,施展出玄灵剑法后,才尚能抵挡一阵。不过玄灵剑法是需要内力来辅助的,一开始红魔孩和白魔孩在两人玄灵阵法的防御下无法近身,但两人毕竟气力不足,在无影双飞刃迅疾如电的进攻下,不一会便气虚步滞,汗如雨下。
“相公,他们这是什么阵法呀。”红魔孩道。
聂摩天挨近娄人莽身边,低声道:“我们一起打那红魔孩。”娄人莽点点头。于是他们一起回剑,向红魔孩攻去。白魔孩见状,急忙回援。但聂娄两人只是招招针对红魔孩,他们想先制住一个。白魔孩掌刀齐至,扑向他们的身后,而红魔孩来不及出刃,步步后退。眼见红魔孩背后一丛荆棘挡住了崖头,娄人莽念出第七个剑诀,两人分占乾势和坤势,上封下合,剑气轮转,红魔孩一个后翻,但两人脚步不停,玄灵剑气始终罩身,而白魔孩的飞刃也刹那而至。
聂娄两人知道这个机会转瞬即逝,所以几乎使出全力,剑势迅疾,红魔孩虽然躲开,但腹部仍被聂摩天的剑尖刺中几寸。而白魔孩的飞刃也削伤了聂摩天的胳膊,同时和娄人莽对了一掌。娄人莽只觉五脏俱震,白魔孩也大叫一声。聂娄两人强弩之末般的滚落在地。
红魔孩捂着腹部,微微有血渗出来。白魔孩急切地奔到她的身边:“娘子,受伤了!”
“好像碰破了皮,相公。”白魔孩恼怒地转过头来,对从地上坐起的聂摩天说:“这下不能饶了你。”
娄人莽突然哈哈大笑:“你的娘子快死了,你还有心打斗?”
“什么?”白魔孩惊道。
“剑上已被我涂上了毒药三日鬼,那毒正在你娘子的肚子里发散,等到了心脏就再也没救了。你要是现在赶快运气帮你的娘子逼出毒来,也许还挨得几天。”
白魔孩将信将疑地看着娄人莽,娄人莽又哈哈大笑几声。白魔孩撩起红魔孩的衣服查看:“怎么不见发黑。”
红魔孩也将信将疑地说:“相公,我一点都不痛,他们别不是在骗我们吧。”
“这三日鬼不同于寻常毒药,中毒时表面没有什么症状,但既然叫三日鬼,那是三日之后才见阎王。你在气海穴左面一指处按下去,是不是有酸痛感?”娄人莽道。
“相公,我不知道什么气海穴啊?”
白魔孩眉头一皱,举起兵刃向娄人莽指道:“什么气海穴,我们对什么穴道的一窍不通,你要是让我们按上了死穴怎么办?”
娄人莽道:“两位武功高超,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何况若真有死穴,平常行动坐卧不小心碰到或撞到,岂不是每个人说死就死?你不知道气海穴在哪里,你就按一下被刺伤之处右边一掌宽的地方就是了。”
白魔孩觉得有理,俯身到红魔孩身下,按了按娄人莽所说的地方:“怎么样?”
“还真有些酸痛。”红魔孩说。她哪里知道,凡是伤在该处的,那个部位都会酸痛。
白魔孩哼了一声,道:“就算是真的,那我杀了他,拿了解药不就好了。”红魔孩拍手:“是啊是啊,杀了他,拿解药。”
“可惜啊,”娄人莽道,“你杀了我也没用,这三日鬼是天下奇毒,根本是没有解药的。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相公,我要死了!”红魔孩咧着嘴道。
娄人莽道:“虽然没有解药,我说了,以你的功力,现在赶快运气逼毒,还能缓得几天,如果再辅以一些灵丹神药,兴许还能活上一年半载。要不她死了,可没人和你过家家了。”那白魔孩本就头脑简单混沌,现在救妻心切,急忙帮红魔孩用掌力逼毒,红魔孩也忙坐下运气。只见极细的一股血从伤处喷了出来。
娄人莽向聂摩天使了个眼色。聂摩天脸上已全是汗水,双目欲闭,上身的衣服已被血染红,显然是受伤不轻。而娄人莽自己也已身软如泥。两人吃力地站起来,走向拴在不远处的马。
远处传来紧急的号角声,日已偏西,夕阳里弥漫着似烟似雾的暮气,似乎蒙古大军已经徐徐开跋,或者正有两军对垒。
娄人莽骑上马背,回望一眼,只见白魔孩正怒视着他。他心中一颤,道:“记住,她不能用力,否则毒性会发散得更快。”
“你说的神药,又是什么?到哪里去弄?”白魔孩喝问道。
“这里向东五里有个罗家店,我把药方留在那里的客栈,你自己去取吧。”
娄人莽急于脱身,不想和他纠缠太久,急急地打马下山,聂摩天也急忙跟在后面。
他们冲到了山坡下,娄人莽回望山丘上,那个白魔孩似乎仍死死地瞪着他们。“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娄人莽对聂摩天说,蒙古大军就在附近,军中肯定有随军医师,如果红白魔孩回到军中,找医师来号脉,发现没中毒,之后肯定会追来。我们离得越远越好。”
聂摩天点头,他现在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娄人莽看了他一眼,催动坐骑。两人奔丧般地向偏东南方向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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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聂摩天和娄人莽两人一路策马狂奔,不敢停歇,跑了很久,直到听不见蒙古军队的号角为止。
天色已黑,他们穿过一个树林之后,聂摩天再也支持不住,一勒缰绳,马抬起前蹄,他从马上掉了下来。娄人莽也跟着勒住了马头。
远处隐隐传来狗吠的声音,仔细听,似乎还有狼嚎之声。“附近应该有村落人家,我们应该往前赶一赶,也许能到村庄里落个脚。”娄人莽说。
“你不怕红白魔孩追过来?”聂摩天喘息道。
“我们跑了这么远,他们还能追得上?不过,也难说。”娄人莽道,“我离开大名府那么远,你都能一路追到我。他们要是发疯地追我们,也未必就追不上。”
聂摩天倚坐在树下,闭上了眼睛。
娄人莽将马拴到树枝上,看着一旁的聂摩天说:“要不是你非要将那图绑到树上,我们也不会有这么大的麻烦。”
聂摩天微睁双眼:“是你我都赞同将图放到树上,谁赢了谁就可以拿走地图。”
“是你一直怕我用掌磨去图上的纹路字迹吧。”
“谅你的功夫也没有到那种出神入化的境地。”
“但你还是害怕,哈,怕你赢了我后拿不到我怀里的图,或者不敢来拿吧。”
聂摩天“哼”了一声。
“你教了我养气功法,我传了你玄灵剑法,我们算是互相帮过,谁也不欠谁的。”娄人莽道。
“不错!”聂摩天道,“待咱们劲力恢复,再来较量!”
两人在大敌当前时可以同仇敌忾,合力对外,而一旦没有了危险,两人又开始各怀心机,操戈欲战起来。
娄人莽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你现在气息奄奄,已经危在旦夕了,可知道吗?你还有什么气力和我较量?我虽然也气力大损,但对付现在老妇般躺在这里的聂掌门还是绰绰有余。”
聂摩天面色凝重:“你要怎样?”
娄人莽走到离聂摩天五步远的地方,拿起那个枪尖说:“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内息越来越弱,当你对红魔孩出招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越来越吃力?似乎不像平时那样恢复得快?”
“你给我的金创药原来真的是毒药!”
娄人莽慢慢坐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聂摩天:“我给你的的确是金创药,不过呢,我悄悄弹了点三日鬼在里面。我可不想你当时就变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怎么也要捱到天黑呀,你要不帮我对付那些蒙古兵,我怎么脱身呢?这三日鬼的药性,你也是知道的,越用劲力,发作得越快,像你那样拼死相搏,不需半日就会毒发。哈,亏了你和我联手对付那红魔孩与白魔孩,要不我可没法逃出来。”
“洪道门看来尽是一些卑鄙小人!”
“你说我小人也罢,无耻也罢,都影响不了我娄人莽在江湖上的名声。”
“你有什么名声?”
“无论我名声如何,至少我还可以在江湖行走,你呢,不可一世的聂掌门,今晚你就要在这荒郊野岭里变成一堆被野狼啃食的烂骨。啧啧啧,你说我小人,你不也一路用尽无良的手段来追撵我吗?我的剑和马都还被迫落在那客栈里呢,你机关算尽,到头来,还不是栽在了我娄人莽的手里了吗?哎呀,功败垂成,功败垂成啊!”娄人莽哈哈大笑,得意洋洋。
聂摩天铁青着脸,怒视着娄人莽。
娄人莽笑毕,轻轻吁了口气:“我本来是要留你在这里,我一个人回去,但是我现在改了心意。你要是死在这里,被你们寻找过来的同门发现,不免怀疑到我头上,再说了,你被野狼野狗啃烂的样子也不大好看。我做个好人,保你个全尸,在这里好好葬了你。你放心,以后每年的这个时候,只要我娄人莽还活着,必定来祭拜你,也算是尽一分友道。”
聂摩天叹了口气:“你说得这么侠义深重,那我是应该感谢你了。他闭上眼睛,罢了,罢了,给一个痛快的吧。”
娄人莽盯着他,暗暗聚气,但却不敢上前,他也怕聂摩天还有些许劲力。聂摩天嘴唇开了开,想说什么,但又慢慢地合上了。娄人莽在聂摩天对面坐了两个多时辰,见聂摩天似乎已油尽灯枯,一动不动,才终于下决心动手。
他站起,走到聂摩天身前,用枪尖对准他的胸口,说:“对不起了,聂掌门。”将枪戳下去。突然,聂摩天抬起左手,抓住枪头,本来垂在一旁的右手拔出坐在屁股底下的短剑,说时迟,那时快,短剑插入了娄人莽的肚子。变故奇快,措不及防的娄人莽急忙后退,同时出掌还击,聂摩天也出掌相迎,娄人莽仰天摔倒在地,聂摩天也受力瘫倒回去。
娄人莽把住插在肚子上的剑柄,胸口起伏,满脸惊恐:“原来你装死!”
“哼哼,”聂摩天道,“敷了你的金创药后,在和白魔孩动手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为了抑制毒性,我一直在运气暗抵,我宁可挨了好几刀无影双飞刃,也不能让你看出来。”
“那又怎么样?你以为你能捱得过去?”娄人莽挣扎着说,“这三日鬼根本没有解药,你早晚是死,我们同归,同归于尽吧……”
聂摩天缓缓的起身,向娄人莽爬过去,“总算你比我先行一步,走好吧!”他按住剑柄,向娄人莽的肚中深深扎下。娄人莽眼珠翻白,顿时断了气。
风扫林稍,月光惨白。聂摩天拔出短剑,用娄人莽的衣服擦干了血迹。原处又传来了令人毛耸的狼嗥声。他摸出娄人莽怀里的那张牛皮地图,喃喃道:“为了这个,我竟然要死在这个地方。”他把那张牛皮贴在额头,又恨又悔,朝娄人莽的脸上唾了一口。
不远处传来了细碎的声音,拴在林边的马嘶叫起来,聂摩天一惊,连忙拽住娄人莽的尸体,向前爬去,他将娄人莽的尸体推拉到离树林稍远的地方,他知道娄人莽身上的血腥味早晚会引来野狼,而这片树林树木稀疏,自己也怕是会被狼发现。他慢慢地爬回林边,只见黑暗中几个影子向娄人莽的尸身扑去。虽然知道自己命不久长,但是看见饥饿的狼狂啃着尸体,聂摩天也不免心惊。他心想,我可不能落入狼口。他把住一个树枝,用力地爬上枝杈,他想再爬高一点,但是已经毫无气力,他尽可能地将上身挪到更高一点的枝杈上,将一条腿卡在树干间。
没多久,又陆续有更多黑影窜到了林外,似乎并不是一个种群的狼,又或者其中有野狗,它们抢夺撕扯着尸肉,彼此竟咬斗了起来。聂摩天看得胆颤,干脆闭了眼睛。两匹马惊叫着,立起来猛踢着前蹄。其中一匹马挣断了树枝,拼命地跑开了。
这样一直捱到晨光微透。聂摩天忽然觉得右脚一痛,一看,原来一头灰狼跳起来咬住了他耷拉在树干下的右脚。聂摩天咬着牙,拿出短剑挥舞,但他已经身软无力,根本无法弯下腰去斩杀那头灰狼。这时,另一头狼跑了过来,向上跳起,扑咬他的另一条腿,聂摩天挪开腿,用剑向下乱挥,可那头狼仍然不断的跳起进攻。聂摩天感觉被第一头狼咬住的脚几乎要断掉了,那狼后足踏地,前足抓树,獠牙死死地咬着他的脚,头随着他的腿来回晃动。就在这时,忽然这头狼松了口,翻倒在地,另一只也“呜哊”一声,滚落在地。只见一个人影飞过来,唰唰几剑,将这两头狼刺死,那个人背对着树站定,将剑指向正在扑来的另一头狼,当这头狼扑到半空时,这个人挥剑一划,狼头离开狼身,斜斜地飞到了旁边,狼颈溅着血掉在他的身前。他踢开地上的三头死狼,转身看着聂摩天鲜血淋漓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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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多谢!”聂摩天喘着气道。
那个人抬起头看着聂摩天:“不必客气。”这是一个衣着简朴的少年,头发有些散乱,他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峰如剑,目光忧郁。
“你家在附近?”少年问他。
“不,我是路过的。”
“你得离开这里。”
聂摩天摇摇头:“我走不动了。”
少年皱了下眉,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下头:“我来背你。”
“多谢了!”聂摩天将短剑回鞘,在少年的帮助下,伏到少年背上。“少侠怎么称呼?”
“我姓霍,名兴安。”
“在下聂摩天。”聂摩天本来以为必死无疑,忽然得救,觉得尚能苟活一时,所以十分客气。
少年背着聂摩天向林外走去。昨晚没有逃脱的另一匹马已剩下一具骸骨,天光亮起,狼群已四散,风吹捋着遍地野草,如细浪绵绵。
“听你口音,似乎也不是本地人氏?”聂摩天问他。
“我也是路过这里。”少年说,“不知附近有没有村子,你伤得很重。”
“霍少侠辛苦,不过我活不了多久了,”聂摩天长叹一声,“也就是一时半刻罢了。”
“没有伤到要害的地方,不妨的。”少年说。
“说来话长,我遭人暗算,已然毒入五脏,只不过凭一口内气捱到现在。即使华佗再世,扁鹊复生,也救不活了。”
“这……”少年不知该如何回答。
聂摩天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山说:“我只有一个遗愿,不知霍少侠能否成全?”
那霍兴安说:“请说,只要我能办得到,我一定去办。”
“我聂摩天一生争强好胜,不甘人下,”聂摩天叹了口气,“我今天死在这里,但我要葬在那山顶,就是死,也要凌驾于天,不要踩踏于地。”
霍兴安心想,这个人的想法真是古怪,就算把你埋在那山顶上,也是在土里,又有什么高下之分了。但他还是答应了聂摩天的请求。
他背着聂摩天大步地向前走,看着近在眼前的小山,却走了很长时间。到了山脚下,他将聂摩天放到地上,聂摩天禁闭着眼睛,没有说话。霍兴安以为他已经死了,连忙探其鼻息,发现还有呼吸。他拿起随身带着的葫芦,将水喂给聂摩天喝。“聂大哥,马上就上山了,你怎么样?”聂摩天微微睁开眼,点了点头。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聂大哥,我身上有几颗回天丹,是受了内伤后补气固元用的。我不清楚你中的是什么毒,这个解不了毒,但也许能让你有点力气,试一试吧?”他掏出一个小盒,拿出一颗丹丸。见聂摩天点头,便轻轻放进他的嘴里。
聂摩天又闭上了眼睛,许久不见睁开。霍兴安不知他怎么样了,心想,既然答应了他,那就好人做到底吧。他望了望山顶,又看了看聂摩天,轻轻问道:“聂大哥,我现在背你上去?”见聂摩天没有任何回应,他想了想,上前将聂摩天背起,但聂摩天虽然没有断气,但似乎瘫软如死人般,双手也无法配合地把住霍兴安的肩膀,霍兴安只好弯着腰,半走半爬地向山上攀去。攀到一半多,山势陡峭起来,再加之灌木丛生,弯腰的姿势变得非常不便,霍兴安干脆将聂摩天抱在手上,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碎石和沙土纷纷落下山坡,他左跳右跃,不一会到了山顶。他长吐一口气,慢慢放下聂摩天。聂摩天却忽然睁开了眼。“霍少侠脚下好功夫。”他声气还是虚弱,但眼中有了些精神。
霍兴安说:“我在山里长大,每天都山上山下地行走,所以习惯了。”
聂摩天躺在地上,望着天空,说:“烦劳霍少侠了。我聂摩天长眠此处,也算心安。”
“聂大哥不必客气。”
聂摩天指了指腰间的短剑道:“还烦请霍少侠选一干净处,挖个容身之所。”他身上带有很多银两,但是他决心悄悄埋葬,也不买棺,也不竖碑。他从蜀中大半年来一路追到这里,知道这一死,也绝不可能再移葬回巴蜀之地,只希望没人知道就好。霍兴安拿了他的短剑,又拔出自己的长剑,准备在这山顶选一处土厚的地方。他走了一圈,发现都是突兀的石头,哪有土层,于是往坡下打量,终于在接近山顶的陡坡上发现了一处小山洞。他回来将情况说给聂摩天听,聂摩天点点头,觉得这样也好,以洞为棺。
霍兴安将短剑还给聂摩天,聂摩天轻轻摆手,道:“多蒙相助,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柄剑就赠送给霍少侠了,以表心意。”
霍兴安看这短剑刃光森森,确是一把好剑,但不想随便受人馈赠,摇手谢绝。聂摩天执意让霍兴安收下,道:“你我萍水相逢,也算有缘,此剑不算什么名器,但也是上乘。”他示意霍兴安摘下腰间剑鞘,“霍少侠看来也得到过名师指点,不知尊师何人?”
霍兴安本不想说出师父的名号,但见此人行将死去,觉得告诉他倒也没什么,便回答说:“我师父叫笑天祖。”
“哦,原来是长白老怪,听说过此人。”
“我师父常年在山里,很少下山。”
“听说笑天祖剑法不错。”
“不过我学得粗陋,离师父还差得远了。”
“霍少侠过谦了,之前刺狼的那一剑,很是利落。”聂摩天声音渐弱。
霍兴安看着聂摩天,以为他又要昏沉过去。聂摩天指了指旁边的一块大石头,示意霍兴安将他移过去。于是霍兴安将他抱到石头旁边,按他的意思将他背靠在石头上。“笑天祖的剑法是不错,但还不算天下有名,倒是以其性格古怪闻名。”他声音气弱,霍兴安只有凑近了听。聂摩天缓缓道:“天下剑法,南有四绝,你可听说过?”
“我从小听说‘天南四柄剑,地北三把刀’,”霍兴安说,“不知是不是你说的‘南有四绝’。”
“你说的正是,武林中无人不晓。你可知道是哪四柄剑?”
“是少林寺的禅心剑法,洪道门的玄灵剑法,吴中一带据说已经失传了的子胥剑术,还有拜月教鬼娘的失魂剑法。”
“没错,”聂摩天道,“这其中洪道门的玄灵剑法,是该门的绝妙要传,从阵法衍变而来,可比长白老怪的剑法高明得多了。”
霍兴安看着他,有点奇怪,不知他在这弥留之际为何忽然谈论起了剑法。“霍少侠,”聂摩天道。
霍兴安说:“聂大哥,你叫我兴安就行。”
“好,兴安兄弟,我现在将玄灵剑法传给你……”
“这,”霍兴安又惊又喜,“聂大哥是洪道门的?”
“不,我是蜀山派中的青城派的掌门。这玄灵剑法也是才学得剑诀,你这就记下罢。”
霍兴安忽然得到这份大礼,有如无功受禄的感觉,竟不知如何作答。“聂大哥赠我短剑,已经感恩不尽,这玄灵剑法……”
聂摩天点头道:“我说,你记!”
见聂摩天执意传授,霍兴安跪了下来,拱手道:“弟子霍兴安承蒙师父赐教!”
“这师徒之礼就免了罢,”聂摩天道,“只是日后,不要提起教你剑法的事就行。”
霍兴安心想,这聂大哥行事有点古怪,但为人倒是慷慨,也许性格如此吧,于是点头答应。聂摩天开始念剑诀,念得很慢,念念停停,声音粘滞,霍兴安默默心记,又捡了个树枝,写在地上。这剑诀中的乾坤变化,他一时难以理解,聂摩天也无法比划传授,只能先记录下来。之后聂摩天又念一遍,将霍兴安不明白的字意简述了一下。自古剑法相通,但这玄灵剑法需有熟识阵法象位的功底,所以霍兴安听得似懂非懂。聂摩天知道他难以立即领会,因此也未太多解释,只是让他牢记在心。授完剑诀,聂摩天又传了一套青城派的拳法给霍兴安。霍兴安只道他是临死善生,欲将毕生所学尽授于己。
传完拳法,聂摩天已经面色如纸,霍兴安见状,又掏出一颗回天丹,但聂摩天轻轻摇头,对霍兴安说:“我已经回天无力,不必费心了。”他轻叹一声,“只是有些心事未了……”
霍兴安急忙道:“聂大哥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去帮你完成!”
聂摩天看着霍兴安,眼中露出欣慰之意。他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胸口。霍兴安在他的示意下,从他的胸口拿出一张残缺的牛皮来。“这是……?”
“这是我们青城派的东西,不是什么值钱之物,但对于我们青城派却很重要。如果霍兄弟能帮我送回青城派,我死也瞑目了。”
霍兴安毫不犹豫地将牛皮卷好放入怀中,说:“聂大哥放心,我一定帮你送回去!”
