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感染面迅速扩大的时候,有人发现了房车的另一妙处——相对与世隔绝,像一个缩小版、可移动的家,可以作为“私人方舱”,暂时将阳了的自己与家人隔离开来。
“八十多岁的母亲患有一身的基础病”,担心老人家经受不住奥密克戎的考验,出现新冠症状后,朱志刚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光速住进了房车自我隔离。清川看到抗原试纸出现两道杠后,为了不传染给丈夫和四岁的孩子,不顾家里反对,也开始了在房车里独自抗阳的生活。
也有未雨绸缪,索性开着房车“出逃”,躲避疫情的人。
10月初,小区里出现了一例阳性病例,倪城果断带着妻子和两个女儿搬进房车,一路南下,既是避开汹涌而至的疫情,也是逃离北方寒冷的冬天。
小小的房车,在应对疫情的慌乱日子里,为人们提供了几分温暖的庇护。
文 | 那木 谢韫力
编辑 | 李欢欢
来源 | 每人Auto(ID:meirenauto)
早上8点半,简单洗漱后,清川给自己泡了杯藕粉,开启了新一天的“房车抗阳”生活。
房车上有个小厨房,清川通常会给自己做一顿简单的早餐,有时煮饺子,有时蒸包子,一个小电锅统统能搞定。但不舒服的时候,清川也图省事,泡个藕粉就着面包将就一顿。担心清川不好好吃饭,丈夫每天会按时送来午饭和晚饭。大部分时间,清川都在工作,累了就追追剧。一个人在房车里生活,枯燥又乏味,一天下来,清川就产生了强烈的孤独感,“我才发现亲情在我的生活中扮演着多么重要的角色”。其他的情绪都容易排解,对孩子的思念却无从化解。回想起6天前的早晨,起床后突然觉得嗓子疼,声音哑,清川顿感不妙,急忙拿出抗原试纸检测,看到两条杠后,清川果断决定去房车里隔离。临出门时,孩子哭着说了一句“妈妈不抱我了”。这一幕,后来在房车里一个人抗阳时,时常出现在清川的脑海里。不过也只能隔着车窗说说话。第一次来看望清川时,孩子只问了一句“妈妈你怎么了?” 就忍不住崩溃大哭。那大概是清川最难过、无助的一刻。熬过最难受的前三天,随着症状减轻,她尝试听听歌来转移注意力,努力不让自己那么悲观,慢慢地,清川适应了独自隔离的生活。萱萱是个北漂青年,因为疫情,她也与房车产生了一段故事。萱萱在北京朝阳区经营一处房车营地,和大熊是多年好友。11月底,大熊发现自己阳了,高烧不退,在北京没有亲人,他只能向萱萱求助。接到求助后,萱萱没有太多犹豫,“体格特好一人儿,说他都快烧死了,你说我能不去吗?”隔离前,萱萱给房车水箱加满了水,又备了两罐15升的天然气,估摸着大约能用两周时间。为了少接触外卖,她采购了大量即食食品,为大熊准备了一些粗粮。因为冰箱容量有限,户外又有野猫,所以她并没有买太多生鲜食品。每天早上,她起床第一件事是给大熊做早饭。生病期间大熊食欲不佳,吃不得荤腥。为了让大熊多补充点蛋白质,鸡蛋几乎成为每餐的主角。比如,她把鸡蛋搅碎加进粥里,再加点细碎的鸡丝,既营养又简单。午饭过后,萱萱习惯用艾灸给大熊熏一熏,让他舒服一些。下午,她会拉着他起来在车内走一走,不让他一直躺在床上。房车里的生活简单,甚至有些枯燥,极大地考验着人的耐心和意志力。那段时间,萱萱最害怕天黑,因为一到晚上,大熊发烧就会出现反复,体温升高出汗也多,就需要补充水分。一天,大熊有些抗拒喝水,萱萱突然崩溃大哭,“为什么喝水就这么难呢?你怎么还不好啊……”这是大熊发热的第11天,依然未见好转。因为密切接触大熊,萱萱也阳了,万幸她只是轻微咽痛和短暂低烧,为了不连累更多人,两个车友在双层房车里继续自救与隔离。人在广州的林内,在自己还没阳之前,就做好了在房车隔离的准备。“最近阳的人越来越多,如果需要隔离,我选择自己的房车。”林内在车里准备了大米和蔬菜、各种零食,还有红酒,人虽然阳了,但生活品质不能降。“喝红酒一直是我的爱好,每周都得开两三瓶,万一我是无症状,还可以在房车里享受几天人生。”林内还往冰箱里塞满了啤酒,“要够冻,才能给自己降温”。房车有潇洒的一面,当然也有麻烦的一面。车坏了,得自己修,车主多少需要具备点修车补胎的技术;在户外生存,需要应对各种突发情况,各项资源也要省着用。这一点萱萱深有体会。北方的冬天,车上的水路系统很大概率会被冻上,所以需要24小时开着暖气。但如果一直开着暖气,无疑是一笔很大的支出。萱萱的房车是烧天然气的,“我的燃气就跟煤气罐差不多,接在车头位置,所以不能无限量地开着,白天太阳好的时候,就关会儿暖气,开电褥子,等晚上冷的时候再开”。为了离家近一点,清川索性把房车停在了小区里。小区里人来人往,在房车周围走动的人自然比较多。到了夜间,睡眠便成了一个大问题,稍有声响都会让她很紧张,只有白天跟家人隔窗互动时才能缓解这种焦虑。▲ 林内带着女儿去露营。图 / 受访者提供
