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没看到罕见的鸟,在寻鸟过程中像个孩子一样融入自然界,也会因各种动植物安静而顽强的生存而受到感动。”
可能是目光的追逐,也可能是对视,又或者只是探寻足迹,于林深处呼吸,这就是观鸟。
观鸟什么时候看?在哪儿看?能为我们的生活带来什么?国内外观鸟有什么区别?观鸟可以成为生活方式吗?本期「地球快乐吗」对话观鸟人张鹏(自然名红隼),自然博物讲师、自然摄影师郑洋,带领你了解观鸟,打开一扇更多可能性的门。
嘉宾
张鹏 自然名红隼,自然之友野鸟会工作组成员,北京迁徙猛禽监测项目协调人、监测组核心成员。
嘉宾
郑洋 自然博物讲师,自然摄影师,博旅文化NatureCulture创始人。
🎧 「地球快乐吗」是多视角的环境内容播客
GreenLens出品,双周更新
以下节选,完整内容,请前往「地球快乐吗」播客。
郑洋:因为我们生活在北京,更多空闲的时间,或是北京观鸟季时,会着重在北京去看鸟。像这些年来红隼(sǔn)老师他们常去的百花山,包括西山地区一些看猛禽的固定通道,我们也会去。因为北京处在鸟类迁徙通道上,且现在的水源面积越来越大——水库、湖泊以及固定的河流都逐渐变多了,更适合鸟类的生存和迁徙,(它们)短时间在这些地方逗留,给我们这些热爱观鸟的,以及像我这样喜欢拍鸟的留有更多的时间和选择的机会。图源:中国国家地理
红隼:很重要的考虑因素是可达性。我们特别提倡在身边观鸟。中国有很多世界上都非常著名的生物多样性的热点地区,比如说云南、四川,像这样有代表性的、有特点的环境有很多。刚才郑洋也提到在我们中国幅员辽阔的国土上有很多重要的候鸟迁飞区,比如我们东部的东亚-澳大利西亚候鸟迁飞区,每年有大量的候鸟在这边迁徙。全球9个鸟类迁飞区,图源:东亚-澳大利西亚迁飞区伙伴协定(EAAFP)秘书处
如果看海鸟的话,东部沿海这一片,包括黄渤海地区都有很好的鸟类资源。在北京候鸟的迁飞区内,有西山、太行山脉,由南向北,可以给候鸟提供很好的迁徙通道,所以我们就守在家里看,我不去看鸟,鸟来看我就好了。
金文:"雚","觀"。"雚"是"觀"的本字。 雚,甲骨文画的是一只大鸟,表示夸张醒目的"眉毛"下面睁着两只大眼睛,整个字形像猫头鹰类的大眼猛禽。金文基本承续甲骨文字形。造字本义:猫头鹰瞪大锐利的眼睛警觉察看。"雚"的"大眼睛猛禽瞪大眼睛察看"本义消失后,有的金文加"见"另造"觀(观)"代替,强调猛禽夸张的大眼"无所不见"的洞察力。篆文承续金文字形。红隼:猛禽的迁徙季,也就是我们的调查季是在每年春季的3月底到6月初,秋季是从8月底到11月初。鸟类它主要的活动规律就是——清晨,太阳刚起来,是它比较活跃的一个时间段,再就是黄昏临近傍晚的这段时间,但看鸟最好还是在清晨。夏天时鸟类在繁殖,本身会选择一个相对隐秘的环境,筑巢、育雏等等都会躲起来,不会展示给人,这对繁殖没有利处。而且夏天中国大部分地区植被比较茂盛,看不见鸟,蚊虫又多,所以客观上来说夏天看鸟是比较难受的。红隼,摄于北京 图源:郑洋
郑洋:关键是夏天活跃的也很少,而且迁徙的都走了,就剩本地的留鸟。所以说我们真正夏天看鸟都会在高海拔,我们去灵山、百花山、雾灵山,去这些海拔在1500米以上的地方。冬天落叶后反而更好看(鸟),我们冬天去的地儿可能就有近有远,比如说在北京,天坛、圆明园、颐和园这些地方看鸟就都变得非常容易。戴胜,摄于云南大理 图源:郑洋
郑洋:在国外观鸟更多是在吉普车上,用最快的速度把目的地走一遍,用最快的时间去看鸟。尤其早晨能看到的鸟种非常聚集,也非常多,如果去对了季节就更好了。在北京基本都是以徒步为主,现在能够车拍的地儿基本没有,这和我们自己的公园设置以及文化都有关系。我们在国内不具备这种车拍的条件,以及这种特殊的环境极少。境外很多国家已经形成了这种盈利方式,看鸟作为生态旅游的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车拍,摄于斯里兰卡 图源:郑洋