“霍兄弟真是侠义,我如果早遇到你,一定和你义结金兰。”
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聂摩天传给霍兴安从娄人莽学来的玄灵剑法以及青城派的一套拳法,却并非全然出于感激。他身为一派掌门,时刻念念不忘前掌门的重托,欲将所追来的半张地图送还本派,好在临死之前遇上霍兴安,觉得可以托付,但此去巴蜀路长道远,怕霍兴安无意为之,所以除了馈赠短剑,又特意传给他玄灵剑法和一套拳法,期望霍兴安能怀着报恩之心,不违遗愿,将地图送回青城派。
之后,聂摩天又叮嘱霍兴安,不要棺椁,不要厚葬,更不要惊动附近的村民,霍兴安一一答应。
聂摩天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霍兴安喊了几声“聂大哥”,聂摩天也再无反应。日头灼灼,而聂摩天的身体迅速地冷下去。
霍兴安跪在聂摩天的身体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虽然没有师徒名分,但霍兴安心里却喊了一声“师父”。他将聂摩天的尸身抱到那个小山洞旁,山洞不大,稍稍蜷缩刚好能容一个人。他折了很多树枝和树叶,铺在洞里,然后把聂摩天放进去,又拨土填埋,最后用几个石头将洞口堵死。
他回到山顶。山风浩浩,几乎快将地上的字迹吹模糊了。他连忙用树枝再勾勒一遍,同时又反复念读,将剑诀记牢。
望着苍茫天际下的四野,霍兴安回想着刚才聂摩天的话,他心道:我受聂大哥之托,就是千山万水,也要把这东西送回那青城派。
浮云寥寥,他的神色忽然又暗郁下来。他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在他的内心深处,有如凛冽的风刮过混沌肃杀的大地,又如荒山虎嗥,莽原熊吼,他慢慢咬紧牙齿,脸上恨意显露,他握住剑柄,五指紧扣,仿佛要随时寒光出刃,挥斥周遭。
从那个无名小山下来,霍兴安在附近找到一个村庄歇了脚。他本是一路自北而下,因为得知了一个线索,而从大定府转向西行,一路探访,谁知线索有误,遍寻不获,他只得又转返向东南而行,不巧遇到了聂摩天。他受聂摩天临死之托,决定向蜀地动身,但是他想到自己身负的使命,决定还是先继续南下,一边探访,一边再迂回去巴蜀不迟。之前在夏国边境,所乘车马被贼人盗走,一路困顿走来。他觉得还是应该买一匹脚力胜骑的马为好。其实聂摩天身上有不少银两,但是霍兴安得到了聂摩天赠送的短剑,更得其亲授的剑法拳法,已然感激不尽,对聂摩天的尸身极为恭敬,别说银两,凡是随身之物都方寸未动。他摸了摸身上,还有一点碎银,不知能否和附近的村民求得一匹。
次日,霍兴安刚刚在借宿的人家醒来,便听见门外有人在大声吵嚷。他穿衣下地,凑近门边细听,只听见有人在大喊“聂摩天”和“娄人莽”。他一惊,打开房门,看见穿着打扮奇怪的一男一女正在村子里边走边呼喊。他急走几步上前想问个究竟,忽然想到,这两个人寻找聂摩天,不知是仇家还是亲故,还是不要莽撞的好。这两个人是红魔孩和白魔孩,在秃岭上被娄人莽骗称中毒之后,将信将疑地运功逼毒,大半天过去了,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追了过来,到娄人莽所说的罗家店来寻药,却发现上当,更是恼怒不已,在方圆数里的村子到处打探聂娄两人的下落,却不知两人早已双双毙命。白魔孩看见霍兴安急欲上前,却又顿了脚步,加之霍兴安的穿着显然不似本地村民,于是跳过来,凶恶地问他:“你看见一个叫聂摩天还有叫娄人莽的人路过这儿没有?”
霍兴安说:“你们是聂摩天的什么人?”
白魔孩皱了皱眉道:“你管我们是他什么人,你是看见过他吧?他在哪里?”
看到白魔孩怪里怪气的样子,霍兴安觉得他不怀善意,便说:“我和这个叫聂摩天的有过一面之缘,不过,”
“不过怎么样?”白魔孩急问道。
“不过和他不是同路,他已经向东边去了。”霍兴安指了指东面。
“向东去了!”白魔孩揪住霍兴安的衣领,“你要是敢骗我,我们可饶不了你!”白魔孩个子矮小,揪着霍兴安的衣领就像是孩童打浑架。但霍兴安没有轻视,他左手暗暗摸住腰间的剑柄,随时准备发力还击。这时红魔孩上前道:“相公,怎么办啊,我们是不是一直向东边追啊?”
白魔孩松了手,挠了挠头说:“要是他们一直往东走,我们也一直追,还不追到东海去啊?”
红魔孩道:“是啊,他们要是到海里去了,我们还得驾船追啊,相公啊,你会不会驾船?”
“我不会,你也不会,”白魔孩说,“还有,我不会游水,你也不会游水,我们掉进海里就会淹死。”
“哎呀,我们淹死了可怎么办啊,相公,”红魔孩捂住了脸,“我不要喂鱼!我喂了鱼,你也喂了鱼,我们怎么在一起啊……”
见这两个人胡言乱语般的,霍兴安心里好笑,他不想和他们纠缠,于是转身离开。
“喂,”白魔孩对霍兴安说,“你要是再见到那个聂摩天,或者娄人莽,告诉他们,我们和他们改日算账!”
霍兴安向后拱了拱手:“再会。”心想,此人也不留个名姓,就算是真遇到那个什么莽的,却如何告知,真是愚笨得可以。
霍兴安收拾了行囊,便离开了村庄,继续向南而去。本来想在村民手里买匹良马,但村民一看他手里的碎末细银,都纷纷摇头。
不过他在路上遇到了一群被山匪袭击的逃难的人,这伙逃难的人可能是躲避蒙金交战的乡民,却不幸遇到了山匪。霍兴安在一个坡上,远远地看到山匪将乡民劫杀一空,卷尘而去。当他走近山下的遍地死尸时,一匹受了箭伤的马却站了起来。
霍兴安觉得这匹劫后余生的马和他有缘,便牵过它当了坐骑,并给他起了个吉利的名字叫“后福”。
(请期待第三章:花动女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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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了一上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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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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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留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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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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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楼
@骊歌语骊歌 2020-11-06 18:21:21
龙少呕心之作。可惜了我不能看完,顶帖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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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骊歌!奉茶一杯暖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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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楼
第三章 花动女儿心
霍兴安骑着捡来的后福,一路上走走歇歇,半个月之后,来到了汴京。
汴京自古是繁华之地,人流熙攘,街市热闹。
霍兴安骑着马,信马由蹄,一路打量着街边的风景物事。经过一处客栈时,有伙计迎上来邀他入内,他摆了摆手。此时他已是口袋见底,哪还住得起店。他只希望在天黑之前能找到某个寺庙借宿一晚。
他在一个牌楼旁边下了马,掸了掸衣襟,将马拴在一个木桩上。
坐在旁边巷角石墩上的一个老乞丐挪了挪身子,咳嗽了一声,说:“你要是把这匹马卖了,兴许还能换点钱花。”
霍兴安转头,看见了一脸秽容的瘦弱的老乞丐。他抱了抱拳道:“多谢好意,不过我还得仗着它走到临安去。”
老乞丐沙哑着嗓子“嘎嘎”一笑:“这匹愣头愣脑的马,别要愣头愣脑地丢了就好。”后福似乎听见了老乞丐的话,不满地哼了一声。霍兴安瞅了老乞丐一眼,心想这个乞丐不说些吉利话来讨钱,倒是乱嚼舌头。不过他心想,还是惕防些好,他不想再被贼人偷了马匹。忽然几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围了过来,向霍兴安伸手要钱,其中两个小孩拿着马刷讨好地刷起马身,霍兴安不知该怎么打发这几个小乞丐,只好走到对面的饼摊上,让老板给这几个小孩一人来一个饼,顺便也给自己要了两个。
热气腾腾的饼出了锅,小乞丐们一哄而上围在霍兴安的身边抢着,霍兴安觉得腰间有异,伸手一抓,捉住了一只脏兮兮的小手。被捉住手腕的小乞丐一点没有惊慌,反倒嬉皮笑脸地看着他:“大爷福相,大爷福相!”霍兴安摇摇头,不愿计较,将小乞丐推开,小乞丐扬着手里的饼,哄闹着散去了。
霍兴安回到马边,看了那个老乞丐一眼,老乞丐似乎眯着眼在打盹。霍兴安撕着饼皮,看着对面,发现饼摊老板还有行人的目光纷纷转向某处。他顺着众人的目光瞧去,只见两个人一前一后牵着马走进了这个街市。走在前面牵着黑马的是一个头裹蓝布的胡子花白的老者,走在后面牵着棕马的是一个挽着双髻,面容俏丽的少女。这个少女秀眉如烟,但目光清冷;脸如桃蕊,但却不带丝毫媚妍之色,远看去,令人有种不可亵渎之感,竟使得偷视的路人都收敛了擅越雷池的心多了几分自惭形秽之念。霍兴安看着少女双髻下飘动的细长轻盈的丝带,那个老乞丐也睁开了眼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两个牵马的人。那群小乞丐不知从哪里忽然又钻了出来,围聚到那两匹马周围,拿起手中的马刷,老者急忙驱赶起来,而小乞丐们不依不饶的只是伸手讨要,甚至拽住两人的裙摆。那个少女忽起一掌,将她身边的一个小乞丐打翻了一个跟头,摔在了路边,其他的小乞丐哄笑起来。那个少女明显的很不耐烦,呵斥了一句什么。那个老者只得掏出些散钱,抛给小乞丐们,孩子们七手八脚地在地上乱抢。这时霍兴安发现那个曾将手摸到自己腰间的小乞丐趁少女不注意时伸手在棕马上驮着的布袋里拿了一个什么物件,动作很快,其间小孩子们手臂乱舞,遮挡住了。霍兴安看在眼里,替少女着急,但少女和老者毫无觉察地走了过去,在一个小酒馆前停下了。
酒馆的老板躬身将两人请进门去,小乞丐们跑向了街口。霍兴安见状,悄悄的离开了牌楼。他装作沿街闲逛,慢慢的接近街口的那群小孩。他悄悄地上前,一下子把住了那个偷东西的小贼。“刚才你拿了什么,给我!”他低声喝问那个小孩。没想到小乞丐一歪头,措不及防地咬了他手臂一口,霍兴安一松手,小孩趁机钻进了人群里。霍兴安挤进人群里追撵他,但小乞丐躲得很是机灵,三蹿四蹿,竟然不见了踪影,倒是霍兴安将几个人险些撞倒。霍兴安摇摇头,心想这里的乞丐怎么这么多,不知那个丢了东西的少女是否发觉。如果换了平常,他未必会多管闲事,只是这次,觉得那些既得了钱又偷了东西的小贼很可恶,又或许,对那个少女有点好感吧。他心里有个念头,就是说什么也要把那个东西给追回来。
回到牌楼前,之前的老乞丐不见了。霍兴安心里一动,目光向旁边的巷子里望去,看见那个老乞丐正蹲在一处屋后的墙角,和一个小孩嘀咕着什么,却不是刚才那个小贼是谁。霍兴安立即朝他们奔过去。见霍兴安奔过来,老乞丐小乞丐撒腿就跑,一个往左一个往右。霍兴安一愣,决定先追上老乞丐再说。
这个老丐鸠形鹄面风吹欲倒的样子,跑起来腿脚倒极是利索,霍兴安左拐右转追了两条巷子,才将他逼到一个树下。霍兴安不想和他废话,面色一沉,伸出手来。
老乞丐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扔给他。霍兴安接住,一捏,只是一个布团。老乞丐趁机向树上爬去,像一只狸猫般,蹿到了树杈上。霍兴安微微一笑,拔出长剑来。这棵树并不高,枝叶稀疏,没法借助树枝跳到别处屋檐。“你是想我砍断这树呢,还是自己下来。”霍兴安弹了一下剑柄。老乞丐神情有点惊慌。
霍兴安说:“我也不想为难你,不管是什么东西,值钱的不值钱的,你最好还给人家。我可以请你喝一碗热粥。”
老乞丐又往树梢上攀了一层。霍兴安跳起,挥剑砍断了两个树枝。“你这么贪财,我只好不客气了。”他抡起剑,手臂运力,准备将树干砍断。
“我,下来,下来了……”老乞丐服了软,慢悠悠的滑下树枝。霍兴安用剑尖指着他,怕他再耍什么花样。
就在他快要落到地面的时候,忽然他反手一扬,一股粉色雾状的细末朝霍兴安的眼睛飞来,霍兴安只觉双眼一迷,又痛又辣,鼻子也呛得难受。但霍兴安还是抢先一脚踢翻老乞丐,并用剑制住他。老乞丐连连告饶,跪在地上,双手将一个丝绢包住的东西举给他。霍兴安拿了来,感觉眼睛肿痛不已,不禁恼怒。他用剑抵住老乞丐的脑门道:“你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毒药?说!当心我一剑刺死你。”
“是辣椒粉。饶命啊,大爷。”老乞丐在地下顿首。
“辣椒粉?”霍兴安感觉眼睛已经肿胀起来,像针扎一般,眼前的一切也模糊起来。他心知不妙,剑尖一扫,削掉了老乞丐额头的一片皮肉,老乞丐大叫。
“到底是不是毒药?解药在哪?”他喝问道。
“真的是辣椒粉。用水冲一冲就好。若是不好你再杀了我。”
霍兴安已痛得十分难忍,眼睛已经肿大得几乎成了一条缝。他又气又恨,将老乞丐连踹三滚,又一脚把他踢飞上去,挂在一个矮墙上。老乞丐大声喊叫。旁边的人家出来了几个人看热闹,都不敢上前。
“滚!”霍兴安举剑空划,老乞丐吓得从墙上摔下,鞋子掉了也不敢捡,沿着墙根慌手慌脚地跑开了。
霍兴安捂着眼,向围观的人借水用,一个好心的妇人去院子里取了水来,给他冲洗。那粉末不知是不是辣椒,洗了数遍还是热辣辣地,眼睛也不见消肿。妇人说,也许是某种辣物掺了火药石灰或者其它什么药物,劝他歇养歇养。霍兴安连声道谢。
休息了半晌,眼睛不再火烧火燎般地难受了,不过还是隐隐作痛。他摸了摸眼睛,从颧骨到眉骨处肿成了一个大包,好在眼缝没有密闭,尚能看见一线天。如果路人看见,以为蛤蟆附体也未可知。他苦笑了一下,心里气恼,心想再抓住那个老乞丐,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他回到牌楼前,没见到老乞丐,那帮小乞丐们也没了影。他牵了马,去到之前那个少女吃饭的馆子寻找,少女早已不在。他一路打听过去,查知少女住进了一家客店。
那家客店叫悦来居,宅院不大,门庭爽净。霍兴安一进去,就被伙计热情的招呼。看见霍兴安的模样,又听说霍兴安是来寻人,伙计不敢擅自做主,便让他稍等,进去请来店老板。老板出来,看见霍兴安,也是一惊,得知他不是公务在身的捕快,看似也非走投无路的流匪,便放下心来,说刚才确有一老一女入住,这就去通知客人。
霍兴安在门厅外等了许久,不见里面动静。他干脆进去,找了一个条凳坐下,跟伙计要了一盅茶。待一盅茶慢品细酌的喝完,仍是不见音讯。他于是叫来老板,询问究竟。老板也很诧异,说之前去跟客人说了,客人说洗漱完毕就出来会见,没想到这么长时间。霍兴安止住老板,说不烦劳你了,我就再等一等好了,心想女孩子整理梳妆总是慢条斯理的,我还是君子一点地好。
这样又等了一刻钟有余,霍兴安有种异样的感觉,虽然生客求访,也不能如此怠慢吧。他叹了口气,心道,兴安呀兴安,你何必这么好心,人家可并不经意呢。他正要起身,伙计急匆匆的走来,告诉他,马厩里的马不见了,客人也不在房内,似乎已经悄悄的离开了。
“什么?”霍兴安很失望,心想,我又不是猪瘟鼠疫蝗灾什么的,干嘛要躲我?他掏出那包东西,想掷到桌上一走了之。转念又想到,也许少女是被我的样子吓跑了呢?再说,把她的东西留在这儿,伙计们会不会像老乞丐一样据为己有了呢?她有可能不再回来了呢?算了,好人做到底,我还是去找他们吧。
他出了客店,上了马,继续沿街询问,不知少女又换了哪家客店。在路人商家的指点下,他惊讶的发现,原来他们已经向出城的方向而去了。霍兴安有点沮丧,心道,我如果遇到她,也不必和她多话,只是把东西给她得了,就此两别。他的眼睛已经好多了,虽然肿处还是一碰就痛。他想了想,把那个东西拿出来,掂了掂,并不是很沉,不像银锭。他想,索性打开看看,如果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干脆也不必去追撵了。这样想着,他一层层地揭开绢布……原来是一堆首饰,有金钗之类的,不是稀罕之物,但也不是寻常人家的东西。他将首饰重新包好,凝神远处,心想,还是送去罢,物归原主,这些首饰,装点在那个少女的头上手上,总比装点在街巷丑妇们的身上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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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
他一路追出了城外,天上开始下起小雨,道路变得有些泥泞,远处氤氲起雾气来。他勒住缰绳,下意识地回望来路,突然看见走过的路旁有两匹马在悠闲的吃草,他记得经过的时候并没有马匹。他心中生疑,拨转马头,向那两匹马走近,仔细一看,两马一黑一棕,和老者少女两人所骑的马十分相似。可是除了两匹马,附近再无人影。
霍兴安下了马,走到两匹马的旁边,他注意到地上有零乱的人的脚印,他顺着脚印寻找,走向路旁的草丛……颈部突然一紧,一条绳子缠在了脖子上,他猛的被吊了上去,霍兴安急忙抓住上面的绳子,差点被勒断脖颈。说时迟,那时快,他一只手抓住绳子,另一只手拔出腰间聂摩天所赠的短剑,削断绳子,身体坠落,可另有一条绳子又迅疾无比的缠住了他的脚踝,在他及地的瞬间又被倒吊上去。他弯腰向上去削绳子,几个石子飞来,一个击中他的手背,一个击中他的腋下,他顿时手臂酸软,短剑削偏。有更多的石子飞来,他用剑格挡,隐约地看到树上有人在挥舞绳子。又有绳子飞过来,缠向他的胳膊,他挥剑错开。石子、绳子不断的在他身上敲击纠缠,不堪其扰的霍兴安无法施展,终于抵敌不住,穴道被封,短剑脱手,绳子缚臂,他像一个被捕获的兔子般不再挣扎,顺遂地无望地垂下身子。短剑被绳子打飞的时候,擦伤了他的脸,血顺着脸颊淌下,染红了半边。
碎叶缓缓地飘落地面,一个穿着白色金纹小靴,身着淡绿色衣裙的少女走到了面前,手里拿着霍兴安的短剑。倒吊着的霍兴安感觉眼睛似乎又肿胀了起来,淌进眼里的血仿佛铁水一样刺激得眼睛辣痛。少女冷冷地看着他,好像看着一头待宰的牲口。
“你……”霍兴安一喜,这个少女正是他要找的人。
那个老者也走到了少女的身边,少女将短剑递给老者。老者看了一眼,道:“青城派的。”
“你一路在跟踪我们?”少女对霍兴安道。少女的声音清脆温婉,但是面如寒霜。
霍兴安摇摇头:“我不是青城派的。”
“还敢狡赖。”少女甩手,一枚石子飞出击中了霍兴安的下腹,霍兴安痛得抖动了一下。“你还有多少同门,最好告诉他们,让他们别自找麻烦,否则,让他们每一个都有来无回。”
“我,”霍兴安正要解释,又一枚石子飞来,打中了他的嘴唇,他感觉嘴里一甜,某颗牙差点被打掉,嘴角溢出了血。“姑娘,我,”
未等霍兴安说话,又一枚石子击中他的脸颊。霍兴安心道,这个少女真是不分青红皂白。不知青城派怎么得罪了她,连让我说话的机会也没有。他吐了一口,将和着血的痰吐在了地上。
少女瞪了他一眼:“你敢啐我?”又一枚石子朝他的脸上飞来,霍兴安心中大喊冤枉,脸上顿时又肿起了一个包。
“姑娘出手可真是毫不留情!”
少女俏脸如冰,道:“看来你很不服气。不过这‘毫不留情’你们青城派的人倒是相符。”她上了马背,对老者说:“这丑猪,你来处置吧。”
看到老者持剑走来,霍兴安以为他要杀了自己。“别误会!”他说,“我只是来送一个东西给这位姑娘。”
马背上的少女直了身,转眼看向霍兴安。老者走过来,在霍兴安身上探摸搜寻。霍兴安示意胸口。老者在他身上掏出了各种东西,在其中发现了裹着首饰的小包。老者将小包拿给少女。
“原来是你偷去的。”少女抿着嘴,满是蔑视之意。但是她两手捧着这个小包却像是非常珍视的样子,虽然脸上毫无失而复得的惊喜。“看来你是想以此来讨赏?你们青城派做事可真是无耻。”
霍兴安望着她,心中悄叹:这个花容可人的少女为什么如此戾气蛮横。他“哼”了一声:“我说了我不是青城派的。”
老者捋了捋胡子,俯身对霍兴安说:“这把剑是青城派的掌门之剑,你若不是青城派的人,那自然是偷来的。那么连同我家小姐的东西,恐怕也是偷来的。”
“我是看见小叫花子摸了你的东西,帮你要了回来。”
“那这剑……”老者问道。
“是……”霍兴安想说是聂摩天送给自己的,但是生怕他们和聂摩天有什么过节,如之前在村子里遇到的那两个怪人一样,要和自己过不去,或者逼问聂摩天的下落,那可就麻烦,于是说,“是在一家客栈里捡到的。”
“捡到的?”少女轻哼一声,“这把剑这么贵重,怎么会被人轻易地遗落?分明是贼。”
霍兴安心里懊恼,觉得不该多管闲事,好心却得怨念,他说:“姑娘既然自始至终都在怀疑我,我也不愿分辩,看来我不该去帮你追回这包东西,反而还遭人暗算。”霍兴安秉性刚毅,见这少女一味地言语相侮,索性硬气起来。
老者看了少女一眼,想说什么。
少女扭过头去,傲然道:“你来路不明,好意不怀,你不说你的用心,我也不想知道,”她招呼老者,“我们走。”
老者于是也上了马。
“喂,你们太过分了!”霍兴安心道,可恶!看来他们就要这样撇下我。
少女和老者打马回到小路,从霍兴安身边过去,像是戏谑般的,马踏踢起的尘土雨泥溅了霍兴安一脸。
霍兴安喊道:“喂,忘恩负义的……”
话音未落,少女扬手,那柄短剑飞来切断了绳子,霍兴安一头拱到了土里,好在本来就离地很近,否则非瓜裂壳碎不可。霍兴安险些晕眩过去,只觉脑袋里洪钟回荡,身子还无法动弹,他想起穴道未解。他想喊他们回来,但两匹马已消失在雾气里。
霍兴安懊丧地躺在地上,半是气恼半是自责。换了别人早就破口大骂了,但霍兴安自小不擅骂人,气愤的时候只是习惯用拳头捣自己或捣木桩出气,现在一动不能动,只能咬牙箍腮,雨水打在眼睛上,眼睛更加肿痛了。
霍兴安的东西都还在地上,长剑短剑还有随身的小玩意。他歪头四顾,后福轻轻地踱过来,俯颈垂头以为他要上马。霍兴安叹了口气,心道,兴安啊,你可不能再随便发善心了,原来师父说的世道无常人心凶险确是不假。还有这点穴之术真的厉害,可惜师父不会,自己更是一窍不通,不知会在这里躺多久。他回想着那个少女的神情,冰冷无情的样子,她的眼神,是那种拒人于千里的眼神,清冷如雨,凉意袭袭,难以亲近。
忽然,急促的蹄声从少女的去路传来。霍兴安一看,是那个老者一个人单骑回了来。
老者下了马,走近俯身到霍兴安旁边。他看着迷惑的霍兴安,和气地说:“我家小姐感谢你替他拿回金钗。”
“哦,”霍兴安还是有些迷惑,之前那个少女是那么地冷漠和鄙夷,此时怎么忽然又来道谢,“不必客气。你……”他想起来,“是特地来给我解穴的?”
