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家乡大年初一习俗中的善意和智慧

小时候，父母经常提醒，大年初一是新年第一天，要注意很多事。比如初一早上穿新衣、见面问新年好、说好话吉利话，小孩子不能拿玩具枪指着人，等等，这些都是常见的习惯和禁忌。

还有几件有些特殊的，现在想来，却蕴含着朴素的尊重和善意。

一是给鸡圈猪圈放鞭炮开门。

先得说说“开门”。除夕夜零点之后，家家户户都会放“开门鞭”。那是早早准备好的老长的鞭炮，用竹竿缠着挑起来，一家人都等到零点那一刻，如果孩子睡着了，还得喊起来见证。零点一到，噼里啪啦，电光火石，震耳欲聋。房屋是三五家在一起，依山而建，鞭炮便在房间屋后山坳林间一起回响，此起彼伏，照亮了山里的夜空，浓郁了山里的空气，让热烈的喜庆冲上巅峰。放完鞭炮，满地红鞭壳，这才算开了门，进入了新的一年。

但这还没完，初一早晨，鸡圈、牛圈、猪圈，也得放一挂鞭炮，给鸡鸭猪牛“开门”，让禽畜们迎来新的一年。这常是孩子们的工作。我和弟弟小时候常初一早上兴冲冲地拿几挂鞭去给它们“开门”。

这个想法很朴素，也很有道理。大年初一不仅是人的新年，也是家禽家畜的新年。禽畜们不仅享受“开门鞭”，还会有红对联，写的基本是“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这样的词句。

二是不动刀、少动火。

初一早上的汤（一般是鸡汤，也有猪脚汤），肯定是除夕晚上熬好的；初一早上的汶蛋（茶叶蛋，又称元宝），肯定是除夕夜做好的；初一吃的大米饭，也是提前煮熟的；初一吃的肉和菜，也都是头天做好的。这样，初一就不用动刀子切肉，不用大动灶火做饭做菜，只需一点点小火稍稍热一热就好。实际上，初一乃至初五初六，很多菜食都是提前做好的，比如豆腐、炸圆子，红烧肉，烧咸鱼，等等。

为什么呢？一年忙碌，除夕夜通宵守岁，大年初一早上一般会起来迟，人们想要休息。更深一层的是，这样可以让灶神爷好好休息一天。灶神爷管着家家户户的饭菜口粮，一年到头也很辛苦。

如果说给鸡鸭猪牛“开门”，是将新年的庆祝往低拉一层，禽畜同欢，那么让灶神爷休息，便是将新年的庆祝往高拉一层，拉到神的层面。普天同庆，便是神、人、畜，皆欢喜了。我想到基督教里的休息日，上帝在星期天也休息，我们的灶神爷一年才休息一天，实在是很勤劳的神了。

三是，不扫垃圾、不洗衣、不挑水。

除夕夜的大餐遗留下满地骨头和瓜果皮。年夜饭后，勤劳的主妇们会把地上的骨头扫去，不愿意留到第二天，因为大年初一不扫垃圾、不洗衣、不挑水。

不扫地，那么开门鞭炮的鞭壳便铺满了大门前的空地。所以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是红彤彤的：门头红灯笼、门上红春联、门前地上红鞭壳，再加上大人孩子很多都穿着红色的艳色的新衣，红得很立体，很惹眼，很热闹。

为什么不扫垃圾呢？一般以为，瓜皮果壳，都是财喜，大年初一不能用扫把扫走。我觉得恐怕还不仅如此，还有一个让大自然休息的意味。早些年，农村没有什么塑料用品，垃圾倾倒到房前屋后的菜地、林地，自然分解，但多少也是给自然增加负担。洗衣服要下河，让河流增加清洗的负担；那时没有自来水，吃水要去河里挑，大年初一不挑水，跟不洗衣服一样，也是让河神河流不受打扰。

在家里，让灶台灶神休息一天，在屋外，让河流河神休息一天，都是满满的善意。

不论是对家禽家畜，还是对灶神河神，或者对自然的河流，大年初一，这些习俗，遵从着朴素的推己及人的善良，却在无意间践行着天地人合一的和谐。现在想来，这些习俗，是朴素的善良，美好的心愿，也是巨大的智慧。

去乡多年，山村生活改变了，这些习俗也不知道改变了没有。至少在城里是不可能见到做到了，唯其意味，也许可给孩子讲讲。‍‍‍‍‍‍‍‍‍‍‍‍‍‍‍‍‍‍‍‍‍‍‍‍

我想念家乡的鞭炮。‍‍‍‍‍‍‍‍‍‍

泥巴青年携胡萝卜小花给大家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