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分钟，拍出了宇宙级浪漫

2022年10月12日，国际空间站经过中国华北与渤海上空，时速28000公里。

空间站里，45岁的意大利女性航天员克里斯托福雷蒂在推特上发布俯看中国土地的照片，并配上文字。第一行是中文——

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这个摘自王羲之《兰亭集序》的句子，随即在中文网络世界引发巨大的回响。

这无疑是一个关于文化交融的故事。公元353年的《兰亭集序》回荡在2022年秋夜的星际，汇集了科技、文化和热爱，在一个愈发不确定的世界里，大概没有什么比这个故事还能阐述人们关于“世界大同”的古老志愿。

“太空属于全世界，人们无法在太空划定国界，因为太空站、人造卫星这些航天器围绕地球飞行，它们跨越国界，跨越文化、宗教，超越哲学和历史的分歧。这些跨越和超越时刻提醒我们，太空是高于我们人类生活世界的，在各种意义上（都是如此）。”欧洲航天局局长约瑟夫·阿施巴赫对此表态。

一千多年前的《兰亭集序》真迹早已失传，中国人对于宇宙的浪漫幻想却得以在诗句中不朽。

这大概就是文化的意义。

人类从浪漫想象中开始真正出走宇宙，国际空间站的诞生是重要的一步。

过去多年里，由多国参与的国际空间站是合作、互惠、共赢的标志，但它的诞生却正是大国竞争的产物：在2022年回看人类建造空间站的历史，似乎更能体会历史的复杂性。

从美苏太空竞赛起步，再到1998年由16个国家合作的空间站计划启动，人类终在宇宙空间达成了“大同”的共识。

现役的国际空间站是最大的一座空间站。2000年11月，一名美国航天员和两名俄罗斯航天员成为国际空间站的第一批航天员。在这里，他们每隔45分钟就能观赏一次日出日落。

迄今为止，来自多国的200多位航天员欣赏过这种风景，并借助这片从太空中窃取的稳定微重力环境，进行了约3000项科学研究。

然而，国际空间站服役多年，并一再延长使用寿命，早已不堪重负。如今，美国宇航局将它的服役期再度延迟到2030年，或将沉入南太平洋海底的航天器墓园尼莫（Nemo）。

这听上去有些悲伤，然而世界变幻，本就没有什么永恒存在，除了星辰大海。

而我们很快可以发现，前面这些太空故事里，没有中国。其实，中国的空间站计划也走过了漫长的30年。

1992年，中国载人航天工程的重要节点。这一年，我们提出了载人航天“三步走”：上天、出舱、建立小型空间站。

到2008年9月，中国航天员实现了太空行走。三年后，天宫一号空间实验室发射升空。11月，神舟八号发射升空，与前者实现无人对接，组装空间站最重要的一步有了实践经验。

空间站的正式起点则是2016年9月和10月，天宫二号和神舟十一号载人飞船分别发射成功。“三步走”终于走到第三步。按照规划，“天宫”初期将由天和核心舱和问天、梦天两个实验舱组成。

而这一天比想象中到来的更快。10月最后一天，梦天实验舱在海南文昌成功发射。这是中国空间站的第二个实验室组成部分，宣告名为“天宫”的中国空间站初步完成。

刚刚升空的梦天，是中国空间站计划的最后一块拼图。这意味着，中国人在未来至少十年里，有了一个完整的、太空上的家。

2021年8月，东京奥运会在新冠疫情的纷扰中闭幕。闭幕式最后一个环节，照旧是交给下一届奥运会主办城市。

那段展现法国人浪漫的《巴黎八分钟》中，人们最难以忘怀的一幕，莫过于航天员佩斯凯在空间站中吹奏萨克斯。六边形舷窗外的蔚蓝星球、金色萨克斯、遥远的乐声，堪称“宇宙级浪漫”的典范。

