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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发了向太直播带货，评论里提到“万柳少爷”，我才去补了个课。
原来是抖音出现了一个在家里玩篮球的视频。视频定位显示他住在北京的天价豪宅“万柳书院”，客厅墙上的画疑似是齐白石真迹。
（△顺便还想说，怎么带了个“185”的tag）
“万柳书院”是一个上过新闻的北京传奇豪宅。不但本身建造成本高昂、还有教育资源很好的学区。去年一次法拍中，万柳书院中一处300平米的房子以“36万/平方米”的天价成交。
所以网友看一个“万柳书院”的定位就认定这是一位家里有钱的男孩，称之为“万柳少爷”，就一则视频加一个豪宅定位，现在这个男孩的粉丝数字是即将达到170万。
围观有钱人是一种常见的网络心态，这一次围观里“慕富”心态又跟前几年不同。以前看到别人有钱，评论无非是“有钱真好”“希望我梦里也有”。这个“万柳少爷”的评论里的高频词则是：少爷、老奴。而后一个博主顺势做了探访万柳书院的视频，又推出了另一位住在万柳书院的博主……
然后这个人仅靠“住在万柳书院”的标签就开始直播唱歌了……？仔细想想，前几年的“有钱真好”，是普通的感叹，或许也包含着“如果我有钱我也能真好”的期待。在全民都保有奋斗心态的环境里中，羡慕有钱人也是励志的一部分。正如香港人过去爱说李嘉诚是卖塑胶花发家，潜台词是你我抓住机会都可以。（△2015年知乎上关于“有钱真好”的讨论，基调还是奋斗式的，高赞答案是普通人赚了钱能换回更好生活和心情的故事。）但“老奴闪亮登场”这样的玩笑就透着对自己生活的绝望：我不可能成为你，让我跟着你沾沾光吧。这几年，中产电视剧和有钱爱豆频频引发关于“慕富”的讨论。批评“嫌贫爱富”的心态是容易的，更令人忧心的是，单纯地“慕富”和“不想努力”意味着对自己的生活感到绝望，不相信一种清白的奋斗的成功，财富既不必然和“奋斗”相关，也懒得思考和“原罪”相关，仅仅是钱，仅仅是想要有钱。人们把话题扁平化处理，可能是因为，如果拆开这个话题仔细看，就感到痛苦。
很明显写信的是一个女孩的视角，把“万柳少爷”幻想成了偶像剧男主，对他倾诉衷肠，假设他在富有的同时拥有勤奋乐观开朗一切美好的品质，渴望和他发生浪漫的连接。
在“羡慕会投胎”“羡慕躺赢”“羡慕出生在罗马”的普遍情绪之下，只有女性会立刻对“有钱的男人”产生惊人的滤镜，他不但有钱、还可爱、还勤奋、还亲民、还出身高贵因此单纯……所以一步又跨越到“理想对象”的幻觉。
但是我现在会想，批评某一类女孩没有“独立”思想很容易，可是这样的女孩是如何产生的？只有被反复灌输言情小说“浪漫爱情”逻辑的女性才会如此。看到一个男人有钱，就会浪漫化他的所有，继而产生更多“甜宠”的幻想。这里面当然有爱钱的因素，但幻想霸总的女孩，从不会想象找个快死的有钱人只等着继承遗产。“只有钱”是一个现实的梦想，不是小女孩的玛丽苏梦想，她们的想象必然包括：有钱、人很好、爱我，只爱我。这是一个“霸总套餐”。在这种幻想里，爱钱的欲望被“浪漫”修饰了。女孩觉得自己不是只爱钱——因为“爱钱”会让很多女孩有道德上的羞愧感，只爱钱是不行的，一定要用其他的“爱”来合理化。言情幻想某种程度上是有毒的。很多剧情里，“霸总”的霸道是强迫、强吻是侵害。（△《欢乐颂2》里小包总对安迪的追求就是尾随和骚扰，却被美化为恋爱技巧。）
与此同时，言情幻想让女性对亲密关系里的伤害、现实生活的残酷毫无准备。结婚是爱情童话、是理想归宿，至于家务分配、生育成本、财产分割、家暴和人身控制……玛丽苏幻想里全没有。被骂三观不正的玛丽苏霸总故事《一帘幽梦》，其实碰到了现实情况的边缘，拥有古堡的富豪带着紫菱去法国，她一句法语都不会，但两人吵架时男方会失踪、冷暴力、或留她一个人在古堡内。“从天而降的富豪带我远走高飞”在现实里会是什么版本？女方语言不通、没有工作、冲动结婚随夫出国的后果极有可能是人身控制。但言情小说不会这样写，哪怕写到了也要快速滑过去强行让霸总回来和小娇妻和好。如果只把言情故事当作精神食粮，女孩从不担心亲密关系里的风险。甚至会看到现实的社会新闻都告诉自己：这只是很偶然的。那位走红“万柳少爷”除了豪宅定位和疑似齐白石的画，其他信息我们一无所知。豪宅定位是一个在小区外都能发布的东西，短视频里墙上的画作是真是假无从考证。小女孩的言情甜宠式逻辑就快进到：那我幻想他这个人完美无缺。
