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女、华裔学生、卧底警察,以命接力,35年后终扳倒恶魔警长
《60分钟》
一周之后,萨莉-安妮来到了《60分钟》的演播室,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全都讲述了出来——这就是我们开篇提到的那场惊天采访。
一个因为吸毒和卖淫而名声扫地的妓女,在全国收视率最高的新闻节目上,控告一个公共形象完美无缺的英雄警长谋杀、贩毒、组织抢劫——这简直就像一则好笑的天方夜谭,或者荒谬的妄想。然而,萨莉-安妮看似令人难以置信的话语里,却有着某种让人不得不相信的东西。
雷·马丁回忆说,萨莉-安妮虽然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但态度非常直率,她在电视上公开承认自己吸毒、以卖淫为生(这在1980年代初是不可想象的),还能说出很多明确的细节。更重要的是,萨莉-安妮这么做,除了致命危险,不会给她本人带来任何好处。
诚然,她会得到公众瞩目,也许因此出名。“人为名亡”的案例确实存在,但极少有人,会仅仅为了博人眼球,一开始就会拿自己的生命做筹码。
萨莉-安妮的女儿莎莎,在日后接受采访时曾说:“我母亲是个非常勇敢、也许还有一点天真的人,她也许认为,公众的瞩目会保护她的安全。”
但媒体的瞩目永远转瞬即逝,当她离开了公众的视线,保护也会随之消失。而且这种暂时的“安全”,还可能更加激怒对方。所以乖乖闭嘴隐姓埋名,大概才是最安全的选择,就像萨莉-安妮在接受采访时自嘲的那样,“我应该赶紧逃到国外去。”
但她并没有——上节目之前,她曾告诉沃伦的父亲:“他们是饶不了我的。”她还给前夫布莱恩写了一封信(此时莎莎已被送到奶奶家抚养),信上写道:“如果我出了什么事,请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把莎莎抚养成人……”
也许可以这样说,萨莉-安妮明确地知道,上《60分钟》接受采访,是最最危险的一个选项,但她仍然这样做了。
沃伦·兰弗朗西绝不是一个正人君子(萨莉-安妮在采访时,也坦率地称他为“罪犯”),但他或许是萨莉-安妮有生以来,唯一对她温柔以待(甚至某种程度上说,给予了她救赎)的男人。
这个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谋杀,无疑会让萨莉-安妮的心中,充满了难以消解的愤怒和痛苦,但她的所作所为,却绝不仅仅是“为真爱复仇”而不惜一切、不顾死活的癫狂,而是有着更深层、更复杂的原因。
萨莉-安妮来自一个所谓的“机能不全家庭”(dysfunctional family),是个典型的“问题儿童”,然而,虽然“堕落”进了地下社会,但出身相对富裕、接受过良好教育的萨莉-安妮,依旧带着中产阶层对秩序的信仰,依旧遵守着某种法则(即使这个法则是地下社会的“盗亦有道”)。
她在采访时说:“我贿赂警方已经有将近十年的时间了,我原本愿意继续下去,因为这是通行的法则,是你生存下来的方式。”
在萨莉-安妮看来,自己和沃伦完全“按照规矩办事”,罗杰·罗杰森却撕毁了“契约”——这是压垮萨莉-安妮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很多方面看,萨莉-安妮毫无疑问是一个受害者。从少女时代起就遭受情感忽视和虐待、以及司法不公和黑幕,让她积攒了太多无法宣泄的不平和怒火,虽然她可能告诉自己,“这是我存活下来的方式”,以此来合理化她遭受的不公,但这种隐忍最终到了极限。
于是,她用一种决绝的、声嘶力竭的方式,宣泄着自己的愤怒和不满:
“当警察同时成了法官、陪审团和行刑人,那么必须有人站出来,必须有人说点什么,必须有人试着阻止这种事的发生。每一个人——无论他们是谁,就算他们是毒贩、是杀手、是小偷,每一个人,都有资格被公正地对待。”
萨莉-安妮的目的,不仅仅是个人的复仇,还是为了“那些同样的受害者,以及未来那些可能的受害者们”,讨回一种“公道”(justice)——不惜任何代价。
而她也的确为此付出一个吹哨人的终极代价。
尾声的序幕
主持人雷·马丁将采访录像交给自己的上司,看完之后上司问他:“你相信她说的话吗?”
