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俄乌战争失败，俄罗斯真的会瓦解吗？

2023-02-20 14:02

虽然俄罗斯国力不断走向衰落，但是近期看，除了高加索地区有较大分离风险外，其他民族地区获得独立的可能性仍不大，俄罗斯发生苏联解体式那种坍塌的可能性也很小。

（一）现在很多人都在断言，俄罗斯如果在乌克兰战争上失败，会发生了第二次解体，俄罗斯这个国家会瓦解。俄罗斯在乌克兰战场的败局显然已定，只不过是什么时间、何种方式结束战争的问题，这是战争的性质及俄罗斯的实力决定了的，但是俄罗斯发生第二次解体的可能性却是很小的。

去年以来在各种自媒体上，总会有很多俄罗斯民族共和国或地方州宣布独立的消息，但是无一例外都查不到英文或俄文信源，显然是中文世界一些好事者捏造的，事后这些谣言也不攻自破。但是这些东西能够流传，至少说明一个事情：那就是很多人都认为，俄罗斯这个多民族国家跟苏联一样很不稳固，随时可能土崩瓦解。

其实这种判断，只看到其表，而未看到其里。的确，今天的俄罗斯与过去的苏联一样，都是多民族国家，苏联有14个少数民族加盟共和国，今天俄罗斯也有22个少数民族自治共和国和6个民族自治区，这些民族区域的总面积占据了国土的一半以上，但是今天俄罗斯的主要少数民族和民族共和国，与苏联时代的主要少数民族和民族共和国有本质的差异，实际上，他们中的多数独立倾向并不强，更缺乏追求独立的实力，以及实现独立的客观经济、政治条件。

（二）具体来说，二者之间的第一个差异体现在被征服时间和中央政权整合程度上。今天俄罗斯境内的少数民族，除了亚洲边远地区的一些阿尔泰语系民族，以及北高加索地区的民族是19世纪下半叶以后才纳入版图的外，其余的都是帝国早期扩张阶段被征服的，统治已达三至五个世纪已久。比如，伏尔加流域的突厥系和芬兰—乌拉尔系民族已经被征服400多年，西伯利亚多数地区也被征服300多年。他们聚集的区域，被俄罗斯人经营已久，目前人口结构和文化上都已经高度俄罗斯化，早已是俄罗斯国土的基本盘。

而苏联的俄罗斯以外的14个加盟共和国领土多数是帝国晚期才被征服的。比如，中亚和高加索三国都是进入19世纪后才被沙俄吞并，占中亚人口绝大多数的希瓦汗国和布哈拉汗国，在十月革命前仍保持半独立状态，俄罗斯人对中亚核心区域的直接统治才持续了七十来年；波罗的海三国和乌克兰西部则在大国角逐中，与俄罗斯几度分离，他们到二战前后才重新并入苏联。对于这些后征服的领土，俄罗斯文化很难全面渗透，也很难改变他们的人口结构，比如，到苏联解体前，俄罗斯族移民在中亚平原地区、高加索地区和波罗的海地区的比例始终不能超越四分之一。严格来说，这些都属于未被消化的领土，很容易产生分离主义。

其次，表现在民族意识的强弱差异上。今天俄罗斯境内的少数民族，在进入帝国版图之前，多数文明发育水平比较低的，像布里亚特、哈卡斯、埃文基被征服时更确切地讲是族群（ethic group），尚处于部落联盟状态，而非近现代意义上的民族，他们的民族过程甚至是在俄罗斯人帮助下完成的。这种民族发育形态，注定他们追求独立的意识很薄弱，缺乏建立本民族国家的固有情结。

而苏联时代俄罗斯以外的14个加盟共和国的主体民族，都是地地道道的现代意义上的民族（nation），都有悠久的历史文化，很多比俄罗斯族历史还长，比如很多中亚民族的历史长达两三千年，格鲁吉亚人、亚美尼亚人的历史也有两千余年，在历史上也都建立过强大国家（钦察汗国、基辅罗斯等），他们只不过是因为近代短暂的落后，而被俄罗斯征服。这注定了他们始终有追求独立的强烈愿望，俄罗斯人既无法同化他们，也无力用强制手段消灭他们的文化——这样只能引起他们更强的离心力。

（苏联时代的民族分布图，红色部分是俄罗斯族，他们只能分布在东欧平原和西伯利亚铁路沿线地带，并不能深入到其他地区，整合整个帝国）

再次，表现在民族实力上，即达到民族独立的能力。总体说，现在俄罗斯境内的100多个少数民族力量普遍很弱小，只有6个人口数量超过100万，11个超过50万，多数民族人口在10万以下。通俗地讲，多数是一些默默无闻的弱小民族。而苏联时代，乌克兰、白俄罗斯、乌兹别克都在千万以上，哈萨克、阿塞拜疆、格鲁吉亚、亚美尼亚、立陶宛、犹太等民族的人口也有数百万，他们具有强大的反抗中央的能力，并且有国外同民族或宗教文化近缘民族做呼应，而现在俄罗斯境内的任何少数民族都不具备这种力量。

（2010年度普查，俄罗斯人口最多的20个民族）

所以，从政治学上讲，苏联是一个“帝国”，即包含多种文明的超级国家，占有统治民族的俄罗斯族虽然有政治军事优势，但是不具备人口和文化的绝对优势（人口勉强过半，文化上则落后于西部民族），它很难有效整合帝国，加盟共和国一直是实际意义上的国中之国。这种马赛克拼图式的帝国，粘合性极低，当俄罗斯人的控制力削弱时，就不可避免发生崩溃。