老者摇摇头:“我不会解穴。”他微笑道:“我家小姐怕你眼睛瞎了,所以让我来给你送解毒的药。”
“我的,眼睛?”霍兴安不解其意。
老者点头:“你看来像是中了蟾沙之毒。”
“有个老叫花子向我脸上洒了些东西,他说是辣椒粉,可一直很痛。不知这是什么沙毒的。”
“这是江南武林中人常用的毒粉,你从北边来,自然是不常遇到。”
“你怎么知道我从北边来?”
“后来想到你的口音,应该是和青城派没什么瓜葛。”老者说,“不过,这把青城掌门的剑,可确不是随意拾得。”老者微微一笑。
霍兴安一怔。老者拿出一个小瓶,晃了晃,然后凑近霍兴安的眼睛。“这个药水倒进眼里,能解毒。”霍兴安感激地点点头,努力地睁大眼睛。
老者拔掉瓶塞,看着霍兴安:“我倒了后,会一时很刺痛。”霍兴安点头。
谁知老者又盖上了瓶塞,将小瓶放回了怀里。霍兴安纳闷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的用意。老者摇摇头:“看来你真不是个贼。”
“当然不是。”
老者说:“年轻人,在江湖上不要轻信别人。如果我这瓶水是剧毒呢?而你却根本没有中毒?”
霍兴安顿时大悟,心想老者所言极是,他刚才要害我易如反掌。
老者拍拍怀里的瓶子:“这瓶子里装的确是毒药,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家小姐没有害人之心,只因现在想打我家小姐主意的人太多了,不可不防。”他把住霍兴安的肩膀,“你也不用担心,你的眼睛看来是鬼头辣椒辣到的,很快会好。”
老者将袖子里的一小袋东西放在霍兴安的手中,起身离开。
“这是……?”霍兴安问道。
老者重新上马,回道:“我家小姐送的几锭银子,以表谢意。”他微微拱手:“就此别过。”
“这个,可受之有愧,”霍兴安心里一热,之前的腹诽顿时化为敬意,“这礼太厚重了……”
老者点头道:“后会有期!”勒转马头。
“后会有期!”霍兴安忽然想起自己还躺在地上,“且慢,这个,这个解穴,还望,还望……对了,还不知怎么称呼……”
“本人山野樵夫一个,人们都叫我樵老儿。”
樵老儿显然是诨号,霍兴安是万万不好意思叫出口的,只好说:“那么樵老,这个穴道被封……”
“很快穴道就会自解,想必现在已经活络了。”
霍兴安动了动,发现已能抬起手臂。“多谢指点!”
老者打马而去。
过了一会儿,霍兴安手臂已经活动自如,他慢慢地坐起身,抓起那小袋银子,掂了掂,心想刚才忘了说句“多谢你家小姐”了,这个少女看来还算是非分明,出手也很大方,像是某个大户的千金,她武功很好,不知何门何派。又想到自己连一个少女都打不过,怎么去实现自己的计划,不禁忧愁起来。天色变得晦暗,雨却不见停,他用淋湿的衣衫擦干脸颊,又是血水又是泥水,想想自己刚才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也难怪人家将自己当成贼。他又想,这银子的礼太厚重了,是不是应该还给那个少女,但依她的性格,恐怕是不会收回,也许还会烦厌自己多事吧。不过他还是决定追上去,对她道声感谢,然后再离开也算是还了礼。
这样想着,于是他掸衣上马,沿路追了上去。
追了几里远,雨小了许多。看看天色已晚,他打消了继续追下去的念头,决定还是找个地方先住下。他心道,不知这两人要去哪里,这老少两人既然不再认定我是贼,为什么不回城去呢?可能他们要躲的人不是我吧,还是我惊扰了人家,使人家不能再安心地呆在客栈里,只好走了呢?那我除了谢意,更得表示一下歉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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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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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楼
次日,霍兴安继续上路。眼睛已消肿,他心情大好。天已晴朗,春光正灿,行经的村落树树姹紫嫣红,有“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与北方粗粝空旷的荒野比起来,越往南走,细垄如梳,苗田秧绿,青瓦白墙的农家风光越美。
他遇见几个小女孩在编花衣,各种花朵缀在草绳编出的草衣披风上,很是精致美丽。最后女孩子们将编好的花披风披在一个小女孩的肩上,其他的小孩一起鼓掌欢呼,把她围起来像皇后似的跪拜磕头。霍兴安心中一动,他走近那些小孩子,对那个披着花披肩兴高采烈的小女孩说:“这个花编的披肩给我好不好?”
孩子们害怕地退后靠在一起,霍兴安笑笑:“别害怕,我不抢你的东西。”
那个小女孩摇摇头,好像是稀世珍宝要被抢了去似的。霍兴安掏出一小锭银子,说:“你看,我拿这个和你换好不好?这银子能买很多很多好吃的点心,你们大家一起吃。”
这些小孩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银子,都瞪大了眼睛。
霍兴安将银锭塞给小女孩,小女孩将信将疑的握住银锭,看着周围的小伙伴,小伙伴们一起伸手去摸,这才不情愿的将花披肩解下。
霍兴安拿过花披肩,打着马高兴的向南驰去。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次遇到那个少女,他只是猜想这个花披肩披在她的身上一定很好看,他不清楚何时自己有了这般童心。
走了半日,一路问过去,沿路村落似乎都没有见到过那两人,霍兴安怀疑他们没有走大道。
日近晌午,他发现不远有一条河,便到河边去饮马,自己也去喝水。
喝完水,他上马返回小路,正经过一棵大树,忽然后福一声哀鸣,前腿曲跪下来,霍兴安差点栽到地上,好在他反应奇快,一个翻身跃下马背,这时有绳索从空中向自己卷来,这次他躲闪得急快,迅速出剑在手,挡开来袭。这绳子的招法和那个少女如出一辙,但似乎没有上次那么狠利,霍兴安一边剑光翻卷,一边大声道:“慢着,听我说!”
绳子收了回去,霍兴安喘了一口气。他抬眼,一个少女从树上轻盈地落下,长裙飘曳,如云裳飞舞。正是那个少女。也许因为交过手,她并未将霍兴安放在眼里,也不急着再攻击,而是冷冷的看着他,似在寻思怎么发落他。
霍兴安收了剑,向她拱手,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原来丑猪不丑,”少女轻哼一声,“你为什么跟着我们,还到处打听?”
“我……”霍兴安一时语塞,竟不好意思说出原因,他看了一眼马背上的花披风,忽然觉得那个想法多么地唐突和冒昧。
少女也发现了马背上的东西,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皱了皱眉,并无丝毫高兴之色,反而有种嫌弃的意味。霍兴安更加不知所措,他嚅嗫了一句自己都听不清楚的话。
他看了一眼少女,她轻轻地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别处,说:“你要是有什么卑鄙企图,小心我杀了你。”
霍兴安说:“我并无恶意,姑娘请别介意。我想我们可能是同路。”
“我们最好还是各走各路。”
见少女说得这么决绝,霍兴安顿时心意萧索。他点了下头,牵马准备离开。他本想问一声“姑娘芳名”,可是看样子这少女巴不得自己立刻从面前消失。
就在他准备上马之时,少女忽然问道:“这花儿是要给我的吗?”
霍兴安一愣。“这,哦,是……是的……”他取下花披风,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捧给少女,感觉赧颜已极,恨不能钻地而入。
少女接了花披风,神情仍是冷冷的,好像与己无关似的,倒是霍兴安手足无措。
少女无话,也不言谢,霍兴安满脸通红,说了声“告辞”,急急地上马离去。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好像少女会用一个取笑的眼神将他射翻马下,他只想飞快的离开那里,找一个少女看不到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同时,他又感到遍体寒意,那少女的神情像是将他推入冰封的万丈深渊,脑中骤空,在这冷漠的世界上,纵然山花烂漫,春光无限,他亦不愿去多亲近一丝阳光。她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呢?竟然这般令他难以言喻。同时他又觉得尘世迷茫,怅然若失。一时间,各种滋味在他心头泛起。是啊,他对自己说,霍兴安,人家是一个富家小姐,金银珠宝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喜欢这俗物呢,你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看见霍兴安慌不择路的打马离去,少女似乎也有点惊讶。
樵老儿骑着马从旁边走来,说:“他好像受了惊吓一样。”少女微哼一声。
河水细腻如练的流过,倒映着春天明媚的景致。少女坐在岸上,兀自握着那花衣发呆。樵老儿站在一旁,微笑着说:“这个年轻人倒是很会讨人欢喜。”
少女冷冷地道:“谁要他那么多事。”并把花揉碎了逐一的撒到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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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楼
请期待第四章:愁逐野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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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楼
@骊歌语骊歌 2020-11-08 19:33:11
龙少辛苦。顶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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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骊歌的厚爱和大力支持!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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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楼
第四章 愁逐野云飞
霍兴安一路奔跑,只觉无趣,那个少女不仅冷心冷面的样子,而且又似乎有种喜怒无常的性子。他心里感叹了一声:算了,我只是对她一时的好感而已,她怎样的心性与我有何关系?我不要再招惹她就是了。
他一路只是抖缰快行,渐渐的,懊丧的感觉淡了许多。
他要去会的,是笑天祖的一位朋友,而此人知道他所要寻找之人的下落。一路上,他时时复习聂摩天传授给他的玄灵剑法的剑诀,只是无人指教其义。倒是聂摩天所授的青城派的那套拳法被他练得滚瓜烂熟,每天只要得空,他就会找一处空地勤加练习。他知道自己武艺不精,而师父笑天祖虽然名头响亮,也只是在白山黑水一带,天外有天,高人遍世,江南更是卧虎藏龙之地,此次偶遇强敌,连一个少女的功夫都远在他之上。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有些沮丧,对自己的前路更生一片茫然之感。
在蔡州,他见到了师父的朋友,一个法号归渡的方丈。在归渡的指点之下,他才明白了玄灵剑法的招数,从此更加勤奋练习。
只是当归渡得知霍兴安要寻找的人时,不断摇头,他劝霍兴安还是放手作罢,但霍兴安意志坚决,早已有誓死而向之心,最后归渡只有送别霍兴安并告知该人的下落。
“溪山如画,对新晴,云融融,风淡淡,最喜春来百卉荣,好花弄影,细柳摇青……”
幽谷深涧之中,有人在唱着歌儿,声音如溪水般清泠柔婉。霍兴安正好从谷中经过,听到这歌声,如嗅花香,如醉春风一般。
这是天目山一带,青峰座座,云雾隐隐,一只只白鹭踏着叶尖飞过林稍。他行程月余,寻访到此,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山明水秀之地。
霍兴安循着歌声,轻轻走下石崖和沙坡,走到一个潭边。只见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坐在潭边,一边唱着歌儿,一边用一根细长的草杆逗弄水中的鱼儿。她不时地露出笑容,娇俏动人。
霍兴安停了脚步,看着不远处的少女,少女衣着明丽雅致,不似荆钗布裙的农户家的女儿。少女没有注意到他,仍然唱着歌,而霍兴安只是听着,不愿意惊扰她,他觉得此谷此歌似乎都不应在凡尘,而应在玉宇琼楼之处。他这样站着,直到少女的歌声停下来,像水中的涟漪一般,徐徐荡开,如谷中的云雾一般,袅袅散去。霍兴安忍不住轻叹一声,虽然叹息声很轻,少女却仿佛听见了似的,抬起头来,看见了他。她有点吃惊,也有点好奇,她嘴唇微动,想说什么。
霍兴安轻轻一笑,刚想对她说话,却见少女身后的崖壁后面走出两个中年模样的妇人来,她们一身朴素的衣装,倒是很像附近的山居人家。她们警惕的向霍兴安望了几眼,然后恭敬的对少女道:“姑娘,该回庄了。”
霍兴安走上前去,拱手施礼道:“请问袍客山庄在附近吗?”
少女眼睛一亮,两个妇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妇人回道:“袍客山庄就在此处,她指了指崖壁后面,请问你是要找何人?”
霍兴安又喜又惊,暗暗长吐一口气,心道,总算被我寻到!一瞬间,各种滋味从心头泛起,他绷起面颊皱起眉头,而后又慢慢舒展开眉头。看见霍兴安阴晴不定的神色,妇人不明其意,只道他远道而来略带疲意,又问道:“请问你可是要见我们秦庄主?”
“你们……你们是袍客山庄的?”
妇人点头。霍兴安再次皱起眉头。面前的少女仍然对他微笑,但是他仿佛再无好感,正眼也不瞧她。他望向崖后说:“我正要求见贵庄的庄主!”
妇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随我们来。”
随着三个人,霍兴安转过崖壁,又上了一段很长的石阶,然后是一段碎石的小路,顺着小路绕过半个山坡后,一座檐脊错落花树隐约的大庄院赫然出现在眼前。这个庄院坐落在半山腰,依山势而建,青瓦白墙,在灵秀的青峰的映衬下有几分古雅之感。
霍兴安一言不发的跟着她们到了庄前,一路想象着即将出现在面前的人,那是自己在脑中刻印了成千上万遍名字的人。他冷冷的看着这个庄子,对周围的景色毫无兴致,那少女几次回头瞅他,只看到他越来越冷峻的眼神。
在妇人进去通报之后,不久,一个穿着锦边黑衣的男子带着几个仆从自庄门走了出来,一个华服凤钗的女子跟在他的身后,那女子的模样和刚才的少女倒有些相像,但是比她年长许多。
男子来到霍兴安面前,拱手道:“请问贵客尊姓大名,来本庄有何贵干?”
霍兴安没有还礼,只是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这男子身形稳重,气度从容,目光沉定,但又含威不露,显然功夫不弱。霍兴安说:“你是庄主吧?”
“正是。请问阁下是?”
“你是,黑袍客?”霍兴安盯住他的目光,仿佛眼中随时会拔出一柄惊天一击的利剑。
男子显然对霍兴安的无礼有些微恼,但又不想形于颜色,于是淡淡回道:“那是家师,已然仙逝。”
“死了?!”霍兴安大吃一惊。
男子终于有些恼怒,若是常人如此不敬,他早就出声呵斥或者出手教训了,但此人来路不明,底细未知,虽然满怀敌意的样子,但也许是黑袍客的故交也未可知。须知江湖人士往往不拘小节,反常世俗放浪形骸者更有之。男子黑着脸道:“没错。你是来祭奠家师的?”
霍兴安心里“呸”了一声,心道,可惜你死得太早!不过你就是死了,我也要挖坟掘尸,挫骨扬灰。他咬了咬牙,又似乎平抑了心中的情绪般,轻轻道:“我想祭拜一下黑袍客先生的墓。”
男子再次拱手道:“阁下可是家师的故友?”
霍兴安未报名姓,只是拱拱手:“我是慕名而来,只想会一会黑袍客先生,既然无缘生前得见,也只好拜一拜他的遗冢了。”
见霍兴安恭敬了些,男子便和颜道:“阁下好意心领了,只是家师生前有言,辞世后只愿隐归故土,谢绝打扰。连我等都无法祭扫,只能每逢忌日焚香遥拜。望能体谅。”看到霍兴安失望的神情,男子又说,“阁下盛情殷殷,又远道而来,如不嫌弃鄙庄简陋,可小住几日,以容在下尽地主之谊。”男子说得很有礼数,客客气气,但霍兴安心道,看来这个黑袍客生前坏事做了不少,树敌太多,才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墓地所在。你就是让我走,我也是不会走的。我不找到黑袍客的墓绝不善罢甘休。你让我住,我就索性住下来。他又转念一想,说不定那黑袍客躲了起来,对外人谎称死了。
想到这里,霍兴安点了点头。那个一直站在男子身后的女子上前附耳轻声对男子说:“这个人一脸杀气,来者不善,你怎么可以留他暂住?”
男子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拱手再次问道:“在下秦少璞,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霍兴安一愣,随即答道:“叫我兴安就行。”
男子皱了皱眉,和女子对望了一眼,都觉得此人讳报姓氏,明显有异,但既然已经邀住数日,不便改口,只好做了个请的手势,将霍兴安迎入庄内。
霍兴安于是在庄里住了下来,秦少璞命人安排了上好的房间,而且还摆了丰盛的宴席。在秦少璞的介绍中,霍兴安得知,那黑袍客生前膝下无儿,故而他的弟子,也是他的大女婿秦少璞在他死后接任了庄主之位。黑袍客生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名叫那兰欢,嫁给了秦少璞,二女儿前年远嫁,三女儿叫那兰悦,也就是之前在潭边霍兴安遇到的那个少女。席间,秦少璞不断地给霍兴安斟酒。袍客山庄地处幽僻,而黑袍客生前又行踪不定,故而山庄所在少有外人知道,更罕有外人到访,因此霍兴安被当作贵宾相待。霍兴安看着陈设雅致的厅堂和满地伺候的仆妇下人,不由地想起自己幼年时的的情形,幼年时的家中也是这般殷实富贵,但自从父亲离世之后,母亲变得郁郁寡欢,家中也日益冷清起来,不久之后母亲也忽然病故,家中从此变得空荡阴冷,自己也再没有这般像模像样地吃过家宴。
秦少璞说:“本庄地处山中,这些都是些山野小菜,还望兴安兄弟不要嫌弃。”秦少璞举杯相敬。霍兴安也举杯还敬。其实满桌虽然小菜多些,但绝对是山珍佳肴,又不乏走兽飞禽,霍兴安哪能不知,他想起幼年的经历,对眼前的一切更生憎厌之心。虽然饥肠辘辘,但只觉饭菜无味,他接过秦少璞斟来的酒,往往一饮而尽,本就不胜酒力,数盅下来,竟然醉倒在桌上。
秦少璞正欲畅饮一番,见霍兴安如此快地喝醉,有些诧异,只好命人将他扶去房中。那兰欢走到秦少璞身边,说:“这个人一定有什么隐情,你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秦少璞摆摆手:“我倒觉得他是个性情中人。归渡大师是师父的至交,归渡大师的朋友绝不会是泛泛之辈。也许这个兴安兄弟真是慕名拜访想与师父切磋一下也未可知呀。”
“我们还是小心一点好。”那兰欢说,“你忘了我爹曾说过的了吗?江湖路窄,迟早逢敌。这个人时常面露恨意,你看不出来?”
“我看他是不善言笑吧。”
那兰欢坐到他身边,也小斟了一盅,一边轻抿一边道:“防着点好,一旦是心术不正之徒呢?可别遭了暗算。”
秦少璞一笑,向那兰欢举杯:“夫人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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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楼
@骊歌语骊歌 2020-11-10 19:19:07
最喜春来百卉荣,好花弄影,细柳摇青……” (欣赏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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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骊歌捧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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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名
25楼
霍兴安这一醉一直睡到天黑星亮,当他睁开眼时,看到流苏帘外的一轮圆月正浮浮升起。他想起是在袍客山庄里,蓦然一惊,伸手去摸腰间,发现短剑和随身之物都在,只是长剑不在。他坐起来,环顾房内,发现长剑斜挂在床柱上,这才放下心来。窗外,有亮光在慢慢地移动,可能是庄里的人在打着灯笼经过。他看见屋里的桌上摆放着很多点心,心想这庄主的招待倒是很周到。他抓起点心往嘴里塞着,吃了十多块,才觉得饱了些。他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
他看着偌大的庄子,心想这黑袍客的坟不知埋在哪了,是不是该抓个庄丁来逼问?又想,既然黑袍客想掩外人耳目,大概也只有身边亲近的人才知道,听闻黑袍客功夫高深,江湖上人尽皆知,不知他的徒弟是不是也很厉害。正想着,忽然有两个家丁打着灯笼朝他走来,霍兴安正了身子,负手看着他们,两个家丁走近,向他施礼,问他休息得可好,霍兴安点头示意。看着家丁走开,霍兴安心道,看来他们还是提防着我。他望着乌沉沉的静谧的院落,眼里却腾起了火般。他想,等我掘了黑袍客的坟之后,一定要放火烧了这个地方!让他的后人也不得好过!仇恨,使他此刻变得如此恶毒,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好像要把手掌扎透四个洞。
他回到房里,默然地坐到桌边,半晌,看到挂着的剑,于是取了剑,到屋外来,在月光下练习起玄灵剑法来。
他想象着仇人在和自己交手,他剑走流星,步迈奇位,闪击,侧劈,剑剑夺命……遍地的枝影仿佛是被他切碎砍断的月光,最后狠狠的一刺穿心而过,树梢的栖鸦也被惊飞。他保持着最后的这一刺的姿势,仿佛要等仇人的血滴干了才收手。
“好!”一声赞喝传来。
只见秦少璞站在一个廊柱边,微笑颔首。他走过来,霍兴安好像从一场惊魂的厮杀中清醒,耷下了手中的剑。
“兴安兄弟的这一套剑法精妙之极,有穿天裂石的气势,更有排兵布阵的奇谋啊,看似像洪道门的玄灵剑法呀。”秦少璞跟随黑袍客行走江湖,阅历广博,而黑袍客和洪道门也偶有过招,所以对玄灵剑法也有印象。
“正是。”霍兴安道,“我所习未久,还较为生疏。”
“已经很好了。难道兴安兄弟是洪道门中的?”
