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安乐死合法化一周年:沙滩上、花园中、宠物旁...他们选择这样离去!
经过新西兰全民公投,酝酿多时的《生命终结选择法案》在去年11月7日生效,协助死亡(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安乐死)在新西兰合法化。
如今,一年过去了,新西兰有多少人选择了“安乐死”?他们有着怎样的故事?让我们听听一位医生和病人家属的讲述……
在海滩帮病人执行安乐死的医生:
“人们并不希望让家人记住他们死在床上”
今年早些时候,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一辆车停在海滩上,一名医生跪在敞开的前门位置。
在前排座位上,他的病人正静静地等待死亡。这位医生给病人使用了致命剂量的药物。
那是一个寂静的夜晚,只能听到海浪声。医生一直等到病人死去才下车,让家人陪在身边。
今年的一个夜晚,一辆车停在海滩上,患者在里面等待安乐死。供图
“我原认为(安乐死患者)会选择死在自己的床上。”这位医生说(根据医助死立法,他不能被披露姓名)。
“但事实上,人们并不希望让家人记住他们死在床上,或者他们想(在临终时)看到一扇门关闭和另一扇门打开的过程。他们希望在正确的时间和最适合自己的方式,打开属于自己的那扇门。”
安乐死在新西兰合法化已经一整年,按照法律规定,临终患者可以选择安乐死的地点,有人选择在沙滩上离开这个世界,还有人选择在自家花园里,在他们最喜欢的扶手椅上,或者在床上,有拉布拉多犬在脚边。
这位医生说,新西兰的安乐死体系总体在按计划实施。
一年多前,当《临终选择法》(End of Life Choice Act)获得民众支持,他就开始阅读卫生部提供的相关文件,并参加了总共7个小时的培训研讨会。
全国共有130名医疗专业人员自愿加入安乐死系统,但他们分布不均,尤其是乡村地区,缺少能提供安乐死服务的医生。
这意味着这位常驻北岛的医生有时需要飞到西海岸进行患者评估,有时候开车五小时往返。
到目前为止,这位医生已经对15名患者进行了评估,所有这些患者都死于安乐死,其中大多数都是他实施的。
他说,用药后,患者通常会在几秒钟内入睡,5分钟内死亡。
“经常,这个人很虚弱,病得很重,但是(在安乐死过程中)他们非常平静,表现出一种解脱,家人也是。”这位医生说。
2021年11月7日-2022年9月30日新西兰安乐死的病人数据
在执行层面,截至目前也没有太多麻烦。
卫生部门共收到4项关于安乐死医生的投诉,其中一项严重到被提交给健康和残疾专员,但没有发现任何违法行为。
按照法律规定,申请医助死的患者必须由两名医生进行评估,并由惠灵顿一名登记员检查每份报告是否合规。
从第一次询问到最终服下致命药物,整个过程需要几周的时间,但有些危在旦夕的患者,可以加速到几天之内。
没有申请人要求精神医生提供第三方意见。按照规定,如果一名评估医生对评估产生疑虑,则强制要求精神医生介入。
与其他司法管辖区相比,新西兰安乐死申请的拒绝率相对较高,约为20%。这也反映出《临终选择法》的范围相对严格,特别是要求患者的预期生存时间不足六个月,这卡住了不少申请人。
医生说,对于癌症或神经肌肉疾病(比如渐冻症)的患者来说,评估生存期相对简单。对于患有心力衰竭等疾病的人来说,情况更为复杂。
“许多人对药物的反应非常好,但有的患者情况非常糟糕,无法行动,通常有多种并发症,包括肾衰竭、中风、肺病。”
“他们说‘我受够了,不想再去医院,什么都做不了,我被困在家里。’他们病得很重。但很难给出六个月的生存期。”这位医生说。
这也是安乐死反对者批评的重要一点。但无论怎样,《临终选择法》在2024年审查之前都不会进行任何改变。
选择安乐死的病患家属:
“他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今年4月,在一家医院一楼的一间小而朴素的病房里,Denis Davison最后一次被问到,他是否打算死亡。
