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国家的女性在极其危险的环境中已经坚持了三个月。源于一位头巾“不符合穿戴要求”的22岁女子阿米尼被道德警察拘捕。警方声称她死于“心脏病发作”，但根据家人反映，她根本没有心脏病史，而且被关押期间，从拘留所里曾传出尖叫声。自9月16日起，首都德黑兰和伊朗许多地区爆发了以“为阿米尼讨公道”为由的示威抗议。愤怒的民众走上街头，为伊朗社会长期存在的性别歧视与宗教压迫呐喊，与警察发生冲突。场下，伊朗多位退役、现役足球运动员，包括阿里·代伊、默德·拉克、马西尼、礼萨伊等因参加抗议活动被开除，逮捕。
视足球为生命的“伊朗梅西”、27岁的阿蒙兹在社交媒体上说：按照规定，我什么也不能说。但是，我实在无法继续沉默，我不在乎是否从国家队中开除.....你们可以轻易地结束一个人的生命，这太让人羞耻了。伊朗妇女万岁！
△ 图源：懂球帝
……
很多人可能会好奇——
为什么一次对女性的暴力事件，能迅速点燃整个社会的怒火，甚至通过世界杯，烧向全世界？
今天还是聊电影。
16年前，作为演员的她因为一段性爱录像的意外流出，在伊朗的新闻里被骂为“肮脏的荡妇”、“伊朗之耻”，失去了事业、荣誉，被判处鞭刑、入狱。因此，伊朗政府不允许拍摄，不允许制作，更不允许上映或播放这部电影。
△ 信源：凤凰新闻网甚至有机构发出了死亡追杀，“找伊玛目家族麻烦的人将被毁灭。”
△ 伊朗网军海报威胁《圣蛛》剧组女记者通过亲身调查，将谋杀了16位妓女的“蜘蛛杀手”绳之以法。它借着这个有惊悚悬疑质感的故事，利落地切入了伊朗社会的肌理，给过往的暴行与现实的愤怒，提供了一个不同的横切面去思考：先织出一张大网，然后躲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猎物的到来。待猎物落网，蜘蛛就用一根根长丝将猎物裹起、绞杀、享用。她们带着彩色头巾，在公共厕所画上浓妆、换上高跟鞋，在路口徘徊游荡。在收到肯定回答后，她们在路人戏谑的目光中上了男人的车。第一单服务了一个阔绰但粗暴的商人，第二单是一个不讲信用的穷鬼。丈夫因贩毒已经进监狱，她也不幸染上了毒瘾，此外，她还有一个女儿要养。这是女人今晚的第三单工作了，骑摩托的男人把她拉进了一个小巷子的家里，男人让她披着黑袍后把她带进家里。男人一个箭步上来，用膝盖抵住她的喉咙，用她的头巾死死勒住她脆弱的脖颈。在马什哈德，超过十个妓女被人掐死后抛尸的新闻，吸引了女记者拉希米（扎拉·阿米尔·阿布拉希米 饰）的注意。她特地从德黑兰赶来，参与调查这个被通缉了几个月，却没有任何案情推进的蜘蛛杀手。他每次杀完人，都会给当地报社的男主编打电话，告诉他抛尸的地点，甚至好几次还在同一个地方抛尸。他巴不得新闻媒体大肆报道他，毕竟他自诩虔诚，在与“邪恶”发起圣战——过往自诩为社会良心的主编，用“上面”的压力搪塞拉希米：警察消极怠工，面对女主的询问，进行“你行你来”的反击。面对拉希米的要求，他依然顾左右而言他，对教义咬文嚼字。当杀人案件发生，整个社会的监管机构却都在默许的时候，事情自然会愈演愈烈。拉希米曾愤懑道：“警察甚至没有用诱饵这种方式去抓捕罪犯。”这个男人叫萨伊德，一个在两伊战争中奋战了623天的退伍老兵。白天，他像这个城市一样光鲜，有工作，闲时陪伴妻女。他甚至算个慈父，对小女儿在他祷告时打扰，也不会真生气。因为妻子的家庭条件很好，他不愿意与岳父岳母太亲近。他大发雷霆，深感被冒犯，可老迈的身躯却让他根本追不上年轻的儿子。把妓女用摩托载回家，用妓女的头巾把她们勒死，打成一个蝴蝶结。在警方查案时，他也在犯罪现场晃悠，享受地看着人们对尸体的唾弃。他用这种方法，证明自己的力量、强悍、男子气概……直到找到了某种殉道感。处理她的尸体时，萨伊德从台阶上狠狠摔了一跤，左手受伤，最后连摩托车都扶不稳。他曾辩驳：“我只杀那些不检点的女人”，说自己是圣战者，是为伊玛目在清扫街道。晚上妻子回家，两人边看色情片边发生关系时，萨伊德仍紧盯着旁边被包裹着的妓女尸体裸露出的脚。2000-2001年，自视为真主使者的“蜘蛛杀手”赛义德·哈内伊杀死了16名女性，据警方调查报告显示，其中有13名受害者曾遭到哈内伊性侵。面对这个细节，哈拿伊及其家人否认、媒体报道忽略、民间舆论神圣化他的所作所为。“到最后，如果我不去杀人，我就无法入睡，我已经上瘾了。我不断对自己说，在他们抓住你之前，停下了吧。” ——纪录片《And Along Came a Spider》
庞大的偏见和歧视，像蛛网一样遍布城市，让女性成为蛛网上的猎物，出不去，逃不脱。