“不,是一位路遇的朋友传授给我的。”
“哦,那可真是奇缘啊。这位朋友应该是洪道门的传人。”秦少璞说。他上前一步,看着霍兴安手中的剑说:“兴安兄弟能让我端详一下这把剑吗?”
霍兴安稍一犹豫,举起剑,不知秦少璞是什么意思。犹豫间,秦少璞微笑地拿过剑,触手之时,霍兴安手一抖,差一点将剑锋挥出去。看到霍兴安面上的紧张之色,秦少璞并未介意,他掂了掂剑身,又弹了弹剑刃,说:“我看兴安兄弟一身武艺,眉宇之间又有大志之形,可谓少年英雄,只是这剑太过平庸,配不上兴安兄弟。”
霍兴安没有作声,秦少璞笑道:“家师在世时,游历四方,广收名器,家里倒是藏有不少好剑,其中不乏名震天下之剑,待明日,我带兴安兄弟看一看家里的藏剑,选一把好剑赠给兴安兄弟。”
霍兴安看着秦少璞诚挚的目光,好似心中一暖,但婉拒道:“多谢了,只是这把剑使惯了……”
秦少璞将剑还给他。“兴安兄弟不必客气,我和你一见如故,所谓宝剑赠英雄,望不要推辞。这一路鞍马劳顿,今夜你还需好好歇息,待明日你我再畅叙。”霍兴安再要称谢推辞,秦少璞已点头作别。
秦少璞走后,霍兴安久久不能平静。在他心里,那黑袍客可谓十恶不赦之人,但是黑袍客的徒弟看来却是好客之人,为人厚道,对自己又很热情,似乎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江湖客。此时,他心中的恨意倒是消退了许多。他也很奇怪自己是这么容易被感动。但是当他在房里躺下的时候,盖着柔软温香的被子,他便又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当初自己立下的誓言,千万不能被迷惑和左右。
秦少璞回到自己屋里,那兰欢问他:“你有没有去试一试他的功夫?看看何门何派?是不是我爹以前得罪过的?”
秦少璞说:“师父一生虽然屡掀风浪扬威江湖,但行事可谓光明磊落,没见和谁结过深仇大恨,除了在那年的巫山大会上重伤了几个高手,那也是有言在先。”他把住那兰欢的肩膀道,“倒是我的欢儿给师父惹了不少麻烦呢。”
那兰欢娇哼一声,轻抚他的胸口:“就算我爹没有和谁结仇,那说不定有谁图谋不轨,想图我们什么东西的呢?”
秦少璞摩挲着她的鬓发笑道:“师父又没有埋宝在此,谁会来打我们的主意呢?”
“可我总觉得那个人心怀恶意,我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我一见到他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以前爹和坛翁决战的时候,我都没有这种感觉。”
秦少璞搂过她,安慰道:“别多想了,我和兴安虽没有深谈,但感觉他还是正派之人。他练的一套玄灵剑法,本该轻灵诡怪,但是他却舞出了金戈铁马般的气势来。”秦少璞说,“也许是他并没有在洪道门下修习,而是半道出家自成一派。或者,传授他剑法之人根本没有一招一势地教他,他也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玄灵剑法。”
“你的意思是说,他只是知道剑诀,而不知身法?”
秦少璞点点头:“很有可能。”
“那你觉得他功夫如何?”
“他似乎内力欠缺,暂时来看,还不至于有什么威胁。”
那兰欢倚着秦少璞的胸口说:“他别使什么奸诈就好。”她抬头看秦少璞,“我已吩咐人每隔两个时辰巡查一遍庄子。”
“我看,夫人是过虑了。”秦少璞微笑道。
那兰欢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
“那个每年都来打扰一番的那个人,算算也就是这个时间吧。”
秦少璞也忽然想起了:“是啊,每年大概这个时候,她就会来无理取闹一番。”
“我爹之所以不想外人知道他的埋骨之处,恐怕躲的就是她。这个叫兴安的会不会是她派来的呢?”
秦少璞沉吟道:“这些年她总是独来独往,没见她收徒在身边。”
那兰欢叹了口气:“那个妖婆子要是也来了,就更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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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楼
霍兴安几乎一夜无眠,脑中翻涌着很多事。不知不觉地,天光已亮。
他干脆披衣而起,踱到院子里。他闲步在院子间走动,只见莺梭柳绒,花枝叠叠,庄仆在洒扫庭院,庄勇在扎步练拳。有家丁来问安他,并要伺候早点,他摆手拒绝了。
他拐过一个假山,看见地上蹲着一个小丫头,正聚精会神的用一个树枝捅一个土洞,旁边站着一个少女在好奇的看着,正是霍兴安在潭边遇见过的那兰悦。“快呀,戳呀。”那兰悦对小丫头说,忽然看见了霍兴安,顿时一羞,浅笑低眉,轻轻侧脸。霍兴安本想不扰不语地离开,但是看到那兰悦,心念一动。他想,我不如试探试探她,看看能否问出那黑袍客坟的所在。又想,这那兰悦是黑袍客的女儿,功夫必定不弱,在汴京时我连那个冷面少女都敌不过,声名塞天的黑袍客的女儿我又如何能有把握胜得了她?但看那兰悦弱柳扶风般的娇柔模样,又不像身怀武艺之人。
“姑娘,幸会了。”他皱眉道。
那兰悦抬眼望了望他,霍兴安只觉明眸如水,荡人心波。“公子好。”那兰悦声音恬柔,轻酥斯文。霍兴安听到她的话音,竟觉心情愉悦了几分,但一想到她是黑袍客的女儿,又不禁嫌恶之意暗生。他展了展眉,想说声告辞时,旁边有脚步声传来。只见那兰欢急急的走来,向霍兴安一笑,说道:“兴安公子休息得可好?”
霍兴安点点头。
那兰欢说:“兴安公子若有兴致的话,可随意逛逛,只是庄子太小,而此地的风景倒是不错。我可让人作个向导,带你好好游玩一番。”她走到了那兰悦身边。
霍兴安哪有游玩风景的心思,他摇摇头:“多谢了,我没有什么游兴。”他看了那兰悦一眼。
那兰欢似乎很警觉,她也看了那兰悦一眼,对那小丫头说:“燕巧,你陪姑娘去别处玩吧,别妨碍了客人的兴致。”
那个小丫头应了一声,站起身来。那兰欢又对那兰悦说:“悦儿,等一会儿你到我房里来,我绣的那个鸣禽图你帮我绣几针吧。”
“我绣得没你好呢。”那兰悦道。
那兰欢把着她的胳膊说:“你不勤加练习怎么会绣得比我好呢?”她笑着轻推那兰悦。
那兰悦看了霍兴安一眼,似笑还羞的离开了。
那兰欢对霍兴安说:“少璞还想与你再小酌几杯呢,若无游兴,可乘酒兴。”
霍兴安这次却点了点头:“只是我酒量浅,不能尽兴。”
“少璞喜欢以酒会友。一醉方休,才叫尽兴呢。”那兰欢盛情殷殷的道,“兴安公子可随意游逛,待到午前我会叫人来请你。”
“不必客气。”霍兴安道。
看着那兰欢荷裙盈盈地离开,霍兴安却想起了刚才笑容俏美的那兰悦。他摇摇头,努力的将那兰悦的笑容模糊掉,他意识到有一个魔障正像晨雾一样弥漫过来。他握紧拳头,笃定心志。
当他踱到庄门的时候,秦少璞迎了上来。“兴安兄弟,睡得可好?昨日仓促,没和你好好喝几杯,今早我派人去山里打了一些野味,正好下酒!”
霍兴安看见几个庄丁担着满筐的猎物正从外面回庄。“秦庄主不必客气。”
秦少璞笑道:“你是贵客,理当如此。来,兴安兄弟,我们到房里说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秦少璞带霍兴安来到一处落锁的堂屋,叫管家过来开了锁。霍兴安随秦少璞走进堂屋,看见屋里摆满了各种兵器。正面的墙上或挂或立着十几把剑,有的带鞘,有的不带鞘。带鞘的其鞘镶珠嵌玉,华贵异常,不带鞘的则寒光隐动,锥立在木枕之上,看上去皆有非同凡器之感。秦少璞见霍兴安的目光落在剑上,便介绍起来:“这里的剑,都颇有来历。”他指着最右边的一把说:“这是昆仑派掌门云中鹫用的幼龙,当世闻名的奇剑,据说用火山之物炼铸,穿甲透胄,家师和云中鹫约战敦煌,激战一晚,云中鹫称败,家师携此剑而归,震动江湖。”秦少璞又指着两把交错悬挂的剑说,“这两把剑是洞庭双煞用的神荼剑和郁垒剑,家师在击败双煞之后,就收了他们的剑。”见霍兴安面现疑惑,秦少璞道:“家师倒不是有意相辱夺人所爱,我想家师是有集剑之癖吧。”
霍兴安心道,那黑袍客分明是个强盗!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对秦少璞说:“这些剑,秦庄主能不能一一介绍介绍。”
秦少璞微笑道:“看来兴安兄弟也是喜剑之人。那我就一一介绍一下,看看哪把剑会落你的眉眼。”
于是秦少璞把墙上的剑逐个为霍兴安介绍,将剑的来龙去脉都细细讲解。当介绍到魁斗剑的时候,霍兴安心中一惊,觉得浑身的血几乎要喷涌而出。
秦少璞指着一把竖立着的无鞘的剑说:“这是家师当年在临安同金国四大武士过招时,从头旗武士霍伦手中夺得的。此剑虽非绝世名器,但也是把好剑,那霍伦名头很响,当时他们在临安很是霸道威风,这下挫了他们的锐气……”
霍兴安几乎难以抑制内心山呼海啸般袭来的痛苦,他咬着牙,转脸怒瞪着秦少璞。而秦少璞没有感觉到,只是微笑着继续说:“家师本想好好教训一下对方,但看对方也不算嚣狂之徒,所以还是以切磋为主……”
此时霍兴安已是面色如焦,他强忍着悲伤,垂下目光。他肩膀微晃,感觉整个身子好像都在颤抖。
“这把剑……”秦少璞正要说下去。
“我想看一下。”霍兴安忽然说。
秦少璞点点头:“看来兴安兄弟终于有一把入眼的了。”他取下剑,呈给霍兴安。
霍兴安接过剑,细细地反复地抚摸着剑身。剑身铭刻着金文,剑柄沉重厚实,剑的护手是一只铁翅飙风的鹰。这唤起了他脑海深处隐约的记忆,那梧桐院中练剑的剑风声,那秋千架下嬉闹的欢笑声……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兴安兄弟喜欢这把剑?那这把剑就送给兴安兄弟了。”
霍兴安握住剑柄,仿佛感受到了在千军万马阵前谛听圣令的威望感,这是一把带着祖先荣耀的剑,而外人是无从体会的。这把剑应该在披挂整肃的武士的腰间,而现在却沦落在草莽山居的陋室里。他眼眶濡湿,指尖微抖。他心道,我要将这把剑插入那黑袍客的尸身里,无论他是否已朽烂成骨。
“这把剑没有鞘,我选一副好的鞘给你吧。”秦少璞微笑道。
霍兴安心里怒道:这把剑的鞘已经在棺材里了,再有多么华丽的剑鞘也配不上它。
他摇了摇头。
见霍兴安收下了剑,秦少璞非常高兴。“兴安兄弟的剑法和此剑可谓相配了。”
“多谢。”霍兴安目光仍然黯淡低垂着。
秦少璞见霍兴安并无喜悦之色,只道他见过世面,不为名贵之物所动,心下倒起几分敬重之意。秦少璞再向霍兴安介绍其它物件,而霍兴安再无兴趣。秦少璞于是作罢,他哪知霍兴安的心思。
午宴时,秦少璞依旧盛情款待,霍兴安也不与他多言,仍然酒到杯干,不一会又是烂醉如泥。秦少璞与那兰欢面面相觑。那兰欢更加心怀疑虑,而秦少璞不以为意。
霍兴安这一醉又睡了很久。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就这样醒了又醉,醉了又醒。他把那把魁斗剑插在之前佩剑的剑鞘里,放在枕边,颇有枕戈待旦的意味。白天,他很少出庄,也很少与庄里人说话,倒是秦少璞经常来与他寒暄。自从那天和那兰悦打过招呼之后,这几天几乎没见到她出现,好似躲藏起来一般。他摸清了她的房间所在,但还没决定是否对她下手,一是还不了解她的底细,二是秦少璞夫妇总是一副不显山露水的样子,那兰欢又对他一直怀有戒心,白日里虽然命下人照顾得很周全,但霍兴安还是感觉处处受到庄丁们的留意和防备。他心里的苦恨一天深似一天,他愁眉不展地看着周围葱郁的山峰与苍白的天空,仿佛一个集排山倒海之势的惊天杀招因云里雾里般的对手而无法使出。秦少璞对他越盛情款待,他越是犹豫难决。
几天之后的早上,当秦少璞夫妇起床的时候,管家来告诉说,客人已经不辞而别了,房门开着,屋里没人,庄里也找不到他。
那兰欢对秦少璞说:“这个人本就来路不明,行事又鬼祟,我们待他不薄,走了却连招呼都不打。”
秦少璞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说:“也许他出门游玩去了也未定。有些武林中人一向我行我素,什么礼数之类的他们反倒不在乎。”
“我看他是别有用心。”
秦少璞笑道:“你担心了这些天,现在他走了,你可以心安了吧?”
“我怎么反而有点更不安了呢?”
秦少璞哈哈一笑,把住她的肩:“夫人这几日劳神费思,现在好了,我想带你和悦儿出去走走,散散心,省得你每日都和悦儿闷在房里绣花。”
那兰欢说:“还不是怕他对悦儿有什么不轨?再说,”她看了看窗外,“悦儿看来对他蛮有好感呢。”
“兴安兄弟倒是一表人才……”
那兰欢打断他说:“名不正,言不畅的,这个人,你却偏偏说他的好话。”
“好了,夫人不喜欢他,不提他就是了。”秦少璞笑道。
其实霍兴安并没走远,他在庄里住得实在憋闷烦乱,干脆越墙而去。他在山野里大步的奔跑着,发泄般的奔跑着,他冲到山顶,又冲下山坡,他扑倒在涧溪里,冰凉的溪水使他冷静下来,他从水里抬起头来,不知是泪水还是溪水,满脸潸潸而下的,是他痛苦难抑的悲愁。他拔出魁斗剑,咆哮着抡出一圈,旁边的几颗小树齐齐断颈。他呆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须发怒张的样子,他恨自己的寡断和软弱。
母亲当年在病榻上的话仿佛仍回响在耳边:兴安,我可怜的儿呀,你将来一定要报这个仇……
霍兴安仰起脸,看着天上掠掠的浮云,他决定狠下心来。他狠狠地回过头,目光犀利如欲追猎杀戮的野兽。
过了些日子,霍兴安几乎被袍客山庄的人忘记了,只被当做一个风尘异客,只有秦少璞偶尔念起。
一日,天气晴朗,山谷里微风习习,山花灼灼。三三两两的妇人到谷底的潭边去汲水,那兰悦也在丫鬟的陪伴下到潭边玩儿。不时有鸟雀贴着水面飞过,有小兽在树隙间飞窜。
那兰悦逗弄着一只正缓缓潜进水里的乌龟,忽然,一只伶俐的白色小兔从她旁边的草丛里跳出来,那兰悦看到小兔,十分喜欢,上去要摸它时,小兔子跳了开,但又像是在等它来捉似的停了下来,那兰悦觉得有趣,又去摸它,小兔又跳开,就这样跳跳停停的,竟一路把那兰悦带引到了岸边的树林里。
那兰悦气喘吁吁的追到了树林里,说:“你这个淘气的,让我摸一下。”
忽然,他看见面前出现一张忧郁的脸。霍兴安正站在枝叶间,注视着她。那兰悦吃惊地看着他,继而露出浅浅的微笑:“你……”
霍兴安刷地拔出剑来,指着她:“别出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那兰悦从未见过这般威胁,顿时吓得颤抖不已,她惊恐地望着霍兴安,动也不敢动。
霍兴安本来做好了先发制人的准备,以为她会出手反击,但见她手足失措,柔弱难禁的样子,显然是不会功夫,看着她纯真无暇的面庞,反倒令人心生几分怜惜。
他将剑尖往她的脖颈移近了一点,说:“你一定知道你爹埋在哪儿吧?”
见那兰悦不说话,他沉声道:“说话!”
那兰悦看着她,眼角竟淌出泪来。
霍兴安心里一软,剑尖微微下垂。这时听见有很多脚步声,正沿着岸边往这边来,还有人喊那兰悦的名字。霍兴安一不做二不休,他拉过那兰悦的胳膊,拽着她往树林中走。那兰悦脚步慢,走得磕磕绊绊,霍兴安着急,拽得她几次差点摔倒。
他拉着那兰悦上了一个小坡,看见坡下潭边很多人往这儿来,有的人看见了他,指着他大喊。他索性抱起了那兰悦,那兰悦惊叫一声。他抱着她向山上奔去,走山越岭是他最擅长的,不一会儿追赶的人声就消失在了耳后。
他翻过几个山坡,跳过一个陡崖,找了块平地,将那兰悦轻轻的放下来,那兰悦已是满脸绯红,神情羞涩已极。她揉着胳膊,刚才霍兴安心急之下紧紧的把着,显然捏痛了她。
沉默了一会儿,霍兴安看着她的胳膊说:“姑娘,你只要带我到你爹的坟地那儿,我就放了你。”
“你……到底要做什么?”那兰悦小声地问道。
“你照做就是。我保证不伤害你。”
那兰悦点了点头,然后却又摇了摇头。
“那我只能……”他话没说完便顿住了,他似乎听见有某个声音从一边掠了过去,又不似风声。他望了望四周,只有草动叶摇,而旁边就是峭壁。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转眼看着那兰悦说:“那我只能……”
“只能和你做夫妻了……嘻嘻。”一个女子的声音接了他的话。霍兴安大惊,他执剑,环顾四周,却哪有什么人影。这声音仿佛从天上传来似的。
“谁!”他大喝一声。
“我!”女子应答裕如,宛如戏谑一样。
霍兴安吃惊不小,心中大疑,此地又不是荒山秃岭,哪来的孤魂野鬼?那兰悦也惊恐地交抱着双臂。
“谁!”这次霍兴安大吼了一声。声音在山间回响。他却忘了,他正掳了袍客山庄的千金躲藏在此。
“嘻嘻,一对妙人儿倒很般配……”声音时远时近般的。
霍兴安抓起那兰悦:“我们离开这里!”
那兰悦以为霍兴安又要抱起她,又羞又慌,低下了眉头。但霍兴安没有抱她,他抓着她的胳膊,向坡旁下山的方向走。杂树很多,那兰悦的裙子时而被枝条勾住,霍兴安只得在前面用剑清理出一条道来。
走了一会儿,女子的声音又响起:“嘻,跟着情郎去私奔……”
那兰悦的脸更是通红,他被霍兴安拽着,又羞赧又慌乱又害怕,一直不敢抬头。
忽然一声尖利的口哨声传来,女子的话音也停了。霍兴安回头一看,只见崖头隐约闪现出几个庄丁的身影,弯弓搭箭,对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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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楼
请期待第五章:干戈安能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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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楼
@李春霆2014 2020-11-10 23:07:07
再来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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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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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是个标点符号控,如发现有标点符号不对的朋友烦请告知,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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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楼
第五章 干戈安能已
霍兴安举剑,准备拨挡来袭之箭。这时一个男子从山坡上飞跳下来,几个起落,鹞飞鹄翔般的到了霍兴安眼前。
这个人站定,看了那兰悦一眼,对霍兴安抱拳到:“兴安公子请留步。”
在庄中时,霍兴安不太留意庄里的人,所以对此人竟没什么印象。
“在下孟通,是秦庄主的徒弟。”他客气地说,“我家小姐身薄体弱,从没出过远门,还请兴安公子先让我家小姐回庄,否则我师父师娘会不放心的。”
见到孟通不失礼数的要求,霍兴安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应,如果孟通上来便出手,他会不假思索地挥剑相斗。
见霍兴安没有回答,孟通便上前对那兰悦说:“小姐,请回去吧。”
忽然,霍兴安将剑在那兰悦身前一横,道:“我有要事和这位姑娘商议。”
那兰悦怯弱的看了看霍兴安,没有说话。
孟通神色一凝,道:“兴安公子有事不妨去庄里商议。”
霍兴安也是面色一沉:“这是私事。”
“嘻嘻,私奔的事,当然是私事。”刚才那个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却离得很近。
霍兴安和孟通都是一惊,转头一看,只见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站在不远处坡边突出的石头上,她身子很瘦,衣服也很单薄,仿佛一阵风就会刮走,她的脸上似乎涂着很厚的脂粉,鬓边戴着头花,腰间系着花飘带,宛似少女打扮。虽然看不出她的年龄,但仍能看出她眉目间的老相。
孟通一呆,拱手道:“原来是,鬼手星婆驾到!有失远迎了。”
“谁要你们迎?”那个被叫做鬼手星婆的女子笑道,“老鬼不来迎我,谁配迎我。”
孟通神情尴尬:“不知星婆这次大驾光临有何事?”
“明知故问,你这小崽子,我来了难道还有别的事?我又不是来吃你们袍客庄的残汤剩饭。”
“星婆说笑。星婆来了,我们自然好生相待。”
“嗯……你们不要劳神费思地赶我走便好了……”
“岂敢,”孟通道,“我这就回庄告诉师父师娘,为星婆接风。”他转眼对那兰悦说,“小姐,走吧。”
星婆道:“看来小丫头不愿意和你回去呢。这一对郎才女貌的小冤家,嘻嘻,你还是成全了他们的好。”
霍兴安有些赧颜,那兰悦更是满脸羞色。
孟通转头看着霍兴安,说:“请兴安公子和我家小姐先回庄再说,如何?”
