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没有情人，有花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3084 篇文章

题图：Photo by Doug Kelley on Unsplash.

作者：李学，Sofia，南加州高校联盟文学社主席、美国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会员、交通大学南加州校友会会长。原国内上市公司高管、南加州大学 MBA、桃李奖学金创始人。本文来自：加州学姐（ID：jiazhouxuejie）。

上大学那会儿，有一年情人节是在学校过的。宿舍里已经脱单的姐妹早早就被约出去浪漫了，剩下我一个人闷得无聊，跑去逛花店。这是位于学校北门的一家小店，除了百合、水仙、紫罗兰、洋桔梗、菊花、康乃馨、满天星等一些常见的花，架子上、地上则摆满了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玫瑰花。

我环顾四周，很快便相中了散放着的红玫瑰，一朵朵灼灼如火的玫瑰花瓣，层层叠叠地挤在一起，最外围的花瓣已经绽开，微微向外张着，中间花蕊的四周还裹得紧实，有一股含苞待放、娇艳欲滴的新鲜劲儿，让人无法拒绝。

那个时候，我大概还不懂爱为何物。曾经暗恋的男生相隔两地，靠着鸿雁传书却始终无法表明心意，强烈的自尊让我不得不将爱意深埋心底。只是，在这个属于爱情的日子，看到玫瑰花绽放如火的瞬间，再也掩饰不住那份少女的心事。

一问价钱，竟然要六块钱一支，我犹豫了，毕竟我一个月的零花钱也才 200 块钱。没钱买花，不如卖花？

我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我怎么会卖东西？但是那一刻，我分明是想用一件不那么讨厌的事儿，去对抗另一个我还没学会享受的东西——孤独。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出了校门，带着当晚的“货品” ——十朵红玫瑰，一路沿着高梁桥斜街向西直门桥骑去。十几分钟后，便到达了当晚的“生意据点” — 西直门外大街的必胜客西餐厅。

不出所料，人很多，餐厅门口排着一条长长的队。喧闹的北京此刻安静了下来，月色笼罩中竟生出了某种朦胧的美感。尤其是情人节的夜晚，空气中似乎还有淡淡的巧克力的香甜味道。

这是我第一次卖东西，加上生性羞赧，面子又薄……整个晚上，我都没有勇气走向队伍主动叫卖，一直站在离队尾较远的地方等人来买。

▲ Photo by Albert Dera on Unsplash

我站在靠近路边花丛的地方，身体由于紧张而变得僵硬，生怕被人看见了笑话我，虽然压根没人认识我，忍不住心想：天寒地冻的干嘛要找这种罪受？

就在这时，一对情侣走了过来。女孩在离我稍远的地方停住了，男孩径直走向我，问：多少钱一朵。我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十块钱。他竟毫不犹豫地付了钱，随即从我手中挑了一朵最为满意的玫瑰，转身送给了女孩，顺手揽过女孩的肩，加入了必胜客的长龙。

没人买花的时候，我便在胡思乱想：如果情人节有人送花给我，我最希望是谁呢？脑海中快速闪过几个名字，可心中的答案却是毋庸置疑的。

很快，四下的寒风打断了我的思绪。算算那时我在外面站了足足两个小时，身上早已没有一丝暖意。随着排队人群的消散，我的耐心也在消减。手中还剩最后一朵花，显然是很难卖掉的。

又过了几分钟，一个身材瘦削、二十四五岁的男生从我面前快速经过，我几乎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先生，请问你买花么？听到我的问话，男孩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我，轻声问道：多少钱一支？我脱口而出：十块！我恨不得下一秒卖完赶紧回家。

男孩借着路灯的光亮，似乎想努力看清我那相貌平平、并无多少魅力可言的脸，接着又看了一眼我手中仅有的那朵玫瑰花，然后将手伸进裤兜里，掏出薄薄的几张钱，从中抽了一张十块递给我。看得出来，他也并不富裕，身上背的斜挎包已经洗得发白，猜测他跟几年后的我一样，“北漂一族”吧。

也许，对他来说，花十块钱买一朵玫瑰花是很奢侈的。但我转念一想，如果能让心爱的女孩欢心，十块钱实在算不得什么。想到这儿，我心里一阵宽慰。

于是，我很自然地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钱，又把最后一朵玫瑰花送去他手里。呼，总算卖完啦，心里顿觉一阵轻松，终于可以打道回府啦！

▲ Photo by Fred Moon on Unsplash

男孩接过我手中的玫瑰花，略微迟疑了两秒，轻声对我说：这朵花就送给你吧，祝你情人节快乐！话语间，露出几分清纯少年才有的羞涩。

我愣住了！刚刚缩回来的那只早已冻僵的手，那一刻凝固在空气中，丝毫动弹不得。

先前我一心只想把花卖给他，现在我才有空认真地看看他的脸：清秀的面庞，高高的鼻梁，眼睛不大，却很有神。这样的相貌，放在今天，应该是“韩流”级别的帅哥。

看到我的迟疑，他急忙补充一句：我没有女朋友，也没人要送，就请你收下吧。

在他的灼灼的目光下，我努力伸手出去，接过了他手中的那朵玫瑰花，嘴里除了一句僵硬的“谢谢”，便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随后的几秒钟，我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万一他问我的电话号码，我该不该告诉他？可是宿舍电话不一定能找到我，真后悔没及早买一部手机……要不还是我跟他要电话号码吧……可是我一个女孩子，第一次见面就跟男生要手机号，会不会太主动了……

等我再次回过神来，耳边传来了一句“不客气”。然后，男孩便慢慢地转过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那一刻，我的心中竟然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哦，是失落。仿佛心中的期待落空了，砸在心里的某个地方，丝丝地疼。

很显然，这个情人节，他跟我一样，独自一个人。他并没有多余的钱买花，也没有人可以送花。其实，他可以轻松地拒绝掉我，就像我们总在拒绝别人那样。但是，他却用善意的方式，让一个陌生的普通女孩感受到了真诚的爱。那一刻，他的爱意在我的心里升腾成一股暖意，击退了严寒，击退了孤独，也击退了我对未来的恐慌。

彼时的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丑小鸭”，除了只能拿来挥霍的“青春”之外，一无所有。考上大学，看似人生的第一个梦想已经实现，可明天于我，却是天大未知数：青春的迷茫，理想的无望，慌慌张张地想要寻找一份爱情，渴望被人爱，却又不知如何去爱……我幻想自己是《乱世佳人》里的思嘉丽，而我的“阿希礼”却始终没有回应……过了很多年、经了许多事，我才终于放下那份自我陶醉式的恋爱，真的应了那句：有些爱情，只是爱上了跟对方在一起时自己的模样。

如今，我早已嫁为人妻成为两个孩子的妈，情人节也总能收到老公送的花。可每到这一天，我还是会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情人节，还有此生收到的第一支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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