“我相信。”
上司点点头:“我也相信。”
因为这场采访过于“富有争议”,最终只播出了一小部分,全部录像的拷贝交给了新南威尔士州警察内务部(调查警察内部违法违纪行为的部门),但播出的片段仍然令举国哗然。
犯罪作家约翰·戴尔回忆说,他当时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个姑娘活不长了。”
不过,这场采访不是萨莉-安妮这时期唯一做的事,1981年7月15日,她在父亲杰克和一名援助律师的陪同下,前往新南威尔士州警察总部的内务部,说出了以下的证词:
“我会告诉你们一切......
我有以下犯罪记录:31次卖淫罪,在切姆斯福德医院对我‘精心治疗’之后,我又有2次因非法持有大麻和1次吸食海洛因被捕,我向警方支付了大量金钱,以“影响”判决结果……
从事卖淫活动期间,我在10 年多的时间里,定期向刑警队成员们付款……
我相信新南威尔士缉毒小组和武装劫持小组,都是彻头彻尾的腐败分子,他们从事的,正是他们本应制止的活动(缉毒小组贩卖毒品,武装劫持小组组织武装抢劫)……”
在这之后,萨莉-安妮接受了大量采访,而罗杰·罗杰森则坚称自己的清白,将萨莉-安妮对自己的指控,轻描淡写地归结为一个瘾君子的妄想。
然而出乎罗杰森意料的是,两个新证人的出现,让这起“自卫杀人事件”出现了逆转。
这两个证人名叫玛丽·麦克艾霍恩(Mary McElhone)和简·希利(Jane Healy),这两人是室友,都是悉尼大学的学生,沃伦·兰弗朗西被杀那天,她们都在家,并且清楚地听到了前后两声枪响。
两人一致表示,两声枪响之间,至少间隔11分钟。
1981年11月,迫于舆论压力,死因裁判法庭(Coroner's Court)对沃伦·兰弗朗西枪杀案重新调查时,两个姑娘也勇敢地出庭作证。
简·希利回忆说:“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警察也可能撒谎。”
这两个姑娘的证词,对罗杰·罗杰森的说辞显然是致命一击:如果他是出于自卫、在千钧一发之际连开两枪,那么两枪之间为何会相隔时间那么长?
虽然陪审团不再相信罗杰森开枪是出于自卫反击,但最终法院还是裁定,他的确是在执行公务,应当无罪释放。
然而,这件事让罗杰·罗杰森完美无瑕的职业形象,第一次染上了“污点”,以萨莉-安妮的采访为起点,新南威尔士警方内部各种深藏的腐败,被不断揭发出来。
最终独立反腐败委员会(ICAC)和伍德皇家委员会(Wood Royal Commission)成立,对新南威尔士州的警察腐败问题进行调查。
若干年后,罗杰·罗杰森依然心怀恨意地表示:“就是(沃伦·兰弗朗西)那个小臭虫,让我的职业生涯滑向了深渊。”
但让他职业生涯完结的,不是任何一个“臭虫”,而是一位好警察。
好警察,坏警察
迈克尔·德鲁里(Michael Drury)是新南威尔士警方的一名卧底警察,他的工作,是伪装成帮派分子,调查新南威尔士州的地下毒品网络。1981年,年仅28岁的他,就得到了警界最高荣誉的彼得·米切尔奖。
1984年,迈克尔·德鲁里潜入墨尔本的地下社会,对一个名叫艾伦•威廉姆斯(Alan Williams)的毒枭进行调查,就在他获得了充分的证据,准备对他立案的时候,有人向他传话:
罗杰·罗杰森要见他,和他谈谈“墨尔本的案子”。
罗杰森和迈克尔从未有过交集,和艾伦•威廉姆斯的调查案也压根没有关系(罗杰森属于武装劫持小组),迈克尔·德鲁里的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像迈克尔·德鲁里这样的年轻警察,是无法拒绝罗杰·罗杰森这样一个“明星警长”的,于是他随机选了一个时间,来到罗杰·罗杰森的办公室。
罗杰森坐在办公桌前,一边誊写卷宗,一边轻描淡写地对迈克尔表示,自己从墨尔本那边“接到了消息”,如果迈克尔愿意“修改一下证据”,他会收到15000-25000澳元的“辛苦费”。
迈克尔·德鲁里回忆说,“一个人得非常非常强大和坚定,才能拒绝罗杰·罗杰森”,因为罗杰森在警界高层有许多“好朋友”,这让他在警界拥有远远超越职衔的权利和影响力。
