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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那点事(十五):天宝冤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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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那点事(十五):天宝冤狱

流水星晨
1楼
开元年间的太子之争,李林甫一直是寿王李瑁最坚定的支持者。可最终李瑁出局了,忠王李玙(后改名为李亨)被立为太子。李林甫知道,这个结果对他意味着什么。
错误已经铸成,时光无法倒流。李林甫面临两个选择,一是洗心革面,投入太子麾下,一切从头再来。这种选择事倍功半,吃力不讨好;二是想方设法扳倒太子,再重新立一位新太子。这种选择风险大,收益高。
李林甫毫不犹豫地挑了第二个选择。他是千古奸相,吃力不讨好的事从来不做。于是,接二连三的冤案出现了。

韦坚案
韦坚的身份背景非同一般。他出身名门望族——京兆韦氏,姐姐是薛王李业的妃子,妹妹是皇太子李亨的妃子,老婆是姜皎、即李林甫舅舅的女儿。
开元二十五年(737年),韦坚为长安令,李隆基命他督察江、淮租赋的运输。由于工作做得好,每年增加运粮数万石,韦坚受到李隆基赏识,被提拔为陕郡(今河南三门峡市)太守,兼水陆转运使。就是在这个位置上,韦坚主持了当时赫赫有名的广运潭盛会,从而挤身朝廷新贵。
从汉代开始,关中就有一条运渠,东起潼关城门,西抵长安。韦坚将灞水和浐水引入旧渠,向东而下,在潼关西面永丰仓旁再与渭水相会。这样,从黄河入渭水的运输船就可以逆运渠而上进入长安。浐水流经皇家禁苑左边,禁苑内有一座望春楼。韦坚在楼下挖了一个潭,潭直通运渠。
这项浩大的工程历时两年得以完成。天宝二年(743年)三月,皇帝李隆基率领后宫嫔妃和皇子皇孙们,登上望春楼,参观新开凿的人工湖。韦坚集结数百艘新船,每船写上各郡郡名,里面陈列着各郡的珍贵特产。比如广陵郡船上装着广陵出产的锦缎、铜镜、铜器、海味;丹阳郡船上装着京口出产的绫衫;南海郡船上装的是玳瑁、真珠、象牙、沉香;豫章郡船上装的是名瓷、酒器、茶釜、茶铛、茶碗。驾船人都戴着大斗笠,穿着宽袖衫、草鞋,一副江南船工打扮。第一艘船上是韦坚下属的一个县令,穿着锦缎坎肩、绿绸开裆套裤,头缠红巾,裸露出一只胳膊,领着一群盛装美女唱《得宝歌》:
得宝弘农野,弘农得宝耶!
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
三郎当殿坐,看唱《得宝歌》。
歌毕,韦坚晋见皇帝,跪进各郡小巧特产和上百盘新鲜水果。
这场盛会持续了整整一天,日落时分才结束。民众围观,人山人海。盛会过后,李隆基加授韦坚为左散骑常侍,给新潭赐名 “广运潭”。不久,他又让韦坚兼任御史中丞,以及江淮南租庸、转运、处置使。
广运潭至今仍然存在。只是千载过后,这座昔日盛极一时的水陆码头,已经风光不再。西安市政府规划了一个广运潭风景区,计划将该潭打造成北方罕见的城市中央公园。
李林甫与韦坚是亲戚,两人最初关系非常好。但自广运潭盛会后,眼见韦坚日益受皇帝宠信,李林甫内心猜忌,于是奏请皇帝提拔韦坚为刑部尚书,解除了他在财政领域的所有兼职。
这是典型的明升暗降。刑部尚书虽然也是实权人物,但对韦坚来说,没有了财权,他就无法搜括财物去孝敬皇帝,仕途很可能到此为止。

李林甫打压韦坚,除了因为他升迁太快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韦坚与太子李亨、左相李适之一直保持亲密关系。
李林甫本想借兵部“贪污舞弊”案打击李适之(见前帖),没想到皇帝李隆基轻描淡写,只把兵部的前、后副职批评了一顿,就没了下文。李林甫不想就此罢手,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有一次,李林甫主动凑过来跟李适之搭讪,末了,突然压低声音,悄悄地对李适之说:“你知道吗?华山发现了金矿,一旦开采出来,国家就富了。皇上还不知道这事呢。”
