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贵州工厂走向哈佛的詹青云
奇葩说大火的时候,常有网友说,“生女当如詹青云”。
当此评价的,是个纤瘦、戴着圆镜框的90后,在辩论台上一开口,观众便很难不被她的雄辩所吸引。腹有诗书气自华,其教育背景同样亮眼:港中大本科,哈佛法学博士。
詹青云,第二届国际华语辩论邀请赛最佳辩手,《奇葩说第六季》年度冠军,现为职业律师
试问,如此优秀的人,成长的条件该有多好?
然而,詹青云的起点其实不算高,若是和一线城市牛娃比,甚至有点相形见绌——在今年出版的个人传记中,詹第一次细致地吐露了自己一路从贵州厂矿,走向哈佛大学的心路历程。
我们这才知道:她出生在小地方的普通家庭,成绩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好,甚至被老师直骂是“笨猪”;整个青春期都有个作家梦,但一共拿的也不过一百块稿费,以及一个“入围奖”。
“家底、贵戚、天生的才华,这类东西我统统没有”,詹青云也觉得,这手人生的起牌抓起来一般。
而面对一般的起牌,她是如何打出彩的?用詹的话说,尽管起点不高,但她有不少陪伴一生的“同花顺”。
父母的爱
是闯荡世界的底气
“我在很长的日子里,觉得一切是我的错,样样不如人。”
这大概是詹青云的童年中,最大的一块心理阴影。原因在于,她在学习方面“开窍”晚,有着“差生”的原罪。
“在老师眼里,是个一无是处的学生。参加考试只会拖低平均分,不能唱歌跳舞,运动会上愣头愣脑,打扫卫生马马虎虎。”
数学老师直呼她“笨猪”,预言她的命运是初中毕业,在厂里技校做女工,因为高中是“考不上”也“不用考”的。
詹的性格活泼,开学第一天,她像《三国演义》那样介绍自己姓詹名青云、字某某、号某某。
但学上着上着,逐渐变得沉默寡言。奶奶去世时,还在担心孙女“不说话”。
但好在,詹青云没有被打击到怀疑自己的价值,因为从小在家庭里得到的爱,是完满和无条件的——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给了她极大的鼓励。
詹妈虽然也是老师,但从不迷信教师。
在詹青云印象里,母亲虽然性格烈,却是个不吝赞美的人,找补回了她在别的地方所匮乏的正面反馈。
“我妈是那个,当我被所有人否定的时候,总能帮我圆回来的人。”
有次,老师要求用“条”组词,詹组了个“洋芋条”,老师气急,叫她回家看看到底是洋芋丝还是洋芋条。结果詹妈妈说她刀法粗,近似于条,肉也不喜欢切丝,而是切条。可见是老师少见多怪,让女儿不用难过。
詹爸在夸奖方面,往往是给出冷静意见。不过他性格温和很多,对女儿脾气极好。“在他心中,女儿是纯洁的好孩子,只要是女儿出口的话,无论多么荒谬,他照单全收,完全相信。”
詹喜欢了一阵子画画,詹爸爸连出差时,还想着给她买“小画家丛书”,从水粉到油画,一样一样地折腾。
不管是詹爸詹妈,对孩子的作品总是视若珍宝。家里时不时就举办拍卖会,詹爸詹妈来给女儿的画竞价,五毛钱起拍。
詹又喜欢演戏,詹爸詹妈便跟她到厂子旁边的小桃林,演桃园三结义。詹爸演刘备,詹妈扮张飞。詹爸还把家里的被套拆掉,剪成套头长袍,给詹青云设计“演出服”。
“那时候条件所限”,这些事情成了詹青云儿时,一种很重要的幸福感来源,“喜欢过的五花八门又幼稚的东西,我爸、我妈都煞有介事,当作严肃的爱好来支持。但等我热情劲过了,他们也不强求。”
詹青云的所有作品,都会被母亲放到柜子里保存起来。有一次,詹做的一个飞机模型被学校送展后弄丢了,詹妈还跟校长吵了一架。詹青云后来发现,珍惜小孩子的创作的大人,真是很少很少的。
整个成长过程中,詹青云和爸妈之间几乎没遇到过关系紧张的时刻。她知道,虽然妈妈脾气火暴,爸爸一板一眼,但他们总是站在她的一边。她可以和父母诉说任何的失败、难过,有信心在他们那里得到安慰鼓励……
“爱是一个人闯荡世界的底气,是父母给我的最珍贵的东西。”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被爸爸妈妈保护得很好。那些没办法被应试教育打出分数的东西,至少还有爱去发现它们。
如果有孩子,
不会让他在小地方长大了
常听“小镇青年”,殊不知还有“厂矿”子弟。
詹的童年便是在“九化”,即贵州有机化工厂度过。父亲是厂里的工人,小领导,母亲是子弟学校的英语老师。这个家庭配置,离大富和大贫都有段距离。