卡塔尔“饺子皮小王子”并不是真的王子，长得也一般，来自一个普通妇女毫无尊严甚至不能露出面孔生活的地方。被言情浇灌长大的女孩对现实里的苦难视而不见，想象这位“小王子”和自己的“甜宠”故事。这种幻想一方面是性压抑的结果，不敢直接想象“性”本身，只能想象所谓的甜宠剧情，而甜宠的核心是“服从并被宠爱”，沉迷霸总文的女性从不考虑霸总故事里自己没有自主权。
男性从小被教育“成家立业”“有钱什么都有”。女性从小被教育“要找个人爱我”“要让男人爱”。这样的结果是男性身上只要有一个优点，就能被女性受众神圣化。聪明有才华的男性会有“智性恋”的女粉丝，有钱的男性无论其他条件如何都是“霸总”。跟才华或财富相比，长得漂亮就有被人喜欢似乎因为最肤浅而最正当。但只有男艺人、男网红，无论有多少戳穿滤镜的生图、无论发福或苍老，女粉丝只记住他最帅那一瞬。
追捧“万柳少爷”的集体情绪里，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因为当事人是男性，所以受到了关注度和舆论优待。“万柳少爷”只需要一个带豪宅定位的视频就红了，红得这么容易，粉丝量如此巨大。可其实之前互联网上有非常多家境优越的女孩在晒生活。论“展示富裕阶层细节”，那些女孩的更详细。但是她们首先没有如此级别的走红，其次没有一个是不被攻击的。
微博上一个开火锅店的年轻女孩晒了自己自己全款买的保时捷，被造谣后报警。（△从上到下依次为：晒保时捷、被造谣、报警后结果）
小红书上早就有很多国际学校的小姑娘发照片发视频，名牌包浑身奢侈品，放学还能逛街开party，评论里除了羡慕她们的生活，不乏各类批评之声，有骂女孩从小就化妆的，骂她们家里有钱不懂普通人生活的，更常见的是直接击：“你竟然炫富，做作。”我对财富没有崇拜，但据我观察，唯有女性在炫富时会遭遇如此多的道德审判。更不消说，这些富家女的照片或生活截图，如果发到某几个贴吧论坛，当事人还要被意淫。男性并不会因为女性的富有而对她产生无穷无尽的滤镜。首先就要问“你哪里来的钱”，很多男性默认女性一定道德堕落才有钱。女性白手起家创业致富，不是被攻击“睡上来的”，就是直接被攻击“老、丑、没男人要”。倘若有一个千真万确只是父母有钱的女孩，也不可能被某些男性崇拜，他们幻想的只可能是：占有、侵害、掠夺这个女性及她的资源。小女孩会对着“万柳少爷”“饺子皮小王子”有幻想，但幻想的都是顺从、听命、被宠爱，希望被当作一个娃娃。而男性对炫富女，不是质疑，就是意淫。再有钱的女性，在某类男性眼中一样只是“资源”而已，并不是一个人。假冒的卡塔尔王子依然有超话，万柳少爷还在涨粉。他们走红的唯一要素就是：富有。炫富可能天然带了争议，但女性连读书成绩好都要被骂。去年一个女孩晒了自己牛津年级第一的成绩，被大V追着在线做题才能自证“真的是学霸”。女孩漂亮家世好学习好（而且没有炫富）——黄多多，8岁开始被网暴。男的晒住宅定位其他条件暂时不知道——万柳少爷，涨粉百万，有人手写情书。即便是微博热搜已经开始讨论“崇拜万柳少爷”现象，批评点也在于“这种崇拜心理很荒谬”，没有谁去人身攻击那个晒了豪宅定位的男孩。而多多8岁上节目被攻击为“有心机”，现在只是录视频做美食，则被评价“才十几岁的孩子不应该穿这样的衣服”。（哪样的衣服？不就是正常的衣服。）直到前几天，还有人在给骂多多找理由：因为她父母有名、因为我不喜欢抛头露面的明星家庭、因为她经常上热搜这是她自找的、因为她的眼神和穿着就是我看不顺眼的。——亲爱的网友们啊，这真的是人身攻击一个未成年女孩的理由吗？世界几时对男孩这么刻薄过？慕富的背后是人们不再相信奋斗。但女性尤其要警惕那种言情浪漫叙事带来的幻觉，不要轻易对男性加那些毫无必要的滤镜。而即便是崇拜财富和出身，舆论对男女依然是不公平的。“有钱就能走红”这么荒谬的事，看来看去还是男性被优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