见霍兴安不说话,孟通上前一步,伸出手去,面露微笑,轻轻把住霍兴安握剑的手。霍兴安没有动作,他有些犹豫,毕竟这孟通客客气气地。他们互相对视着,彼此皆有试探之意。孟通微笑着将霍兴安的手轻轻压下。
忽然,霍兴安感觉孟通的手紧紧箍住了自己的手背,霍兴安暗暗用力,但只觉对方的劲力越来越大,他使劲地保持着剑柄不被压下,但是一股力道使他的手掌变得酸软,他盯着孟通的眼睛,孟通脸上渐渐消失的笑容仿佛变成了揶揄。忽然手上一股强大的无法抗衡的怪力贯来,仿佛经脉扭转,霍兴安吃痛地松手,剑掉在了地上。
霍兴安自小在山里长大,经常举石抛崖,手搏狼豹,也自恃臂力过人,但没想到在孟通的掌下竟然撑不了一会儿,也是心里吃惊。他迅速地左手出拳,直冲孟通面门,孟通侧头闪开,霍兴安再出腿,孟通跳退闪开……转眼间,双方已经迅疾无比地过了五六招,但霍兴安却未沾到孟通的身子,而孟通的手扔抓着他的手背。霍兴安振臂旋身,两人一起翻跳开去。两人拳来脚往,拆了十来招,霍兴安怒喝一声,全力向孟通的胸口打去,忽然,手上紧缚的力消失了,孟通急退避开,霍兴安收势不住,摔在地上打了个滚。
这一交手,高下立分。孟通不待霍兴安爬起,飞身而上,击掌扫腿,霍兴安左支右绌,竟被掌封腿攻压制得无法起身。之前孟通对霍兴安还有所忌惮,不敢轻视,现在已然完全不放在眼里般,将霍兴安逼得十分狼狈。
那个星婆倒像坐山观虎斗般地在石上盘腿坐了下来,说:“小黑袍儿的徒子徒孙倒还学得有模有样,不过这九天游龙掌有些儿戏呦,怎么像蚱蜢儿乱蹦呢?”
孟通没回话,只在霍兴安身上跳跃发招,霍兴安勉强支撑了一会儿,但觉气不能提,他几次想滚开去捡地上的剑,而孟通的掌风总是呼啸在耳边,却又不与他硬搏,他每次欲与其对掌,孟通便避开,显然有戏弄之意。
那星婆开口道:“这位小公子看来是使剑的,人家不愿使拳动腿,你怎么总缠着人家?”
孟通闻声跳开,说:“好,那我就领教一下兴安公子的剑法!”
这时崖上的几个庄丁已经走了下来,其中一个递上一把剑,孟通斜腿半蹲拧身做了一个起势,剑尖傲然指向霍兴安。
霍兴安摸过剑,从地上跳起,剑花一抖,立即横在胸口,也做了一个起势。
对峙片刻,孟通点了点剑尖道:“来吧。”
霍兴安咬住牙,胸中怒气上冲,他喝了一声,使出长白老怪所教的本派剑法,如疾风而至。这套长白派剑法,时而犀利,时而怀柔,跌宕多变。孟通没有直接迎锋,而是在霍兴安激烈的进攻中不时插入,看似闪躲,但往往直切要害,逼得霍兴安时时回护。
几招之后,孟通已然熟悉了霍兴安的招法般,忽然变守为攻,招招反制,看似浑厚而又不失细腻的长白派剑法在孟通更为机巧的招法下竟显得有些拙笨。孟通的剑招虚虚实实,上下游刃,灵动莫测。
星婆嘻嘻一笑:“小黑袍儿就是鬼灵精,教徒弟耍这套阴阳剑法,小公子你得变一变了,要不你斗不过他。”
霍兴安跳开一步,拨转剑柄,身随剑走,开始以玄灵剑法相斗。玄灵剑法其实霍兴安学了个半生不熟,而且玄灵剑法以多人联阵为上,一个人腾挪就单薄许多威力大减。见霍兴安剑招突变,孟通也相应变招,不待霍兴安移步换位,便抢先截断。孟通的剑招变得愈发快疾,只几招,将霍兴安封制得无法施展。只见孟通的剑尖在霍兴安胸前左击右点,而霍兴安连连后退,直到退到石壁,再无法后退,霍兴安蹬壁跳起一个旋身,剑锋挥出一道弧光斩向孟通的剑,两剑眼看就要震鸣而撞,就在碰击的一刹那,孟通的剑倏地滑开,贴着霍兴安的剑刃削向其手臂,霍兴安急转剑柄,而孟通的剑竟缠绕着他的剑,转起圈来,霍兴安只觉眼前全是剑尖闪动,像被渔网裹住了一般,竟挣脱不开,又像被吸入一个磁石堆中。眼花缭乱间,剑柄一震,剑被孟通挑飞,孟通用剑尖接住落下的魁斗剑,耍了几转才接到手里。
孟通用剑指着呆住的霍兴安,撇了撇嘴:“不过尔尔。”
霍兴安心下又羞又愤,自知不是对手,现在剑在人手,已然难以夺回,如果再行比试,只能自取其辱。他瞪着孟通道:“你要怎样?”
那兰悦神情紧张的看了看霍兴安,只道孟通要杀了他,轻声央求道:“他什么也没有对我做。”
“嘻,”星婆道,“棒打鸳鸯哟,姑娘家当然不干了。”
那兰悦脸一红,低下了头。
孟通站到那兰悦和霍兴安之间,说:“小姐放心,我不会杀他。但此人显然是道貌岸然之徒,可能是山匪淫贼也未可知,只怕他贼心不死,再来行强盗之事。”
霍兴安大怒,挥拳便击向孟通,竟无视眼前指逼的剑一般,孟通倒是一惊,剑尖一扫,削去了霍兴安一绺头发,霍兴安仿佛搏命一样,冲向孟通,格开剑刃。孟通侧身,再一剑,插入了霍兴安的左臂,那兰悦“啊”了一声。
孟通显然是手下留情,否则当是一剑穿心,而霍兴安仍是搏命般的直撞入孟通的怀中,孟通以肘相抵,霍兴安感觉到一股劲力冲来,几乎骨节寸断。见霍兴安疯一样地冲来,孟通也有些吃惊,他将两手的剑柄倒转以拳相迎,这次他不再礼让,全力相迎,只几招,便将毫无章法的霍兴安击得跪倒在地。他将剑横在霍兴安的脖子上,说:“看来你心有不甘!”
霍兴安感到屈辱无比,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平辈人的面前被迫跪下,他想要站起来,而孟通的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像千钧巨石般使他动弹不得。他只觉万念俱灰,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
那兰悦看见霍兴安臂上不断染红的衣袖,害怕得移开了目光。
霍兴安忽然将脖颈向剑刃上抹去,孟通急忙挪开剑刃,但仍按住霍兴安,霍兴安感觉劲力难提双臂绵软。这对霍兴安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小黑袍的徒孙也是这么不近人情呀。”星婆叹道。
“今后还望你改邪归正,如果再淫邪不改,冒犯我庄,我就不再客气了。”
“嘿,”星婆笑道,“你这小崽子教训人的口气和小黑袍儿倒有一比。小黑袍儿还真把自己的偏门歪派当成名门正派了……”
“星婆有所不知。”孟通道,“此人来我庄小住数日,觊觎不成,就埋伏在外伺机把我家小姐掳走了。”
“是吗,”星婆道,“我看那,他们俩个早就暗通款曲,私订终身了呢。”
孟通松了手,收了剑。霍兴安运力准备再上前相搏,却感觉肩头发麻,臂膀滞重。
孟通邀星婆入庄,星婆不置可否。孟通便和庄丁们带着那兰悦告辞离去。那兰悦心情复杂地看了霍兴安一眼,而孟通似乎不屑一顾,没有再理会霍兴安。
霍兴安默默地站了起来,内心如万千虫豸噬咬,连山谷里的风也似乎变成了悲悯般的呜咽。他看着那把失而复得的魁斗剑被孟通携远了,懊丧、恼怒、激愤和无望在心中剧烈翻涌。
“这位小公子,”星婆道,“不必太难过了。小黑袍儿自恃武功冠绝,他的徒子徒孙自然也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她笑道,“输给他的徒孙也没有什么丢人的,这天下有多少高手想从小黑袍儿那讨得一招半式的?至于交手过招那更是难有机会。今天你敢到袍客庄来比试,岂不是捋虎须哦。”
“我不是来讨教比武的。”霍兴安说。
“嘻,我知道,”星婆说,“你想掳走小黑袍儿的女儿,那可也是胆子好大的呦。”
“我不是……”霍兴安现在痛苦欲绝,哪愿与她分辩什么。他顿了顿,沉声道:“多谢指点。”便转身而走。他现在只想远远地逃离这个耻辱之地,难以抑制的悲伤使他不想再多说一句。
他疾步地走出了数丈外,看见有树枝挡路,便劈掌砍断,却见星婆鬼魅一样地出现在前面。
“小公子,”星婆道,“你的剑法尚可,就是太规矩了些,很容易被他的那套阴阳剑法耍得晕头转向。”
霍兴安已然沮丧痛苦已极,哪有心情听她讲什么剑法,他望着她,觉得此人奇怪又多事。“多谢!”他扭头便走。
他一路愤怒的踢着沙石,劈砍着阻挡他的树枝草木,一直走到另一个山顶,颓然的坐下来。刚坐下,只听身后有人轻轻道:“哎,心上人儿何日再能得见哟。”
霍兴安回头,发现那鬼手星婆又神临鬼现般的坐在了他的身后,但是背对着他,心下不由得敬畏:这鬼手星婆的无影轻功实在了得!
“这位高人……”霍兴安回转过身来,看着她。
“叫我星婆就行,”星婆说,“小公子,你可不要寻短见,你要是寻了短见,叫那位小心上人可怎么办?”星婆又“嘻”的一笑。
星婆忽然平地飘起般,轻轻的转过来,裙裾莲动。“嗯……”她轻轻落下,说,“小公子一定不甘心,你不会走的吧。”
“我不会走的!”霍兴安狠狠的说。
“嗯,”星婆道,“那你还是要回去比试喽?”
霍兴安咬咬牙:“我会的。”
“那只会自讨苦吃。”
霍兴安没说话,今天受到的羞辱让她愤恨难平,但心知自己已然再难接近那袍客山庄。这星婆不知何方高人,却看似要管闲事到底的样子。
“我星婆倒是可以教你几招,对付小黑袍儿那阴阳剑法。明天一早你到这儿来等我。”说罢星婆飞身而起,如风而去,只见一片云裳飘向山下。
“你的小心上人儿在等你呢,嘻,有情人可望而不可即呦……”星婆的声音回响在山间。
霍兴安呆在原地,不知这星婆的话是否当真。他想,反正自己是铁了心要找到那黑袍客的坟,不管遇到什么阻碍都不会退缩,纵然受到这番耻辱亦不能挫折他的决心!他望着茫然的群山,只感到自己蝼蚁般微弱无力,微不足道。天外有天,那黑袍客的武功想来该是多么的深不可测。
秦少璞当日和纳兰欢一起出庄访友了,待他回来听孟通说了霍兴安掳走那兰悦一事,颇为震惊。又听说鬼手星婆不邀而至,更是皱眉。那兰欢对秦少璞说:“那个人果然是心怀不轨,原来是个淫贼。”
“但他并没有伤害悦儿,只是要胁迫她去找师父的坟。”秦少璞沉吟道。
“难不成他和星婆是一起的?”
“可是孟通和他交手的时候,那星婆却没有出手相助。”
“星婆也从来没有和我们交过手啊,只是,”那兰欢说,“她从来是搞得人心惶惶而已,去年她来的时候,说要在我们的饭里下毒,结果庄里的人都吓得自己生火做饭了。后来她又把自己吊在庄门上装死,还鬼嚎似的喊爹的名,那些日子我夜夜做噩梦呢。”那兰欢叹了一下,“这下子,不仅要防备那个贼人,还要小心那妖婆来捣乱闹鬼。”
“这些日子,我让孟通带庄丁留守庄户,任何人没有我的吩咐都不得擅自出庄吧。”秦少璞叹了口气。
那兰欢却忽然笑了:“看你的样子,一点儿不像我爹的徒弟,倒像一个在乱世里避祸的逃难户呢。”
秦少璞也笑了:“师父纵横江湖,风襟潇洒,当然不像我这样。”
那兰欢说:“哎,我爹的忌日快到了,这次又不得拜坟扫墓了。”
当日霍兴安并没有走,他躺倒在山顶上,一直躺到夕阳西下,才黯然的离开。
第二天一早,他便来到那个山顶等鬼手星婆。等到日上三竿时,忽然鬼手星婆从崖下飞到了面前。她伸手折断了一棵小树上的细枝,又挥袖一击,树上的树叶纷纷飘落,星婆用树枝戳戳点点,霍兴安只觉得眼花缭乱,竟似昨日和孟通的那招万星闪烁般。待树叶全落到地上后,星婆对他说:“你看看地上的树叶。”
霍兴安俯身看地上的树叶,发现每片树叶中间都被刺了一个孔。
“你的内力不足,只能以剑招来弥补。”星婆道,“那阴阳剑法在于趁虚而入,讲究以快制胜,你得以快制快才行。”
霍兴安心下佩服,未等他抱拳施礼,星婆已飘然而去,留话道:“你练到一击皆中,明日再见我吧。”
“一击皆中?”霍兴安寻思道,这似乎也不难。
他拔出短剑,也学星婆的样子,用拳猛击树干一下,树枝摇了摇,而树叶没落下几片。霍兴安顿觉星婆内力之强,他只好抱住树干拼命的晃动,这才有很多树叶落下。他用剑飞快的刺击落叶,但却只刺中了两三个,另有几个虽然刺中了,但柔软的叶子却未被刺穿。霍兴安定定神,再摇树击叶,这次他刺中了更多。他这样一直练到午后,又练到日落,成百上千次的重复着击叶的动作,山坡上的树几乎都秃了树冠,起初他看到的是东飘西坠的叶子,到了后来,那些落叶仿佛都静止在了空中,每个叶子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它可以一瞬间刺出十几剑。
他筋疲力尽的躺倒在地,看着四周缓缓沉入暮色的山峦,觉得自己像头凶狠搏命的困兽,充满了怒噬万物的愤恨,他塞了一把草在嘴里,苦涩的嚼着。
他出了山,找到之前寄存了马匹的人家,并买了一把长剑。
第二天,霍兴安早早的来到山上,但一直没等到鬼手星婆。他练到午后,但觉心浮气躁,他斩断几个树枝,跳下山坡,径直向袍客山庄而去。
袍客山庄很静,完全不似以前,庄前没有庄丁往来,庄门紧闭。但当霍兴安快到庄前时,墙头立即出现了几个庄丁,弯弓搭箭,向他射来。霍兴安拨掉来箭,大声说:“我要孟通来见!”
庄丁软下弓,其中一个从墙头隐去引去。不多时,一个人影翻跳出墙,稳稳地落在他的面前。孟通面带不屑的看着他道:“贼心不死,又来……”
未等他说完,霍兴安挺剑便上,迅疾直刺。孟通缩身一避,出指弹开来剑,霍兴安不待他拔剑,迅速的变刺为削,孟通以掌为剑,穿梭在霍兴安的剑光之中。霍兴安出剑飞快,孟通躲闪亦快,几招下来,孟通不见后退,反见欺进,霍兴安的剑被频频拨开。忽然孟通一指点向霍兴安的眼睛,一指戳向霍兴安的手腕,霍兴安侧头护腕,孟通再擒其肘臂,霍兴安只好与之两腕相格,手中长剑顿时被震飞上天。不待霍兴安去接,孟通跳起抢到长剑。他掂了掂剑,揶揄道:“可惜了这把剑。”他一挥手,将长剑掷向它处,一棵脖颈粗的树竟被穿透。
霍兴安自知不敌,恨声道:“改日求教!”扭头便走,连剑也不取了。
孟通冷笑一声:“恭候!”
因为交手极快,闻讯出庄的秦少璞和那兰欢只看到了站在原地的孟通。
“师父!师娘!”孟通道,“淫贼竟敢来讨战。”
“听说他是冲你而来?”那兰欢说。
孟通说:“他这是不自量力,所以我就替师傅教训了一下他。”
秦少璞叹了口气:“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此人倒也不似十恶不赦之徒。”
孟通说:“他一来就摆出拼命的架势,我已经很客气了,我只是夺了他的剑,让他知难而退,”他转身对那兰欢说,“但他看来怀恨在心,要再来比试。”
那兰欢一笑:“孟通这是要学孔明七擒孟获了,”他对秦少璞道,“这人包藏祸心,早晚还会做出坏事来,不如废了他的功夫,送于官府?”
秦少璞摇摇头;“是非未分,等我们弄清了再说。”
那兰欢道:“怎能说是非未分,他曾经掳了悦儿去呢。”
“师娘说的是,淫贼差点对小姐非礼。”
“是呢,若不是孟通及时赶去,可就玷污了悦儿的清白。”
秦少璞思忖半晌,说:“等他再来,我要问个究竟。”
霍兴安懊丧的向回走,走到一棵树旁,叹气的捶着树干,头倚在树上,禁不住要落泪。
“哎,”忽然一旁也有人叹气,“这可如何是好,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霍兴安扭头一看,却是鬼手星婆坐在旁边的树上,笑眯眯的看着他。
刚才霍兴安与孟通交手,星婆其实看得真真切切。“你才练了一天,就打上门去了,真是心急啊,”星婆道,“正常这剑法要练上数月才行。”
霍兴安向星婆施礼道:“多谢星婆指点,我只是……”
“心急可吃不了热馒头。那小黑袍儿的徒子徒孙都是当世高手,不知你师出何门,但凭你的功夫要入那山庄可难的很哦。”星婆道,“你跟我来!”说罢纵身而下,踏草疾走,霍兴安连忙跟上。那星婆身材纤瘦,飘行如风,霍兴安起先大步流星的跟着,但不久就不得不小跑起来。霍兴安自小走山路如平地,但鬼手星婆却如是不沾地的飞仙,霍兴安只看一袭衣裙在前面飘忽,他追过两座山,竟然气喘吁吁起来。直到一个崖边,星婆忽然跳了下去,霍兴安大惊,他从崖边攀下去,只见星婆跳落到数丈时,踩着崖下伸出的树枝以及突兀的石尖在崖壁上如山羊般跳跃奔走。霍兴安心下拜服,只得大喊:“星婆,请留步——”
鬼手星婆停住身子。霍兴安俯身说:“星婆轻功真是绝世少有,我是望尘莫及,还请星婆选一处平坦的地方说话。”
鬼手星婆飞跳上来,翻立到崖头。霍兴安也爬上来,坐到地上。鬼手星婆衣袂飘然,神色自若。霍兴安佩服的五体投地,说:“星婆轻功可谓天下无双,兴安见识了!”
“要说轻功,我也不算天下最好,”星婆道,“青州的马四蹄,还有拜月教的老疯婆子都在我之上。不过要是他们都死了,我就真的占得花魁了,嘻。”
霍兴安心道,你被人称作鬼手星婆,不如叫鬼影星婆的好。
星婆道:“小公子,你的剑法看起来扎实,但不够灵巧,那袍客庄的小猴子们都内力深厚,加之剑法灵巧,你一时半会儿不会打得过,你内力不足,需要配以灵巧的身法才行。”
“可是像星婆这样的轻功哪是一朝一夕可以达到的。”
“我教你身法,在拆招的时候可以避实就虚。”
霍兴安心里感激,抱拳道:“前辈对兴安如此厚待,兴安感激不尽!”
“别叫我前辈,我有那么老吗?你还是叫我星婆罢。”
霍兴安心想,“星婆”的称呼难道就不老了?但还是恭敬道:“是!星婆。只是,兴安有一事不明白。”
“说吧。”星婆点点头。
“星婆为何对我兴安如此厚待?”
“我星婆就是喜欢成人之美,”星婆忽然长叹一声,“那小丫头长得真像他爹。”她问霍兴安,“你想不想要那个小丫头?”
“这个,我……”霍兴安也不知为什么语塞了,“我只是想知道……”
“你只是想知道他爹同不同意?这个好说,”星婆笑道,“我去袍客庄闹上三天三夜,非要找到他的墓不可。”
“我不是这个意思。”
未会等他解释,星婆止住他的话,道:“我看你是要争回这口气,那好,那就先教你些应变的身法,你要让小丫头对你另眼相看,也不难,嘻嘻。”
霍兴安也不知该如何和她解释,但鬼手星婆执意让他习练身法。
“小黑袍儿的徒子徒孙的轻功也很了得,什么凌波微步啦,踏花拂影啦,我教你的这种身法叫绕梁燕,以跳空乘隙见长。”星婆让霍兴安折了一条细长的树枝。
霍兴安按她教授的身法,腾挪跳跃,足不沾地,而是用树枝点地,在树间来回跳移。起初树枝总是被折断,慢慢的霍兴安习惯了控制力道,移动的时候变得更加灵活。
这样习练了一天,霍兴安感觉身法和剑法一样,变得快疾灵活多了。
次日,不待鬼手星婆到来,他又去到袍客山庄前讨战孟通。
他走到那棵仍插着掷剑的树前,无比耻辱的拔出剑来,他觉得对袍客山庄的恨又深了一分。
这次和孟通过了二十几招才落败,孟通也微感诧异,似乎一夜之间霍兴安的剑法大有进步,他哪知霍兴安是习练了鬼手星婆所教的绕梁燕身法,在过招时有意避开孟通的锋芒,硬来软接,伺机进取。
孟通再次将霍兴安的剑掷入树身,霍兴安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扭头便走,孟通照例说了声“恭候”。
闻声出庄的秦少璞喊道:“兴安公子留步!”
霍兴安愣了一下,停了脚步,但又坚决的大步离开。
“兴安公子——”秦少璞见状,也不勉强去追,只是轻叹了口气。
“师父,”孟通道,“这个淫贼看来是不会罢休。”
秦少璞摇摇头说:“看其行止,却不像采花媾女的淫邪之徒。”
“知人知面不知心,师父对他太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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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名
32楼
霍兴安离开庄子未远,又被鬼手星婆当路拦住。
“不如你跟我走吧,做我的徒儿,我教你几年,保证你再回来时能和他们斗上一番,”星婆说。
听见星婆有意收自己为徒,霍兴安又惊又喜,这星婆功夫奇诡,可谓当世高人,做她的徒弟似乎是幸运之至。
“不行,”星婆又说,“等上几年,那小丫头就嫁了人了,我的苦心可白费了。不如,嗯,不如把那小丫头一起带走。”
“这——”霍兴安不知该怎么应和她的想法,这显然不是他的初衷。
星婆却当他犹豫不决。“你可是不知我鬼手星婆的厉害!”她一拂袖,“你在这儿等我!”
