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叶 成为「大嫂」之前
「哎妈呀累死我了,我的天,今天几乎屁股没沾过椅子。」晚上7点,和《人物》的电话接通,高叶爽朗的声音传了过来。此时此刻,她身在杭州的剧组,忙碌与喧嚣充斥在高叶的日程里。
文|程静之
编辑|姚璐
图|受访者提供(除特殊标记外)
动物性
最初,制片人跟我提起《狂飙》里的陈书婷,(当时还没有说谁来演),我相信能演好这个角色的能人不在少数。但我非常敏锐,一下子就觉得这是我想要去诠释的角色,就主动请缨说,能不能去跟导演争取一下?
见到导演之后,我们先是聊了一些闲天,比如我平常是什么性格,生活里接触到的女性是什么样,这个时代的女性发生了什么变化,之后聊了关于角色的一些直觉和想法。聊了一个多小时,我就聊嗨了,说得挺有激情的,结果导演也被点燃了。我说生活里看到了那么多有力量的女性,之前就在尝试把自己的感受放进角色,可能陈书婷是最适配的一个。我觉得导演会感觉到,我确实是带着对角色的渴望来的。
这次见面之前,导演也看过《我是余欢水》,我在里面演一个比较强悍的反面角色,原本导演就以为,我是一个类似那样非常难接触的人,但没想到我性格大大咧咧的,也比较乐天,这个反差让他觉得,我是有角色塑造能力的。而且在创作这个点上,我们都能感觉到,彼此是比较纯粹的人,都在朝着自己的人生理想前行。因而,导演没有让我试戏,这个机会就落到我头上了。
关于角色更细致的探讨,其实是在扮上整个妆造之后。定妆的那天,我跟导演聊,所谓的大嫂已经有很多了,但我想诠释出一个稍微不一样的,特别是陈书婷身上的力量和美感。导演就相信我能诠释好这个角色,支持了我的创作。
一切确定下来之后,我开始给陈书婷写人物小传,思考她从小到大怎么生活,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性格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再把她人生的一个片段截取到剧本里。
比较主要的是捋清楚几个人物的关系。作为一个混迹在男性群像里的女性,我认为陈书婷出身不一定很好,那一定是泰叔带着她,就把她跟泰叔定位成父女关系,取了「老爹」这一个称呼,也比较亲切。在这之前,老爹可能会遇到问题,陈书婷通过自己的方式把问题解决了,所以泰叔认为她是一个可塑之才,砂石场一开始就让她来开发。
后来,陈书婷选择白江波进入自己的生活,有了一个孩子,这时候她就有了软肋,人生路径随之发生变化,退居二线,只管家里的事情。包括她跟白江波一直受到徐江的欺负,也是因为陈书婷要护住这个家,我觉得这是她母性的伟大。
再往后,陈书婷选择高启强,是发现跟这个男人是可以一起展望未来的,那他们要怎么见面,怎么说话,也得给这个剧情合理化。原剧本里,陈书婷第一次见高启强,纯粹是扇了他一巴掌,但到第二部分一出来,他们就结婚了,大家就会觉得莫名其妙,包括我看剧本的时候,也会感到有一点生涩。
要如何让这两人的磁场共振,我觉得不能丢掉的是人的动物性。我最先想到的是小朋友,在一个人生长的时候,孩童是最具有动物性的,比如一个小男孩喜欢小女孩,他的本能就是去拉她辫子,欺负她。
同样地,要怎么用一个相对暧昧的方式,让大家看到陈书婷和高启强的动物性,来建立他们的人物关系。这个问题在我脑子里盘旋了好几天,我想,比起扇一个巴掌,女性施暴最好是借助一个工具。那工具是什么?就是用腰带去勒他,这个动作把人从远拉到近,会有近距离的呼吸感。就像动物之间,能不能做朋友,要不要组建家庭,它们会先嗅对方的气息。
另一场有爆发力的戏是即兴摔杯子。因为我前面想通了,陈书婷跟高启强在一起的目的就是重新组建家庭,好好过个日子,但那一刻,高启强告诉她,又要带着孩子逃亡了,那就是噩梦又一次照进现实,所以她会无比愤怒。演之前,我其实没想好砸不砸这个杯子,就看真实的即刻感受。
