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帝王与商业“大王”有天壤之别，万万不可胡乱类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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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漫天雪
把商业巨头形容为某某帝国、某某大王，是一些对经济学一无所知的人所做出的错误类比，在他们看来，这些糖果大王、钢铁大王、媒体大王等等，就像古代一言九鼎的帝王一样权势煊赫，可以让所有人俯首称臣。
然而一个鲜明的、本质的区别在于，帝王之所以拥有权威，是垄断一定疆域内的暴力和司法，依靠强制力取得所谓权威的；而那些企业界的“大王”，依靠自由市场上消费者的自愿金钱投票成为行业翘楚。
一个是强制，一个是自愿；一个靠掠夺而寄生性地存在，一个靠服务他人而发展壮大。天壤之别，怎能同日而语？
也就是说，那些钢铁大王、互联网大王的地位，是消费者授予的，正是由于他们为消费者创造了巨大的价值，服务了最多的客户，由此拥有的巨额的财产，并且在行业内取得了呼风唤雨的地位。
当他们不能为消费者创造价值，再大的“大王”也会“王冠”掉落，由一个后起之秀取而代之。发挥这个作用的，同样是消费者，他们不愿意给他金钱投票了，就立即剥夺了他的“大王”地位。
市场经济，就是这样由消费者在行使最终的指挥权，他们通过购买与不购买，决定稀缺要素应当配置到什么领域、决定哪个行业发展哪个行业畏缩、决定哪家企业盈利哪家企业亏损、决定谁的工资高谁的工资低。是消费者决定了谁穷谁富。在市场经济中，没有永远的“大王”，只有不断涌现的“新贵”。
是什么决定了这些生产者都乖乖地听从于消费者的指挥的？利润。正是利润机制，实现了消费者对这些“大王”的完全驯服，因为你如果不能满足消费者的需求，那你就亏损和倒闭。方法“简单粗暴”、直截了当且反应迅速、绝对有效，不买他的产品就行了。
与这些商业大王本质不同的是，真正的帝王是不在乎利润的，因为他所占有的一切，均来自于强制性征敛，他是税金的净消费者。钱不够花了，多征税、多印钱即可。
也正是由于没有利润机制的约束，所以他一般不会在乎你的感受，因为你的感受对他来说没用。他唯一的、终极的目标是怎样维持自己的地位。那么只有在威胁到他的地位的时候，他疯狂的征敛和管制才会收手。但即便如此，他的目标仍然是自己能够持久地食用税金。
有的人把企业巨头内部的官僚体系和自上而下的命令式体制，作为支持实行统一规划的依据，认为既然企业巨头可以这样规划，不怕繁文缛节，那么整个社会的计划不是同样行得通吗？
这也是极端错误的。
对整个领土疆域内实行自上而下的统一计划，马上就会面临经济计算问题。
当所有生产要素都被一个机构掌控，就没有了私有财产。正是人与人之间私有财产的交换的比率，形成了价格，价格引导稀缺资源配置到最迫切的需求中。没有私有财产，就没有了价格，因此无法计算投入与产出，必将发生巨大经济混乱。
这并不是它无法掌握分散的知识和信息，因此无法知道每个人的需求问题。即使假定它能掌握，而且好心地要满足大家的需求，也没用。例如它知道人们都需要苹果，也知道生产苹果的知识和方法，但是它如何利用稀缺的资源来经济地生产苹果呢？
它不能的。
它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今天大家要苹果了，就征用所有资源生产苹果，明天要生产导弹了，就征用所有资源生产导弹，到底成本和利润是多少，不知道。
它也不在乎利润。所以必然就是经济崩溃。
事实上，他连大家到底真的喜欢啥也不知道。因为没有价格，就无法表达真实偏好。我说我喜欢导弹，可那是假的，不得不这样表态，如果让我自己花钱，我不会花一分钱，我会把钱用来买茶叶蛋。
但是企业的自上而下，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企业是企业主的财产，当然要听企业主的。他才是风险的最终承担者。亏损了举债了，是他来偿还；倒闭了，跳楼的时候是他跳，而不是员工跳。让一群并不对企业拥有财产权、不承担最终责任、只领固定工资的人来决定企业怎么生产经营，就像由我来决定你的财产怎么使用一样，那不是胡来吗？所以怎么能在企业里搞什么幺蛾子“民主”呢，那能不能“民主”地决定谁去跳楼？
企业无论如何搞，都有利润机制的约束。他办企业是为了盈利，盈利代表资源得到了有效的配置、满足了消费者的需求。所以它的大与小、它内部怎么个搞法，自负盈亏即可，只要它不怕倒闭，他愿意怎么来怎么来。贪大求洋也好，繁文缛节也罢，关你什么事呢？
坦率地说，只要这两条就够了。
但我们还要再进一步：即使这样的担心，也不会发生。
