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中国人口的结构性变化，呈现老龄化、长寿化、少子化的三个趋势，在政策、市场和资本三个方面，中国的老年产业也正吸引越来越多的目光。政策上，围绕“老年产业”的文件层出不穷，十四五规划也提出要构建和完善兜底性、普惠型、多样化的养老服务体系，不断满足老年人日益增长的多层次、高品质健康养老需求。供给侧，天眼查专业版数据显示，中国目前超21.2万家企业名称或经营范围含“老人、老年、养老”。资本面，据《2022中国康养上市公司竞争力报告》显示，我国养老概念股的上市公司共126家，并且还在持续扩张。作为一个长周期的结构性赛道，北极光创投执行董事陈新表示，“中国的老年产业依然处于相对早期的阶段，虽然不会迎来爆发性增长，但随着老年群体的代际替换，需求、政策和支付等关键变量的驱动，在未来的3-5年，有望迎来老年产业的拐点。拉长时间看，当老年人成为社会消费的重要主体，所有企业都将面临老龄化时代的战略转型”。根据证券时报测算：2022年我国老年产业规模达9万亿元，产业销售额进一步加速，2025年老年产业规模将突破12万亿元。“中国老龄人口的基数增长非常快，截至2021年末，全国60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超2.6亿人；全国65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超2亿人，65岁以上的人口数量同比过去10年的增速超60%。从整个产业的供需关系来看，基于庞大的人口基数和代际替换延伸出的需求是巨大的，但老年产业还处于供需不匹配的状态，特别是缺乏优质供给”。陈新担任北极光创投执行董事，重点关注消费健康和科技创新产生的机会。对于老龄化趋势，无论是北极光创投，还是陈新本人，在成为市场关注热点之前，就已前瞻性的进行深入研究和布局。作为长期的研究方向，对于老年产业的发展规律、品类结构和商业模式，北极光创投都形成了自己的认知体系和底层逻辑。近日，i黑马与北极光创投执行董事陈新就老年产业进行了一番深入的交流。
北极光创投执行董事陈新
以下为i黑马与陈新的访谈内容，由i黑马编辑：
陈新：首先要理解什么是老龄化（Aging）？Oxford dictionary defines it as “the process of growing old.”什么年龄属于老年？60岁或65岁，相当于大多数国家的退休年龄，被称为老年的开始，退休后通常会发生重大的生活变化。因为中国是世界上退休年龄相对早的国家，老年生活的开始会更早。因此，养老是狭义的概念，老年产业或银发经济才是广义的全面涵盖老年生活的产业定义。其次要分析老龄化带来的变量有哪些？一是人口基数的变化，老年人口的规模增量，重点是有支付能力和互联网人群的增量；二是身体状态的变化，衰老带来的健康消费需求的增量；三是生活状态的变化，退休后有更多时间聚会娱乐带来的消费增量。此外，由于跨越不同世代，不同年龄段的老人基于成长背景和生活习惯存在明显的代际特征和需求差异，意味着需要不同的供给解决方案。从人口基数看，中国是全球老龄人口基数最大的国家。中国在2022年已进入老龄社会，即65岁及以上人口数量达到总人口的14%，达到2亿，60岁及以上人口数量接近3亿。对比跨越不同老龄化阶段的速度：中国也远快于发达国家。从老龄化社会（65岁以上人口占比7%）进入老龄社会（65岁以上人口占比14%）只用了21年，预计2030年就将进入超老龄社会（65岁以上人口占比21%），比市场预期提前。尽管基数很大，但现阶段老年人的消费能力貌似并不强，这里涉及到支付意愿和支付能力的问题。支付意愿取决于边际效用或需求的刚性程度，支付能力则取决于可支配收入的多少。不同于日本有大比例的富裕老人群体，中国的大部分老人还处在“未富先老”的状态。我们认为，衡量支付能力的主要标准不仅仅是学历，还有稳定的养老金收入，因为养老金等保障性收入通常是老人的主要收入来源。