其实对于我来说,整个剧里挑战最大的是丢孩子的两场戏。因为我没有当妈妈的切身感受,对演丢孩子的准确度把握不是那么清晰,我只能观察生活中看到过的妈妈,或者回想自己的妈妈。第一场丢孩子,就是想到自己小时候闯了一个祸,妈妈会先问,没事吧,然后再训斥一顿,怕我再犯这样危险的错。那时候,我不理解她为什么骂我,长大后就知道,她是真着急了,害怕了,我就把这一点用到戏里,先关心,然后再教训孩子。
戏里还有很多类似生活化的细节,比如我教训孩子不听话,开始倒数「三、二、一」;帮高启强收拾衣服,翻出他西装的戗驳领,这些想法都是从生活里感受到的。所以作为演员,靠想象去完成一个人是有难度的,我需要沉浸到生活,打开触角,去观察一个人、一个小动物,把痛苦和开心的记忆放在小匣子里存起来,找准了相应的角色气质再拿出来用,角色就不会飘在空中。
这些细枝末节最终能被观众看到,我无法跟你叙述这有多幸福,就算陈书婷掉粉卡粉,被大家当做笑料,我都觉得很幸福。
而在《狂飙》这个戏里,正是因为每一个演员都在演一个活生生的人,所以大家才会喜欢看。我们不要误解观众,说观众看不懂,其实观众可聪明了,他们能过好自己的人生,一个剧还有啥看不懂。如果演员真的演好了一个作品,观众是能够看得见的。
图源《狂飙》
一腔孤勇
《狂飙》拍完之后,我没有提前看成片,所以跟大家是同步追的。在被大家喜欢的时间段里,我刚好在北京一个剧组拍戏,赶着最后几天要杀青了,拍摄非常密集,一天大概有十几场戏。这之后,我又要赶到杭州继续进组,整个状态都比较忙碌。
知道大嫂这个角色火了,是在一个拍摄现场,接到上热搜的消息。我记得当天人很多,信号又不太好,是剧组的人员告知我说,姐,你上热搜了。知道自己上热搜那我肯定想去看,但又担心会影响拍戏的状态,所以就跟团队的人说,要不先别告诉我。等到改妆的间隙,或者回到酒店之后,我再刷手机,看一会儿大家的评论。所以,我的消息是有点滞后的,就感觉快乐和发懵同时进行。
负面评价也有,我就比较简单粗暴,朋友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说别告诉我了,我也不想知道,那些会影响我拍戏的心情。
到了沸腾的阶段,我才有了一个实打实的感受,因为团队的工作量明显激增,经纪人和宣传反馈给我,说他们的电话已经忙不过来,从大年初五开始,一天手机要充4次电。后来,她们加班加点接洽一些工作,集体跟我汇报的时候,我都惊了,我说咋了,我干什么了,这个角色有这么火吗?
当然,这是我拼搏了十几年等来的结果,要说我不快乐,那简直是胡说八道。以前,总有一些看好我的前辈说,高叶你挺好的,等一个角色就能起来。我就问自己,到底是哪个角色,啥时候能来?我也绝望过,对自己深刻怀疑过,觉得自己是不是自以为是了,大家只是在安慰我。一直到这两天,我又想起这句话,会觉得陈书婷可能就是那个角色。
很多人会说,在陈书婷之前,我演过很多「性感」和边缘的女性角色,是不是自己的选择?这个问题很残忍,演员其实没有那么多选择,能有人给我机会,就已经感恩戴德了,我都会努力去抓住它。
现在因为陈书婷,大家去挖《四十九日·祭》里的春池,《生死血符》里的香菊,《少帅》里的张首芳,这些角色都是在2015年之前演的,在那个阶段,我整个人的状况是混沌的。有那么一两年,我甚至没有经纪人,只带着一腔孤勇,勇闯天涯,来的机会基本是哪个前辈觉得我好,就把我推荐给某个导演。
我记得刚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情况不是这样。那时候,我还挺年少轻狂的,觉得自己在学校是一个好学生,经常被老师夸,之后要为中国的影视业奋斗,机会肯定有。
我也真的很幸运,刚毕业就有一个非常难得的开端,进了大家讨论比较多的《边境风云》剧组。当时,我还跟那儿模模糊糊的,什么都不知道,去试宁浩导演的一个戏,那会儿他(恰好)是《边境风云》的监制,说这个女孩不错,就把我推给了程耳导演。
第一次跟程耳导演见面,是在一个咖啡厅,导演比较沉默,不怎么表达,我们聊了没几句,就都撤了,我一度觉得肯定没戏了。没想到过了几天,导演让我去定妆,那一瞬间我就觉得,这简直是天上掉了个馅饼你知道吗,我真的命太好了!
