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新年，美国亚裔接连开枪

农历新年前后，美国加州接连传来枪声。

1月21日（除夕）晚上，加州南部洛杉矶县的蒙特利公园市的“舞星”舞厅血肉横飞。来自越南的72岁嫌疑人Huu Can Tran向人群开了42枪，最终造成11人死亡，自己也在逃亡途中饮弹自尽。

不到两天内，加州旧金山市以南的半月湾又发生一起血案：67岁的蘑菇农场工人赵春利（音译）因与同事、上司发生争执，用枪杀害了7个人。

枪击案在美国时有发生，但这两起案件以及去年加州橙县的一起类似案件，共同点是作案者都是亚裔美国人。在饱受种族主义困扰的美国社会，他们极端又激烈的“报复”方式，让人们不免问起：亚裔在美国经历着什么？

今年，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迎来了第一个“法定春节”。

加州州长加文·纽森去年9月签署的AB2596法案从今年起正式生效。加州成为美国第一个将农历春节列为法定假日的州，其公务系统和全州公立学校“喜提”假期一天。

加文·纽森说：“庆祝农历新年的意义在于抛开过去一年的烦恼，迎接未来的兴旺和好运。”

但新年还没到，加州就辜负了这份期盼。

蒙特利公园市（以下称“蒙市”）距洛杉矶市中心只有11公里左右，素来有“小台北”之称。虽然整个小镇只有6万人，但根据美国的人口普查数据，当地亚裔比例高达65%。

蒙市有一家开了30多年的华人舞蹈俱乐部“舞星”，平时来的大多是些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72岁的Huu Can Tran作为越南出生的华裔，也是这里的常客。20年前，他正是在这家舞厅认识了后来的妻子（两人已于2005年离婚）。

不过，他在这家舞厅的口碑不太好。Tran的前妻说，他的脾气很差——他会因为前妻跳错舞步而变得不耐烦；他的房客透露，Tran对舞厅的人怨气也很重——因为人们常常在背后议论他。

兔年将至，“舞星”准备在除夕夜19:30到次日凌晨0:30举办跨年晚会。Tran没有收到邀请。

当地时间22:22，Tran突然登场。没有人料到他会做出如下举动：他带着一把手枪冲进来，对着现场的人一通扫射，10人当场死亡，另一人死于医院。

“舞星”所在的郊区向来安静祥和，以至于附近的居民一时甚至分不清那是烟花燃爆还是枪声。

短短20分钟后，Tran又来到了约3公里外的“来来”舞厅。在他开火之前，舞厅老板的儿子布兰登·蔡（音译）夺走了他的枪，反用枪指着他说：“赶紧滚开，否则我要开枪了。”处于下风的Tran这才离开。

大年初一，在距离“舞星”约34公里的托兰斯，Tran在警察走近时，于白色面包车里自杀身亡。Tran为什么会做出这番激烈又绝望的行为，成了新年的一个谜。

加州的噩梦到这里还没结束。

不到两天后，加文·纽森正在医院探望这场枪击案的伤者，旧金山以南约50公里处的半月湾又发生了一起大规模枪击案。

1月23日下午，67岁的赵春利在“加州大地花园”和此前工作过的“康科德农场”，开枪打死了7个人——受害者都是他的同事。

据媒体1月28日的报道，赵春利自称作案后曾主动驾车前往警察局自首。他觉得自己可能得了“精神病”，事发时正处于精神失常状态。他说，在打工的这些年里，他一直受人“欺凌”和“压榨”。

他告诉调查人员，前段时间他的叉车和同事的推土机相撞，主管曾要求他承担100美元的修理费。

赵春利的这套说辞是否真实，还需由警方定夺。但换个角度想，“美国梦”滤镜下的亚裔移民，究竟过得怎么样？

2022年1月发表在《美国家庭医学委员会杂志》上的一项研究，分析了2018年“加州健康访谈调查”的数据（样本包括8200名65岁以上的亚裔美国人），发现只有54%的人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满意，远远低于其他族裔的约80%。

亚裔移民开始大规模进入美国，是在1965年。那年，国会通过了《移民和国际法案》，废除了民族来源配额制。随后的几十年里，前往美国的亚裔移民数量急剧上升。

与此同时，移民再次成为美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之一。纽约市立大学研究中心2022年2月的一篇分析指出，2014年美国有1/5的企业主是移民，他们创办了大约1/4的新公司。亚裔移民中也诞生了不少商业巨头：1994年联合建立“全球第一门户网站”雅虎的杨致远、2012年创办Zoom的袁征、云安全独角兽Zscaler的首席执行官杰伊·乔德利，都是美籍亚裔人士。

美国智库“移民政策研究所”的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美国有1410万亚裔移民，占该国4490万移民的31%。这些移民主要来自印度、中国和菲律宾。

其中，气候宜人、经济发达的加州是他们最为青睐的定居地点，吸引了30%的亚裔移民。

1966年，美国乡村摇滚乐队组合The Mamas & The Papas（爸爸妈妈乐队）发行的歌曲《加州之梦》中写道：“如果这是在洛杉矶（加州西南部城市），我会安全又温暖。”