李林甫一脸的神秘,那意思好像在说,一般人我还不告诉他。
李适之性格大大咧咧,没那么多心机和城府,听了李林甫的话,心中暗喜。几天后,趁报告政事的机会,他把华山有金矿的事告诉了皇帝李隆基。
听说有金矿,李隆基兴奋得两眼放光,连忙召见李林甫,问有没有这么回事。
“这个微臣早就知道了。”李林甫说得不紧不慢:“不过,华山乃陛下本命,王气所在,不宜开采,因此微臣不敢说。”
王气这东西,实在难说得很,至于本命,史书倒确有记载,李隆基“乙酉岁生,以华岳当本命”。
李林甫的话,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把李隆基的高兴劲全浇灭了。黄金虽然重要,但命和王气更重要。他觉得还是李林甫比较体贴,对李适之考虑事情不周大为不满。过后,李隆基对李适之说:“以后奏事,你还是跟林甫商量商量,不要再如此草率轻脱。”
有了皇帝这句话,从此之后,李适之的手脚无形中被束缚了,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主。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李适之失势、韦坚失权,同时天涯沦落人,两个人比以前更亲密,自然更加招致李林甫的嫉恨。

韦坚有一位朋友,名叫皇甫惟明,是太子李亨的铁杆哥们。由于在与吐蕃的战争中功勋卓著,皇甫惟明兼任陇右节度使和河西节度使两大要职。对李林甫专权,皇甫惟明一直愤愤不平。天宝五年(746年)正月,皇甫惟明打了胜仗后入朝献捷,趁机提醒李隆基,劝他罢免李林甫。
皇甫惟明的话很快就一字不落地传进了李林甫的耳朵里。他不动声色,授意御史中丞杨慎矜监视皇甫惟明的一举一动。
正月十五,元宵节。太子李亨出来赏灯,与韦坚见了一面,接着韦坚又与皇甫惟明在一个道观中会面。两人具体谈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一位三十多岁的太子,一位失意的皇亲国戚,还有一位手握重兵的大将,神神秘秘见面,难免让人遐想。
对李林甫来说,只要有遐想的空间,那就足够了。他立即发难,指示杨慎矜弹劾韦坚,说他身为皇亲国戚,不应与边将私下亲密接触。
接到杨慎矜的奏章,李隆基征询宰相们的意见。李林甫说:“外面风传,韦坚与皇甫惟明都是太子的人,他们密谋拥立太子。”
一句话,触动了李隆基内心深处最敏感、最脆弱的那根神经。他下令逮捕韦坚和皇甫惟明。
案件交给杨慎矜、御史中丞王鉷和吉温共同审理。太子李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节骨眼上,还未等案件正式过堂审理,李隆基突然宣布了处理结果:韦坚钻营求进、贪得无厌,贬为缙云(今浙江丽水市)太守;皇甫惟明离间君臣关系,贬为播川(今贵州遵义市)太守。
很显然,李隆基有意在淡化这件案子。他为什么这样做呢?《资治通鉴》说李隆基怀疑韦坚与皇甫惟明有阴谋,但不愿让这件事闹得天下皆知(疑坚与惟明有谋而不显其罪),故轻描淡写处理了事。在我看来,这只是浅层的原因。最根本的原因是李隆基相信太子李亨没有参与谋反。他的儿子(包括太子)都被他像猪一样圈养起来,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仅仅与大舅子见了一面,就说太子要谋反,说给谁听谁也不会相信。
李隆基相信太子,但又不相信韦坚和皇甫惟明,他怀疑两人确实想借太子这杆大旗耍什么阴谋。如果追查下去,难免牵扯到太子,权衡利害之后,李隆基就作了这么一个决定。
这样的处理结果李林甫自然不会满意。

韦坚被贬后,李适之唇亡齿寒。一番痛苦的思想斗争之后,他决定辞职。李隆基罢免了他的宰相职务,任命他为太子少保。
