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埋着一群吸血鬼。”

撰写 | 栗子

审校 | clefable

在波兰，一个名叫皮恩（Pień）的小村庄里，考古学家发现了一处特别的坟墓。

墓中躺着一位年轻女性，她生活在17世纪，去世的时候大约只有17-21岁。这位女子被埋葬的方式让科学家们十分在意：她的脖子上架着一把镰刀。

这镰刀显然不是墓葬常见的配置，更像是用来“反吸血鬼”的手段。波兰哥白尼大学考古研究所的教授达里乌斯·波林斯基（Dariusz Poliński）认为，埋葬死者的人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布置，很可能是为了防止她从墓中复活。

图片来源：Mirosław Blicharski

亡者有属于亡者的世界，死去之后就该待在那边，不要回来——当时的人们大概是这样想的。家人与同村的居民或许相信，假如这位女子死后又突然作为吸血鬼醒来，脖子上的镰刀可直接砍去她的脑袋，至少也是砍伤。

除了镰刀之外，死者的左脚大拇趾还被人套上一把挂锁，可以视作双重保护。但问题在于，人们为何如此担心她会复活？

被怀疑的死者

皮恩村那片17世纪的墓园，考古学家已经观察了十几年，从中发现的遗体有不少都身着华服或镶嵌宝石。也就是说，在那里长眠的许多人都属于精英阶层。

而科学家相信，这次发现的女性也来自一个社会地位比较高的家庭。她的墓中有头戴的丝织物残留，研究者觉得那很可能是一顶丝绸做的帽子，并推测女子出身不凡。

除此之外，学者们还在死者头下发现了明显的“枕头”轮廓。这让考古学家感受到，女子不是被草草掩埋，应该是躺在棺材里的枕头上走完了精致的葬礼。

图片来源：UMK TV via YouTube

为了了解死者的更多信息，哥白尼大学生物学研究所的科学家仔细分析这副骸骨。结果发现，骨骺还没有与骨干完全融合，这意味着死者去世时还很年轻。而在观察颅骨时，研究者又注意到，死者蝶骨与枕骨之间的软骨结合（spheno-occipital synchondrosis）已闭合，因此认为她在生物学角度是个成年人了。

至此，科学家脑海里有了这位女性的大致形象：家境优渥、刚刚成年就不幸离世的女孩。如果这个年轻人逝去之后，被周围人怀疑她有能力化为吸血鬼重返人间，他们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而有此怀疑呢？考古学家推测，她在生前就已经遭到孤立。

波林斯基教授说，若一个人活着的时候被周遭孤立，她的死就有可能让周遭不安，人们会去想：接下来还要发生些什么啊，她会不会回来复仇啊……而在葬礼中设置那些特殊道具，可能也是为了避免死者回到人间对生者造成伤害。

假如说，脖子上架镰刀是要在死者醒来的时候立刻发动攻击；那么左脚大拇趾上的挂锁，考古学家解释说那也许象征着把死者返回这个世界的通路锁住，不让两个世界的人再有接触。

一把三角形的锁（图片来源：UMK TV via YouTube）

若真如考古学家所说，人们会惧怕这位女子死后产生的超自然力量并加以防范，可能是因她生前被孤立，那么她又为什么会被孤立呢？真正的原因很难确定，但研究人员意识到，死者有一颗很大又很突出的牙齿，特殊的外貌有可能令她被周遭嫌弃。

被孤立的个体，通常会有与大多数人不同的地方。外貌特殊只是一种可能性，性格特殊、职业特殊、身体损伤或是精神障碍等等因素，也可能让一个人受到整个社区的冷落。

英国罗汉普顿大学的斯泰西·阿博特（Stacey Abbott）教授说，人们对吸血鬼的恐惧常常缘于有人与众不同。那个年代，吸血鬼指控在欧洲各地并不少见，假如一个人与周遭格格不入，便可能遭到指控。这和女巫审判有相似之处，在一些疯狂的历史时期，女性不结婚或是不来月经，都有被指控为女巫并处决的风险。

当然，从遗骨的状态来看，这位年轻女子或许并未被处决：她的头没有被砍，脊椎依然完好。另外，从坟墓的位置来看，死者生前可能也不曾被指控为吸血鬼：她被葬在皮恩村当地那片神圣的墓园里，而被处决的罪犯应该不会有进入墓园的资格。

人们在葬礼上执行的“反吸血鬼”措施，不能代表她生前已被视为吸血鬼。只是，她在死后可能又一次被孤立了。

亡者归来又如何

在逝者的脖子上放镰刀，或许是非常罕见的操作。不过，人们对亡者回归的恐惧，以及企图阻止亡者回归的手法，却并不少见。

例如，纳赫切勒（Nachzehrer）是源自德国民间传说的一种吸血鬼，或者说是一种死后还能“活着”的人。据说，他们会吃掉裹尸布，吃掉自己的尸体，还会袭击活着的家人以及村里的熟人。重要的是，这种吸血鬼不用等到从墓里爬出来，待在原处也能吸取活人的生命力。

在其他地区的民间文化之中，吸血鬼并非都有远程吸收人体养分的恐怖技能。但人类对死者复活并伤害生者的恐惧，可能不会因此而减少分毫。为避免这类事件的发生，有人会砍掉死者的头或腿，有人选择焚烧遗体，还有人用石头猛砸遗体……不过，也有一些稍显温和的做法。

考古学家曾经在意大利威尼斯的一座万人坑里发现一位死者，她来自16世纪，死于鼠疫，口中被塞进了一块砖。有研究者认为，在那个黑死病肆虐欧洲的年代，吸血鬼的传说十分流行，时人对传染病不甚了解，以为吸血鬼能够传播疾病；而在死者口中放入砖头，或许也是害怕他们化为吸血鬼以活人为食、将鼠疫带给更多的人（这种解释存在争议）。

图片来源：https://doi.org/10.1111/j.1556-4029.2010.01525.x

与这个例子类似的，还有意大利特韦里纳的一处儿童墓地里，一个10岁男孩的坟墓——他在公元5世纪的疟疾爆发期间死去，嘴里含着一块石头。有研究者提到，古时的一种理念会将呼吸与灵魂联系在一起，而嘴是灵魂离开躯体的通道。人们在死去的孩子嘴里放入石头，可能是想要阻止灵魂离开他的身体、从而阻止疾病传播。

除此之外，在埋葬前把硬币放进死者口中，也曾经是一种广为流传的习俗，旧时人们认为这可以照亮前方的路，以免吸血鬼或其他亡灵返回人间。或许你还记得，皮恩村（波兰）那片沉睡着不少精英人士的墓园，考古学家曾经在那里发现三位口含硬币的亡者，两名是儿童，一名是青春期的少年。

而身在同一片墓园，脖子上有镰刀的那位女青年，口腔内也被发现有绿色斑点，很可能是与铜或铜合金制品接触的结果。如果这也是一枚硬币，并且是在女子死后放进嘴里，那么可以说她身上集合了“反吸血鬼”的三重防护。

但或许，她根本就不想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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