更可怕的是,罗杰森有着双重面孔,他一方面非常有魅力、非常聪明、机智健谈,很容易让人沉浸在他的个人魅力之中;另一张脸则阴狠无情,给人强大的压迫力,会让穷凶极恶的罪犯都为之瑟瑟发抖——无论哪张面孔,都很容易让人为之陷落或屈服。
但德鲁里不假思索地拒绝了罗杰森的“提议”,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在这之后,他又拒绝了很多次。但他无法举报罗杰森“试图贿赂自己”,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
不久之后,德鲁里在艾伦•威廉姆斯调查案中的线人,被发现死于吸毒过量(然而他从不吸毒),接下来另一个卧底同事,也莫名其妙地死于非命(背部中了两枪,明显不是自杀),此时撤案的“阻碍者”,只剩下迈克尔·德鲁里一个人。
1984 年6月6日晚上6点,德鲁里和家人一起在悉尼家中吃晚饭。此时他已经有了两个可爱的女儿,大的三岁,正坐在餐桌边的宝宝椅上,乖乖地让父亲喂饭,迈克尔的妻子则在不远的客厅给八个月的小女儿喂奶。
晚上6点10分左右,迈克尔站起身,来到厨房的窗户前,从锅里盛了一碗鸡汤,就在这时,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一枚子弹打中了迈克尔的腹部,紧接着,另一枚子弹从他心脏边缘穿过。
迈克尔·德鲁里记得,自己匍匐在地板上,耳中尽是两个女儿的哭嚎声,他就这样失去了意识,脑海里最后的念头,就是想要亲吻两个女儿,好让她们停止哭泣。
德鲁里失血过多,性命危在旦夕,悉尼市民们在医院外排成了长队,自发为稀有血型的德鲁里献血。德鲁里昏迷了整整十天,当最终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必须说出罗杰·罗杰森的名字了。
然而德鲁里的话,却被认为是无端的恶意指控,他的一个上司(也是罗杰森的私人好友),甚至将他从病床上拖下来,破口大骂他是“叛徒”,并威胁要将他开除。
犯罪作家和记者邓肯·麦克纳布(Duncan McNab),当时是新南威尔士州警方内务部的警探,他回忆说,自己的上司对德鲁里的陈述的态度也是:“哦,伙计,不可能是罗杰,他是个很好的家伙啊!”
很多时候,警察组织是一个相当“排外”的团体,一方面,它会在与其他组织的打交道时,极力维护自己的“领地”;另一方面,如果有人质疑自己队伍中的“榜样”,就很容易被其他人员基于所谓的“团队精神”群起而攻之,被划为叛徒。
很大程度上,罗杰森能够长期以来为所欲为,正是因为警察队伍的“团队精神”以及“好警察光环”的保护。后来参与调查此案的邓肯谈到,即使面对难以辩驳的证据,警察内部仍然将罗杰森视为一个“误入歧途的好警察”,拒绝承认警察队伍中会有这样一个“佩戴警徽的连环杀手”。
身在缉毒小组或是武装劫持小组,警探们面对的诱惑是巨大的,就像邓肯所说,从一个案子中获得的物证,其价值可能超过一名警探一辈子的工资。
所以这样的部门,腐败和违纪事件时有发生,但罗杰森并非是一个坠入泥淖的好警察,他从本质上就是邪恶的,警察工作只不过是最能让他杀人越货而轻易逃脱的职位。
如果研究罗杰森早期的采访(那时他的公共形象还完美无瑕),在他极富魅力的谈吐里,依旧掩饰不了某种非常冰冷的东西。
他会以自己击毙犯罪分子为傲,并称这些被击毙的犯罪分子为“人渣”和“害虫”,这种贬损性的称谓,仿佛是他“嫉恶如仇”的证明,但其实透露出的,是他高高在上的自大和冷漠——或者可以这样说,在罗杰森看来,所有人(除了他自己)的生命,都是不值一提的“消耗品”,警察这个职业,正可以让他可以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名正言顺地草菅人命。
所幸在警察队伍中间,也有不少人相信迈克尔·德鲁里,这些人大多是和他共事过的同事,他们自发地轮流守候在医院,以防杀手再次行凶。正如他们所料,那位未知的杀手,的确又一次潜进了医院,在发现守候在那里的警探后逃之夭夭。
一个功勋卧底警探,在自己的家中,当着自己妻儿的面被射杀(未遂),这件事让公众的承受力达到了极限。1984年11月30日,罗杰森被停职,1986年4月11日,他被新南威尔士州警察部队解雇。