退下来后,李适之的心情五味杂陈,既有失去权力的失落,也有逃离政治漩涡的轻松。他非常好客,喜欢饮酒,以前经常和宾客饮酒到深夜。于是,他让儿子摆下宴席,邀请亲朋故旧,想跟大家再聚聚。
请柬发出去了,可最终没有一个人来。越等越灰心、越等越失望的李适之提笔写下一首诗——《罢相》:
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
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
也许,那一刻,李适之感受到的不仅是人情冷暖,还有一丝恐惧和担忧。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不是多余的。
韦坚的两个弟弟韦兰、韦芝上书为哥哥喊冤,并愚蠢地说太子可以证明韦坚的清白。接到奏章后,李隆基勃然大怒。太子李亨非常害怕,请求与韦氏离婚,还一再声明,希望不要因为自己妨碍法律的执行。
李林甫当然不会错过这个白白送上来的机会。他对皇帝说:“韦坚与李适之、裴宽等人是一伙的,他们是朋党。”
朋党,相信大家不会陌生。东汉末年的党锢之祸、唐朝的牛李党争,明朝的东林党都是朋党或朋党之争的荦荦大者。朋党历来为君主们所厌恶,其中原因不难理解:如果大臣们都结成一党了,皇帝的位置还坐得稳吗?
李隆基下诏,韦坚长流临封(所谓长流,相当现在的无期徒刑)、李适之贬为宜春(今江西宜春)太守,裴宽贬为安陆(今湖北安陆市)别驾,韦兰、韦芝贬到岒南。同时被贬的还有太常少卿韦斌、嗣薛王李琄、河南尹李齐物等数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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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星晨
2楼
杜有邻案
李亨休了太子妃韦氏,但他还有一群小老婆,其中一个小老婆姓杜,被封为良娣。杜良娣的父亲叫杜有邻,姐姐嫁给一个芝麻大的小官——左骁卫兵曹柳勣。
柳勣官虽小,志向却很大,喜欢结交各路英雄豪杰。他结交的人中,有淄川(今山东淄博市)太守裴敦复、北海(今山东青州市)太守李邕、著作郎王曾等人,都堪称当时名士。比如李邕就是唐朝著名书法家,尤其擅长行楷,有人甚至将他与书圣王羲之相提并论。
裴敦复我们前面提到过(见前帖),李林甫借他之手将裴宽贬出朝廷。但随后,李林甫找了个机会,免去裴敦复的刑部尚书一职,将他调任岭南五府经略使。直到此时,裴敦复才幡然醒悟:自己被李林甫当枪使了。
裴敦复不愿去岭南。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历来都是犯人流放之地,或是官员贬谪之所。自己没有犯什么错误,为什么要将自己“发配”到这么远的地方?他磨磨蹭蹭,迟迟不动身。不料,这又为李林甫找到了借口。于是,裴敦复被贬到淄川当了太守。

柳勣结交的这些人,虽然号称名士,但在仕途上都不得志,他本人也是志大才疏,为人轻狂。老丈人杜有邻从心底里瞧不起这个女婿,翁婿之间的关系一度十分紧张。
天宝五年(746年)底,京城突然传出一则小道消息,说杜有邻“妄称图谶,结交太子,指责皇帝”。这样的消息李林甫自然不会放过。他命令吉温和御史进行调查,结果发现这一切都是柳勣杜撰出来的。
按理说,事情到这一步,案子应当了结了,最多就是治柳勣一个诽谤或诬告之罪。但如果这样的话,李林甫就不是李林甫了。
案件继续往下审理。
吉温:“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柳勣,老实交待。”
柳勣:“我不是交待过了吗?…”
“无风不起浪。据我们调查,杜有邻好像是说过大不敬的话。”
“……”
“你应当如实检举他人的犯罪行为,争取宽大处理。”
“我交待,我岳父是说过皇帝老了,应由太子处理国事,这样才符合天意…”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呢?”