不多时,鬼手星婆从山下抓了一个壮年乡民过来,那乡民被一路抓着奔跑,显然是累的不轻,星婆将其推到霍兴安面前,那男子如牛般喘着粗气,吓得面色如纸。霍兴安不知何意。
星婆喝令那男子:“脱去衣衫。”
那男子哆哆嗦嗦的脱下衣衫,当露出胸膛时,星婆在其身后忽发一掌。
霍兴安大惊,以为星婆要显露高超功夫,让此人毙命。“不可——”他喊道。
那男子身子一震,像是蛊毒入体般,伸手去挠肩胛处,似乎越挠越痒,而慢慢的,他的肩胛处显出一个淡淡的掌印。
“这叫穿心鬼手印,”星婆道,“慢慢的,会肌肉腐烂成洞,然后奇痒而死。”
那男子大怖,垂眼看自己的抓痒之处,那手印越来越清晰了。
霍兴安心道,怪不得人称鬼手星婆,可是这男子无缘无故的枉死,这鬼手星婆也太草菅人命了。之前霍兴安的敬意顿时变成了惧意,他想,我是万万不能做此人的徒弟的,这岂不是入了邪道?
那男子转身跪倒,向鬼手星婆磕头:“请仙姑饶命啊!”
看见霍兴安神色有异,星婆知其心意般的一笑,说:“我如果打在心处,那是必死无疑,我只是拍在肩处,而且也没用上五分力,小命可保,只是要多几日奇痒之苦,”他又对那人说,“你回去抓些蝎子,捣碎了烘干,每日服用,半个月后即可止痒。”
男子拼命磕头,大谢不杀之恩,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霍兴安对鬼手星婆抱拳道:“星婆的功夫真是厉害之极。”
星婆一笑:“你做了我的徒儿,学了这招,以后可不用再害怕小黑袍儿的徒子徒孙了。”
霍兴安说:“星婆,这穿心鬼手印要练很长时间吧?”
“不错,你内力欠缺,所以没有十年八年的,不会有什么成就。”
霍兴安一心只想找到那黑袍客之墓,现在又负气般的想找那孟通较量,他哪有苦练十年八年的心志。
“哦,”星婆说,“你是气不过那个孟通呀,这好办,我去制住他,让你好好打他一顿。”
“这,还是不要。”霍兴安虽然对那孟通气恨难消,但却不愿以这种方式消气解恨。
“那我也拍他一掌,”星婆道,忽又叹声说,“哎,我答应过小黑袍儿,不伤害他的后人和庄人的,”他对霍兴安说,“你来,我教你这招穿心鬼手印。”
“可是,你不是说这需要内力才行吗?”
“我只教你掌法和用气之道,没有那么大的威力,但打在对方的身上,也会让他感到一时的酸软无力。”
霍兴安觉得这倒也不错,于是星婆开始教他怎样聚气于掌。
起初,他按照星婆所教的,从四肢百脉提气入胸,然后入臂,但是往往在上升中变得混乱,最后散失掉,拍出的掌风空有劲势。
星婆告诉他说:“你现在击出的掌力,只是蛮力,看起来很有力,常人会伤的很重,但高手会很轻易化解。你要学会和感觉到一点,就是让力进到对方的身体里去,不是只打到皮肉上。”
“是,星婆。”
霍兴安练了很久,终于慢慢的体会到星婆所说的“让力进到对方的身体里去”。当气聚于臂掌,再击出时,他已听不到掌风,但是能感觉到一股气从掌中贯出,甚至自己的手臂都会随之震颤不已。此时,星婆再教他穿心鬼手印的运气秘诀,他就能很快的领悟其妙了。
那兰欢和秦少璞在树下喝茶,管家来禀告说:“帐幔都布置好了,祭礼堂也都安排好了。”秦少璞点点头。
“按夫人的指示,我们都悄悄的准备,孟通带人在夜里将东西搬进庄子,白天除了去打水的出入,整日里庄门都闭得紧紧的。”管家说。
那兰欢说:“奇怪的是,这次那老妖婆子怎么不来闹了,也不和我们照面。”
“但那个星婆总是在庄子周围出现呢,”管家说,“昨天听人说,她到山下的村子里,强令每家每户都扎莲花灯,不知何意。”
“莲花灯?”那兰欢想了想,对秦少璞说,“他是要祭奠我爹,可是莲花灯是喜庆时用的呀,她不会是要在忌日是搞什么灯会吧?”
“哎,祭日总是要办的,”秦少璞说,“等她来时我们多加防范好了。”
这时忽然有脚步奔来,一个庄丁赶来通报,说霍兴安公子又来了。
秦少璞“唰”的站起:“这次我要亲自问他!”
霍兴安正站在庄门外,长剑紧攥,怒火藏睛的看着庄门,墙头上庄丁的弓箭纷纷对着他,谁想到庄门开处,出现的却是秦少璞。
“兴安公子,”秦少璞伸手做请,“可否庄里一叙?”
“我只要会那孟通!”
“不知兴安公子心有何怨,还是小庄有招待不周之处?”秦少璞也知这话无关要旨,又道,“家师之墓我们也无法祭扫,兴安公子如想祭拜家师,明日正好是家师忌日,可进庄入祭礼堂祭拜。”
霍兴安听知正逢黑袍客忌日,更是怒不可遏。“呸!”他唾了一口,长剑一扫,土屑纷飞。
“休要无礼!”孟通忽然从庄里抢出,挺剑直指霍兴安。霍兴安见孟通赶到,二话不说,上前与孟通斗在一处。两人剑招迅疾,身影穿梭,霍兴安忽进忽退,间或拍出一掌穿心鬼手印。孟通内力深厚,霍兴安的掌力犹如泥牛入海,但孟通感觉到了那鬼手印的怪异力道,虽然不足成势,但有时会出其不意的化解几招。
秦少璞看得点头:“这有点像星婆的鬼手印。”
这次交手,霍兴安居然支撑了三十多招尚未被夺去长剑。一来他谨记鬼手星婆的指点,不与孟通近身硬搏,剑走虚位,欲进欲退之状,二来他不时以穿心鬼手印扰之。见霍兴安左躲右闪,孟通喝一声,跃到空中,剑旋成圈圈光环,罩向霍兴安。霍兴安无法再退,只好举剑上迎,手腕猛的一震,剑被削断,只剩一小截。孟通弹到空中,剑圈再次如网罩来,霍兴安拔出短剑,两个短剑一起抵挡,而孟通的剑光忽然一收,剑尖已达勃颈。“孟通。”秦少璞叫道。霍兴安万念俱灰,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却分明听到一声轻呼,他隐约的看见庄门后那兰悦的身影。孟通的剑并没有刺入脖颈,只是贴着颈部而过,霍兴安举掌相击,孟通没有与其对掌,而是一挥臂,将霍兴安击出十来步远。
霍兴安从地上爬起,感觉五脏翻涌,喉咙一紧,呕出一口血来。
“我本来可以废了你的功夫,看看你还会不会贼心不死。”
秦少璞止住孟通,上前关切的看着霍兴安:“兴安公子,小徒手重,不知怎样?”
霍兴安慢慢站起来,吐出一口血痰。他用短剑指着孟通。
“看来你还不甘心,那么我再不会客气了。”孟通嘴角轻蔑的一咧。
霍兴安咬牙挥剑,纵身而上。秦少璞伸臂拦住:“听我说一句话。”霍兴安根本不听,挥剑直斩,秦少璞竟似不躲,手臂仍挡在他面前。霍兴安大惊,眼见剑刃就要切在其臂上,急忙收剑,但脚步却不及收回,一个趔趄,反手撑地,侧身而蹲,他抬眼不解的看着秦少璞,心道此人难道是自恃功夫高强,竟然不躲不闪?秦少璞微笑的放下手臂,看着疑惑的霍兴安;“兴安公子,我知道你并不是心怀恶意之人。”
霍兴安心里哼了一声,慢慢站起来,看向孟通。见霍兴安又欲与孟通拼斗,秦少璞道:“这其中必有原委,本庄与兴安公子素无仇怨,”他想起那兰悦被掳之事,“不知兴安公子为何一意要寻家师之墓?”
“要寻小黑袍儿墓的人可不只有他哟,”忽然鬼手星婆的声音自远而近般的响起,只见一个人影衣袂飘飘的在山岩间飞来飞去,“人家要和小丫头拜天地,当然要在老岳丈那里磕个头咯。”
秦少璞抱拳道:“听说星婆早已莅临本庄,但这几日仙踪无定,本庄备了好酒,只待为星婆接风了。”
“哈,你们那好酒好菜的,还是留给小黑袍儿祭墓吧,”星婆道,“你们藏着掖着,迟早会让我找到。”
秦少璞道:“家师遗命,不敢有违,还望星婆体谅。”
星婆说:“这位小公子看来也想知道老鬼的墓,难道是小黑袍儿在外面又欠了什么风流债了?”她飘然到了庄前,看看霍兴安,又摇摇头,“不像,不像,小公子应该是深受相思之苦——”她叹一声,对秦少璞道,“我看你就成全了他们的好。”
秦少璞之前闻听霍兴安掳走那兰悦的事,但孟通反复强调他是个淫贼,所以从来未往这方面想,现在听星婆如此说,不禁半信半疑。“星婆可是戏言呢。兴安公子为人磊落,应该不会如此这般。”
“见色起意,强掳民女,实在是淫贼所为。”孟通在一旁忽道。
霍兴安大怒,将短剑掷向孟通,孟通一挡,竟将短剑弹回。霍兴安捡起短剑,似乎又欲再掷。秦少璞正要制止,冷不防霍兴安冲上前与孟通缠斗起来。这次霍兴安像是拼命般的,剑招只进不退,剑势只冲不挡。见霍兴安仿佛同归于尽般的架势,饶是孟通武功高强,也不禁连连后退。霍兴安疯了般的杀向后退的孟通,不管不顾中吃了好几掌。两人剑光如花,星火迸溅,孟通猛喝一声“你找死”,招式一变,长剑挑开短剑,全力一掌拍向霍兴安,而霍兴安也发力一拳迎向孟通。这一拳一掌都结结实实地打在两人身上,孟通闷哼一声,后退了几步,眉头紧皱,而霍兴安却翻空飞了出去。秦少璞见状,急忙跳起接住霍兴安。本来霍兴安感觉如天袭重锤,万千地崩之石就要穿胸而过,将自己击成千孔万洞,而秦少璞这一接,仿佛风入密林,狂暴之力顿时消于无形,他知是秦少璞以内力冲抵救了自己一命,但却毫无感激般,反手一剑削向秦少璞,秦少璞跳开,有些微愠:“兴安公子冷静一下!”
“小公子险遭毒手,小丫头可是几欲昏阙呀。”星婆笑道。
庄门里的那兰悦扶着墙,似乎惊魂未定,喘息甫定的样子,见星婆如此一说,扭过头去,由一旁的丫鬟扶着走开。
秦少璞向后看了一眼,转对霍兴安道:“兴安公子不必再比试了,小徒言语过激,可能其中确有误会,不妨庄里细说。正逢家师忌日,如此大动干戈,家师在天之灵亦不得安宁,也是我辈不敬之为,望兴安公子明理。”
霍兴安哼了一声:“祭日!死有余辜,有何可祭?”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孟通疾步而前,狠掴一掌在霍兴安脸上,本来这一耳光霍兴安能够避开,但刚才经过两番交手,又遭到孟通掌力的内伤,气力虚滞,这闪电般的出手来不及闪躲,脸上顿时肿起五个指印,他挥剑欲削,竟抬不起手臂。秦少璞止住孟通,道:“你竟敢侮辱家师!”脸上也浮现除怒气。
霍兴安傲然地昂起头,再次哼了一声:“可惜他死得太早,我不能报家仇!”
“家仇?”秦少璞疑惑道,“家师纵横江湖,以武会友,从来没和各门各派结过仇,哪来的家仇?”他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那兰欢。
那兰欢一直在后面观望,听到此话,走上前说:“我爹从来没和任何家族有过世仇。”
星婆忽道:“小黑袍儿一向自负无比,遇到不自量力的狂徒,失手打死也有可能哟。”
秦少璞正色道:“家师与人交手无数,但据我所知,并没有死在他手下的人。”
“那重伤后不治的呢?”星婆笑道。
“这个……”秦少璞说,“倒也没听说过。”
霍兴安说:“我爹就是重伤不治的!”
秦少璞一惊:“请问令尊是……”
霍兴安冷哼一声道:“有一年在临安,黑袍客拦路打劫,我爹出手拦阻,被黑袍客暗算,回去之后就,就……”霍兴安禁不住有些哽咽。
“拦路打劫?哪有此事!家师一向洒脱磊落,怎么可能做这种强盗事?”
“也有可能看中了谁家的小美娘子了呢?”星婆“嘻嘻”笑道,“人家男人当然不干了。”
秦少璞道:“星婆可莫要说笑了。”
“确实没有这样的事,”那兰欢说,皱起了眉头。往事纷纭,她一时也想不到霍兴安所说的拦路抢劫之事,“莫不是我们教训金国四大武士的事?”他对秦少璞道。
“你们终于承认了!”霍兴安道,“我爹就是在那时被黑袍客打伤的,不知是什么阴毒的功夫,回去之后就满面青紫,一直昏迷数日,谁也救不得……”霍兴安攥紧了拳头。
“满面青紫?”那兰欢说,“这倒像是五脏伤损,我爹不可能置人于死地,那次比试只是切磋而已,我爹根本没出全力。”
“也有可能是中毒,”秦少璞思忖道,“昏迷数日……令尊可是头旗武士霍伦?”
“正是!”霍兴安怒视着他。
“令尊武功不弱,才可支撑数日,此毒的毒性想必很大,换了常人一定挺不过当晚。”
“胡说!我爹是四大武士之首,德高望重,谁会对他下毒?明明是黑袍客暗算了我爹,却在这里为他狡辩!”
“当时令尊确实中了一掌,但绝不致死,家师与令尊素无冤仇,没必要下毒手。”
“小黑袍儿狂浪江湖,倒是从没滥杀无辜,”星婆道,“只是荼毒女人,嘻,哼哼。”
霍兴安不相信秦少璞所说,他摇着头:“不可能。”
“令尊横遭不测身故,我们也很痛惜,但此事绝非家师之因,其中定有隐情,”秦少璞说,“至于是何人下的毒手,还望兴安公子能够查个清楚再下结论的好。”见霍兴安神色不定,秦少璞又接着道,“这个下毒的人不是令尊的仇人,就是令尊身边的人,兴安公子不妨想想,可有这样的人?”
霍兴安只是轻轻摇头。
秦少璞说:“那时兴安公子还小,未必能知道很多事情,也许令堂能有所知,希望公子能查个水落石出。”
“因为我爹……我娘不久之后,也过世了。”
众人都不由得叹息。
霍兴安一咬牙,说:“你们都为那黑袍客说好话,可天下人都知道黑袍客不是好人!”
“天下人?这是哪来的传言?”秦少璞一愣。
“这句话听说了吧:世间太平事,袍客不出招。”霍兴安冷笑一声道,“看来黑袍客是使天下不太平之人,可见恶名昭彰。”
大家不由地笑了。秦少璞苦笑一声:“兴安兄弟是从哪里听得此说,还是你只是意会的?”他摇了摇头,“兴安兄弟,这是江湖上的诙谐说法,毫无贬抑之意呀。”
“不管如何,那黑袍客是打伤我爹在先。这笔账,总要算在他身上!”
秦少璞无可奈何地说:“兴安兄弟报仇心切,能够体会。但是还望兴安兄弟能冷静下来,待查明原因再下结论不迟。”
霍兴安刚才硬生生地接了孟通全力以赴的一掌,内息一直在翻涌,尚未平复,这一会儿想及许多事情,心神更是有些散乱。那兰欢也看出了他的心智微乱,知道此时的霍兴安再如何好言相劝也无法冷静下来,于是道:“兴安公子出身名门,自然有高明的见识,这件事的内情,兴安公子一定会查出其中的原因,辨别真伪的。改日,我们不妨再详谈。”
秦少璞说:“不错。这件事,我们也会尽我们所能,去帮兴安兄弟查个明白。”
那兰欢心想,这分明是那霍伦的家事,内里复杂,我们又如何帮得了?金国路途迢遥,我们可插手不了。此人千里寻仇,我们可不便卷入其中,来个千里探案。
霍兴安此时怒气尚腾,恨意未消,难以定神,虽然秦少璞等言辞恳切,他仍然不为所动,执意认为他们不过是众口一词地替黑袍客分辩罢了。眼见今日又不得不铩羽而归,他暗哼一声,道:“是非黑白,自有天理!黑袍客这笔账,不是你们说不是他下的手,就不是了。他连自己的坟都藏起来,不是心虚是什么!?”
秦少璞看了一眼星婆,说:“家师不让人祭扫他的墓,实在是有难言的苦衷,还望兴安兄弟见谅!”
星婆嘻嘻一笑道:“我看苦衷没有,小黑袍儿携娇妻含笑九泉,笑容满面,哪有苦处。倒是我这可怜人呀,孤苦伶仃的……”
秦少璞尴尬道:“星婆……家师在世时,是一向敬重你的……”
“敬重?哼,”星婆拨了拨鬓边的簪花,“他不烦我倒好了。”她轻轻叹气,又笑道,“你们藏鬼似的护着他的宝贝墓,只道我没法找得到?我要是告知天下武林,炼日神教的地图被小黑袍儿得到了,还藏在这幽静的地方,看你们还清静得几日不?”
秦少璞脸色一变。那兰欢接口道:“天下人都知道那地图被青城派和洪道门各持一半,怎么又会落到我爹手里。没人会信的。”
星婆一撇嘴:“难倒没人知道你娘曾经是青城神陛的小丫环吗?你爹还三番五次去洪道门,居心叵测……就算将信将疑呢,也会有闲人来凑凑热闹是不是?”
秦少璞恭敬地向她抱拳道:“这样一来,家师在地下也无法安宁了,这也不是星婆想看到的……”星婆眨了眨眼,嘻地一笑。
这边鬼手星婆和秦少璞对话,那边的霍兴安几乎一句也听不下去。秦少璞没说完话,却见霍兴安已转身离去,步子很慢。他急忙道:“兴安兄弟!刚才一番比试,可有些疲累?还是先到庄里休息休息。至于令尊的事,我们再细说不妨。”他知道霍兴安受了内伤,才步履缓慢。
“兴安兄弟!”他上前欲搀扶霍兴安。
霍兴安举臂一挡:“多谢!”挺胸踏步地走去。
秦少璞叹了口气,便吩咐管家去拿一些银两追送给霍兴安。那兰欢说:“现在他什么话也听不进,你又送他银两,分明是送客的意思,他岂不是更恼怒?再说,他肯定还会来挑事端。”
“啊,是的,这点我没想到。哎,”秦少璞道,“兴安兄弟分明耿直之人。只是他心里的结,不容易解开的。”
“那也好办。”星婆道,“说来也是小黑袍儿伤人在先,事出有因。既然可能此冤无处伸张,干脆将他小女许配给这位公子,冤家成亲家,也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那边的孟通忽然插口道:“星婆,这万万不可的。那个兴安,他是绝不肯受辱的,一心报仇。将小姐许给他,是羊入虎口啊,不知将遭受怎样的欺辱和报复呢。他会把所有的气都发在小姐身上!”
秦少璞沉吟不语。那兰欢说:“星婆是有心化干戈为玉帛,只是将小妹辜负了。现在兴安公子心绪不宁,不知怎样,一旦如孟通所说……”
星婆一笑:“我看呀,倒不似你们说的那样,小公子怜香惜玉得很,小丫头又是那么我见犹怜……”她仰天笑道,“可惜世上真情有几人能解,”她忽然纵身而起,踏枝点草般地,向崖壁而去,身子轻盈,如云雀翩飞,声音袅袅悠悠,“小黑袍儿,你可有怜惜过我么……你可有思量过我么……”
秦少璞与那兰欢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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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期待第六章:雨霁初见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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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雨霁初见晴
霍兴安凭一口倔强之气坚持走到山腰后的矮林里,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地上,咳着。他仰倒在地上,感觉胸腹间气滞难提,整个身体都在隐隐作痛。他望着树上乱飞的鸟雀,刚才的话语还在脑中回响。刚才在众人面前,他凭着一腔怨气应对,现在冷静下来,回想秦少璞夫妇所说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难道父亲真是被奸人暗害?那么又是谁害了他?往事历历,但竟然毫无头绪,他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炉上,一只小砂锅冒着热气,一个小丫鬟在地上扇着炉火。那兰悦在炉边将一些药材放入锅中。
“小姐,管家说那溪鳖得二十年的比较好。”小丫鬟说。
“可是,到哪里去找二十年的溪鳖呢?”那兰悦道。
这时,孟通推开门,轻轻走了进来。他对那兰悦一笑,说:“小姐在煎药呢?”他看见炉子上的锅,微微皱了皱眉。那兰悦看了他一眼道:“管家的药方里,有溪鳖,要二十年以上的,你能弄得到吗?”
“这个,可比较难,虽说溪里有鳖,但要那么老的,倒少见呢。”他对那兰悦道,“小姐,这是要煎药给谁?”其实他已猜到。
地上小丫鬟说:“小姐心肠好,看那兴安公子受伤很重,跟管家要了以前老爷常用的补药方子,准备熬了给他送去呢。”那兰悦低头不语。
孟通面带不悦的说:“那人不知去了哪里,如何送去呢?再说,那人怀恨在心,把我们都当成仇人,小姐这片好心,他恐怕不会领情的。”他摇摇头,“我劝小姐还是离他远点好,别忘了,他曾经对你非礼呢,他即便是找师祖的墓,对小姐那样,也不是君子所为,而是强盗所为,小姐怎么能对他心怀仁慈呢?”
小丫鬟插嘴说:“你和那个兴安公子一见面就打在一起,这次又几乎拼了命般的打,我们小姐这样做,也是让兴安公子不要太记恨你,化解一下怨气呀。”
孟通哼了一声:“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是做个俏脸给……”他可能觉得不妥,没再继续说,他看着那兰悦,想起鬼手星婆的话,忽然加重了语气道:“那人是金人,小姐千万不要对他太仁慈,他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兰悦抬起头,对孟通说的话仿佛充耳未闻般,目光晶莹柔动,轻轻央求道:“你就帮我去捉一只来吧,好不好?”