如果是好莱坞电影，故事进行到这里，猜也能猜得到结局了。因为他杀的那16个人，都是妓女，是“不洁”的女人。但问题是，2001年，圣城马什哈德贫富差距问题极其严重，大约有5000名女性“下海”做了妓女。也不尽然，因为一个名叫“思类”的临时婚姻制度便给男性提供了合法嫖娼权。意思是这种临时婚姻对男方没有任何要求，男性在拥有了正式婚姻的四个妻子后，依然可以合法地拥有无数个临时妻子。如果是处女，需要经过父亲的同意；不是处女，每次只能拥有一位丈夫，而且结束临时婚姻后的三个月内不准再结。在现实中，记者采访了第6位受害者的父亲，才得知他的女儿在10岁时就嫁给了男方，生了6个孩子，但之后她的丈夫娶了第二个老婆，却不给她一分钱。这一切盘根错节的制度设计，都引向了那个最后的结果：在这个国家，男性有着充分的自由，而女性面临的，是滔天的偏见与恶意。比如说女性不能露出头发，哪怕是用帽子代替头巾遮住头发也不行。比如说女性不能看男子球赛，这个禁令自1981年开始实施，直至2019年一位女球迷的自焚事件才有所松动。不过即便是看球，也得被限制在一个被绳子拉起来的区域里。“女性骑自行车经常吸引男性的注意力，有损女性的端庄，因此必须禁止”。以“女性端庄”的借口，以“为你好”的名义，伊朗女性活在一个罩袍裹住的牢笼里。哪怕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她仍困在体制的牢笼里。作为德黑兰报社的女记者，她举报了不断骚扰她的主编。
为了能混进以男人为主的工作圈子，她像男人一样抽烟、递烟。电影中的被害者，不是什么完美受害者，而是妓女的身份，点燃了道德卫士心中的正义之火——萨伊德被审判期间，无数民众上街为他游行、请愿，把他当做“圣人”。他大做宗教宣讲，强调自己的虔诚，和自己要“清洁城市”的理念。连他的儿子也受到感召，骄傲地表示会继承父亲的“神圣事业”。民众的狂热支持，让萨伊德自己也沉醉其中，他拒绝了律师提出的战争创伤后遗症里的“精神问题”为辩护理由。而是坚信真主会在最后干预审判，让“正义”得到伸张。最后，法庭判萨伊德12次死刑、14年监禁和鞭刑100下，以及对4名受害者家属支付赔偿金。审判就是一场表演，德黑兰方面有压力，媒体有关注，法官也很难。但最后怎么判无所谓，反正到行刑前，会有辆车带你走。相对的，老战友们的要求也很简单：在此期间，好好休息，祷告，礼拜……保持冷静，谁也别说。由此，萨伊德面对家人，不忏悔，不求宽恕，嘴硬着决定一条路走到黑，当然，也完成了民众心目中的“成圣”。
到了行刑当天，一切果然按部就班，连拉希米要求的鞭刑，也是假打给人听。
打开的门突然关上，准备的车没有了，老熟人没有一个在现场……
△ 下图是纪录片底层人的道德正义，认为妓女是社会渣滓，杀妓女的萨伊德是英雄。但在高层眼里，妓女是统治机器魅惑愚民的养料，但萨伊德又何尝不是维持机器光鲜亮丽的耗材。所以就像警察局长面对记者，第一反应不是沟通，而是先入为主：
面对记者质询时，伊玛目的第一反应先确定立场。
再是反问其目的。
导演阿里·阿巴西在采访中指出：
我的目的不是拍一部连环杀手电影，而是拍一部能展现社会是如何病态地将杀人犯奉为英雄的电影。这是关于伊朗社会中根深蒂固的厌女情结，这不是具体的宗教或政治而是文化。……我们不想再制作一部关于男人杀害和残害女性的不同方式的电影，而是想强调问题的复杂性以及不同方面的利害关系，尤其是代表受害者。
萨伊德被处刑，带着英雄的光环，而另一边，一个萨伊德的死，却换来了他的孩子，乃至更多的年轻人参与到维持“圣城纯洁”的行动中来。而其中，那些受害的女性，悲惨的死去，连声音都不配有。戛纳映前，红毯上，一群身着黑裙的女性拉开一条长长的条幅，上面写着自上届戛纳电影节以来法国129名死于“Femicide”（只因她是女人而遭到的仇恨犯罪）的女性名字。抗议者们一手拉着条幅，一手举起黑烟，掌声与欢呼声响彻卢米埃尔大厅内外。获奖后，女主在新闻发布会上提到录像带事件带给她的影响：他们想要让我消失，想要把我从电影院中抹除掉。也许会自杀，会死亡，但我最终还是带着奖项站在了这里……虽然此刻我很高兴，但我也为伊朗人民感到难过，他们每天都在与许多问题作斗争。我在这里，但我的心与伊朗的男女同胞在一起。我的心与阿巴丹同在。
这层勇敢的反抗，不仅帮电影获了奖，也延伸到了戏外的世界。12月4日，伊朗总检察长蒙塔泽里对媒体表示“道德警察”在伊朗被暂停活动。
这种从2006年以“传播谦逊和头巾的文化”开展巡逻的特权组织行动，告一段落。要知道，此时此刻，伊朗正在上演为期三天的全国性大罢工。
△ 图源：海客网国际新闻本文系授权发布，From：Sir电影（ID：dushetv）。欢迎分享到朋友圈，未经许可不得转载，INSIGHT视界 诚意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