现在网上说我怎么的(注:高叶在电影里拍了一段绑架戏,被保鲜膜缠住口鼻,差点窒息,遇到生命危险,之后的宣传海报上却没有她的名字,在当时引起热议),其实,能上来就接触这么好的团队,剧组全是业内大拿,我都高兴死了。那时候,我虽然在学校学了创作角色的方法,但根本没有实战能力,表演很多是出自于一种本能。进入剧组实际拍摄之后,我在现场的监视器里仔细看别人演,才模糊地意识到,镜头前的表演是怎样的,表演尺度要把握到哪儿,我还要往哪个方向努力。所以,对于《边境风云》,我除了感恩,没有其他任何感受。
之后的几年,我总是秉持着一个信念往下走,就是只要演好戏,迟早会被人看到。但现实的情况是,机会不会永远砸到我头上。大概到了2015年左右,只有零星的剧找上我,登台的机会不多,想争取的角色也几乎没有成功过,我就有点信心崩塌了,好像自己戏还不错,也频频得到认可,为什么机会没有了?
我开始陷入超级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长相不出挑,身材也不出挑,还有点婴儿肥。在众多的演员里,如果不让我登场演戏,就会感觉我不是那么打眼的一个人。包括我也听到一些否定的声音,后来就会觉得,可能大家说的对吧,我就是一粒尘埃,根本不是所谓的会发光的金子,是我把自己看高了。
那时候,当我再去仰望所谓的影后梦,好像第一次觉得,这个理想一辈子实现不了了。我开始深度失眠,要到天亮才睡着,脾气也变得挺古怪。没办法,我只能习惯性地自救,选择健身,好好地看电影,看书,继续积累自己。没戏拍的时候,我好好生活,观察生活,或者脚踏实地做好自己的事情。我总会想,万一万一机会来了呢?
后来,我虽然有了经纪人,情况也没有明显的改善。也有一些经纪人会说,当初看《边境风云》挺喜欢你的,后来这个小孩怎么没动静了。他们试着来带我,等到七八个月的时候,发现我没有那么好推出去,或者一直没有出演机会,就会开始说,你得活得更像一个女演员一点,出去要端一端,性格要变一变。
我就感觉,突然间有很多人开始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所以那会儿我挺迷失的,甚至一度觉得他们是对的。我试着削足适履,改变我的性格,但发现自己不快乐了。我不想从根里面不喜欢(表演)这个事情,所以后来也没有改变,就这样一直跌到了人生最低谷。
头顶的乌云
情况稍微好转是在2016年之后,我拍完《九州·海上牧云记》,遇到了现在的经纪人李洋。她那会还是个短发,特别阳光,操着一口浓重的北京口音,说高老师好,我是你经纪人。最初,我的感受是有点麻木的,反正经纪人上来先夸你,说用心带,但结果我还是最先被放弃的那个。
我信任李洋也用了一段比较长的过程,后来发现,她不是靠嘴上说,而是用一点一点的实际行动在做。她很用心地对待我,保护我,遇到一个好机会,也很努力地帮我争取。无论机会最终来没来,我会觉得有一个人在用她的青春陪我一起闯,帮助我完成梦想,光是这件事就足够让我把信心重拾起来。于是我又慢慢演戏,一直到2019年演了《我是余欢水》,受到一些认可,之后机会才变多了起来。
从泥潭里面一步一步走来,我深刻知道一个角色是怎么落到我头上,或者说我是怎么得到这碗饭的。因此,即便现在陈书婷火了,我也总有一种隐隐的危机感。说到底,要想不失去这些东西,我还是得做好我的专职,踏踏实实演戏。
我最早想当演员,其实是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记得一个夏天的晚上,放了暑假,我一边躺在凉席上喝可口可乐,一边看着电视,就看到某个卫视播了一部热播剧,之后采访女演员,让她说说剧组的生活和故事。我听了之后就觉得,我的天,演戏这么好玩吗?