孟通看见那兰悦的神情,心一下软了:“好吧,我带人去找找看。”那兰悦露出了微笑。孟通看着那兰悦,不禁有些发呆,那兰悦赶忙扭过了头去。
走出屋子,孟通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他扬臂一挥,震得一旁的小树枝叶乱晃,树上的猫惊跳起来,蹿房越脊逃去。
秦少璞负手站在院子里,看庄丁将灯逐一点亮。山里日头落得早,山外霞光正灿,庄里已经掌灯。
忽然间,他注意到一排亮光向山坡上移动,似乎有人提着灯往山上爬。他叫来那兰欢,一起看对面山坡上的灯火,只见亮光从山下不断的向山上聚拢,越来越多。那兰欢派庄丁去查看究竟,不多时,庄丁回来禀告说,一大群乡民提了莲花灯向山上去,不知究竟。
天渐渐黑下来,对面山坡上的灯笼像是有人指挥般,游动中排出了一个奇怪的符号。那兰欢对秦少璞说:“想来又是星婆在兴妖作怪,”她担心的说,“这会不会是什么法术,给我们下咒呢?”
“我们行正道端,邪不能犯,再厉害的妖术法术,还能把我们魔魇了不成?”秦少璞道。
那兰欢把紧了秦少璞的手,这时身旁的管家说:“看上去像是驱魔招魂之类的法门。”这时山上的亮灯处传来了古怪的呼叫声,那些乡民喊着听不懂的话。灯笼移动,又渐渐变成了一个骷髅的形状。庄丁看着害怕,纷纷躲进屋里,闩了房门。
秦少璞不信那装神弄鬼的灯笼阵,正要和孟通商议,只听见那兰欢一声惊呼,一个身影倏地从空中飞来,披头散发的,看不清面目,秦少璞一拳击去,身影也一掌相对,劲风相会,对方晃了一下,却仍从秦少璞身边穿过。
“星婆!”秦少璞惊道。他止住要追赶的孟通,看着鬼手星婆踏檐点瓦的进了院子,直奔祭堂而去。
鬼手星婆闯进祭堂,只是大喊:“小黑袍儿,你现身罢,现身罢,让我看你一眼,你就是凶神恶煞的,也来看我一眼吧,你可知,想的我有多苦,你这个绝情负心的……”她疯了似的,在祭堂里手挥足蹈,把灵位也抱在怀里。谁也不敢上前,只得远远看着,任她又哭又笑,大叫大吵。
祭堂的烛火竟被她手挥袖舞中扫灭,一片漆黑。管家偷偷窥探,只见鬼手星婆像游魂似的在屋里游走,整整一夜,庄里人都不敢出声,只听见鬼手星婆凄厉的叫喊和哭嚎,好像把全天下的冤魂屈鬼都引来了一般。
霍兴安躺在地上,湿了一身露水。整整一晚上,他像一只受了伤的豹子,带着锥心的屈辱感和无边的孤独感,在山野中悒悒而行。待到黎明,一种恨意又浮起在心头,他不自觉的又向袍客山庄走去。
临近晌午,又饥又倦的他,想休息一会儿,便找了一块草地躺下来。只眯了一会儿眼,却做了一个冷汗涔涔的梦。他梦见一个蒙面人从树梢上跃下,一剑刺向他的心窝,只听“铛”的一声,似乎这一剑没有刺中。他猛然惊醒,看见头上乱枝摇晃,树叶飘落,却是鬼手星婆站在近旁轻轻挥袖,好像在掸拂落叶。他恍惚的看着鬼手星婆,不知她为什么总能找到自己,像是暗魔附影一样。
他哪里知道,刚才惺忪之中梦见的情景竟然是真的,那个从高处向他袭来的蒙面人被鬼手星婆出手挡了一下,已迅疾的逃走,否则现在早有一把剑在他余温的尸身上颤动。那个暗袭之人轻功了得,出手狠毒,若不是鬼手星婆发现及时,当真是噩梦成真。
霍兴安爬起来,向星婆施礼,他见星婆形容憔悴,疲态尽显,和昨日大为不同,似乎一夜之间衰老许多。这几日霍兴安心神不宁,恨怨交袭,虽得到鬼手星婆的指点和传授,功夫大有长进,但因鬼手星婆言笑轻浮,来去不羁,从未真正将她如师辈般对待,也未静下心来和她深谈细晤。现在见她哀毁骨立般的形状,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他恭敬的喊了声“星婆”,想说什么,星婆只是挑了挑眉毛:“小公子真是福大命大,不仅有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喜欢你,还有我这个爱管闲事的大媒人护着你。”霍兴安不明所以,只是当她一向的口吻语气。星婆点点头,自语道:“看来你确实该是我的徒儿,嗯,命中所定,命不该绝。”她顿了顿,看向袍客山庄的方向,“你要报仇,看来很难哟,这世上,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多了,不过你要成亲,倒是容易得很,师父我成全你就是啦。”
霍兴安心想,我还没叫过你师父呢,你却口口声声称起师父了,这星婆亦正亦邪的样子,不知是何门何派,她的霸道状总是令人不敢违逆。
见霍兴安有些呆怔的站在那儿,星婆一挥袖,说:“到你第一天练落叶剑法的山顶等我!”言毕转身飘然而去。
霍兴安以为星婆又要教他新的剑法,或者让他再练习剑刺落叶。他现在心情起伏不定,恨意和疑问都盘亘在脑中,哪有心思练剑,他只是想再到袍客山庄去,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是该再打上一架,还是再逼问出什么来……但他还是迈着沉重的步子,向第一天练落叶剑法的山走去。
待他爬到那座山的山顶,已是身倦力乏,正要坐下稍息,只见枝丛摇晃,星婆也到了山顶。她背上似乎绑着一个大布袋。
星婆将背负的布袋解下,放在霍兴安面前,布袋原来是一卷毯子,星婆一抽,毯子摊开,一个女子随打开的毯子滚到了霍兴安的脚下。霍兴安一惊,退后一步,这女子头发散开,露出面容,赫然却是那兰悦。她仿佛未被惊动般,仍兀自沉睡,嘴角含笑,似是做着一个香甜的美梦。
星婆笑道:“这小丫头想必做梦都在想和你共结连理呢。”她让霍兴安抱起她,霍兴安犹豫的抱起那兰悦,不知星婆要如何处置她。“星婆,你这是要……”
这时山那边传来了隐约的吹角声。星婆跃步往山下疾走:“跟着我!”
星婆总是不容置疑的口气,霍兴安也不敢多问,只得抱着那兰悦,紧跟而行。
星婆步履轻盈,飘行如风,霍兴安受了内伤,加之又饥又渴,跟得踉踉跄跄,后来干脆几步一歇。星婆见状,只得拉着霍兴安向前疾走。星婆指力奇大,霍兴安身不由己的小跑起来,怀中的那兰悦脸埋在他的胸前,飞动的发丝不时的飘打着他的耳鼻,淡淡的清香让他禁不住嗅了几下。他偶尔看一眼昏睡的那兰悦,竟然有了一种怜惜之感。这样跑了两座小山,霍兴安只觉头晕眼花,精疲力尽,一跤绊倒在地。
见霍兴安不住喘息,星婆只好停下来。“星婆,”霍兴安央求道,“我们还是歇一歇吧。”
星婆凝神远处,像是在倾听什么,果然,远处隐约又响起了吹角声。
“我知道,你是不让袍客山庄的人追上我们。”霍兴安道。
“小黑袍儿的徒子徒孙可不是泛泛之辈,”星婆道,“歇不得!”
霍兴安无奈,只得摸了一颗回天丹出来,塞进嘴里。星婆点点头,也摸出一颗药丸来,不知什么东西,让他服下。霍兴安不敢违命,只好吞了下去。星婆说:“你的丹药可不见得有这丹药灵效哟,这是丸补气丹,很短的时辰内你会气力大涨。”
服了丹丸后,霍兴安只觉体内炽热,疲意顿减。他精神一振,抱起那兰悦,跟着星婆继续疾走。这样跑了一个时辰,他们在一条河边稍事休息。之后星婆又催着赶路,霍兴安也不知要去何方,只有随她前去。直到行至一处宽阔的湖边,星婆才停下了脚步。霍兴安也力不能支地跪在了地上。这一路抱着那兰悦,没觉如何,这一停下来,才发觉自己已经将她抱了很久。霍兴安长这么大,除了母亲,还从未和任何女人有如此亲密持久的相处,当他低头望着怀中的那兰悦,忽然觉得很是非分,这跟前次掳去她时却是两种感觉。这时,他内心反而柔软了下来,亦能感觉到手上少女娇躯的温软轻盈。他正要慢慢放下她,忽然,那兰悦睁开了眼睛,看见他,“啊”地轻呼一声。他一惊,赶忙放下她。
那兰悦眨了眨睫毛,似乎并不是很惊恐,她只是轻轻转过眼,脸上飞红,轻声说:“公子怎么又……”
鬼手星婆“嘻”地一笑,转身说:“小丫头,你这是在做梦呀。我玉成好事,让你们梦中相见。”
那兰悦更是羞涩,将脸转了过去。
“星婆,我们这是要去那里?”霍兴安问道。
“带你们远走高飞啊,岂不美得很?”
霍兴安想问去哪里,但是他现在只想躺在地上歇一歇。体内的药力似乎过去了,他浑身无力虚空,刚一躺下,便昏沉无觉的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一阵急雨滂沱而下。
霍兴安倏地被淋醒,只一会,浑身已被雨水湿透。而他脸上却无雨水流淌,原来是那兰悦用衣袖挡着雨,两只胳膊并拢了挡在他的头上,她自己却没有跑开躲到树下去。霍兴安心下感激,坐了起来。那兰悦又惊又羞,拿开手,去抹头上的雨水。霍兴安拉住她跑到一棵树下,两人的衣服都已湿透。
雨越下越大,这棵小树并不能遮挡滂沱的雨水,那兰悦抱着肩瑟瑟发抖,霍兴安见状,便脱下外衣,扯开了,遮在两人的头顶,并和那兰悦靠在一起。靠紧了的那兰悦低下了头,身子仍不时的颤抖,不知是寒意还是怯意。霍兴安望着密集的雨帘,不知星婆哪去了。
两人默不作声的躲在树下,直到这阵急雨慢慢的停下,变成淅沥的小雨,又细微成雨雾。霍兴安放下擎着的衣衫,发现那兰悦的头几乎埋到他的怀里,此时两人衣衫透湿,仿若丝藕粘连,霍兴安连忙旁退一步,那兰悦则始终没有抬起脸来。霍兴安看着她,只觉体内有股热气升腾,虽然冷雨滴沥,但却春意暖人。他定定神,心里对自己说,兴安啊兴安,你可千万不能有猥亵之意,本来别人就把你当做图谋不轨的盗匪之徒,这种情形之下更不可有什么妄念,即便不是谦谦君子,也不能有非分之想。可是,当他这样暗暗自警的时候,仍不禁多看了几眼那兰悦。
那兰悦用手拧着头发,悄悄抬眼,发现霍兴安也正看她,连忙又低下头去,将贴在身上的显露出腰腿姿形的湿漉漉的衣衫抖开,抚开。
雨雾慢慢散去,但天还是灰沉沉的。霍兴安心想,应该生一堆火,将衣衫烤干,不知这附近有没有人家,我们两个落汤鸡在这里湿淋淋的站着,很是狼狈呢。
正发呆间,却见鬼手星婆飘然而来。霍兴安发现星婆身上似乎没有淋到雨。“星婆,刚才下了大雨,你……”霍兴安说。
“哦,”星婆笑道,“我当然是要找个仙人洞躲起来。”
“你是趁机躲到汉子家里去了吧!嘿嘿。”星婆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只见一个和星婆年龄相仿的女人慢慢的走来,手里拄着一根凸凹嶙峋的七星拐。她人在后面,声音却好似在眼前。
星婆笑着反诘道:“却不是你想汉子想疯了?”
那个女人一笑,说:“可不知是谁,每年都到这天目山来哭灵,我记得师祖返天的时候,你好像也没有这么牵挂呢。”
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笑声未停,那个女人好像一下子到了近前。她拐杖一指霍兴安:“这小子是谁?”
“一对小冤家。”星婆倒道,“我准备收一双徒儿,你看如何?”
“嗯,看上去倒有些模样。”
霍兴安抱拳:“请问这位前辈是……”
星婆说:“快来参拜一下,花手月婆,说不定她会传你一手花开满园。”
霍兴安心道,不知是什么门派,听名号,倒像是和星婆同门,星婆武功高深,此人武功也当是不弱了。他不敢怠慢,恭敬道:“霍兴安拜见花手月婆。”
花手月婆点点头:“我叫月婆,自然是喜欢成人之美,可惜呢,你入了我师妹的门下,可就没有机会得受我的教诲了。”
星婆笑道:“我们难道不是一个门下的?”
月婆说:“现在不同以往,咱们三姐妹虽然共处一岭,但各鼎一坛,说不定以后会三分天下。”
星婆一拂袖:“呸,你什么时候就霸占天下了,那么多江湖妖魔都还没敢狂言呢。”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等我们找到那个小丫头,重返岛上,再点坛火,重振我教,就能……”
未等月婆说完,星婆打断道:“那又怎样?推举她接任教主?这可不妥……”
月婆会意的说:“嗯,还是先找到练功洞要紧。”
星婆也点头:“这样我们姐妹就能享百年之福,这可比当教主要好。”
霍兴安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现在只想生一堆火。他瞥了一眼旁边的那兰悦,看到她在轻轻的发抖。
“不过小丫头从未出过海,”月婆说,“不知师父有没有告诉她练功洞的位置,师父升天的时候她还那么小,只怕是不记得。三师妹多年前曾见过她一面,问她什么都不知道。”
“江湖中人可都不信呢,”星婆挑眉撇嘴道,“那小丫头三番五次到洪道门和青城派索要地图,她不是曾对青城神陛说‘你们即便有了图也不认得路’吗?”
“也许她真的知道?”
“我虽然没见过那小丫头,但听说机灵的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引得洪道门和青城派几年来互相争斗,死伤无数。我看呀,她肯定是能看得懂那个地图。”
“不过没有地图,她不是也没有办法出海是吧?师妹,”月婆说,“我们在日焰岛长大,只要拿来地图瞧瞧,我们也定能识得海路。”
“青城神陛在时,天下没几个人能上得了青城山,而洪道门那些老家伙不死,他们的玄灵剑阵有几人能破?只有小黑袍在世的时候,登青城山如走平地,但这人呀,淡泊的很,只求以武会友,根本不思大计,又为那青城神陛座下的小妖妇迷了心……”星婆越说越恨。
月婆见她又怨忿幽幽起来,接口道:“你难道还指望他为你去做什么好事了,嘿嘿。咱姐妹三人不就等着青城派和洪道门两败俱伤吗?现在青城神陛已死,青城派乱作一团,洪道门趁机下手,听说他们在五圣岭上为了地图恶战一番,之后两派的掌门都不见了踪影,不知如何。”
霍兴安心中一动,心道,青城派掌门已葬在无名岗上,但他们说的地图却是什么?一旁的那兰悦坐了下来,蜷着身子抱着膝。霍兴安见这两位高人说个不停,只好插嘴道:“星婆,我们要在这里落脚休息吗?这里……”他见周围都是山,怕在这过夜又下起雨来。
星婆这才顿住,指了指谷的北边说:“那里有户人家。”
霍兴安建议去人家借宿。见天色已晚,他们便一起去往那户人家。
到了谷中的那户人家,家中只有一个老妇。霍兴安要了木炭,生起火盆来。那兰悦问那老妇有无衣衫可换,老妇拿出几件农家的粗布衣衫来,那兰悦轻轻皱眉。她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哪有穿过这粗陋衣衫,她谢了老妇,将衣衫还了回去,只是坐在火盆前烤火。星婆笑道:“小丫头是千金之身,哪能穿老太婆的衣服,我身上这身花衣,小丫头倒可试试呢。”
月婆讥笑道:“你就不是老太婆了吗?”
星婆扶了一下鬓边簪花:“哼,当然没你老呢。”
“哦——”月婆拖长了声音,“黑袍仙儿当你是黄花闺女哦,当然不舍得你老。”
这显然戳中了星婆的心,她佯怒道:“要不是你咒他死,他怎么死的那么早。”
“我可没有咒过他,是你在天天咒他吧,他就是死了,你也天天在咒呢。每年你都来哭灵,每次见到你,你都在怨他,恨他,咒他,这次还不是一样?”月婆道。
星婆轻哼了一声,没有回应她。这时,老妇给他们送来了茶水,拿过碗给他们一一倒上。星婆端起来喝了一口,吐在了地上。见星婆吐了茶水,那兰悦端起的碗也放下了。月婆坐在一个破陋的椅子上,长拐点地说:“你以为这儿会有琼浆玉液么?”她掏出一小包东西,吩咐老妇去煮了。
“你的茶看来是好的了。”星婆说,“但你的法术可不灵哟。”
“你去唤灵了?”月婆问道。
“用了你教的法术,整整一晚上,也没见什么动静,是不是谶文不对?那老鬼的影子都没见到。”
“可是我们在日焰坛上祭祖的时候,也是用的这个法术。”
星婆点头道:“倒是和你的一样,不过我记得在日焰岛时,每年的坛祭之日,每次做完法术,我好像都能看见诸位师祖的身影,甚至能听到她们的传音。”
“嗯,是啊,”月婆也回忆到,“她们一起出现在天上,然后就似乎到了我们面前,每次我似乎都能感到自己的功力有所长进呢。”
“青师祖还能和她们说话呢,我离的最近,听她说些听不懂的话。”星婆望着屋顶,目光好像追忆着遥远。“既然,法术是一样的,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到呢?是不是真的已经生死茫茫,无缘得见了。”
“那也难说……”月婆道。
星婆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转过眼对月婆说:“我想起来了,以前在坛祭前,青师祖都给我们饮一杯水,从一个大鼎里舀出来的,说是通灵圣水,不知是不是和那有关呢。”
“这,可难说,”月婆道,“那圣水据说使人灵台空明,心府通神。”
“也许是啦。那圣水到哪儿去弄得呢?没有那圣水,我可是枉费心思,白忙一场哦。”
“只有青师祖知道,我们哪能得知呢,也许等有一天我们找到练功洞,找到密卷,也许有圣水的方子。”
星婆点点头。
听她们讲什么祭坛圣水之类的,霍兴安听的糊涂,也不太关心。他抱了一捆草,倚在身后坐下来,望着火盆里的炭火发了会儿愣。那兰悦静静的坐在旁边,不时的看一眼他,他发现那兰悦看他时,也不禁看她一眼,那兰悦便立即将头转了过去。霍兴安心道,这个丫头面容平静,神态安然,似乎一点都不慌乱,倒不似被星婆抢了来,倒似与我们一起出游踏春一般。他看着神情温柔的那兰悦,想起在袍客山庄所受的屈辱,又不禁暗暗咬牙。他索性闭上眼,暂时不去想那些牵缠他的纷纭乱事,但星婆和月婆的谈话仍字字响在他的耳边。星婆语快声尖,月婆说话则慢条斯理,虽然月婆声音不高,但却总比星婆先到耳朵一样,可见内力深厚。霍兴安听见她们反复提及的地图和什么日焰岛,又想起她们所说的两派相争之事,忽然心中一动。他伸手入怀,拿出聂摩天给他的牛皮卷,展了开来。
星婆起身出去了,不知何事。月婆半闭着眼,不时的点一下拐杖。霍兴安仔细看那半张牛皮,只见上面画着各种线条和符号,很像一张地图,其中还有些文字,霍兴安努力的辨认着,忽然,看见有“日焰岛”、“归霞岛”等字,他轻轻念了出来:“日焰岛?”
虽然他的声音很轻,但月婆仍眼皮一抬,循声而望,看见了霍兴安手上的牛皮卷。
只觉眼前一晃,霍兴安手中的牛皮卷被月婆的七星拐挑了去。霍兴安惊讶的望着她。
月婆凑近了火盆,端详着牛皮卷,脸上露出奇怪的凝重的表情,但继之以欲喜欲忧的神色。
“这是——这是地图吗?月婆?”霍兴安问道。
月婆抬头,目光如炬的看着他:“这张图你是从哪得来的?”
“我……”霍兴安不想说出聂摩天的名字,感觉聂摩天的名字是个会惹上是非的名字,“是一个朋友托我保管的。”
“一个朋友?可是青城派的?”月婆逼问道。
霍兴安不知是该摇头还是点头,他本不善于说谎,只是不想多事。他这样不知所措的样子,反倒像是默认了一般。月婆面露喜色,将牛皮卷揣进怀里。
“月婆,”霍兴安不知她何意,“这是朋友所托,必当送到其亲眷的手里。”
“那我先借来一用,他日还给你便是了。”
“这——”霍兴安想到她和星婆之间的对话,难道这图真的有什么重大的来头?他想起聂摩天临死前的话,心道,聂大哥对我推心置腹,颇有情义,我不能辜负所托!他起身上前,抱拳道:“月婆,此图不知何物,我也没什么见识,只是受人之托,不能随意转借。”
月婆道:“你倒是重义,不过我说了,借用一下,之后还你。再说,嗯……你不是我师妹的徒弟吗?谁知道其中有什么鬼瞒着人?”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月婆一点七星拐,身子飞也似的穿出了门外,只听见星婆的询问和月婆的一句“后会有期”。
星婆急急的进到屋里,而霍兴安刚刚追出三两步。见霍兴安着急的模样,星婆疑道:“你为什么追她?她为什么走了?”
“月婆她,她拿走了我的东西,说要借用一下……”
星婆疑惑的看着他:“什么东西?值得我师姐这样?”