“有。王曾,裴敦复,李邕…”
案件终于查“清楚”了,但柳勣最终未逃过一死。他与老丈人杜有邻、王曾等人被杖毙在大理寺,妻子儿女被流放远方。稍后,裴敦复、李邕也被活活打死。
太子李亨故技重演,急忙休了小老婆杜良娣,把她赶出宫,与这个案件进行切割。

事情就此结束了吗?
没有!李林甫决定乘胜追击,把政敌肃清干净。他奏请皇帝李隆基,将韦坚案的主犯赐死。李隆基点头同意,于是以罗希奭为代表的一批御史前往各贬谪场所,目的只有一个——杀人。
皇甫惟明死了,韦坚几兄弟也死了。罗希奭来到宜春,李适之不想落在这位活閰王手里,服毒自杀。在安陆,裴宽叩头求饶,罗希奭放了他一马。
还有一位官员与韦坚案和杜有邻案没有牵连,但也被李林甫清除。他就是先天政变功臣王琚。
自开元初年被排挤出京城后,三十多年,王琚没有回过京城,只是辗转各地任刺史和太守。他心灰意冷,看破一切,索性放开手脚尽情享乐。每到一地,王琚正事不干,只知道花天酒地、贪污受贿。念及昔日功劳,李隆基对王琚优容有加,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林甫执政后,情况不一样了。他看不惯王琚的“负材使气”,把王琚贬为江华(今湖南道县)司马。王琚与李邕有过书信往来,李林甫又决定借杜有邻案将他除掉。
罗希奭抵达江华,王琚自知难免一死,当即喝下一杯毒药。可他命大,毒药竟然未将他毒死。听说罗希奭马上就到,王琚慌忙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找来一根绳子上吊,才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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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星晨
3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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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星晨
4楼
王忠嗣案
王忠嗣,本名王训。开元二年(714年),王忠嗣的父亲王海宾在与吐蕃的激战中壮烈殉国。李隆基接见烈士遗孤,时年九岁的王训一见皇帝,拜伏于地,号啕大哭。见此情形,李隆基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抚摸他的背说:“此乃霍去病遗孤,长大后必为良将。”
李隆基将王训改名王忠嗣,接到宫中抚养。当时,太子李亨还是忠王,王忠嗣经常与他一起玩耍,两人因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长大后,王忠嗣果然成为一位赫赫有名的良将,先后在信安王李祎、河西节度使萧嵩麾下效力,屡立战功,被封为清源县男。
正当王忠嗣的仕途顺风顺水之际,他遭受了第一个挫折,被皇甫惟明诬陷,贬为东阳府左果毅。
开元二十六年(738年),河西节度使杜希望计划攻取吐蕃新城(位于今青海门源县)。有人向杜希望推荐王忠嗣,说他有将帅之才,如要攻下新城,非他不可。杜希望奏请朝廷,命王忠嗣赶赴河西。果然,在新城之战中,王忠嗣因功劳大,被授予左威卫郎将。
攻取新城后,杜希望又攻占了吐蕃盘踞的黄河大桥,并在黄河东岸修筑盐泉城。吐蕃集结三万人马反扑,向盐泉城发起进攻。唐军人少,将士们非常恐惧。王忠嗣主动请缨出击,率领部队冲入敌阵,左劈右砍,杀敌数百人,吐蕃军阵势大乱。节度使杜希望抓住机会,命令将士全线出击,大败吐蕃军。