Davison在2010年被诊断出患有肌肉萎缩症,当时他60岁出头。这是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肌肉逐渐无力,俗称“渐冻症”。
曾经的Denis Davison。供图
Denis曾是一个户外爱好者,喜欢滑水和徒步。他和妻子Celia年轻时生活在津巴布韦,直到20年前他拥有的一个小型硅矿被穆加贝政府征用,他们在2002年带着两个儿子移民奥克兰。
之后,他在奥克兰当勤杂工,Celia则在奥克兰市议会担任城市规划师。
确诊渐冻症后,他又继续担任仓库领班两年,恶化的病情迫使他在60岁出头时退休,当时他再也不能站立或行走,开始使用轮椅。随着病情恶化,甚至无力用手指按下按钮。
“如果他要擤鼻涕,我必须帮忙。”Celia在奥克兰的家中对记者说,“我必须做所有事情。他无法做任何事。”
感觉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Denis两次试图自杀。Celia曾计划带丈夫去安乐死合法化的瑞士,外国人可以在那里获得医助死,又担心违反新西兰的法律。Denis喜欢规规矩矩做事,当时,安乐死在新西兰并不合法。
到去年圣诞节,Denis失去了吞咽的能力,又因为食物进入呼吸道感染了肺炎。他的痛苦在持续。今年2月,他坐电动轮椅过街时被车撞倒并住院。
此时,新西兰的安乐死制度已经实施了几个月。Celia强烈反对丈夫安乐死,但现在他只能通过鼻饲管进食,最终她同意,并申请了丈夫的安乐死。
Celia研究了卫生部网站上的条款,认为丈夫不符合条件。他虽然有能力自己做决定,承受着痛苦,病情不可逆,但无法确定会在六个月内死去。
她给卫生部发了邮件,两天后,卫生部联系她,转给了一位医生(Denis的家庭医生拒绝参与此事)。
“这个过程太棒了,”Celia说,“每个人都批评政府缓慢、太官僚或缺乏关怀,但我们的体验很好。”
之后,医生对Denis进行了两次评估,每次大约1.5到2个小时,检查他的判断能力、病情和预后。医生咨询了他的治疗专家,其中一位证实如果他再感染肺炎,可能无法挺过六个月。
患病后无法行动的Denis Davison。供图
今年3月,Denis因再次感染被送往医院,这次他拒绝治疗。他很痛苦。接着消息传来——他被批准进行安乐死。
“医生说,‘看,别担心,我得到了许可。明天就可以(进行安乐死)’。”Celia说,“我感到难以置信。”
虽然她希望再等几天,但Denis坚持第二天就进行。
第二天上午,Celia和他们的两个儿子陪伴在Denis的床边。他被从医院的九楼推到一楼的一个房间里。
这是这家医院的首例医助死病例。工作人员特意准备了一间面积不大但简洁的房间,还有一个供家人使用的休息区。
进行第一次评估的医生将Denis带到了房间,Celia和两个儿子留在了休息区。然后是最后的询问。医生问是否下定决心,Denis回答“是的”。
Celia和她的两个儿子被允许进房间,在床的两边握住亲人的手。他们聊了几分钟,Denis说“再见”。医生执行了程序,他很快睡着。
几分钟后,他被宣布死亡,时年74岁。
“Denis以一种非常实际的方式面对他的命运。”Celia说, “他知道自己需要去哪里,需要做什么。”
“我们不一定都同意他的观点。但最终,他知道这就是需要发生的事。他是对的。”
他的最后时刻与那些在海滩或其他自然环境中死亡的人形成鲜明对比。但他是一个实用主义者,Celia说。
在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后,Denis的最后一幕是一种“终极控制”:在他想要的时间、想要的地点,以他想要的方式死去。
*本文原载自nzherald.co.nz,可点击文末「阅读原文」阅读英文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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