那会儿,当演员成了我一个小小的白日梦。我从小爱玩也爱闹,记得六岁看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觉得好神奇,然后披着窗帘跳白娘子,还模仿白娘子发功。我妈最早的期许是我能长成一个淑女,显然她失败了,我没有如她的愿。但我妈最可贵的事情,就是尊重我是一个生命个体,舍得让我受伤和自己处理问题,让我野蛮生长成了这样。
从小学开始,我就长得挺高,身材瘦瘦的,被招进校舞蹈队和艺术体操队,初中又学了美声。但很长一段时间,我对自己的声音非常自卑,感觉小女孩说话都是甜甜的,而我怎么是个粗嗓子,跟不认识的阿姨打招呼,人家也会说,小丫头的声音怎么跟男孩一样,我就以为自己的声音特别不好听。后来,是初中的一个声乐老师说,丫头,你的声音条件真好。我都惊了,我说我的声音条件好?然后他说,你是一个难得的女中音。
我跟着声乐老师慢慢学,作为普通高中的一名艺术类考生,在学校里,我几乎是疯疯癫癫、浑浑噩噩的状态,成绩的确不太好,一直到了高二,要定人生理想了,才想将来要干嘛。那时,以我的视唱练耳水平,要考好的音乐类学校不太现实,所以就想要不试试捡回我的白日梦——电影学院。我看了招生简章,要求考声乐、形体,这些我都会,剩下台词和表演,就找老师进修了一下,然后带着演员梦去参加了考试。
第一次踏进电影学院的大门,我简直被击溃了。要说长相,我一直被人夸漂亮,去了北京才知道,我的漂亮简直不值一提。再说形体考试,人家腿都不用手拉,啪一下就抬到耳朵边了,我都傻了,这不是电视里见过的吗,怎么都能做到这样。还有口试的时候,一些考生在外面聊往届试题,比如问到中国第一部电影是什么,是《定军山》,我都不知道《定军山》是啥,也没看过,更别说之后他们聊的东西,就跟天书一样。
后来,我就觉得是被命运之手推了一下,没想到真的考进了北京电影学院。去了之后,很多同学要么接触过表演,要么有很大的阅片量,声乐、台词、形体、表演,至少有一项拿出来是90分,而我作为一名普高生,好像每项都只达到了60分的及格线,就有一种自卑感和危机感。
就感到头上压了一片乌云,那些东西我真的不懂,真的不会。可能是这份自卑感,让我开始拼命地学。我在电影学院很少出去玩,就在屋里恶补电影,或者啃小说,看到一些优秀的电影作品,会分析表演好在哪里,之后要如何运用到自己的创作中。按照我家里人的说法,高叶之前的人生从来没用过的努力,在电影学院全用上了。那一刻我才发现,当我喜欢一个东西的时候,还挺拼命的,以前那么爱玩、爱野的一个女孩,居然变成一个好学生了。
哪怕在人生的低谷期,我还是热爱电影和表演。我记得2015年的时候,有一次坐在家里的懒人沙发上,正好看了一部电影叫《百元之恋》,讲一个废柴女孩想要上拳击台拿奖,所有人都觉得她在做白日梦,但她还是一步一步为自己的目标去努力。看到结局,女孩其实没有赢。我就感觉这个电影扑面而来,在特别对的时间出现在我面前,把我一下子拍在沙发上。它不是一个励志的东西,但就是震撼到我,温暖到我了,原来人是不一定要赢的。
所以,即便现实给了我很多冷水和实实在在的打击,我还是会有一个执念,就是机会再不多,工作再辛苦,还是要干这行。
一方面,我真真实实地被影视作品温暖过、被表演打动过,会自以为是地有一份小小的使命感,想用我的作品和实际行动,去温暖别人,哪怕只是一个人。
另一方面,可能是性格使然,我是比较轴的一个人,认定了演戏能让我精神愉悦,我就愿意坚持干下去。哪怕演员是一份朝不保夕的职业,我还是要守护住自己的这份纯真,才能守护住对表演的热爱,来对抗这个世界的冷漠。
高叶读剧本
Perfect is boring
这次演了陈书婷之后,上了一阵热搜。不知道为什么,我在高兴之余,还产生了一点如履薄冰的感觉,没想到自己只是做好了演员的本职工作,会受到这么多关注。当然,我头顶的那片乌云一直都在,那是我给自己的压力,没这个压力,然后轻飘飘,那我不就离废不远了吗?