从这个角度看，有一定支付能力的老人群体通常集中在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和省会城市，背景属于高知高干高薪，或者企业主，国企退休工人等，这个群体的数量其实不小，但放到全国来看，占比有限。因此，尽管庞大的老龄人口基数和增速延伸出的需求是巨大的，供给端却因为缺乏好的支付能力导致无法实现商业化和规模化，这就是老年产业现阶段的主要矛盾，产业整体处在早期到成长期的缓慢过渡阶段。但我们始终相信，中国新一代活力老人带来的银发浪潮是巨大的增量市场，他们是移动互联网的新增量人群，愿意为自己的快乐和健康消费买单，更具备消费能力。事实上，年轻人和老年人作为两个不同的群体，对应的供给有很大的区别。过去，消费赛道的创业主要围绕年轻人的需求，接下来，我们相信围绕老年人的供给会越来越多，需求和供给会持续匹配和升级，这是人口结构变化的不可逆的趋势，也逐步成为共识，我们希望投资是基于长期性和前瞻性的判断。i黑马：老年产业发展到下一个阶段还需要多长的时间？陈新: 首先，要认识到老年产业并不是快速爆发的赛道。因为人口结构是主导趋势性变化的慢变因素，要用10年以上的周期来看，虽然过程缓慢，但却能够厚积薄发。其次，经过分析中国老人的结构特征和代际变化，对比美国和日本为代表的海外老人群体，能发现两者之间存在较大的差异。美国、日本的老年主力消费群体是二战后奋发图强的高素质劳动群体，有财富积累，熟悉科技产品，且对健康和娱乐消费都有较强的支付意愿。老年人逐步成为社会主力消费群体，这是老年产业快速发展的底层动力。所以，中国目前最有潜力的第一波新老人群体是指1962~1973年出生的3.2亿人，这个群体正逐步进入退休状态，这个过程需要5-10年，也可能会比预想的快很多。此外，我们对老年产业进行拆分，不同细分方向的发展阶段是不同的，要努力抓住各自的增长拐点。比如，三年疫情加速了社会对健康的关注度，对独居老人的关注度，消费健康成为重要主题，特别是围绕老年人的健康产业变得更加刚需且快速成长，已经呈现拐点。还有，2020年开始，长护险试点城市快速拓展，政策红利为居家养老服务产业带来了政府端的稳定支付能力和市场端的快速扩张机会，规模化和标准化的服务供给逐步成为可能，未来有潜力演变成更优质的服务供给。福寿康、天与养老和颐家等老年居家服务公司都受益于此，业务规模快速成长。i黑马：您认为哪些条件的成熟能加速老年产业的增长？陈新：这个问题本质是分析老年产业发展的关键驱动要素。我们研究了海外发达国家的演变路径，初步得出三个关键要素。首先，政策是基础设施，是产业发展的必要条件。养老本身具备社会民生属性，政策的主要目的是为社会提供基本养老供给，保证普惠型供给的覆盖面。同时，政策要打造多层次的养老体系，比如从居家到社区，满足更高层次需求的供给。从“十三五”到“十四五”，鼓励性养老政策相继出台，保持完整且持续升级，旨在扩大养老服务供给，全面建设居家养老的产业生态。政策的完善将逐步解决认知问题和支付问题，为产业的发展优化基础设施建设。其次，科技是产业创新迭代的主线。产业发展将经历从政策驱动、市场驱动，再到科技驱动。科技的价值应用包括但不限于： 解决养老服务的高成本和规模化问题，打造出好的产品重新定义生活方式，围绕健康问题的创新产品方案等。最后，具备支付能力和消费意愿的老年群体是产业的底层动力。随着老龄化加深，老年人将成为社会的主力消费人群，消费产业围绕老年人需求适老化和垂直细分。日本的老年消费呈现多元化发展，比如，满足老年人群旅游需求的Club Tourism，针对中老年女性的连锁健身房Curves，功能性老年食品和特定保健用食品，以及老年智能化设备Age Free等等。关于支付变量和消费场景，是值得重点探讨的话题。i黑马：对创业者来说，老年产业现在是否还存在机会？陈新：北极光在去年12月和MIT CEO举办过银发经济主题的创业者交流活动，当时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对于老龄化的趋势大家已达成共识，需求的增速远大于优质供给的增速，很多地方都存在机会，但当前的挑战可能是不知道从哪里切入或者是支付问题。