詹回忆起小时候,是夏夜凉风,齐家散步,火锅香弥漫,居民楼搓麻将的哗啦啦。如果用一个词形容,便是“单纯”。厂矿是一个天南地北的组合,也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小世界。单位里的童年,夹杂着单纯的无聊和单纯的美好。除了政策变动,再没什么能影响到厂矿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
贫富差距小,没什么课外辅导班,没什么升学的选择。成绩不管怎么样,都是在厂里读子弟幼儿园、子弟小学、子弟初中和子弟高中,“出厂去打拼有如下南洋那样前途难测。”
对于在小地方出身这件事,詹青云的看法,一如她在辩论前习惯模拟的正反视角,是非常矛盾的。
正:快乐完整的童年
詹青云小时候想学钢琴,厂矿找不到任何一个老师教;参加过的兴趣班,真的都是以孩子们开心为主,但“从小孩子的角度来说,可能反而会觉得幸运。”
在厂矿,她从没经历过哪个周末是被什么培训班填满的。直至高考当前,也还是有空每天到球场打球。也正是因为教育资源相对有限,厂矿的孩子度过了相对完整的童年。压力较小,开开心心。
在厂里读书的时候,詹青云从没想过升学的事,因为当地只有一所子弟小学、一所子弟初中、一所子弟高中,如果没能考上大学,还有一所子弟职业技术学校。
厂矿的子弟,从小到大,都沿着同一条路往前走。
曾有人问詹青云,如果有孩子,会让他在哪里长大。她的回答却是,“小地方”已经回不去了……
反:不复返的时代
詹青云其实用了很长的时间,去追赶与“大地方”的孩子之间的差距。
在上海读书的朋友,初中时便用英语做演讲,高中时便去到印度做义工。一样的年龄,詹还基本不会说英语,脑海连“义工”这样的概念都没有。
这种差距,她看多了,往往又带来心态的差别。常害怕自己是小地方来的,常恐惧自己想法幼稚、见识浅薄。高中时见识到一些北京的学生,感觉他们“深不可测”,是无法融入的群体。
到初中的时候,是詹妈妈首先意识到,小而温馨的子弟学校不是长久之计,对抗不了这个竞争的时代。
于是十二岁那年,詹青云离开了厂矿,虽是到距离不过20分钟车程的县城读书,已然是迈开一大步,那时候在厂矿这样的小社区里,转学“已经算得上是很大、很叛逆的事”。她觉得那是她童年的结束,结束在妈妈一个有勇气的决定里。
如果没有转学到县城,如果没有高考,詹承认,她不会走到今天这步。而至于她自己如果以后有孩子,“小地方”怕是再难回去了。
她成长的工厂,连带着厂矿那种社会组织,已不复存在。进一步说,她小时拥有的那种因为所有人机会有限,最后由高考实现的均等,其实也不复存在了。
詹说她小的时候,不论贵州、上海的同学,都是紧盯着高考,起点再怎么不一样,也是有机会到考场上缩短差距;但如今,父母的不同资源和选择,已是直接决定孩子去往何等赛道。
她和朋友都有个表妹。朋友的表妹从小读国际学校,“这种情况下,不管我表妹努不努力,两个妹妹都已经不在同一条赛道上竞争了。连看待世界的方式,都是完全不同的。”
詹回头看自己的成长,觉得毫无怨言——父母那代能做的选择有限,她得拥抱人生的光明面。但故乡已回不去了,一如曾经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自律也是一种自由
在孩子学习方面,詹爸詹妈的策略有点不一样。
詹爸给詹青云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为人处世上。詹的性格像妈妈,火象,而詹爸则总是压下那团火的人。
有次,詹青云约好的司机失约不能过来,几大箱行李不知道怎么办,当即情绪上头,跟司机在电话里吵架。但詹爸一直心平气和,安抚感情、分析利弊,教导女儿最关键是解决问题而不是赌气。
最后的结果是租了辆皮卡车,詹青云细想,确实不值得生气,而且开皮卡还挺好玩的。
詹爸不太盯女儿的功课,反而一直觉得她辛苦,想尽办法让她快乐一点。只要詹妈不在家,就跟女儿做一堆好吃的,一起看一天的武侠剧。
詹妈在学业方面,显然有套不一样的做法。她是出了名很“凶”的老师,整个厂矿的学生,都知道她“不好惹”。对女儿的功课,自然也严格。
就拿英语来说,詹妈不间断地,从第一册《新概念英语》抓到第四册,只有过年几天詹青云才能“逃课”。从小学一年级,就要三天连背带默写,学完一篇《新概念英语》课文。
詹妈放女儿玩,但底线是每天的任务必须完成,没有借口。每次詹跟小伙伴玩high了,詹妈到晚上会幽幽问一句,今天的功课完成了么?
