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走红，意料之中

山上的苹果红了。

高娜端坐在镜头前，身后是喜庆整洁的窑洞，手里是红彤彤的陕北苹果。

哪怕已经直播了几个月时间，但镜头前的她还是显得局促。她说，这也是她拍摄短视频以来，面临的最大的困难。

与这片粗犷的土地不同，高娜的外表透着文气，性格上也是内敛居多，但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如今已然是整个村庄的一根支柱。

今年33岁的高娜，出生在陕西省榆林市的米脂县，从她家开车走一个小时，就是电视剧《平凡的世界》拍摄地。

昔日路遥笔下隽永的大地，如今在高娜的镜头下被忠实地记录着。镜头里的故事不长，却也足够回味。

追溯到故事开始的时间，是2021年的10月份。

偶然的一天，妹妹高吕梅为高娜拍了一个视频。镜头跟随着高娜的脚步，环绕了整个陕北小院——

窑洞里的土炕与灶台干净整洁，门边的水龙头里泉水汩汩，生机勃勃的菜园，温顺乖巧的羊群，与一望无际的黄土与大山。

谁也没有想到，这条记录着她寻常生活的视频，就这么火了。

无数网友涌到了这条视频下，感慨着“原生态”的陕北滋味。截止到目前，这条视频收获了1.3万条评论，在评论区前列，一位来自河南的网友说：“感谢你的抖音，让我看到了你们的生活。”

那么，陕北的好，是不是可以被更多人知道呢，就这样，拍视频的计划被提上了日程。

高娜，妹妹高吕梅，再加上帮忙的弟弟，这就是整个“制作团队”了，只是，拍视频却没有想象得简单。

一开始，姐妹俩并没有详细的计划，“脚本就是来源于生活”，她们做了什么活，视频里就是什么样子：种地、赶集、炖羊肉、唱民歌。

为了拍摄，她们也曾有过争吵，每天都要很晚入睡，一个镜头也许会拍上十几遍，镜头语言还是跟着电视上，一点点自己琢磨出来的，“看电视上有特写啊、全景啊，我是学新闻的，妹妹是学摄影的，了解一些”。

那时，村里人不懂，问她们一天拿个相机在干啥：“能赚钱吗？这肯定还有成本了吧？”

但当笔者问到她们，有没有想要换一个更轻松的工作时，高娜沉默了一瞬，说：“因为你摊子大了，你就得坚持下去。”

因为如今的她们，身上系着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

高娜还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直播时的情景。

那是三月的一天，村里来了秧歌队。她本想拍几个视频分享出去，但转念一想，干脆直接给网友看得了。

于是，她按开了直播的按钮，一个崭新的世界，也随着手指的点击，徐徐展开。

七月份，油桃熟了。

高娜再次打开了直播，试图用直播的方式，为家乡的农产品打开一条销路。出人意料的是，直播间反响格外好，因为准备不充分，她与妹妹甚至还要直播一段时间，就要停下来打包货物。

九月份，苹果熟了。

姐妹俩已然对直播驾轻就熟，这次，她们又添加了短视频的辅助。在她俩的账号里，红通通的苹果在树上坠着，又被一颗颗地小心摘下，让人垂涎。

“我和妹妹只要有时间，就会记录一些庄稼地里干活的场景，希望远方的朋友能了解到农产品从种植到收割每一个过程，也希望通过我们的视频，让大家看到我们陕北农民的生活。”高娜在视频里补充道。

幸运的是，这颗真心得到了回响。

迄今为止，姐妹两人在抖音的销售额已有600余万元，这是在当地的村民看来，无法想象的数字。

在人生的前19年，高娜的梦想就是逃离这片黄土。

与其说她小时候过得辛苦，不如说在这片干涸的大地上，天地万物都要拼了命地活着。

高娜出生于1990年，那还是一个要点煤油灯的年代。

在她儿时，穿的是城里亲戚剩下的衣服，住的是依山挖造的土窑洞，吃的是自家种的粮食，走的是深深浅浅的黄土路。

最恼的是下雨天，雨水甚至会将道路冲刷出一人高的土坑，出门变成难事，处处都是泥泞。有句话说这里：“天晴一身灰，雨天一身泥。”

后来光景过得好了些，村子里扯了电线，有了电视，孩子的心也就无法安定了。

高娜在电视上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小小荧幕框起了粉饰过的光鲜亮丽，走出大山的念头，开始在她的脑海中生根发芽。

她的学习成绩不错。小升初的考试，她考了全镇第一名，到了中学也是名列前茅。高考之后，高娜如愿以偿，考到了渭南市一所大学，学习新闻学，梦想着成为新闻编辑。

那是2009年，高娜背着行李走出了陕北的大山，一切似乎都在按照她的计划顺利前行。

在妹妹高吕梅心里，离开大山的愿望或许没有姐姐那么迫切。

她出生在崭新的千禧年，用的是电灯，喝的是自来水，姐姐看过的黑白电视也变成了彩色的，只有路，依旧难走。

尽管柏油马路也通到了这座城市，但山路始终崎岖。进货的卡车开不到田间地头，陕北的农产品依旧很难走出大山。

2013年，高娜大学毕业，如愿以偿，入职了一家知名媒体，但没过多久，家里有消息传来：地里的庄稼又卖不出去了。

那是网店风生水起的时代，高娜索性辞了职，回家开了家网店，卖自家的农产品，“我们陕北好东西特别多，尤其是小米特别出名，我就觉得我应该也有能力，来卖这个东西”。

但事情哪有她想象的简单。

刚开始，她半夜三四点睡，又要早早起床，因为网店的后台离不开人，货物也需要自己打包好送到快递公司。

就这样，网店不温不火地走了六年，走过了那些独自支撑的年月，也走到了妹妹毕业的时候。

高吕梅上学时学的是摄影，毕业后在影楼工作了一段时间，但她总不适应，也不喜欢。后来，她在视频中说：“可能是更喜欢家乡的淳朴，也可能是家乡的苹果更加的香甜。”

