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在明天到来前说完的话
一
今晚我们绝对不会失约。
4 天前,我们向你们发出邀请,对自己的 2022 做个总结,并上传视频给我们。
这是我们交出的答案,由新世相 50 位用户的年终总结剪辑而成。视频有些长,但很希望你能看完。
是具体的人和具体的悲欢,让这个世界始终流转不息。
二
希望你看完视频没退出,能接着把这篇文章读完。
我常常在想,在你们眼里,我们是谁?我们的面目,足够清晰吗?
我们应该是中文新媒体里推送最晚的编辑部之一。夜晚是我们共享的时刻。看到我们时,你或许准备睡了,或是失眠,或是第二天早晨醒来。
对于你们而言,我们是谁呢?我们对答案并不清晰。也许是每天在深夜 12 点前给你推送一篇文章的编辑,是经常喊你唱个歌,参加某个有趣活动的人,是一到年末就会给你发短信说晚安的人……
这些,足够让你们了解我们吗?
三
印象很深的一个晚上,我们临时发了个活动,整个编辑部 24 小时在线回复你们的留言,每一条都回。
一个很“冲动”的决定。发送前一秒,还有同事在担忧,会不会没什么人来啊?最后那个数字是,29684 。2 万多人来留言。真是个手忙脚乱的夜晚,但带给我们巨大的震动。
这一年,我们 99 %的工作,是在和你们发生连接。联系、采访、写下或拍下那个故事。我们听到了很多眼泪,还有欢笑。我们也流下了很多眼泪。悲伤的,感动的。
今天,我们只想做一件事,让你们对我们更清晰一点。让你们更明晰,这一年我们能走下去,绝对是仰仗你们。
以下是我们编辑部的自述,谈及我们眼中的你们。有些长,我们决定裸露出真实。
01
新世相编辑@宋宋
“
12 月 24 日,我们直播了一场镰仓的海。
那个直播对接群很有意思,除了在日本拍摄的摄影师是自由的,其他人都在北京,各有各的烦恼。
编辑赵大宝刚刚阳康,我阳到吞刀片+咳嗽,技术老师很气愤,因为发现自己“ 3 年没去日本了,签证过期了,x!” 而我签证护照都过期了,政策不鼓励补办。
直播的 3 个小时,我们就一直在跟国内的观众聊天。好多人都在生病啊,在咳嗽,在发烧,躺在床上很不开心。但后来,我们一起看到了镰仓的海。镰仓永远像夏天,有人在冲浪,有人在沿海岸线骑自行车,有好多情侣在看夕阳。我和观众好像在旁观一种平静的、轻松的美好生活。这种生活曾经也属于我。
直播结束那会儿,评论里有很多人说,自己看了一下午海,感觉身体好受了一点。还有人开始做计划,以后一定要出去玩。
今天是 12 月 31 号,这几天政策更新了,明年 1 月 8 日起有序恢复受理审批中国公民出国护照,出国玩好像又可以提上日程了(虽然日本又出了限制政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但还是有希望的吧?)
希望那天跟我一起聊天的观众朋友们,都能夺回曾经的生活。”
02
新世相编辑@梁珂
“
年尾这几天,我经常会想起一个 50 多岁的女人。她是湖南人,19 岁被拐卖到河北农村,生了一儿一女,45 岁逃了出来,现在在北京做保洁。
我没有见过她。
所有描述来自她的女儿@R。我二月份在后台翻到@R 2017 年发的一段留言,约她见了面。我们大约见了四五次,聊她母亲的事,聊她如何一次次怀孕、流产,如何生育,如何三番五次自杀(未遂),如何遭遇暴力和囚禁,如何想尽办法逃出村子,又一次次被抓回去。
我经常会想起她。
脑子里的画面是一条黑漆漆的土路,路边有一大片玉米地,一个女人在路上没命地跑。女儿的记忆里,离家最近的村口只有 1 公里,出了巷子就是一条直直的路。就是那条路。想象里,那个女人有时候是 20 岁的样子,有时是 40 多岁,有时候只是在无止境地跑,有时候是在一片追赶声中慌乱爬进玉米地,浑身抖。@R 说,妈妈的身后是悬崖,只能往前跑。
福克纳的《八月之光》里,有一个叫莱娜的女人。她怀了孕,被恋人抛弃了,就一个人上路去找孩子的父亲,赤着脚,鞋子提在手里。
@R 的母亲的样子常常在我的脑子里和莱娜重合,连同她们眼前长长的路一起。
我不太知道如何解释为什么这个女人的故事让我一直很难放下。没有办法想象她的生命力是从哪里来的。就好像是从脚下的地里长出来的一样。我只知道厄运会穿透人,但我不知道人要怎么带着贯穿身体的伤口往前跑。
还会想起最后一次和@R 聊完,我们从打烊的商场推门出去,北京 3 月的风迎面刮过来,一下子吹散了很多东西。去地铁站的路上,她刻意找些了类似疫情、加班、租房之类的日常话题和我聊。临到告别时,两个人似乎都想说点什么。但都再没说了。
希望她们能好过一点。”
03
曾是新世相编辑@又延
“
七八月,我和许多人聊天。
一个拥有完整毕业体验的学生——她的老师单独为她举办了一次毕业典礼。
一个暂时没有找到工作去送外卖的创业者。
一个选择离开上海,去往成都的媒体人。
一个在四川开便利店突然被隔离的店老板——她在网上有许多云股东。
一群在限电中生活的盲人。
一个在地震中平静吃完青豆仔姜烧鸭的中年男人。
一群为流浪小狗办葬礼、写讣告的街坊邻居。
他们每一个人身上发生的,就是 2022 年所发生的。”
04
新世相编辑@水冰月