企业到底多大、到底采取什么样的管理模式，同样是由消费者决定的。
服务了最大多数消费者的企业巨头，自然需要占用更多的资源和人力，也就是发展出巨大的规模。但是资源是稀缺的，要把资源吸引过来，就必须付出更高的代价，这本身就对规模形成了制约和调节。
不论企业的管理层级有多么多，内部会议有多么熬人，文案资料PPT有多么烦心，劳动者都拥有在任何时候离职的自由。再大的企业，跟劳动者之间，都是平等的契约关系，劳动者不是被戴着镣铐去大企业工作的。因此人才流失的风险、也就意味着利润降低、被他人取而代之的风险，同样在制约着企业的管理机制。
之所以许多繁文缛节还能持续，原因只在于，劳动者并没有更好的工作，他仍然认为这样是值得的——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否则他就跑了。
古代帝王委派他的官僚管理他的属地，必须首先确保忠诚，这是一种依附关系。因此会设置很多指标条规令他服从，因为他并没有更好的衡量一个人水平的办法，他也不需要你多有水平。因而循规蹈矩、漠视下层就是必然之事。
与此截然不同的是，企业不论多大，有多少指标，“大王”老板给他的部门和分支机构负责人下的核心指令只有一条：以最有效的方式赢得利润。
由此，那些部下可以有充分的自主权去创新和拓展，因为他知道老板要的是什么，只要赢得利润，他们之间就都能得到丰厚的回报。而赢得利润的前提，是满足消费者的需求。他们之间也没有人身依附关系，而是平等的合作者。你凭能力获得老板的信任，老板若是开除一个能为他赢得利润的员工，那他就是自掘坟墓。
不用担心企业规模太大怎么办的问题。再大的企业，只要不是依附于权力生存，那它就受消费者的指挥，消费者能把诺基亚手机业务搞破产，也可以把地下室的乔布斯搞成世界首富。
也不用担心企业这么大就是有运转困难问题。它规模不会无限大，总是受到前述因素的制约，它大到一定程度，占据了所有生产要素市场，就会没有了价格，发生经济计算的困难，所以它大不了。
并不是什么都自己生产就更好，分工合作比起自己生产更有优势，企业会算账。
企业真的大了，内部也有灵活机动的办法来化解运转困难问题。马化腾就在下面设了若干项目组实行竞争机制，哪个消费者体验好，就上哪个。微信就是这么被张小龙搞出来的。还是那句话，他们不这么搞，就会被消费者淘汰。
再说了，在市场中摸爬滚打的企业家比那些坐在书斋里纸上谈兵的知识分子聪明多了，他们有的是办法，不劳他们瞎操心。这些知识分子要是认为自己比企业家还会经营企业，何不自己办一家试试看？
一个石膏像，整天要指导梅西怎么踢足球，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说到足球。
有人说消费者其实并不指挥生产，而是生产者投喂什么他们就吃什么，消费者甚至根本不知道他到底需要什么，就像苹果手机没有出来以前，消费者哪里知道他想要的是一个触摸屏的智能手机？
所以消费者是生产者的奴仆。
这是一个逻辑上的混淆。生产者当然有个人主权，他想要生产什么就生产什么，没有问题。消费者也可能真的很傻，不知道他到底需要的是什么，直到某一天一个企业家生产出了某种商品，他才知道原来自己需要的是这个。然而问题在于，聪明的企业家不论生产什么，最终都要接受傻傻的消费者的检验。只有他生产出的东西，恰恰揣摩到了消费者的心思，他才能发展壮大。
让我们用足球来举例。
消费者就是球迷，他自己的确根本就不会踢，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类型的球员。但是他会看，能看出谁踢得好。谁踢得好，他就给谁付费。踢得不好的，票就卖不出去。某一天突然横空出世一个新星，恰好是他喜欢的类型，所以他就喜欢上了。
有人爱梅西，有人爱C罗，有人爱内马尔，你们都各显神通，用不同的风格打动不同的球迷。然而喜欢谁不喜欢谁，最终就是球迷说了算。
你要是以为自己牛，特立独行用打篮球的方式踢足球，你投喂什么球迷就吃什么，那你就等着滚回家吧。
而且球迷很难伺候，喜新厌旧，喜怒无常，每个人都不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喜欢的也不同，变动不居，喜欢谁放弃谁果断决绝从来不留情面。然而他们就是说了算。
罗伯特·巴乔当年迷倒亿万人，然而现在让他踢球，除了几个怀旧粉，谁还看啊。
想想无数倒下的企业巨头，诺基亚手机（诺基亚并没有倒，它活得好好的）、柯达，是不是这回事？所以消费者不是他们的奴隶，恰恰相反，消费者决定了他们的生死。
我们不爱举例，因为举例无法取代逻辑。但是正好应个景，祝大家看球愉快。
题图：Nikolo Balkans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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