2019年，19岁的高吕梅选择回到了陕北，带着她的相机。她说：“咱们既然在外面学的就是这个专业，为什么不利用起来，通过短视频、直播的方式，将家乡的农产品推荐出去。”

她雄心勃勃地回了家，而后来的故事，如她所愿。

高原的风，吹来了新的变化。

53岁的任祥喜种了一辈子地，伺候着一片果园，日子过得清贫。

山路难走，水果商的卡车很难抵达，哪怕有进货商来到这里，也会将进货的价格压得极低，似乎笃定了这些果农别无选择。

任祥喜是个有脾性的陕北汉子，思来想去，干脆不卖了，自己赶着毛驴车，将苹果拉到镇上卖。

但当地苹果好吃，果园也多，家家户户哪里缺这口苹果，任祥喜一家五六口人，一年到头的收入不过两三万块。

如何把地里的收成换成实在的收入，难倒了这个侍候庄稼的老把式。

30岁的任海洋是任祥喜的儿子，与当地的大多数青壮年一样，曾在外地打工，在工地上做活，“我文化不高，没咋念书”。

十几年前，他回到了村里，帮着父亲打理果园、务农种地，但庄稼一茬茬长成，苹果一年年红透，销售找不到出路，困境始终存在。

直到高娜与高吕梅的直播间，在村子里架了起来。

今年夏天，高娜在抖音直播了两三个小时，将整个村的苹果都卖光了，这深深地震撼了任海洋，他说：“以前都不敢想象”。

后来，他闲来无事就来高娜姐妹俩这里帮忙打包发货，而像任海洋这样的村民，在高娜的家里，还有许多。

62岁的蒋虎梅，是米脂县当地的一位农村妇女。

尽管已过花甲，但勤劳了一辈子的农民，依旧放不下自己的土地。近些年来，因为陕北的小黄米在全国打出了名号，蒋虎梅也更加用心地照料地里的庄稼。

庄稼人靠天吃饭，但最终还是靠人来争取幸福。

据蒋虎梅的儿子温帅介绍，目前自家的小黄米也由高娜姐妹帮忙销售，不仅如此，蒋虎梅还在高娜这边领了一份工资——农闲的时候，她会来帮忙打包，工资日结，每天都有额外的收入进账。

在高娜姐妹的身旁，像蒋虎梅这样“打工”的人，有将近20个，但被高娜影响与帮助的人，在当地足足有五、六十人。

就像是在她们抖音评论区里常出现的那句话：“没有人会穷一辈子，光景终究会过好的。”

在高娜姐妹俩的视频中，镜头语言质朴，诉说着对这片土地的深情与爱意。

事实上，了解了两人在镜头外的故事之后，很容易会被这两位姑娘性格里的温良所打动。

十几年前，高娜曾因工作原因接触过一个公益组织，回乡之后，她每年都会拿出自己的一部分收益，通过这个组织找到学校，资助着三十几个学生，“买点学习用品还有衣服、米面，因为有些学生家里的大人没有了，还有残疾，比较困难”。

这样的事情，她坚持了四五年，帮助了几百个学生，但为了孩子们的隐私，她几乎没有在视频中提及。

“娃娃们的学习环境好了，吃饱穿暖了，出去学到新知识，可以回来一块帮着助力家乡发展”。

姐姐的言传身教，也在无形中影响着妹妹。

从今年4月份开始，姐妹俩与一位表哥合作，在米脂县建起了一座“扶贫糕点厂”。在这个不大的工厂里，工作着十几个员工，她们都是当地的农村妇女，做得一手好糕点。

谈及办厂的初心，高娜与高吕梅并没有讲得花团锦簇，只说：“把我们陕北黄米糕、黄馍馍之类的特产，给本地市场供货，也给外地的朋友们尝尝”。

但谈到未来的打算时，她俩毫不犹豫地说：“首先就是把交通解决，让我们周围这些村子的货都不愁卖。以后能不能在村子里再弄一些类似年糕厂这样的厂子，让大家都能有一个固定的收入。”仿佛这个梦想在脑海中，计划了许久。

今年6月份，高娜与高吕梅姐妹俩加入了抖音的“乡村守护人”行列，在她俩看来，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头衔，“也希望通过我们的经历告诉大家，时代早就变了，回村发展的年轻人，留得住、干得好”。

而在抖音，像姐妹俩这样的“乡村守护人”还有许多。过去一年多以来，“乡村守护人”已吸引了上万抖音创作者加入，带动乡村优质内容传播超2000亿次。

新兴的科技与传统的叙事在乡村的土地上交融，大地静默不语，宽容接纳，由得人们折腾。

又是一年隆冬，陕北的风依旧刺骨。

往年，村里人无活可干，只好“猫冬”，等待着坚冰消融，在春天播种来年的希望。

如今，高娜的直播间依旧热闹，天南地北的网友看着屏幕中的乡土风情，不由自主地点上了几单苹果。

镜头之外，高家小院里，十几个村民忙活着，挑拣、打包，井井有条。被精心包装的，不仅仅是甘甜的苹果，还有沉甸甸的梦想。

好光景，不再来年，就在眼前。

屠呦呦丨钟南山丨水庆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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