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山东朋友请你喝酒,请提前做好思想准备
每次跟山东朋友吃饭,我都显得有些笨拙。
上了桌子,我要么是不知道座次顺序,要么是不懂讲话时机,进而经常被山东朋友嘲笑,说我不懂规矩。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山东酒桌文化本是一门奥妙的学问,而我却始终是一名生活的盲流。
我第一次接触山东酒桌文化,应该是在七八年前,那时,我跟几个同事去山东采风,第一站是临沂。当地一名卖蚂蚁酒的朋友,就在一家鲁菜饭店给我们办招待。
走进馆子的包间,才入座,那个朋友就提醒我说,你坐错位置了。我说,都一样,无所谓。他有点严肃地反驳说,不一样,你要坐我右手边,我是主陪,你是主宾。
在朋友的指责下,我竟产生了一种即将参与重大系统工程的踌躇与亢奋。
现在回忆起来,在那顿饭局中,我们的那些高谈阔论——这里面也许包括对山东出海口的建设规划,对临沂商品粮的前景分析,以及对大连成为登陆火星前哨的猜测——都已沉寂在记忆之海的深处,以至于再没人能够重拾当年谈话的细节。
但那位当地朋友适时的插科打诨,那慷慨激昂的祝酒举止,比初恋的爱抚更永远地镌刻在现场的每个人心中,乃至于每当想起这次饭局,我们便会面有潮红、如沐春风。
后来,在跑遍了大半个山东后,我们逐渐明白了当初那位朋友的用心良苦,也开始感叹陪客的不易与艰辛,并为自己当时打乱座次的行为感到羞愧。
山东酒桌文化,这个据说起源于祭祀的文化现象,以一种化工厂安全规程般的严谨,框定了每一位参与者所扮演的角色,你不能破坏这个规矩,你不能说,我今天就要坐在这个位置,谁也不能抢,或者说,我今天就是要吃饱了再敬酒,你这样干,就有一种故意捣乱的嫌疑,很不礼貌。
你可以不认同,但这就是儒家的“礼”在民间的体现。
在济南,我们跟车管所的几个熟人吃过饭,不同于临沂饭局的简约,在济南这场饭局里,有主陪,有副陪,有三陪,有开场的致辞,有半场的歇息,甚至还有临别的礼物。
我发现,每个陪客都在觥筹交错中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们举起的每一杯酒都窖藏着寓意,说的每一句话都潜隐着祝福。你品咂,体悟,感触,发现场面话中的用心良苦,于是微笑,致意,饮尽。
过程中,有人对我说,领导,欢迎来山东视察。然后就喝光了手里的酒。我大惊失色,觉得有黄袍加身的惶恐,在忐忑与忌讳中干杯,杯中的酒化为冷汗流淌在背脊的中缝里。
在济南逗留期间,我们还有幸结识了一位儿童文学作家。他是当地文艺界有名的副陪,无论是作协开会吃饭,还是宴请远道而来的大作家,别人都要喊他帮帮场子。
他在酒场之上叱咤风云,无论是白酒还是红酒,他都选择一口shot了。无论是领导还是司机,他都一视同仁,绝不见风使舵。他是活跃气氛的好手,他对处长讲低俗笑话,又对地产老板讲高雅往事。有人说,他很好地完成了一个副陪的职责。
他说,他之前在胶州谋生活,然后通过喝酒,一路从胶州混到了济南城区。
多年以来,他陪文化宫的领导喝酒,陪地市级刊物的编辑喝酒,陪卖枣的老板喝酒,喝了这么多场酒之后,他终于在自己的小说里面描写了一个没有酒精存在的世界。
想要搞懂山东文化,首先就要搞懂酒桌文化——这是我们采风半个月后,在枣庄的一家连锁酒店大堂内,经过激烈探讨后所得出的结论。
在那个十二月份的枣庄的夜晚,开完会的我们决定出门觅食。夜风整夜地打着气旋,从微山湖一路冲撞到永兴路,其中一阵风扑到了我们身上,它比要绞碎我们身上披挂的月光还凶狠。同事说,天好冷,喝一点吗。我说,可以喝,但不要规矩。另一个同事说,当然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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