罗杰森依旧对这起指控矢口否认,面对媒体的诘问,他一律避而不答,也因此获得了“躲闪者”(The Dodger)的称号。
1988年,迈克尔·德鲁里调查的那位墨尔本毒枭艾伦•威廉姆斯终于被捕,他主动认罪,并供认说,1984年的时候,自己和罗杰森,分别支付了50000澳元,给一个名叫克里斯托弗·戴尔·弗兰纳里的职业杀手,让他“做掉”迈克尔·德鲁里。
弗兰纳里是一个臭名昭著的职业杀手,是不少案件的嫌疑人,可是,他早在1985 年5 月就已经“人间蒸发”,最后一次被人看见时,他正和一位“认识的警官”,一起坐进一辆警车。
1989 年 11 月 20 日,由于缺乏关键证据和证人威廉姆斯“可信度不足”,迈克尔·德鲁里谋杀未遂案中,罗杰森被宣告无罪,此案至今仍为“悬案”。
萨莉-安妮之死
迈克尔·德鲁里被杀未遂案之后,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萨莉-安妮当年采访时的说辞。她成了一名自由记者,为几家月刊撰写文章,虽然仍然挣扎于海洛因成瘾,但她的生活似乎正在好转。
然而,1986 年2月6日这天晚上,萨莉-安妮接到了一个电话,便匆匆出了门。第二天早上,一名遛狗的男子,在悉尼百年纪念公园(Centennial Park)的池塘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最初的尸检结果,认为萨莉-安妮死于吸毒过量,但之后详细的尸检表明,萨莉-安妮的颈骨有断裂——她死于扼杀。
内迪·史密斯被视为首要嫌疑人,他接受了多次询问,但他声称,萨莉-安妮被杀那晚,自己和妻子呆在家中。
三年之后,随着独立反腐败委员会(1989年)和伍德皇家委员会(1995年)的成立,内迪·史密斯也成了一个污点证人。
他指证罗杰·罗杰森和其他涉嫌腐败的警察,以此获得除谋杀外所有罪行的豁免权。他在供述中称,他和小弟们在20世纪80年代犯下了的罪行,其收益高达2500万澳元(约等于现在的6375万澳元)。
1989年,内迪·史密斯被判终身监禁,服刑期间,他曾向一名狱友供认(这份供认被秘密录了音):
杀死萨莉-安妮的就是他本人,自己按照罗杰森的吩咐,把萨莉-安妮叫到了百年公园,从背后袭击了她,先是打了她一拳泄愤,接着掐住她萨莉-安妮的喉咙,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六分钟,之后史密斯将尚未断气的萨莉-安妮拖进了池塘,将她的头按入水中……
内迪·史密斯还告诉那位狱友:“掐死一个人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然而)是我一生中做过的最令人满意的事情。”
不过,史密斯后来否认了这份证词,声称自己明知道被录音,这么说只是为了宣传自己的新书《捕杀自己人》。
罗杰·罗杰森在萨莉-安妮死后接受了采访,并发表了如下的评论:
“当我得知萨莉-安妮被谋杀后,我感到十分震惊,我认为,就因为她是一个很好看、有魅力的小妞,所以她赢得了很多人的同情,包括公众和媒体的同情,但她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婊子罢了……”
1996年9月,内迪·史密斯被指控谋杀萨莉-安妮,但在1999 年被宣告无罪。2021年9月8日76岁的内迪·史密斯在长湾监狱医院去世。
时至今日,无人为萨莉-安妮的死负责。
1989年,罗杰·罗杰森在用假名存钱时,被银行的摄像头拍摄下来,他以妨碍司法公正的罪名被捕,并最终服刑四年。但除此之外,这位绰号“躲闪者”的前警长,成功地躲闪掉了对自己的所有重罪指控。
被从新南威尔士州警察部队解雇后,罗杰·罗杰森成了脱口秀演员,在一个名为《好、坏、丑》(The Good, the Bad and the Ugly)的节目中,讲述自己的“警察传奇”,因为他臭名昭著的“贪污警察”的身份,这档节目人气十分火爆。
2005年2月17日,罗杰森和第二任妻子安妮·梅洛科(Anne Melocco)因伪证罪被捕,但他一年后就被释放,出狱之后,他又恢复了自己的演出事业。
2008年,罗杰森开始为报纸写评论,还在第二年出版了一本关于自己警察生涯的自传,名为《黑暗面》(The Dark Side),在签名售书的时候,他在给一位“书迷”的题词中吹嘘道:
“我枪法很好,只需三枪,我就能杀死三个人。”(在他做警察期间,至少“击毙”过三个抢劫犯)
然而,就在所有的故事,似乎都将以这种遗憾的方式结束的时候,罗杰·罗杰森又杀了一个人,而这一次,“躲闪者”的好运到了头。
想当黑帮的大学生
时间来到2014年,20岁的杰米·高(Jamie Gao),是悉尼科技大学商学院的学生,他来自一个富庶的华裔家庭,喜欢唱歌,时不时和女朋友在社交媒体上秀个恩爱,似乎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年轻人。
然而,杰米·高却有着谜一样的另一面。他曾被指控因为情场纠葛,绑架和袭击了另一个同学,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新晋毒贩,“主打商品”是冰毒。
据说,他的家庭和香港某帮派(案发之后,澳大利亚警方和大部分媒体报道,都将其称为“三合会”,真实情况未知)有些瓜葛,杰米·高似乎是从那里获得了进货渠道。
不过,杰米·高的志向更为远大:他想打入悉尼地下社会,成为一名黑帮。这样的年轻人,似乎也是当今澳大利亚有志于“地下事业”的群体的代表:年轻、聪明、受过教育,想要赚大钱。
然而,就像卧底警察迈克尔·德鲁里说的那样:一个20岁的年轻人,可能会做出不少在普通人看来“罪大恶极”的事情,但在真正的帮派分子和罪犯的眼中,这样的年轻人(而且每个时代都不断涌现),永远都只是砧板上待宰的羔羊。
2014年春天,杰米·高向朋友们吹嘘,自己获得了一个“新人脉”——进入悉尼地下社会的敲门砖。
这个“新人脉”是一个名叫葛伦·麦克纳马拉(Glen McNamara)的前警察,葛伦·麦克纳马拉是个自我标榜的“吹哨人”、“反毒品/反腐败”的清廉警察,他还写了两本书来宣传自己的高风亮节(这两本书都卖得不咋地)。
2014年初,麦克纳马拉正经历一场不太友好的离婚诉讼,急需用钱,他受雇给一位律师做私家侦探搜集证据,在这个过程中,他认识了给自己朋友做翻译的杰米·高。
2014年5月19日晚上8点,麦克纳马拉和杰米·高在悉尼郊区的美瑞迪酒店(Meridian Hotel)见了一面(之前还有几次会面),两人进出酒店时都刻意分别行动,但闭路电视还是捕捉到了他们在一起商谈的画面。
第二天(5月20日)上午11点37分,麦克纳马拉在购物中心用公用电话联系了杰米·高。不久之后,杰米·高给麦克纳马拉发了一条短信,问他是否愿意共进午餐?麦克纳马拉回答:“我食物中毒了,无法离开浴室。”杰米·高则回复:“没关系,那我就和女朋友在一起好好学习吧。”
这段看似匪夷所思的对话,实则是毒贩之间的“暗号”,意思是:交易正常进行。
下午1点35分,杰米·高开着一辆白色日产汽车(Nissan),车里还有另外两名男子。他们来到悉尼西南郊区的帕兹托(Padstow),杰米·高只身下了车,坐进了麦克纳马拉的白色福特汽车,另外两个人留在车里。
下午1点45分,麦克纳马拉和杰米·高开车来到一家大件寄存公司“Rent A Space”,一同走进了803号仓库。
几分钟后,闭路电视的画面上,又出现了另一个人。这个人独自走来,轻车熟路地进入了803号仓库,他行走的时候,有明显的跛足,新南威尔士州警局的很多老警员们,一眼就认出了他——罗杰·罗杰森。
下午1点58分,罗杰森独自离开仓库,开了一辆白色汽车,正是杰米·高在1点35分坐上的那辆车——麦克纳马拉的白色福特。
随后,罗杰森把这辆白色福特停在仓库外面。20分钟后,麦克纳马拉在罗杰森的协助下,将一只冲浪板(装在银色的外罩里),放进这辆车的后备箱,那只冲浪板似乎很沉很沉。
2014年5月25日,警方在麦克纳马拉的游轮上缴获了2.78公斤冰毒,他以涉嫌谋杀和贩毒的罪名被捕。
第二天,新南威尔士州克罗纳拉海滩(Cronulla Beach)附近的渔民,发现了杰米·高的尸体,尸体被白色的绳子捆在冲浪板上,外面还裹着蓝色的防水布。
2014年5月27日,罗杰·罗杰森在自己的家中、在各大媒体无数闪光灯的见证下,被带上了警车。