与倪城一同出行的,有妻子颜夕、三岁大的女儿“小芒果”以及尚在襁褓中的小女儿“小得意”,还有他们的宠物狗“糖果”。倪城还记得那是9月末,他居住的小区检测出一例阳性病例。那栋楼被迅速封控起来,虽然没有“一刀切”式地将其他楼栋一并封控,但静默楼的防护栏也足以令人不安。倪城的两个女儿尚年幼,还未接种疫苗,自身抵抗力也弱,逃离的念头便逐渐形成。封控说来就来,范围也很难预测,夫妻俩商议要走就走远一点。倪城经营一家牙科诊所,受疫情影响,生意冷清了许多,少个人轮班也忙得过来,只是收入少些;大女儿从出生起就在经历疫情,至今都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马上要读幼儿园了,“又要被关起来”,这样一合计此刻出发是最适合的时候。倪城的房车内铺设了地板和隔热板,使用面积达15平方米,卫生间、料理台和休息区一应俱全,倪城甚至在车内安排了8kg洗衣烘干一体机、145L大冰箱。他希望在房车内能给妻女提供最舒适的生活。对女儿们满满的爱溢满了车厢——冰箱上贴满了女儿的照片,各种尺寸,各种表情。门口放着一张地垫,上面写着“欢迎回家”。踏入车门,就真的像回到家一样。临行前,妻子给全家人准备了春夏秋冬四季衣服,厚薄被子,一箱常用药,甚至还包括手术包,里面有针管、麻药、手术刀、缝合针线,“万一在户外受伤,自己就能简单处理”。
经过一番周密的筹备,一家四口外加一只狗,倪城一行从山东烟台出发了。
在“躲避疫情、避寒过冬”的两条红线下,倪城勾勒出此行的路线——从烟台出发,途经合肥、武汉、岳阳、沅江,一路南下,赶在春节前到达桂林。彼时高德疫情地图显示,桂林仿佛有“结界”庇佑,疫情红点面积在此处骤减,只有零星几个阳性病例。通常,房车行驶1天就需要寻找营地驻扎,补给基础物资和水电,但在疫情时期,就没有这么理想了。从武汉开往岳阳,距离目的地洞庭湖景区只剩17公里时,颜夕提醒倪城,前方突然有阳性病例冒出,需要迅速绕行。无法及时补给,他们只能有节制地用电,延长储备电量的使用时间。类似的情况发生两三次之后,两夫妻有经验了。要全速开到没有中高风险区的城市做核酸,在24-48小时“保鲜期”内开往景区。到了景区,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因为即使景区封闭,停车场和卫生间也是开放的,能满足他们最基础的需求。疫情之下,大部分景区都分外冷清,“经常一整天见不到人”。途经星子湖景区时,倪城打算找个饭店或订个外卖,结果最近的餐厅也在20公里开外,周围的店铺里只有蒙尘的货架,了无生气。12月8日中午,倪城驾驶着一辆房车抵达北流,这一天他明显感受到疫情形势发生了变化——下高速路后不再有人拦截,也没有人要求他出示核酸阴性证明、行程码。通过收费站后,倪城不敢松懈——管控松动意味着感染风险提升,他一刻不停地按照计划驶向铜石岭。那里离北流市区还有段车程,人少,能够最大限度降低感染风险。同时,铜石岭是国家4A级景区,通常大景区都会有房车停靠点,在那里,倪城可以短暂休息一番,给房车补给各种资源。铜石岭是他们这一路停留最久的地方,这里天气不错,晚上风大,适合给车上的风力发电机补电。也是在此处停留时,解封的信号变得更加真切。在铜石岭景区,他们第一次遇到另一辆房车,车牌照是黑D开头,车子新得像是来参加车展。车主告诉倪城,他和朋友是从黑龙江佳木斯来的,“解封后就马不停蹄地出发,大家都憋坏了”。当天又有第三辆、第四辆房车停靠在倪城的车旁边,“都是刚‘放’出来的,之前从没遇到过房车车友”。形势突变令倪城一家有些迷茫,他们的初衷是躲避疫情,现在失去了参照点, “突然有那么多地方可以去,有点找不到方向”。