“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长大真好”的选题。
初衷是我提着一兜零食走在路上的某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买了一堆垃圾食品都没人叨叨我,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于是有了这个征集。我发现了同一“生命切片”的无数个横截面,我看到好多故事都是关于严重的原生家庭创伤的。
有一个故事,我能记一辈子:
他爸爸有精神病,她刚出生的时候,她爸爸就放煤气要熏死她和妈妈,那时候她妈妈已经爬不起来了,是舅妈救了她们一命;第二次是她爸爸想放火烧死她们,妈妈抱着她死里逃生。
她说:妈妈很傻,为了让我有个完整的家坚持不离婚。
她再长大点,趁着她妈妈去上班,爸爸就会狠狠抽她,“我背上整个童年都是淤青的”。
这个读者还说了很多很多很多“赤裸裸”让人愤怒又无能为力的细节。
看到最后,我真的感到很抱歉,我不知道我隔着屏幕,隔着年份的时空,该怎么抱抱她。
我坐在工位大哭,我第一次觉得我不是生产垃圾和无意义文字的编辑,我的工作很有意义。这也是我第一次,名正言顺认同我工作的价值。(因为我一向是一个消极、虚无、无意义的人)”
05
新世相编辑@阿朱
“
今年三月份,东航失事。有个读者是遇难者的朋友。悲痛中不愿接受采访,只和我说了一句:命运总是那么捉弄人。
回想起来,今年和读者说最多的话是,辛苦了。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内心觉得羞愧。
我心里无数次怀疑过,我能改变什么?我是不是对他一点帮助也没有?
直到有一次我做了一篇有关实习律师的稿子。其中有个读者@小y,他刚刚毕业一年多,律师行业,高压。工资 3000 ,几乎每天加班,没有五险一金。采访他的时候,他回顾过往:工作让人窒息,恋爱没有撑住,周末有空的时候,只想躺在沙发上发呆。
那篇稿子毫无水花,我想,又是不会被任何人记住,对这个世界也毫无帮助的一篇稿子吧。
他却在发稿后跟我说:谢谢。
收到这句话我内心很愧疚,也有些感激。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原来我的工作,真的会给人带来一些东西。
最近我和一位读者说:“希望以后我们也可以通过新世相的平台彼此陪伴。”这是我站在此刻的心情。”
06
新世相编辑@拂晓星
“
今年我接听了好几通电话。电话那头,读者在哭泣。电话这头,我要深呼吸好几口气,才能忍住情绪不崩溃。
有个女孩叫 @桃子 ,22 岁,因为考研失利,她说把自己钉在了耻辱柱上。还有个女孩叫@伊修 ,她很担心自己的学历,在电话里问我,是不是因为我不是 985,所以拿不到大厂的实习?为什么我会一直失败?
电话另一头的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安慰到她。就像很多个时刻,我都不知道要找什么金句、找什么故事、做什么,才能真的安慰到绝望的、遍体鳞伤地在哭泣的你们。
只能如实地记录和呈现真实。
我们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就是会失败,就是会受挫,就是又不能经营好爱情又没有钱,就是对很多事情无能为力,就是狼狈不堪。没办法时,让我们先一起挨过去。
但请你永远记得,你不是一个人。”
07
新世相编辑@芯茹
“
我的 2022 其实活得像一个密闭空间。很少出门、基本不社交。但这一年有拥有了很多“气孔”,他们短暂地让我觉得自己的世界大了一点。
赶稿的晚上有读者发给我林俊杰的演唱会现场;听一个 54 岁想离婚的阿姨自己想谈恋爱;收到跨大西洋的船长回传的一个卫星视频,在大西洋的中央,他因为一个故事哭了。
和一个在上海的陌生姑娘聊了快一个小时。临近挂电话,她跟我说:“今天是我阳了的第一天,你的联系让我觉得是个礼物。”
被信任了很多次、被感谢了很多次,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没想过自己会被看到。
很多时候我都想想,是这些探索的碎片,组成了我的 2022 。
我是在很多很多人身上,看到 2022 年的。”
08
新世相编辑@A姐
“
因为北京的封控、工作的变动(合作已经很熟悉的上司突然离职了,自己要快速成长起来,感觉到压力),导致整体的感受就是:倦怠。
大部分时间在居家,像困在了那个 loft 里,一直在工作。
四月份采访上海封闭期间的朋友。我不知道能为他们做什么,只能在每个电话最后说一句:“请再坚持一下,也许情况会变好”。
采访了很多很有活力的人。一个采访过的军校男孩,今年来告诉我他立功了,觉得很了不起,感觉自己睡觉都能踏实一点。
哦对了,今年我把一个曾经的读者、采访对象发展成了我们的实习生。现在她成了咱们编辑部的编辑。”
09
新世相编辑@雪琴
“
3 月 25 日,我们做了一场大型留言回复行动, 24 小时在线轮值,那晚浪潮一般涌来的留言中,有一句短短的话:
“我今天很不开心,能给我讲个笑话吗?”