为什么两个前警察,敢于在无数电子监控的注视下作案?其实对罗杰·罗杰森来说,这些“新潮”的设施,一直是他的盲点(在此之前,他唯一一次被抓住把柄入狱,也是因为在银行用假名存钱时,被闭路电视拍到了而浑然不觉),可以说,这位“(前)老派警察”在这方面的反侦察意识的确很淡薄。
另外一个原因,在于警方此次的反应速度很迅速,在杰米·高失踪的第二天(他的女朋友立即报了警),警方就调出了关键性的监控画面。警方后来也承认,杰米·高一直处于警方的“监控”之下,所以才对他的失踪应对得如此迅速。
不过重要的一点,是麦克纳马拉在用自己那艘游轮抛尸时出现了失误:杰米·高的尸体,本来按计划应当沉入海底,如果那样的话,这个20岁的年轻人,也会像之前的职业杀手弗兰纳里那样,神秘地“人间蒸发”,这起案子也会因为缺少关键性证据,成为又一个无头公案。
罗杰·罗杰森和麦克纳马拉都不承认自己杀人,彼此指责对方是真凶,对杀害杰米·高的动机也闭口不言。媒体对此比较主流的一种猜测是:
杰米·高有可能是警方的线人。
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何警方会对一个“小角色”毒贩进行“监控”。三合会(或是其他为杰米·高提供毒品的帮派)发现后,雇佣罗杰·罗杰森和麦克纳马拉,铲除杰米·高这个“内鬼”。
杰米·高的2.78公斤冰毒(市价大概为300万澳元),则是两人的酬劳。杰米·高车上的两个人,则是三合会派来的“监察员”,确保铲除工作顺利进行(这两个人在案发后飞速地离开了澳大利亚,目的地是中国香港)。
不过,也许真相更加简单:
天真的杰米·高,以为麦克纳马拉给自己介绍了一个“大客户”,于是拿着“货物”来到803号仓库进行交易。
但“棋高一着”的罗杰·罗杰森和麦克纳马拉,从一开始就决定空手套白狼。他们之所以在后来声称自己是“被雇佣杀人”,也许只是为了减刑。那两个开始陪同杰米的只是贩毒同伙,事发后怕因贩毒罪名被抓而逃回香港。
2015 年1 月21日,罗杰·罗杰森和麦克纳马拉因涉嫌谋杀案接受审判,两人仍然拒不认罪,一口咬定是对方所为。
虽然两人各执一词,但陪审团似乎对“究竟谁向杰米·高开了两枪”这个问题并不那么在意,因为无数的证据表明,罗杰森和麦克纳马拉从一开始就是同伙,无论开枪的人是谁,杰米·高的死都是两人合谋的结果。
2016 年6 月15日,罗杰森和麦克纳马拉被判谋杀罪成立,两人都被判处终身监禁。两人分别提出上诉,2021年,两人的上诉均被驳回。
尾声
现年82岁的罗杰·罗杰森,目前在长湾监狱服刑,被关在 “老弱病残”单元。
罗杰森的身体其实很硬朗,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监狱方唯恐他用高超的洗脑术,荼毒年轻的罪犯,所以只敢让罗杰森和那些半死不活、没有能力兴风作浪的囚犯接触。
经历了那场恐怖的枪击案后,迈克尔·德鲁里仍然兢兢业业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直到退休。
虽然死里逃生,他的婚姻也因此解体,那场枪击给他留下的创伤是永久的,时至今日,只要听到婴儿的哭嚎声,他都会僵直得无法动弹,他说:“我必须找到那些哭闹的孩子,直到确认他们没事,我才能离开。”
退休之后,迈克尔·德鲁里埋头研究自己热爱的邮票,还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民间专家。
2009年的8月,在被枪击25年之后,迈克尔·德鲁里再一次走进了婚姻殿堂,新娘是一名优秀的刑事案件公诉人,他的两个女儿,也都已长大成人,一起参加了父亲的婚礼。
迈克尔感叹道:“在很多方面,我都是一个幸运的人。”
长大成人后的莎莎,成了一名演员和出色的经纪人,但对母亲的死,她依旧无法释怀。
随着罗杰森上诉失败,公众和媒体也开始重新审视40年前萨莉-安妮的那场采访。人们最终发现,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千真万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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