有些人会想起另一位在太空吹萨克斯的人。

1980年代，美国人麦克内尔曾把萨克斯带上太空演奏。一位法国音乐人还想与他合作，制作首张在太空录制的唱片。然而这个设想未能实现，1986年，麦克内尔在举世震惊的挑战者号爆炸中罹难。

当时的美国总统里根，在这场悲剧后的演讲中，一一提到七位航天员：

那个曾告诉人们是南加州的棉田锤炼了他坚毅性格的罗纳德·麦克内尔。他梦想着到外层空间站去生活，在失重的太空中做试验：吹奏萨克斯。啊，让，我们将永远怀念你的萨克斯，我们将要建成你所梦想的空间站。

没有更多资料证明，佩斯凯吹奏萨克斯是否与这段往事有关，但里根提到的空间站，最后成了佩斯凯身处那一座。

当航天员作为个人将生活带到宏大空间中，一些关乎日常的琐碎浪漫也正在发生。失重状态下复杂而繁重的科研工作之外，空间站里，航天员会有各种各样独特的个人叙事。

譬如音乐。“有了音乐，空间站就不再仅仅是个空间站，而更像是一个温馨的家。”2001年身体漂浮着用吉他弹奏小夜曲的美国航天员瓦尔兹说。

2022年元宵节，中国空间站里，航天员王亚平也拨动了古筝的琴弦，弹奏了国民歌曲《茉莉花》。

譬如食物。美食对历来注重吃的中国人尤其有“家的意义”。

去年10月进入空间站的三位中国航天员，曾在视频中展示丰富的餐点：米饭、糯米糕、红糖糍粑、马蹄滑虾球、酸辣笋、土豆牛肉等。几个月后的春节，科研人员还准备了三种馅的饺子：猪肉白菜饺子、鲅鱼饺子和黄花菜饺子——体贴地考虑到了来自不同家乡的航天员不同的口味。

那个春节，中国航天员还将空间站当做“家”来装饰。他们挂上了灯笼和中国结，贴上自己亲手写的对联，而翟志刚刚写完，毛笔便飞走了。这位已经56岁的航天员，是2008年实现中国太空漫步的第一人、迄今在轨时间最长的中国航天员。

“我看到咱们美丽的家了，非常好！”2003年，第一次进入太空的杨利伟，在和家人的太空通话中描述从太空中看地球的感受。

普通人难以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体会。在各式各样的描述中，升空的人在俯瞰这个蔚蓝星球时，对于“家园”的感受从未如斯深刻。

独特的文化语境下，中国人的太空想象很难脱离漫长历史所赋予的内涵。以“天宫”为例，航天人们已忘记具体是谁想出这个名字，“只记得当时这个名字一提出，就立刻得到了团队的认同”。

“天宫”的名字不但具有强烈的中国特色，还与此前的一系列中国航天名词相呼应：“北斗”是定位系统，“鹊桥”是中继卫星，“神舟”是载人飞船，“嫦娥”是探月工程，“玉兔”是月球车，“祝融”是火星车，“羲和”是太阳探测科学技术试验卫星，“悟空”是暗物质粒子探测卫星。

如今的中国空间站，核心舱命名为“天和”，可溯至《庄子·知北游》；一号实验舱命名为“问天”，取自汉代王逸《楚辞·天问》；二号实验舱命名为“梦天”，取自李贺的《梦天》。

这一代中国人在太空实现古人的梦想，也激发着年轻人的梦想。当中最鲜明的一群，被称为“追火箭的人”。每次临近航天发射，在海南文昌的小镇龙楼总会出现他们的身影。

龙楼镇居民世代打渔、种地为生，直到航天发射场2009年落地此处，生活变了。2016年6月，长征七号运载火箭在这里发射，那一天，这个总人口只有2万多人的小镇涌入了10万游客。外出打工的龙楼人开始返乡创业，开民宿、开饭馆。