霍兴安将月婆拿走牛皮卷的事简单的说了。星婆问他那牛皮卷上是否真有“日焰岛”三个字,霍兴安点头称是。星婆大惊:“原来你藏着这东西!”说罢,她也转身冲出了屋子。
霍兴安知道她是追赶月婆去了,心道,只要能把那东西拿回来最好,那东西看来像是天下之宝,或者是个藏宝图也未为可知,如果真是什么藏宝图之类的,那么这东西多半是难回自己手中了。
霍兴安只想着“不负重托”四字,其实并不关心什么地图之事。他回到屋里,看见一脸关心的那兰悦,叹了口气。
“公子……”那兰悦想问他什么,但又止住了。
星婆追出没多远,忽然又下起了大雨。星婆料想其师姐在这雨里不便跑得太远,便一边追赶一边大喊:“师姐——师姐呀——你在哪呀?——你拿着地图自己可研究不出来——”她并不知道霍兴安手中的那张地图是什么样子,也并不知道月婆能不能看懂,心里只是又急又气,颇想大骂,但又怕其师姐真的不再现身了。她运足内力,大声喊道:“师姐,你怎么只拿了一半去呀——他手里还有另一张呢——师妹我也是才知道呢——”跑了很远,反复的大声喊着,以期月婆能听见。
霍兴安闩上了门,听见外面瓢泼的雨声,心想星婆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了。那边房里的老妇已是鼾声如雷。他给火盆里添了些炭木,心事重重的坐下来。
“公子……一定很担心吧?”那兰悦轻声说。
“嗯。”霍兴安望着炭火发怔。
“公子,”那兰悦想说什么。
“嗯。”霍兴安又应了一声,那兰悦微微一愣,知趣的不说话了。
不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却是星婆回来了。星婆进了屋子,顾不得擦满脸的雨水,就沉着脸问他:“你手中只有那一张图吗?”
见星婆完全不似平常嬉笑的样子,霍兴安知道那张图应该是极为重要的了。他点点头。星婆神色平和起来,说:“我那师姐鬼迷心窍,不知真假。如果她回来问你,你就说还另有一张在手里。”见霍兴安迷惑不解的样子,她说,“你就按我说的,我来应付她。”
然后,星婆仔细的问了一下来龙去脉。除了聂摩天的真名,其它的事霍兴安都一一的告诉了星婆。
星婆听的点头:“既然那人是青城派的,那么此图看来真的是了……”
霍兴安道:“我答应了人家,不能半途而废,一定得把那东西送到青城派去。”
星婆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小公子福大命大,那张图看来还会回来。”话音刚落,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被切为两段的门闩掉在了地上。星婆往后一退,没等看清门外的人,只见一物低低的飞来盖住了火盆,顿时屋里一片漆黑。
霍兴安按住剑柄,注意着门外的动静,门外除了雨声,似乎没有人进来。星婆也不出声,似乎也在准备暗中出招。
黑暗中,好像有一点绿莹莹的光游进了屋子,晃动着。霍兴安想起月婆的七星拐的拐头是翡翠的,不知是不是月婆悄悄进了来。忽然间,一股异香飘满了屋子,闻起来十分销魂的香,霍兴安觉得身体绵软下来,仿佛迷醉了一般,渐渐的,受用的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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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名
37楼
@喵仙_ 2020-11-16 09:53:32
有出版意愿可以联系我壹叁叁捌叁叁壹肆柒玖凌。VX:Ah-ha-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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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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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星名
38楼
等霍兴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外面鸟雀争相啁啾的清晨。他敲敲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他转过头,发现躺在草堆上的那兰悦正睁着眼看着他,目光明澈晶莹。霍兴安眨了眨眼,那兰悦垂下了睫毛。霍兴安环顾屋内,发现器物凌乱,月婆坐过的椅子碎成了数片。他依稀想起昨晚的情形,发现地上断成两节的门闩。“昨晚,有人进到了屋子里……”他自言自语道。
“公子被迷香熏倒了。”那兰悦轻声道。
霍兴安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你,难道没有……”
“我没有。”她轻轻摇头。
霍兴安不解的望着她。
“从小我爹就让我吃各种药,让我百毒不侵。”
“百毒不侵?”霍兴安惊异道,“你知道那是迷香?”
“花手月婆,她是使毒的高手,”那兰悦道,“我爹说她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使毒高手。”
“原来你认识她。”
那兰悦轻轻点头:“我爹就是为了防她,才让我从小吃药。”她顿了顿,垂下目光,“她曾用迷香抓走我娘,逼着我爹去帮她找那地图。”
“那你娘……”
“后来我爹去枯岭要人,从鬼手星婆那儿将我娘抢了回来。”
“哦。”
“不想地图在你这里。”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图。”霍兴安站起来,望着屋外,“他们打了起来?”
那兰悦也跟着起身。“月婆以为我们都昏倒了,谁知,刚进来便被星婆拍了一掌。”
“星婆的掌法很厉害。”
“然后她们打了起来,后来,月婆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星婆抢走了图。我很害怕,不敢出声,只见月婆哼了几声,好像在运气,一会儿才慢慢坐起来。她看见你躺在那里,便……”
“便怎么样?”霍兴安急问。
那兰悦脸微微一红:“便在你身上搜,之后,又来搜我……”
“然后他去追星婆了吧?”
“是的。她逼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连说‘上当了’,便追出去了。”
霍兴安看着窗外,心想,如果星婆一时半会不回来,怎么办?我受聂大哥临死的重托,无论如何是要把那东西送到青城派的,不管那东西是天下至宝也罢,还是一钱不值也罢,都要物归原主。
看见霍兴安心事重重的样子,那兰悦轻声道:“公子一定担心被抢走的东西。”
“嗯。”霍兴安转过头来,看见一脸关切的那兰悦。忽然想到,她岂不也是被星婆抢来的?那些担心她的人应该还在四处的找她。他看着那兰悦恬静的神情,清澈的眼眸,心里的恨意竟然淡了许多。想起这几天经历的种种,思绪仿佛从混沌中渐渐明晰起来。他皱了皱眉,犹豫不决应不应该再次逼她去那黑袍客的墓,但秦少璞所言又似乎不无道理,如果真的冤枉了好人,那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不得安宁。
见霍兴安愁眉隐隐,那兰悦不知他心里所想,她轻抚着袖口,道:“公子,我们是不是——要等星婆?”
霍兴安也不知如何是好。“嗯。”他点头,心想,等不来星婆却等来了袍客山庄的人怎么办?大不了再决斗一番就是了。想到这,他感觉一口未出的恶气涌了上来,不禁连声咳嗽。
“你的伤……好些了么?”那兰悦小心翼翼的问道。
“死不了。”霍兴安恨恨的说。
那兰悦心里也不知所措。她既希望庄里的人找过来,又希望他们不要再对付霍兴安。看见他突然又生气的样子,她有点害怕。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霍兴安拔出短剑闪到门边。却是昨夜的老妇。
老妇挑着水进来,对那兰悦笑道:“这位姑娘,睡的可好?这山野草舍,实在是寒酸哟。”那兰悦向她称谢。老妇看见整理剑鞘的霍兴安,又道:“这位公子屈尊了。”
霍兴安摸出一块碎银给老妇,道:“要麻烦你,我们在这里多住几日。”
老妇见到银两喜出望外,连连答应。“这草舍实在简陋,公子不嫌弃,就住下来,我到别处去。那屋子里有张床,能勉强用着。这位姑娘,定是一个大户的千金,可委屈了你。”
霍兴安看了一眼面含羞涩的那兰悦,对那唠叨不绝的老妇说:“还得麻烦你一件事。”他又拿出碎银子给她。
“千事万事都不烦,不烦。”老妇手捧银子,眉开眼笑。
霍兴安嘱咐她去到之前存马的客栈取回后福,又嘱咐她路上不管遇到任何人,都不要说起这里的事,否则会一把火烧了这里。
“放心,放心!”老妇作着揖出去了。
霍兴安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看着犹豫的那兰悦,她轻抚着颈边的一绺头发,欲言又止。他心道,反正,他们也把我当成了贼,索性我就当一回贼,在我没想好怎么办之前,我不会放她走的。这下,我可真的成了强抢民女的贼了!
那兰悦俯身,抱了一些柴草,去灶台那边烧火去了。霍兴安倚着柴垛坐下来,望着她。她的衣裙沾了很多昨夜火盆的黑灰。他想,这个小丫头,一定没出过远门,也一定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她天天有丫环伺候着,有下人端茶送水,这下子,倒要看看她怎么办。他想起被孟通数次羞辱的情景,又想起那凌空的一记夺命掌,要不是秦少璞化解掉,自己早已丧命。他暗暗咬牙,仿佛那兰悦理所当然的成了替罪的人。
不久,那兰悦端了一碗热水来,叫了声“公子”。
霍兴安回过神来。他接过碗,碰到了她纤细的手指。那兰悦手指轻颤了一下慢慢的缩回去。他抬头,看见她桃花绽蕊般的脸,忽然觉得自己满心的戾气与怨气是多么可鄙。
他慢慢的喝着水,那兰悦又去灶台上熬粥了。两个人都再不说话,好想各自想着心事。但霍兴安偷偷看她的时候,发现她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粥熬好了,那兰悦又给他端了来。
“我,我没有做过粥,”那兰悦道,“不知怎么样。”
霍兴安点点头。那兰悦在旁边轻轻坐下。
“你不喝?”
那兰悦轻轻摇头。
霍兴安放下了碗。看见那兰悦垂着睫毛,似喜非喜的神情,霍兴安心中突然柔软下来。自从在溪边第一次见到她后,还从来没有和她好好说过话呢。
他想起了什么,对她说:“姑娘,不是我把你抢来的。”
“我知道。”那兰悦道,“我在房里研墨,星婆突然闯进来点了我的穴道……”
“你别害怕,”他说,“我不会逼你去你爹的墓。”他微哼一声,“你当然也不肯的。”
“公子,我想,你错怪我爹了。”
“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我肯定会弄清楚,但他总是逃脱不了干系。”他盯着那兰悦,“无论如何,是中了你爹的一掌之后,他才昏过去不醒的。”他重重的放下碗。
那兰悦抬起睫毛,眼眶中泪光泛动:“不,请不要怪罪我爹……”
“如果真凶真的是你爹……我……”霍兴安站起身来,看着窗外。他无法再面对她的神情,他怕动摇的意志,怕退让的决心,他甚至怕自己无法握紧的拳头。
“我要去查个水落石出!”他想了想说,“不过,你必须跟我走!”他把住了腰间的剑鞘。
他不知黑袍客后人的深浅,虽然那兰悦身娇体弱的样子,但他并没有把握能胜的过她,只当她是深藏不露。她从小被黑袍客护成百毒不侵,谁知有没有练就什么怪异武功。那次在崖间掳了她去,她没有反抗,谁知是不是有意的。
他虽然口气很硬,但也没指望她会听他的。
那兰悦嘴唇动了动。
霍兴安道:“否则,我再回来,说不定袍客山庄都没有了,我到哪里去找?”
那兰悦泫然欲涕的摇摇头。
“黑袍客一生云游天下,你们也去云游江湖……”
那兰悦还是默然不语。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要跟我走!”他顿了顿,“如果,确实不是你爹所害,我会将你平安地送回袍客山庄。”不等那兰悦回应,他咬牙说,“如果真是你爹害死了我爹,那么……”他在心里想象着那穿过棺木尸身的一剑,但电光石火的一瞬,他又想到了一个更快意的复仇法子,他把住那兰悦的双肩道,“那么,你就要在我爹娘的墓前为他们守一辈子墓!”
那兰悦仰起脸,一滴泪滑了下来。令霍兴安愕然的是,她含泪点了一下头。
见那兰悦答应了他,霍兴安心有不忍起来,觉得自己未免太过无情。他松开那兰悦,那兰悦委屈的转过脸,慢慢的向外走去。
霍兴安看着她走出了屋外,又走了十几步远。他追了上去,在她身后说:“你是黑袍客的女儿,我知道。不过你答应了我……”
那兰悦站住了。
“你一定要走,我只能……”他拔出短剑指着她的后颈。气急之下,他又连连咳嗽起来。
那兰悦回过身来,怜惜的看着他:“公子,我不走。”
霍兴安捂着胸口,感觉喘不过气来。
那兰悦脸上泪痕宛然。“公子,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跟你走。只是,只是我想,不知什么时候再能见到姐姐……一想到她会伤心,我也就伤心起来。”
望着那兰悦,霍兴安深深的后悔了,为自己鲁莽的举止感到羞愧无比。他扔掉短剑,偏开目光不去看她一双泪眼:“抱歉,姑娘……”
“公子,你叫我悦儿吧。”
这时间,心中的野兽仿佛慌不迭的钻回了密林,一切渐渐的风和日丽起来。霍兴安变得钳口结舌,不知是该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
那兰悦捡起短剑,捧给他:“公子。”
“悦儿……”霍兴安轻轻的叫出,感觉一隙阳光透进了幽暗的心谷。
又仿佛草木摇曳,心襟飘荡。此时,微风拂动着春色中所有被薰暖的枝枝叶叶,鸟雀扑棱着雏羽从头顶飞过。他看着那兰悦,虽然泪痕未干,但阳光里晶莹娇柔的脸上分明漾着一丝淡淡的欢喜。
他们在谷中的草屋住了下来。白天,霍兴安劈木拾柴喂马,那兰悦便烧火煮粥。晚上,霍兴安睡在柴堆上,里屋的竹床则让给那兰悦。早晨,有时霍兴安从梦中惊醒,会发现身上多了一个草叶编织的铺盖,那是那兰悦用枝条一根根编的,虽然不够暖和,也足以挡一些夜露风寒了。
白天更多的时候,霍兴安会看着谷外的群山发呆,或是听那兰悦在树下一边梳洗一边唱歌。听着她宛转的吟唱,霍兴安竟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忘记了何去何从,忘记了无常世事,忘记了烟消云散的烦恼。
几天过去了,仍不见星婆回来。一天早晨,霍兴安觉得莫名的焦躁,不待和那兰悦打招呼,他出了柴门,跨上后福便一路狂奔。他奔出谷外,在山间穿行,不停的打马,直到后福跑的浑身汗津津的才罢手。他牵着后福,来到一处村庄,看见村外的树上贴着袍客山庄的悬赏令,上面画着的一男一女极像自己和悦儿。他大惊,急忙上马向谷中赶去。
可能是这个野谷人迹罕至的缘故吧,除了寡居的老妇竟没有外人造访,他心道,我得赶快离开这里。回到谷中,那兰悦不在屋里。霍兴安喊着她的名字,跑向屋后,又跑到树林,急急的在谷中奔跑,直到在山脚的泉边看见了她。
霍兴安松了口气。那兰悦放下手中的手帕,微微一笑:“公子很担心我吗?”
“我,我以为……”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听到那兰悦这么说,霍兴安心里踏实了下来。
“你担心我,那你陪着我吧。”那兰悦将手帕在水面漂来漂去。
霍兴安点头,在她身边坐下来。
“我不会走的,公子放心好了。”那兰悦柔声道。
“可是这里,每天粗茶淡饭的,你不会习惯的。”
“公子能习惯,我也会习惯的。”
霍兴安轻咳了几下。自从伤了内气之后,一直没有复原,总觉得体内一股浊气未消。即使服用了回天丹,也难驱逐。
“公子的伤会慢慢好起来的,只是这儿,没有药材,如果有药材的话,悦儿会天天给你熬药,让你快快见好。”
霍兴安自小孤单,听到她如此关心体贴的话,好像被母亲疼爱呵护一般,竟然感动得鼻尖一酸。
“悦儿,”霍兴安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那兰悦轻轻看了他一眼,又轻轻垂下睫毛。水里的一条鱼儿忽然冒出了水面,用尾巴甩起了一个水花,然后倏地隐入水中,仿佛偷窥了一下世间的春色。这一时风和景明,天光云影,山水相映,霍兴安只觉心如岸芷,随波徐荡。和那兰悦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心里平和了许多,怨气也少了许多。刚才还策马躁驰的狂然之感,在悦儿的软声轻语中竟然消失无踪。
“我们得离开这里了,”霍兴安望着几只戏水的鸟,“星婆那样的高人行踪不定,我们不能总这么等下去。”
“要去很远的地方是么?”
“是。”霍兴安看着她,生怕她心意动摇。
那兰悦一想到这一去可能从此水长山远,不禁抬头看那山外。“公子,你替我讨个纸笔来,我,想留 ……”
霍兴安点点头。
“我从来没有走这么远,”那兰悦神往的微笑道,“外面,是不是很繁华热闹呢?”
霍兴安想说,北边也有很多兵荒马乱的地方,但是又怕吓到她。“嗯,我去过的汴京,很热闹的。那里有很多人,卖各种各样的东西。”
“我爹以前可是经常出去,但他从来不让我出谷。”那兰悦小心的看了霍兴安一眼,似乎怕提起黑袍客又触动他的不快。
一只斑斓的蝴蝶停在了那兰悦的手臂上,那兰悦用手指去拈,动作很慢,但还是将蝴蝶惊走了。
“你爹,没有教你功夫吗?”
她看起来真的是毫无指力和掌力,霍兴安心想。
“我爹从小告诉我,说功夫是世间的莽物、邪物,总不是什么大成之道,所以一直都不让我习练,”那兰悦轻轻摇头,“但是我姐姐却练的一身好功夫,我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好。庄里的人都争着要习武,也没有人说功夫不好。只有我爹……”
霍兴安心里暗道,这黑袍客真是怪的很,一身不世功夫,却不愿传给小女儿?又想到,幸亏那怪客不传那兰悦功夫。
“习武很难,你爹怕是心痛你。”
“公子说的是,我爹只是希望我读读文章,诵诵诗词,他便很高兴。我娘也希望我这样的。”
霍兴安知道,如悦儿这样的女儿,一定是倍受黑袍客父母爱护的,这不禁勾起了他的回忆。他心道,你当然不需要功夫,你没有功夫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他自小失去父母之后,倍受人欺负,他还记得,在和阿不罕以及赤蚣的孩子打架后,那些小霸王笑他是没人要的讨饭儿,他于是生气地跑了出去,后来找到了笑天祖,决心学一身武艺。却不知天外有天,自己这点浅薄的功夫,连袍客山庄的门都打不进去。
他看着悦儿,百感交集的叹了口气。
“公子,你想你的爹娘了……”那兰悦轻声道。
霍兴安默然不语。
“我唱首歌儿给你听吧。”那兰悦道。
她捏弄着手帕,用小指轻点掌心,点了一会儿,吟唱起来:
“玉镜何时爱新妆,莫叹花事短长,凭栏处,暂歇春光,一脉烟雨偏惆怅……”
霍兴安心中一动。
那兰悦的歌声像鲛绡拂水,又似柳丝曳林,随着熠动的波光飘过了霍兴安的心头渐渐收音。他喃喃道:“我听过……这是……”他想起遥远的故里,幼时耳边曾经响起的的熟悉的词句。
“这是山野逸人龙星名所作的词,公子。”那兰悦道。
他知道那兰悦唱歌给他听,是为了安慰他,哪知这首词却又是他似曾熟识的。他想起第一次遇见那兰悦的情景,她也是在谷中的溪边唱着歌儿,而此时,这柔妙的歌声只供他一个人听,由他一个人赏。他看着她,一时感慨,一时感动。
“公子爱听吗?”
“嗯。”
“那悦儿再唱给你听。”
“好。”
那兰悦顿了顿,又轻轻的唱起来。霍兴安听的入神,仿佛心也随着歌声飞入蝶舞花影的旧日庭院……直到远处传来几声哨音,将他的神思惊动。他警觉的站起来,看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像在谷外的山脚下。他忽然想起了那树上悬赏的告示。
那兰悦停了歌唱,看着他。他低头看了看那兰悦:“我们该走了。”
那兰悦嘴唇轻动想说什么,但仍是点了点头。
他牵来马,急急的将那兰悦扶上马背,自己也纵身而上,急抖缰绳,向谷外奔去。那兰悦偎在他的怀里,满面飞羞,而霍兴安是看不见的,也无暇多顾,他只是一再的催马疾蹄。他这几日气力虚弱,心知已实在无法再和孟通等大打一仗,现在星婆又不在,心想,既然这丫头答应了我去探明父亲死因,那我就不再是强人所难,不再算是强掳,那么就走的越远越好。他心意已决,打马如飞,掠草穿林,那兰悦悄悄的闭上了眼睛。
这样跑了半天,后福累的几乎瘫倒,由疾奔变成拖拖拉拉的碎步。霍兴安只好停住,发现自己的下巴原来一直轻抵在那兰悦的脑后,被她的头发摩挲的胸前仿佛满怀暖香,又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在紧抱着她似的,不禁心襟摇荡难以自持。这一时,他对自己说,兴安,兴安,她不应该是你恨的人,她现在是除了你之外无依无靠的人。
他将那兰悦抱下马,那兰悦低着头,害羞之极,不敢看他。
几片花瓣飞过了他们的肩头,他环顾四周,是层层叠叠的花树。这是一片临近湖边的地方,放眼望去没有人家,只有莺燕在落绒飘絮中飞来飞去,只有数不尽的花丛,花树。
他们一起走进花丛里,驻足歇息。
那兰悦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她摸了摸颈边的几绺头发,轻风拂动着襟袖。漫天飞舞的落英,在她目光里灵动。“这么多的花。”她笑着,伸手去接。
霍兴安看着仰起脸在花雨里微笑的那兰悦,动人可爱的样子,再也移不开眼睛。半晌,那兰悦发现痴了一样的霍兴安,又羞又喜般的,垂下了睫毛。
落花贴着霍兴安的面颊不断掠过,恍惚里,他好像听见自己在空空旷旷的田野中回音般的耳语:悦儿,她美的真像花一样,如果没有那么多命中的纷争,就在这花里一直看着她,该有多好……
霍兴安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花。”
“我也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花儿,”那兰悦道,“各种各样的花儿,数都数不过来。”她嘴角带着犹如芳蕊初绽般的笑容。她两手捧了接满掌心的花瓣,捧给霍兴安。
霍兴安慢慢伸出双手,接她捧过来的花瓣。她的双手没有松开落下花瓣,却轻轻放在霍兴安的双掌中。霍兴安触碰到她的手,心一颤,然后剧烈的跳起来。不知为什么,他忽然不想松开。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和花瓣包起来,仿佛将这世上无比的美物收在了自己的心里。那兰悦没有挣脱,任由他这样握着,好久,好久。
她低着眼,脸上阳光灿动,娇红胜花。
“公子……”
霍兴安一怔,连忙松开手掌。那兰悦将花瓣慢慢拨落到他的手里。两个人都再无说话,但心里却感觉到花酿的蜜意般,默契殷殷。
霍兴安看着满野摇曳的花儿,不知怎么,却忽然想到了在汴京时那件让人赧颜的花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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