回看父母亲的一宽一严,詹青云表示同等的感谢——教育究竟应放任孩子的天性,还是正视竞争的存在?詹从自己的经历中,看出这两者都很重要。
首先说说“宽”。在她成绩还未跟上、被老师视为吊车尾的阶段,如果父母仍把竞争作为她生活的全部,必将是压垮她年少心智的最后一根稻草。现在很多孩子的抑郁情绪,就是这么来的。
“善良的品质、活泼的天性、乐观的性格,这些也伴随人的一生,只是常常不被重视,有许多也就轻易地失去了。”所以,她感谢家庭教育中宽松的那一面。
但另一方面詹也真心觉得,所谓严格、要求多、负担重,也许不过是父母看到了成人世界的样子,就像詹妈看到,如果女儿永远走不出那个小社会将是怎样。归根结底,成长不是一件浪漫的事,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到竞争。
严格不意味着不尊重,竞争也并不一定是打压。
詹青云小的时候学不好语文,于是从三年级起,詹妈便组织了全家举办“背古诗家庭比赛”。在她的鼓励和后来形成的惯性下,詹每天背两句古诗,直到初三毕业而不间断。可见这种形式,她自己也觉得有趣。
到了哈佛后,詹发现这帮美国人学起习来也像是机器。一开始就有学长告诉她,很多人一整年都没跨过查尔斯河(钉在案前学习),她一开始不相信,结果下学期,立马也过上了“跨不过查尔斯河”的日子。
哈佛大学博士詹青云(左)
在越来越难的人生挑战里,从小就在做的“生活表格”帮助了詹青云。
刚开始是詹妈严格,盯着她,分配时间,不完成任务不可以玩;但渐渐地,詹自己接受了这样的表格式生活,因为她发现:
与其拖延时间、战战兢兢地玩,倒不如把事情做完酣畅淋漓地玩痛快;而且母亲从不会额外加码,所以集中精力做起来,每天的任务实际并不需要花太多时间。
后来,詹还主动改进起这张“表格”,比如把一天中精力最充沛、精神最集中的时刻,留给数学这样难度高的学科;质量一般的时间,用来做难度一般的功课。
詹青云有时也觉得奇怪,这种听上去“形式主义”的东西,一直陪伴着她到大学,到工作,像是早已被它“驯化”。但也正因为有心里的表格,她不容易在任何事情上消耗太长的时间,也没有拖延的习惯。“每一天,都像是一个重新开始的,多元平衡的排列组合。”
凭借着这套学习方法,以及“不错的记忆”,詹在中学时彻底摘掉差生的帽子,高考时以贵州省前几名的成绩,拿到港中文的奖学金,毕业后又被哈佛法学院录取。
她对“自由”也有一套全新的体会:
或许,孩子无拘无束的玩是自由,但通过严格自律所换来的,未必不是自由——比如,当她的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时,几乎没什么人再教她“该怎么做事”;当她哈佛博士毕业,热衷于给她相亲的亲戚再也没有了……
所以,应该严格还是宽松呢?詹觉得,当自己渐渐把学习作为生活乐趣的一部分,或者说学习就是生活时,她已不需要再纠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回顾32年的人生,詹青云说“自己这手牌打得还不错”,从小地方一步步走向大世界,虽然有时候当机会降临时,她是很勉强地才抓了住。
起牌不算华丽,但“纯洁美好的童年环境,父母的爱,还不错的记性”,这些算是命运赠予她的“好顺子”。
对于现在的成就,詹这样认为:
“世俗的成功是路径,但不是答案。要用这份自由,去追寻更多的自由、更丰富的人生、更大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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