红隼:中国猎鸟的文化还是有的,所以中国的很多鸟类骨子里就是怕人的,所以是真的不具备条件。虽然现在更多的人开始有了这种不伤害野鸟的意识和行动,但要想改变这些鸟刻在基因里的东西可能还需要时间。前段时间有个城市想做口袋公园,主题就是遛鸟。然后我们的鸟友都疯了,说这还是在大清朝吗?什么年代了?这些遛鸟的人,他可能会觉得,你怎么说我不爱鸟,我天天喂得好着呢,他会有这种感觉。红嘴相思鸟,摄于四川唐家河 图源:郑洋
红隼:有一句话说,观鸟是你通向自然的一扇门。刚才也说了鸟类多样性,鸟类多的地方一定是自然环境比较丰富和多样的,或者说是那种保护得更好的地方。我是比较佛系的看鸟人,不是为了刷鸟种,我更享受在观鸟的过程中人和自然相处的氛围。举个例子,有一次我在云南盈江,那是中国看鸟很好的一个地方。我自己在一片树林里面看鸟,看到一种叫做绿嘴地鹃的鸟,是鹃类,它喜欢跑,我看到那鸟出现在我眼前,它也看到我了,然后它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跑了,是沿着树上跑了……我就一瞬间觉得像是穿越回了侏罗纪,史前的时代,就是恐龙变成鸟的那个时代。你会觉得你和历史上所有的那些生物是有交集的。在树上奔跑的绿嘴地鹃 图源:张鹏
开始的时候,你的惊叹和纯粹的开心会很多,越往后其实那种感动的感觉会越发强烈。有那种很喜欢,看到那些我就特别高兴(的人),全世界1万多种我已经看到6000种了。每个人会有每个人不一样的答案。大自然有这么多不同的生态位,找到自己和自然联接和沟通的方式就很好。郑洋:我们经常说一个话题叫“自然向”。刚才听了他的感动,感同身受,但如果不是自然向的人就听不懂,比如说为什么鸟在树上跑他就会觉得是恐龙?听到这个故事以后,一下就想到了我的下一个目标种是什么,我要去南美看麝雉(shè zhì)。麝雉 图源:Birds of the World - Cornell Lab of Ornithology有一部特别知名的电影,观鸟人都看过,《观鸟大年》——美国的一部喜剧电影(大年是观鸟爱好者的一种竞赛,参赛者需要用一整年的时间和精力,记录自己观察到的鸟类种类数量,数量最多者取胜),观鸟大年这个事件改变了三个人的命运。电影《观鸟大年》海报另外我比较喜欢的这种自然的感觉就是:去到那里闻一下空气的味道,就觉得:我来了。土壤的味道是不一样的,它有一种深度发酵的腐殖质的味道,这是好林子。越去到这种好林子,越会觉得我离这些生物更近了,故事就来了。人跟动物之间要想有这种互动,第一去的地儿得对,第二知识积累必须是深入的,要对自然有体会和感受。我们带小朋友的时候,小朋友经常各种尖叫,虽然我不让他们叫,但是他们还是会叫,为什么?他在他的课本上学过,比如说翠鸟,他语文课里有,他看到了以后就觉得学过的知识在现实中呈现了出来,这样的话他自己能够心生感动。普通翠鸟,摄于斯里兰卡 图源:郑洋
就跟我刚才说为什么要看麝雉一样,一提麝雉红隼老师马上就知道了。麝雉的小鸟会爬树,其实也和恐龙在演化上面有一定的遗存。当然麝雉长大了以后它的爪就脱落,就没有用了。这个就是一种热爱。当你看到这个动物的时候,觉得太神奇了,我要去看它,出行目的就达到了。当你的经济实力到一定程度以后,就可以选择去看更广阔的天空,去看看更多的物种。但其实如果我们从本地做起的话更好,大概的类群都先学习一遍,然后再出去看一点困难都没有。小红鹳(guàn),摄于肯尼亚 图源:郑洋
红隼:做自然体验师的时候,有一句话叫——我们不是老师。我们与所带领的人一起进入自然体验,一起以自然为师。我现在觉得挺对,知识肯定是需要的,知识的累积和丰富会让你的体验从宽度和深度上大幅增加。它是渐进的过程,就会发现永远有学不完的东西。厚嘴巨嘴鸟,摄于哥斯达黎加 图源:郑洋红隼:鸟看多了,在一个地方到某个季节时,心里就有一份惦念,就觉得那些鸟该回来了,觉得如果我不在那儿看它们,好像就不对劲。今天是我们春天第一次上山做猛禽调查,其实数量很少,但是你看到那些鸟回来了就觉得开心,你见过它,它们是你的朋友。在我们家那边有一片树林,里面会有很多夜鹭,每年都会有,多的时候几百只,然后到了春天的晚上我想听到夜鹭的叫声。夜鹭 图源:edusabi