我们围绕老年用户不同阶段的需求变化和对应的商业机会做了完整的梳理，并深入研究了国内外的商业模式演变，由于篇幅有限，以后可以再探讨。尽管机会很多，战略角度，我们需要认真思考两个问题：2.哪些方向会先发展起来？哪些方向是更远期的机会？第一个问题，我觉得很难存在老年版专属消费场景，大家基本上都不想变老，大公司肯定也会做产品适老化，创业公司的空间不大。但因为老年产业是慢生意（LTV生意），时间窗口期长，创业公司如果找到能够占据用户心智的特殊消费场景或者产品端有明显的创新而产生壁垒，大公司就很难打进来。比如，针对抗衰的需求，大家都在寻找更优的解决方案，底层的机理创新是很难的，起点基本是相同的。第二个问题，先起来的会是刚需品类，因为支付意愿更强，比如政策推动的普惠养老服务，健康驱动的消费医疗。消费的适老化升级正在逐步完成，但是大的爆发期远没到来。现实确实很残酷，如果要进入老年产业，创业者首先要找到有付费能力的场景和用户，避免走入商业化困境，可以平衡短期赚钱和达成长期愿景一直是优秀创业者的核心能力。陈新：因为产业的发展阶段早且周期长，需要不断探索和迭代。北极光把老年产业作为长期方向来深入研究，与创业者保持高频互动，实现认知成长。我们把投资主题定义为“Age Tech”，投资思路主要围绕两条主线，“健康消费驱动“的需求线和“科技创新驱动”的供给线。从疾病驱动升级为健康驱动是产业的发展趋势。区别于严肃医疗，我所关注的更多偏向医院外的，具备消费属性的产品或服务，满足的是更多元化和更高层次的健康需求。可以看出，部分概念和消费医疗是重合的，主要区别在于，目标人群是老人，健康消费也不局限于医疗级概念。这就意味着需要同时用消费视角和医疗视角来理解。比如，居家养老服务，本质上是医疗行为变成消费行为，减少了医疗资源紧缺的矛盾，也提升了用户体验。科技抗衰，满足的是美的需求升级，属于更高层次的健康诉求。老年兴趣社交，是从精神健康层面切入，解决孤独感和陪伴的问题。老年出行产品，则是用科技重新定义了健康的生活方式……基于产业的商业逻辑和发展阶段，盈利模式是衡量公司价值的关键要素。我们需要找到支付能力相对好的场景，挖掘创新性的解决方案，比如，围绕中高端老人的高层次需求。i黑马：对比消费和医疗的投资，老年产业看人的逻辑有所变化吗？陈新：当前老年产业创业的创始人背景是多样化的，有医疗和消费背景，也有互联网、保险金融和技术背景。在未来几年，越来越多优秀的人会关注并进入到这个行业。过去的履历只是一方面，早期阶段我们主要关注创始人的几个能力：首先，对于目标用户的需求洞察是否足够精准和差异化，是否能真正理解老人的需求，这其实很不容易。其次，能找到创新的解决方案并持续迭代。大部分消费领域的产品壁垒相对没那么强，最终要依赖于渠道优势和品牌心智占领，0-1容易，但能够走到最后一步的公司很难。而医疗领域有很多需求是显性的，但就是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0-1很难。不管是产品还是服务，我们希望看到创始团队在早期能构建一定的进入门槛。最后，坚韧和执行。老年产业很难爆发性成长，特别需要团结和坚持，这是非常重要的品质。相信很多年轻的优秀创业者未来会加入进来，利用科技的力量去改变老年产业。我们会通过很多方式持续和大家进行交流，相互成长。比如，我们会和创业黑马、MIT CEO、Age Club等优秀的创业社群持续组织有深度和广度的主题活动，并将邀请全球的优秀创业者和产业方，继续分享老龄化趋势带来的机会和商业理解，链接产业资源。我们也在积极和国内的保险龙头和知名高校，以及相关政府部门探讨合作，为从业者提供更多的资源支持，参与产业发展和认知共建。所有人都会慢慢变老，希望在全社会的共同努力下，老年产业能逐步走向繁荣，真正解决老年人的需求痛点和社会问题。因为这不仅仅是商业机会，也是社会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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