盐泉城之战后,王忠嗣升为左金吾卫将军,不久又升至河东节度使兼朔方节度使。
年轻时,王忠嗣颇以勇猛善战自负,但升任节度使后,他开始持重安边,曾经对人说:“国家安定,将领的首要职责是抚恤部队。我不想疲惫国家之力,捞取个人功名。”
持重安边,说起来容易,能做到的将领却不多,因为这需要沉下心来,扎扎实实做许多基础性的工作。比如训练士卒、保养兵械、构建防御工事,等等。在任河东节度使和朔方节度使期间,王忠嗣在从朔方至云中,长达数千里的边境线上,每个要害地方都修筑了城堡。这一举动成功扭转了唐军在与游牧骑兵作战中的被动局面,为大唐开拓边境土地数百公里。除此之外,王忠嗣还有两项值得一提的功绩。一是增加了河东和朔方两镇的马匹。古代战争中,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唐朝在边境设有集市,供军民对外贸易。每逢集市开放,王忠嗣都用高价收购买匹。各部胡人贪图一点小利,争相把马卖到唐朝。因此,胡人的马越来越少,唐军越来越强大。二是提拔了一批优秀的将领。唐朝中兴将领郭子仪、李光弼都曾是王忠嗣的部下,他们率领的朔方军是唐王朝平定安史之乱最中坚的力量。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朔方军,唐朝的历史大概只能到唐玄宗为止,一百多年而已。
在王忠嗣的治理下,朔方和河东两镇兵强马壮,将士们日夜思战。王忠嗣派出大量间谍深入敌境,详细掌握敌方各种情报,然后出奇兵袭敌,所以每战必克。
天宝元年(743年),王忠嗣北伐奚族,两军在桑干河会战,王忠嗣三战三捷,耀武漠北;
天宝三年(744年),突厥内乱,王忠嗣使用反间计,让拔悉密、葛逻禄和回纥三部攻打突厥,杀了乌苏米施可汗。突厥元气大伤,几个月后灭亡。
皇甫惟明被贬后,李隆基又命王忠嗣兼任了河西节度使和陇右节度使。一人佩四镇帅印,掌控万里边疆,这在唐朝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物极必反。王忠嗣功名日盛,引起了李林甫的猜忌。晚年的唐玄宗好大喜功,致力于开边拓土,这与王忠嗣的 “持重安边”战略产生了严重的冲突。
天宝六年(747年)十月,李隆基命王忠嗣攻取吐蕃石堡城。石堡城位于今天青海省湟源县西南,依山而建,三面皆为断崖,唯有一条石径蜿蜒而上通往城中,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石堡城是吐蕃进攻唐朝的重要据点,开元十七年(729年),信安王李祎以一场远距离奔袭,趁吐蕃不备,一举攻下了石堡城。但在开元二十九年底,石堡城又被吐蕃军夺了回去。
在王忠嗣看来,石堡城固然重要,但吐蕃重新夺取该城后,加固了防御工事,增派重兵防守,如果强攻,至少要牺牲数万唐军将士,实在是得不偿失。他上书李隆基,建议厉兵秣马,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攻打石堡城。
接到王忠嗣的奏章,李隆基心理非常不痛快。
军队里从来不缺少贪功冒进的将军,董延光就是其中一位。他自高奋勇,向李隆基请求带兵攻取石堡城。李隆基立即批准,命令王忠嗣分兵支援。
王忠嗣不敢违抗命令,但也没有满足董延光的所有要求。董延光一肚子怨气。
兵马使李光弼替王忠嗣捏了一把汗,劝他说:“我知道您爱惜士兵性命,不想董延光立功。您虽然给了董延光数万兵马,但没有悬出重赏,将士们怎肯替他卖命。这次军事行动,是天子的主意。如果董延光无功而返,一定会把罪责推到您的头上。如今军府经费充实,您何必吝啬数万段布帛,给他一个进谗言的机会呢?”
