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地区前领导人马英九将于3月27日至4月7日赴大陆祭祖。和很多湖南人一样,马英九的祖先是元末明初从江西迁湘的屯田军户。有文章说马英九祖籍湖南衡山——离我的家乡更近——实际应为湘潭,马英九的祖父马立安曾在清末和民国时期担任地方团练,为了保护族人免受土匪流氓的骚扰,才举家从湘潭搬到了衡山县。
马英九的父亲马鹤凌,是当地少数受过现代化教育,读过中央政治大学的高材生。马鹤凌一家
在这里,我不谈马英九祭祖的各种政治意义——台媒称,这是74年以来首次有台湾地区领导人卸任后访问大陆——只谈它的文化意义。今天的很多年轻人,可能已很难理解马英九为什么要回乡祭祖了,事实上他出生他香港,故土并没有留存与他有关的记忆;也很难理解改革开放初期,很多海外华人回到大陆,最重要的一项仪式就是到先人墓地进行祭拜,临走,还要抓一把坟前的黄土带走。我想起,数年前,京东创始人刘强东发布寻祖公告,称自己太爷爷辈从湖南湘潭移居江苏,请求湘潭县刘氏族人代为寻祖。刘强东此举遭到了一些人的奚落,比如凤凰网上一篇文章对刘强东“浓重的乡土执念”表示不解,认为其诉诸乡土的行为与当代城市主流舆论形成一种戏剧性的错位冲突,“90后都秃了,还有谁在意乡土?”是的,这是一个迅速发展的移动互联网时代,现代都市的生活场景,通常由高速公路、摩天大楼、巨大的玻璃幕墙、超市、咖啡厅以及共享单车、手机支付等元素构成,这样的背景下,作为网络时代的一个标签化人物,刘强东突然想到要将自己与某一卷发黄的族谱联系起来,对一些人来说,确实会产生一种违和感。但在我看来,生命来自于大地,乡土与我们的现代化生活是递进关系,而不是对立关系。这个时代,在意乡土有什么不妥吗?我们生活的国度,是一个有着漫长农耕文明的国度,这个电子时代或者前人工智能时代的生活场景,当然与传统的农业社会有了很大不同,但是,正如金庸在一部小说的后记中所说,我们今天喜怒哀乐的情感,与古人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我想,这种情感,当然也包括对乡土、对先人的敬意与追念。数年前的一个清明假期,我特意去了一趟江西吉安市吉水县谷村,那也是江西最大的一个古村落,皆为李姓。据我小时候看过的残存的族谱记载,元末明初之际,我们那一支族人的祖先就是从谷村“奉旨迁播湖南”的,其历史背景,亦即史书以及民间口耳相传的“湖广填四川,江西填湖南”那一次大移民。当地人热情地带领我参观谷村那些保存尚属完好的祠堂、宗庙、戏台、古井,遥想祖先当年从这里出发向陌生的湘楚之地迁徙的情景,恍惚间回到了自己的另一个故乡。我观察到一种现象,越来越多的人将中学同学聚会的日子从春节改到了清明。因为,对很多在外打拼的人来说,春节未必非要回老家,比如可以选择将父母接到城里过年,但与此同时,清明则呈现出了越来越大的感召力量,一些人平时不管有多忙,清明一定会回乡,怀抱一种庄重的心情,回到生养自己的祖居之地,回到一块又一块先人的墓碑面前——大疫三年,我预计今年清明会迎来回乡扫墓的一次井喷。对我们来说,清明不仅仅是一个节日或者一个假期。历史上那么多与清明相关的诗句为什么如此打动人心,就是因为它们能够让人超越世俗生存,思考人生于天地之间的理由,追寻真正的生命价值。事实上,这样一种文化心理,也是一种人类的普遍情感,所以“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才成为西方一个著名的哲学命题。虽然说,哪里有自由,哪里就是自己的故乡,但是,一个人真正的最初的故乡作为一种文化胎记,恐怕是无法磨灭掉的。李显龙说,要从落叶归根变为落地生根,这话说得很好,但它和在意乡土,在意“我是谁”并无冲突。所以,我理解马英九赴大陆祭祖的“执念”,理解刘强东发帖寻祖的“执念”,理解无数人选择在清明回到故乡的人的‘执念“。附:由于本人不慎,本人另一个号“世相研究所”于日前被封。现“世情研究所”重新开张,欢迎朋友们垂注,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