我是一个对事实本身充满好奇的人。后来,在午夜梦回或者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我会想一个问题,一直以来,我都在好好演戏,为什么唯独陈书婷这个角色被大家喜欢?我分析了几个原因,首先肯定是《狂飙》这部戏的火爆,每个演员都演得那么好;其次是赶上了一个春节档,大家都在走亲戚刷剧;最后,我觉得是赶上了这个时代的观众,他们的审美更多元了。
比如这几年,我越来越感觉到女性变得自信,可以不顾别人的眼光,为自己的生活和事业奋斗。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身边有一些女性朋友走入了婚姻,有两个已经生孩子了。我看到她们为了把家操持好,是怎么拼尽全力。尽管她们是素面朝天的样子,但为了孩子披起战衣的那一刻,好像有一束光打在她们身上,我才发现,当我是家里一个孩子的时候,是被怎样保护过的。妈妈们真的好厉害,我总在想她们的这种魅力是什么,我觉得是一种特别的生命力。
之前有一个关于律师题材的戏,我为了角色做前期工作准备,就跟着一位律师小妹妹体验生活。她比我小几岁,履历拿出来,简直是我不敢想象的学校,在律师这行也做得非常棒。她跟我聊到家庭,说自己不仅要在外面打拼,回到家一样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她会不那么自信。我说,天,你太优秀了,如果我是你,我可自信飞起来了。
所以你能看到,在生活里,越来越多类似的女性存在着事业和家庭的困境,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升级,打一个怪又一个怪。陈书婷这个角色正好有这两个部分,刚开始出场,她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之后在家庭里也承担着很重的分量。这里也有我一个小小的私心,就是那些把家收拾得非常完美的女性,她们的价值也需要被看到。陈书婷的力量感就来自于这里——有实打实的困难,就有实打实的办法去解决。我觉得观众是看到了陈书婷身上的这股女性力量,才会喜欢陈书婷,并感受到她的美好。
这个角色从出来到火爆,「美」一直是讨论度比较高的话题。原本,我也是一个看不到自己美的人,比如之前的经纪人逼我减脂,我就把自己逼到内分泌失调,生理期也不来了,身体状况和情绪都变得特别差。我也容貌焦虑过,觉得自己不是大双眼皮,下巴很短,脸有点方,身材也不是特别优秀。总之,我把眼光都放在所谓的「缺点」上,但从来没有想过,其实是这些「缺点」才让我成为了我。
直到有一天,我翻到手机里几年前的一些自拍照片,虽然没有修图,五官也没有多好看,但是透出一股青春的气息,好美。 我发现,在坚信自己美的那一刻,身上真的会绽放那种美的东西,那是涂多少化妆品,做多少保养都换不来的。我就开始说,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美,其实,只要和自己相处舒适了,认可自己了,你认为的美那就是美,而且一定会有一部分人认同你的美。
特别是陈书婷火了之后,我更加确信,这样比较不传统的、性格混不吝的女性也很美。我的性格也是混不吝的,现在,大家的审美已经很多元了,无论高矮胖瘦,无论什么性格,不要光追求一种美,就像我曾经看过的一句话,perfect is boring,意思是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完美这件事情,遗憾也是美,这逐渐也变成了我对美的认知。
意识到这点之后,我开始允许自己的不完美,也相信自我的价值。现在,很多人替我操心,说我没有结婚,没有生孩子,但我的人生是只属于我高叶的,在这个阶段,我的想法特别简单,就是能够持续不断地追求梦想,不一定非要过和别人一样的人生。至于我的影后梦,嘴上说一定要拿影后,但是心里也已经放过自己了,就觉得能够演几部自己开心的戏也挺满足的。
我这么爱表演,是因为,我发现演员最幸福的一点,在于他是一个表达者,能让我体会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一直以来,我演戏的习惯是,把角色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试着去研究她,理解她,带着一份敬畏心去诠释她。从拥有角色,到创作角色,再到角色面世,整个过程是非常有趣的。每演完一场满意的戏,我都会酣畅淋漓,感觉是用整个身体创造出了一个新东西,这种内啡肽分泌的愉悦是其他任何东西无法取代的。
当然,演员也是有很多面的,也想不被定义,多做不同的尝试。我不会因「大嫂」固步自封,希望之后能多拍一些不传统的有力量的女性,包括柔软的力量。就像演完《我是余欢水》,作为一个「性感」的角色小有起色了,我马上去接了《理想之城》,我觉得自己也能演好吴红玫,因为我的人生也窝囊过。
我记得曾经跟经纪人说,等拍完手上的一个戏,就要出去旅游了,我想再去青岛吃一次海鲜,看一次潮汐,以后的人生目标就是好好生活。她说你不拿影后了?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心里就有答案了,我当然会朝着目标去努力,但好像不管拿不拿,我都要好好生活,因为快乐和过得舒适这件事情也很重要,如果感到不快乐,情绪一定会影响到角色,那也是演不好戏的。
没想到,当我心念一转,变得松弛的时候,《狂飙》就火了。所以一切东西可能都是顺其自然的,在我紧张和自卑的阶段,我可能没法那么笃定地展现陈书婷这个人,反而是在我最松弛的时候,最适配陈书婷的阶段,我遇到了陈书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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