“专业是造飞机，爱好是玩相机。”一位西北工业大学学生，小时候喜欢玩纸飞机，常常一个人坐在桌前钻研，尝试着让纸飞机飞得更高、更远。

一位北京服装学院学生，独自扛着六七十斤器材前来。

一位“90后”天体物理学博士，第一次从地面拍摄到中国空间站高清影像，用的是自己开发的跟拍软件，记录了“天宫”的由小变大。如今的他，希望能拍到中国航天员在舱外活动的画面。

“通过航天摄影，可以让更多人关注航天事业。”追火箭的年轻人在社交平台建立了自媒体账号，取名为SpaceLens，一个月之后，他们有了中文名字：云上天镜。

而那位服装学院学生毕业之后，驻扎在了龙楼，开始专心运营这个追火箭的自媒体。

其实，早在2013年，神舟十号的“太空第一课”也点燃过一群孩子的航天梦。当时那群初中生，多年后制作出了能听到太空声音的八音盒，实现“天地共鸣”。

而一个梦想造火箭的男孩，航天梦起源于四岁时跟爸爸一起在酒泉看火箭发射。2022年7月，他因为给一家天文馆的火箭演示视频纠错，收到了国家国防科技工业局的“官方点赞”。

再回望多年前，成为国际空间站第一位女指挥的莎莎，在18岁时赴美国交换，就参加了美国太空营。后来，Barbie公司推出了以她为原型的Barbie，激励着更多小女孩。

如同医学纪录片《人间世》影响了许多年轻人报读医科，那些学航天、学火箭的年轻人，无不有过观看航天发射、阅读科幻小说种下的梦想。太空上课、电影《流浪地球》、小说《三体》……随着科普手段日渐多元，这些年轻人或许已经很少从古诗词里种下关于太空的梦想，更多人会被形态更多元的文化产品激发出共鸣：例如早在1999年，美国航天员巴里在执行任务时就将《星际争霸》带到了空间站，而厂商暴雪并不知情。

把种子种进更多人心里，有朝一日，它会开出花来。这也是文化的意义。

10月最后一天，数百万人在一个游戏里目睹了梦天的升空。这是首次在游戏内实现观看的发射直播，由王者荣耀联手新华社快看和中国航天ASES推出。

不到三分钟的预热视频里，人们回顾了一番中国航天走过的长路。真实历史视频、虚拟星云璀璨、太空中种子开出的花、中国结，空间站在国民歌曲《茉莉花》里弥漫着热血和温情。

视频主角是穿着航天服的盾山，王者荣耀里的一位英雄。这款航天皮肤围绕空间站元素设计，名为“梦圆繁星”，顾名思义，意味着中国人又一个太空梦圆。

关于“梦圆繁星”的故事，有一段更动人的CG。将近十分钟的“微电影”里，女孩从小在父亲的臂弯里就志愿成为航天员，梦想着“走得更远，看得更多”，盾山则是她从小到大的伙伴。当她长大后，和盾山一起在空间站值班，却在返回地球前出舱检修时遇到小行星来袭。盾山被要求留下守护家园，但最终，它还是出舱救回了女孩儿。

盾山踏实、可靠，扮演着守护者的角色，即使它依然没有台词。

过去几年，这款国民游戏也在文化事业投入了大量细水长流的心血与创意。1.1亿用户由此成为敦煌文化的数字供养人；1.47亿用户在峡谷中重新奏响古曲《高山流水》；5000万玩家一起体验百年越剧女小生的幕后台前……

这些心血种下了多少梦想，也许此刻的我们并不明了。但在不远的将来，当小王子浇灌的玫瑰开出花来，人们会知道。

想想哈勃太空望远镜每一次发回的照片里瑰丽的星空吧！

圣埃克苏佩里的成名作《风沙星辰》中，这位飞行员写道：

我不再抱怨天空中飘洒的雨点。这神奇的职业即将向我打开一扇门。我一路要阅读的，则是闪烁在天上的星星。

相比起飞行员所处的九百米高空，四百公里外的地球轨道上充满更难以置信的美妙、未知和威胁。当“天宫”拼上最后一块拼图，中国航天员将解开更多星星的谜，也将把更多关于星星的梦想，种进年轻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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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朱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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