几十年来，加州承载了成千上万飘洋过海的亚裔移民的“美国梦”——safe and warm。

然而，近几年来，亚裔在美国的处境似乎正在变得危险——美国的反亚裔声浪在增加。

特朗普在疫情初期称新冠病毒为“中国病毒”，导致网络上的反亚裔情绪上升。亚裔美国人遭遇的种族主义暴力事件也比往年要多得多。2021年，美国的反亚裔仇恨犯罪数量增加了339%，且主要集中在旧金山、奥克兰（均为加州城市）等华人聚集的地区。当时有美媒指出，这与美国政客在疫情期间对亚裔施加的贬损性语言有着直接关系。

整个2020年，美国第一大城市纽约因反亚裔情绪而引发的仇恨犯罪事件甚至猛增了19倍。亚裔联合会的一份报告发现，由于反亚裔暴力，纽约75%的亚裔老人不敢踏出家门。

2022年1月，总统乔·拜登上任后不久便签署了一项行政命令，谴责反亚裔歧视行为。但不到两个月后，佐治亚州亚特兰大市区就连发3起枪击案，造成8人遇难，遇害者多为亚裔女性——有美媒将此称为亚裔的“弗洛伊德”时刻。

连续的种族主义事件，在冲击亚裔的心理防线。“城市保健计划”的调查显示，纽约市超一半的亚裔女性曾面临种族歧视。此外，71%的亚裔女性因害怕受到歧视而感到压力。

疫情也造成亚裔社区的某些畸变，叠加个人经济危机、家庭破裂，很容易将破产老人推向极端。2022年5月15日，一位台湾移民走进了洛杉矶橙县的华人教堂，等到正午时刻，用铁链锁住内部餐厅的大门，用强力胶封住锁眼，从包中掏出手枪开始杀戮，在被五六名男子奋力扑倒之前，已造成1人死亡、4人重伤、1人轻伤。

凶手叫周文伟，是1953年生人，曾在美国拿到硕士学位，在中国大学里教过书，2008年卖掉在台湾所有资产，次年在内华达州拉斯维加斯买下一整栋有12间房的公寓，试图当包租公。但现实很骨感，租金回报并不可观。他在2012年被拖欠房租的墨西哥情侣暴打，左手肘和肋骨断裂、右耳失聪，后来又面临警方处置不公、疫期经济衰退、妻子肺癌晚期，导致资金链断裂，交不起房产税和物业费的公寓被法院一间间拍卖掉。妻子擅自卖掉余下的公寓房间后回台治病，周文伟自己则流落街头，申请政府补贴却遭拒，积怨丛生，进而报复400多公里外的加州台湾移民社群。

此外，不少亚裔美国人由于存在语言和文化壁垒，难以获得专业的心理援助，也容易走向偏激。根据美国亚太老龄化中心的报告，一半以上的亚裔美国老年人英语水平有限。在农场工作和作案的赵春利就是个例子——他来美国11年了，英文还是说不利索。

除了反亚裔情绪以外，加州频发的暴力事件，也很难与美国的枪支文化撇清关系。

枪支暴力，几乎已经成为美国的一个“烙印”。据报道，2021年美国因中枪死亡的人数约为4.9万，在此之前的2020年为4.5万，连续两年创下新高。也就是说，在美国每天都有130多人死在枪口下。

美国人口有3.32亿，但民间的枪支保有量却超过4亿支。也就是说，平均每100个美国人大约拥有120支枪——Tran就有至少两支。

Tran自杀后，警察在他的面包车里发现了一把手枪。此外，他在“来来”舞厅用的是另一把可以装下30发子弹的Mac-10冲锋枪。警方表示，后者在加州是违法的——加州禁止居民携带超过10发子弹的弹夹。

警方还发现，Tran早在1990年就因非法持枪而被逮捕过。但在美国，由于私人枪支交易泛滥，即便是有犯罪史的人也不难买到枪。

美国各州可以自行决定州内的枪支管控措施。其中，加州被认为是全美控枪法律最严格的州——该州的枪支死亡率比全国平均水平低37%。但这次，加州的枪还是让愤怒凌驾于法律之上。

最近，加州州长加文·纽森激烈抨击了美国的枪支问题，直称“支持持枪权人士最爱引用的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正在变成一条‘自杀条款’”。

不过，“买枪阻止犯罪”也是拥枪派的一个主要理由。前不久得州休斯顿一家餐馆遭举着假枪的埃里克·尤金·华盛顿打劫。一名顾客就拔出枪，开了9枪将劫犯击毙，引起是否防卫过当的争议。但法庭记录显示，该劫犯2013年曾和另外两人因持械抢劫被捕，当时一名男子被杀，该劫犯被判处15年监禁，服刑近6年后获假释，去年底又被控家暴，这次被击毙委实也不冤。

另外，酿成教堂血案的台湾移民周文伟，是在被墨西哥租客打成残疾后，才去学习了枪支使用方法，领了持枪证，后来又在五家公司当过持枪保安。追究他是否该拥枪，不如去还原他一步步走向极端的曲折人生。

美国社会受枪支问题困扰已久，但由于两党之间的分歧，迟迟无法推出有成效的改革措施。根据皮尤研究中心2021年的一份报告，81%的民主党人和倾向民主党的独立人士支持严格控枪，但在共和党人中，这个比例只有20%。

在两者的鸿沟弥合之前，我们恐怕很难等到一个没有枪声的美国社会。

文中配图部分来源于视觉中国，部分来源于网络

    编辑 | 谢奕秋

新媒体编辑｜莫   奈

排版 | 文   月

南风窗新媒体 出品

未经授权 禁止转载

欢迎分享至 朋友圈

投稿、投简历：[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