▲ 12月16日下午,倪城在北流铜石岭晒衣服。图 / 受访者提供经过短暂的迷茫,倪城与妻子达成了共识——目前是感染高发期,需要谨慎对待。“孩子太小了,还是要避开人多的地方,至少坚持到毒株毒性进一步减弱,孩子抵抗力也增强一些了,再回归到人群中去。”因此,为期一年的房车旅行计划将继续进行,不过,他们不打算折回桂林了,“那边降温了,也不再适合过冬”。目前他们对铜石岭各方面都很满意,考虑继续待下去。“如果冷了,就再往南走。”未来,有几个地方是必须要去的。“等天气暖一些,往西藏、新疆开。对于我们这种户外旅游爱好者来说,西藏是肯定要去的。”对西藏有同样执念的还有朱志刚。过去,他曾自驾穿过西藏、走过川西之路。“我还是想要从云南进藏,然后再从西藏走无人区,进入新疆南疆,然后到北京再走河西走廊。”这条路线已经深刻地印入他的脑海。被疫情耽搁的这三年,他对这场房车自驾之旅期盼已久。不过,朱志刚买房车更多是为了年迈的父母。“老父亲半身不遂,我就想他坐车的时候,能有个床躺着,他想上厕所的时候不用着急找服务区。”朱志刚的母亲患有糖尿病,每次送母亲去医院就诊,他都开着房车去。他把车停放在医院楼下,在车里可以变着花样给母亲做各种杂粮餐,白天在病房陪伴,晚上就住在房车里。2017年朱志刚花32万如愿买下一台房车,他载着父亲四处观光。从老家内蒙古到大连,又到了老人家心心念念的北京。12月16日下午,朱志刚在房车里又做了一次抗原检测,试剂盒终于出现了一道杠。他不放心,又做了一次核酸检测,终于确认自己转阴。为了彻底杜绝病毒传播给家人的可能性,朱志刚又在房车里待了两天,12月18日他终于回家了。“明天和意外不一定哪个先来,趁着老人还能走动,孩子还没因为上学受限制,应该带着家人多出去走一走,去哪儿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一家老少待在一起。”▲ 11月,朱志刚开车前往四川旅行,拍摄于稻城亚丁。图 / 受访者提供
也是12月16日前后,清川确认自己转阴了,她立刻赶回家,把扑向她的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发热门诊开放后,萱萱火速将大熊送到医院,又马不停蹄地坐最近一班高铁赶回了老家——她得知爸妈和姥姥都阳了。离开房车后,萱萱有些不太愿意回忆起这段在房车里照顾大熊的日子。那是一段噩梦,是对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突然间好像一切都停滞了,给医院发热门诊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法接收大熊,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你,只有靠自己。每天三餐都是煮面、面片粉、小茶粥这类流食,再搭配些蔬菜、肉类,整整吃了十天。想起之前我们经常吃烧烤、火锅、撸串,感觉整个生活都改变了。“有段时间不能有人跟我提这事儿,一提我就想哭,可能也有点抑郁和焦虑。因为房车里空间还是比较小,长时间待在局促的环境里,人很容易情绪低落。”等家人都转阴了,萱萱打算带他们出去玩一次,不一定是开房车,但一定是和家人同行。“是时候带父母出去走走了,我是做自媒体的,刚好可以把生活和工作结合一下,也给家人之间创造些回忆。”大家对疫情放开后的计划体现出高度的相似,都是想带家人出游,接触一下大自然。倪城的计划却是带女儿多多接触人群。他的女儿小芒果对人群的渴望,是写在眼睛里的。这一路走来,大多是人迹罕至之处,她做得最多的事是和狗狗玩、逗不会说话的妹妹。在大别山彩虹瀑布景区,小芒果曾经遇到两个年纪相仿的小朋友。“眼睛全程粘在小伙伴身上,手抓着人家不放,恨不得把人家拉上房车一起带走。”女儿的孤单,倪城都看在眼里,所幸,已经全面解封了,相信不久之后,小芒果就会交到更多的小朋友。▲ 12月初,倪城一家在广西桂平国家地质公园。图源 / 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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