夜鹭会一边飞一边(发出)那种呱呱的叫声,我就在等那个声音,春天如果听不到,我就觉得心里不对。然后前段时间我到它巢区去,听到吵闹声,心里就踏实了,知道这些鸟又回来了。纵纹腹小鸮,摄于北京 图源:郑洋
再过几天我就会想,东方角鸮(xiāo)应该叫了。晚上去遛弯或者去打球,走在路上我就在等着那个声音,只要声音一出来,听到那个声音你会觉得踏实,好像又一个小伙伴回来了。亦爽:我会觉得这几年变化这么大,有很多事情让人感叹世事无常,有很多不确定的东西,反而是自然给了我们很确定的安慰,留给我们一个线索串联起安全感。郑洋:它是非常好的一个爱好。丰俭由己。而且这个爱好从小到老都可以,而且没有太多的限制,而且在观鸟中,我们面对一个东西的感动是一致的,不分阶级和阶层。红隼:最重要的是真正的去体验到乐趣。在猛禽的调查点,很多人路过看见我们都问你们干嘛的,我说看老鹰,“哪有老鹰?”“天上就有。”“嚯!这就是嘛?北京还有这个呢?”我说北京老鹰可多了,有时候一天能飞2000只。
银喉长尾山雀,摄于北京 图源:郑洋
郑洋:鸟塘可以把当地鸟聚集在一起,让大家以最短的时间内看到(鸟),效率很高,虽然国外也有,但不一定把当这个(鸟塘)当作主业,它们餐厅是主业,看鸟是副业,我们正好调过来了,观鸟是主业,吃饭是副业。红隼:其实鸟塘本来就处在鸟的生活环境中。但像我们去看鸟,大都不去鸟塘,因为我们比较熟悉鸟类的生境,去十次,至少七、八次能看到。但不知道的人,或者说是想拍的很近的(照片)的拍摄者,他就愿意去鸟塘。通过这种观鸟经济,以及鸟塘的营收可以让当地人的生活水平提升,又可以持续地获益,就不会去再去做打鸟的事情,也不能说就是不好,但对于一部分鸟的确会有影响。云南盈江鸟塘 图源:沈梅华
郑洋:国外很多自然生态旅行里有很多的项目收费是非常高的。比如银背大猩猩,去看到这些非常高光的物种要花费大量的资金、时间、人力,甚至要雇佣当地人去帮你实现这个目的,这一整套也是有商业利益的,正是因为这些物种本身的稀有性,以及在世界上的珍稀程度,才会有更多有经济实力的人愿意花钱去看,这个本身也是带动当地经济发展的办法。我们不可能孤立地去谈保护,必须结合当地的实际情况。其实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自己也是在随时调整和变化,但是都有一个底线,这个底线是不能破的,就是尽量减少干扰。红隼:永远把观察对象的福祉放在你观察它的行为之上。观鸟行为 图源:matt barnard
郑洋:现在我们去到很多鸟类观察的地方都有一些基本的准则,比如说禁止大声说话,有固定的距离;如果在野外拍鸟,绝对不带任何投喂的东西,身上不涂香水,不造成对这些鸟类的干扰。红隼:城市里面,像乌鸫(dōng),像白头鹎(bēi)这些鸟类更早的时候在北京是没有分布的,近几十年间,北部出现得越来越多。猛禽也类似,有一种叫黑翅鸢(yuān)的猛禽,头些年在中国的北部,在北京,是很难看到的。包括一些松雀鹰、凤头鹰、蛇雕这种猛禽,也有向北部扩散的趋势。乌鸫,摄于北京天坛 图源:郑洋
白头鹎 图源:Birds of the World - Cornell Lab of Ornithology
我们猛禽监测做了十年,开始做的时候也试图用一个比较简单的方法对迁徙猛禽的规律性东西做分析和判断。但是这么多年做下来以后会发现,判断越来越难做出来,(因为)看到了更多复杂的情形。黑翅鸢 图源:Birds of the World - Cornell Lab of Ornithology
郑洋:南方鸟种在北方发现的机会更多了,因为积温变高。物种栖息地丧失是真正能够影响物种生存和灭绝与否的标准,这些才是最核心的点。灰鹤 图源:郑洋
郑洋:我们能做的就是观察、跟随,然后去传播我们自己的理念。灰雁 图源:郑洋
红隼:很多时候你会面对一个绝望的结果,但一定还要选择充满希望地活着。乌雕,摄于北京 图源:张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