我去求助了Siri,检索了一个很烂的麋鹿笑话,内容是这样的:“麋鹿在森林里玩,不小心走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于是它给好朋友长颈鹿打电话:喂......我迷路啦。长颈鹿听见了回答说:喂喂,我长颈鹿啊。”
真是再听一遍也觉得很烂的程度。
但出乎意料地有效,有读者说,“可以开心地睡觉了”。
我们应该都有同感:快乐在今年真的很难。不太有开心的事,不太有开心的能力,就算有,也总带着一种侥幸感。
不仅难,而且难得。怎么办呢?我开始有意识地像存钱一样把“快乐”存起来。
有人二战上岸了,有人谈了崭新的恋爱,有人重新找回了老友。还有一些工作以外的惦记和约定:
要和@阿泽 一起等《我的解放日志》的大结局;
要和@好齐怪哦^ 在 40 度的高温天气去东北避暑;
要告诉@钦定一甲第一名 我在核酸点 7 点关门前抢上了尾酸;
要感谢@静 在回南天帮我在卧室的窗户上写了一个名字。
我真切地感受到每一个具体的人,我们的关系,遥远但不疏远。
今年我最大的长进或许是,不再去期待 2023 年对我很好了,随便吧,至少我可以更勇敢。
但今年依然有些不打算长进的事,比如,不厌其烦地想让别人同我一样,再快乐一点。
最后再给大家讲个笑话吧:
——皮卡丘站起来会变成什么?
——皮卡兵。
——那皮卡丘走起来会变成什么?
——皮卡乒、皮卡乓、皮卡乒、皮卡乒......
我们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坑去 2023 吧。”
10
新世相编辑@邓丫丫
“
这一年,我持续时间最长的采访,是一对四川母女。妈妈经历了残暴,充满苦痛的婚姻,女儿正在帮她,打一场艰难的离婚仗。采访跨度很久,断断续续,从春天到冬天,几乎贯穿一整年。
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大望路一个咖啡馆的小阁楼上,很安静。那时母亲还没决定离婚。她第一次在女儿鼓励下,讲出这些年的遭遇,浮草一样被忽略,被粗暴对待的童年和婚姻。刚开始是小声,讲着讲着,一种不甘和不服的生命力浮上来。好几次,我坐在她们对面,借着看提纲,偷偷抹掉了眼泪。
现在,她们还在离婚,很艰难,但一定要离。前不久,女孩发来消息,她刚在一个喜欢的地方安顿了下来。打算过段时间,就把母亲接过去。
看着她们的背影,看着她们一起野蛮地走一条艰难,也少有人走的路,我常常感到一点“含着眼泪的勇气和力量”。
该怎么形容即将过去的这一年呢?我其实被巨大的无力、疲倦占据了,工作只是一种惯性。我想起上一份工作,我和我的同事 25 岁,那时我们信奉的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现在,我们现在该换一个什么来信奉?
我想了很久,想起前几天和朋友聊天,她说,去介入。在这一年的末尾,这对我也许是个提醒。
“不要放弃介入,不要放弃联结,不要放弃记录”。”
四
终于撑着走到这一年末尾了。说一个脆弱时刻吧,短暂的有一阵,我们差点无法维持“日常”选题的更新。因为,我们连自己“日常”的生活都无法维持。
整个编辑部都隔离在家,外界的变动像汹涌的洪流袭击我们。我们内心也很不安。
等能去办公室时,我发现一个同事消失在工位上。几个小时后,我看见了她,她有些哽咽,说实在无法安静坐在这里。她出去跑了几圈,在初冬的北京。我说:理解。
最终,我们走到了最后。没有断更、没有背叛自己的心、没有回避。
电视里已经在倒计时去 2023 年了。新的一年,我们不想循惯例,祝你一定幸福、一定快乐、一定更好。
我们要祝福你:
保有力气、保有勇气、保有自尊。尽最大可能维持生活的平静和尊严。
撰稿:新世相编辑部
晚祷时刻:
“没什么可给你,但求凭这阕歌,
谢谢你风雨内,都不退愿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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