王忠嗣说:“以数万人性命争一座城池,攻克了不足以制敌,没有攻克对国家也没有什么损害。我不想做这样的事。就算天子责罚我,大不了把我调回京,当一个金吾将军或羽林将军。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把我贬为黔中上佐。我王忠嗣岂能拿数万人性命换一个官职?李将军,我知道您爱护我,但我心意已决,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王忠嗣对结局的估计过于乐观了。
果不其然,董延光没有如期攻下石堡城,把责任全部推到王忠嗣身上,上疏弹劾,说他暗中搞破坏。李林甫落井下石,趁机让人诬告王忠嗣,说他与太子李亨关系好,之所以违抗命令,是想保存实力,拥兵尊奉太子。
事态严重了。李隆基把王忠嗣召回朝廷,交由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审查。
李林甫的主要目标在太子,尽量把火引向东宫,几次对李隆基说:“王忠嗣有阴谋,太子恐怕是知道的。”
但李林甫的算盘再一次落空了。李隆基说:“我儿深居宫中,怎么可能跟外人阴谋造反?全是胡说八道。”案件还未开审,他就先定了个基调:“只对王忠嗣破坏军事计划进行调查。”

案件的审理结果是,王忠嗣被判处死刑。
王忠嗣最终没有被杀,他的下属哥舒翰救了他。王忠嗣被捕后,李隆基任命哥舒翰为陇右节度使,并在华清宫接见了他。
入朝前,有人劝哥舒翰多带点金银布帛,以便营救王忠嗣。哥舒翰说:“如果天下还有公道,王公一定不会死。如果没有了公道,带再多的钱又有何用?”
借觐见皇帝的机会,哥舒翰极力陈述,说王忠嗣被冤枉了,请求用自己的官爵替王忠嗣赎罪。李隆基听得不耐烦,站起身,要回后宫。哥舒翰一步一叩头,在后面紧紧跟随,边说边哭,声泪俱下。
李隆基终于被感动了,赦免了王忠嗣的死罪,将他贬为汉阳太守。
天宝八年(749年),王忠嗣病逝,享年四十五岁。就在那一年,哥舒翰受命攻打石堡城,以数万人的代价攻下该城。

数次大狱,接踵而来。尽管李林甫最终没能扳倒太子,但太子李亨的羽翼几乎被剪除殆尽。
李亨身心遭受巨大的创伤。三十多岁,他的头发已经开始斑秃,两鬓夹杂了些许银丝。有一回,李亨入宫拜见父皇,李隆基见正值壮年的儿子神色间竟然给人一种暮年的感觉,心生恻隐,决定去儿子家里看看。
来到东宫,只见廷宇未扫,乐器蒙尘,太子左右只有几个年老的嫔侍。李隆基愀然不乐,问高力士:“我儿居处如此,将军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高力士没有回答,也无从回答。曾几何时,李隆基从容对高力士说:“我不出长安近十年,天下无事,我想享享清福,将天下事托付给李林甫,你看何如?”
“天下权柄,不可托付与人。等他威势养成,谁敢再说个不字?”高力士回答。
李隆基满脸不高兴。高力士急忙跪下叩头:“老奴狂疾,胡说八道,罪该万死。”
从此,高力士不敢深言天下事。所以在李林甫与太子的斗争中,高力士只能悄悄地暗中保护太子,不敢做得太露骨。
不过,太子李亨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关键还在于唐玄宗李隆基的态度。李隆基似乎希望看到宰相与太子之间剑拔弩张、相持不下的状态,让两股势力相互牵制。他无意更换太子,因此每到关键时刻,都出面保护太子,让李林甫的阴谋落空。
这就是李隆基的帝王术。可惜,他只知帝王之术,而不知天子之道。这大概是他与曾祖父李世民之间最大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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