而经历了苏联解体，将其他文明剥离出本体的俄罗斯已经实质是一个单一文明占主导，又包含若干力量弱小的亚文明的民族国家，而不再是一个帝国（犹如土耳其共和国与奥斯曼帝国的区别，而今天的中国仍旧是一个跨文明的、内部整合性颇高的“帝国”）。境内虽然有很多民族共和国，不过徒有其名而已，共和国内的主体少数民族在人口数量上和文化水平上，都很难与俄罗斯人匹敌，他们既不具备独立建国的条件，也不具备独立建国的能力。

（三）因此，只要不是发生伤筋动骨式的动荡，俄罗斯人并不难保持领土的完整统一。再细化分析的话，俄罗斯目前的近30个民族共和国、自治区分为四种情况：

1.阿迪格、阿尔泰、布里亚特、卡尔梅克、卡拉恰伊-切尔克斯、卡累利阿、科米、马里埃尔、乌德穆尔特、哈卡斯、莫尔多瓦等。这些地区属于自然条件比较好的非俄罗斯本部区域，但是当地土著人口都不占多数，比如，卡累利阿共和国的卡累利阿人不足8%，阿迪格共和国的阿迪格人只占24%，布里亚特共和国的布里亚特人只占27%，阿尔泰共和国的阿尔泰人只占37%，又加上这些地方土著民族人口多数都低于30万，因此，这些地方虽然看似面积颇大，共和国数量也很多，广布俄罗斯的东西，但是并没有实现独立的可能。

（俄罗斯境内的自治共和国，面积最大的是雅库特共和国，或称萨哈共和国）

2.确实西伯利亚地区分布着一些地域广袤的，土著占多数的民族自治共和国或自治区，比如雅库特共和国面积达308万平方公里，比印度面积还大，汉特曼西斯克、楚科奇、亚马尔涅涅茨、埃文基、泰梅尔等民族自治区面积也在70万平方公里之上。这几个行政区域面积加起来近800万平方公里，占全国总面积40%以上。但是这些地方土著民族文化经济发展太落后，在本世纪中叶之前，甚至过着采集、狩猎方式的生活，即使是俄罗斯中央对他们统治整合做的不够，他们也不具备实现独立的实力。

（俄罗斯境内的民族自治区）

3.真正具有较高的文化水平，土著人口能保持相对多数，并且具有很强独立愿望的是伏尔加河中下游的鞑靼、巴什科尔托斯坦和楚瓦什-恰瓦什三共和国，他们的主体人口分别是鞑靼、巴什基尔、楚瓦什三个突厥语系民族，他们过去是伏尔加平原的统治者、主流人口。但是伏尔加流域的三大突厥汗国灭亡后，这里基本都被俄罗斯化，这三个民族共和国更像是俄罗斯人包围下的保留地孤岛。他们即使自行独立，也无法在俄罗斯族包围下生存下来，只能是努力争取更多的自治权，而非独立建国。

（俄罗斯人包围下的鞑靼等三个民族共和国，绿色部分）

4.最终综合看起来，真正像苏联时代的加盟共和国那样，具备独立的条件的是位于高加索地区的车臣、卡巴尔达、印古什、达吉斯坦四个共和国。当地信仰伊斯兰教，对于异教徒的统治有天生排斥感；地处险峻的高加索山地，俄罗斯人一直未能大规模渗入，因此依然保持土著人口的绝对优势；属于边疆地区，独立后在经济上可以迅速实现与俄罗斯的切割。目前看，只有这个四个共和国具有较高的分离风险，以及具备一定的分离条件。

（高加索山民历来好战、桀骜不驯）

但是这四个区域总面积仅为8.5万平方公里，仅占俄罗斯总国土的0.5%，即使独立了，也远远达不到让偌大俄罗斯土崩瓦解的效果。并且，这个区域宗教极端主义严重，国际社会也总体不支持他们的独立，他们独立的道路还依然漫长。

（北高加索联邦区在俄罗斯疆域内不过是狭小的一隅）

（四）另外，有一些人还认为俄罗斯族人内部会走向分裂，甚至伪造出加里宁格勒州、梁赞州等俄罗斯本部联邦州宣布独立自治的消息，这就更是想当然了。俄罗斯一直是个中央集权国家，俄罗斯人缺乏西方的区域自治传统；再者，俄罗斯人的民族主义意识总体上属于前现代民族意识，奉行民族统一至上、国家至上的原则，不像后现代民族主义中，把个体和区域群体的利益看的那么重要。所以，这种民族内部的分裂行为是没有市场的，对外战争的失败，只会加深他们的民族危机意识，强化对外部的恐惧，促进他们的内部团结，建设一个强大的国家，而不是诱发他们去反思自己的文化，促进现代意识的觉醒，或者催化他们谋求自立分裂。

（五）总而言之，俄罗斯总体虽然号称联邦国家，其实是一个俄罗斯族占绝对多数，又包含多种少数民族的准单一制国家，俄罗斯人凭借人口的优势、中央集权体制，以及400多年治理异族的丰富经验，牢牢控制着边疆地方。俄罗斯这个国家，未来仍将在长时间会保持疆域的稳定性，虽然它的经济政治实力仍将会继续衰落。目前看，只有两种力量能够真正让这个欧亚国家发生解体，分别是：漫长的时间跨度下，边疆地区人口结构的彻底改变，或二战后形成的国际格局发生根本变化，但是短期看，这两个事情发生概率都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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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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