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姐弟坠亡案二审开庭前，那个跪求死刑的母亲，收到了凶手的第4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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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前的清明节，陈美霖又迈上北碚天台寺的台阶。

她已太熟悉这里。

两个孩子离去的两年半，她无数次到殿前的观音像下，擦拭着骨灰盒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和孩子们说说话。

这天她再次到来，还要给孩子们带来一个消息：

明天，就是凶手张波和叶诚尘二审开庭的日子了。

在两个孩子的灵前，陈美霖轻轻说：

“再等等，妈妈一定会做到。”

她已努力了足够久。

这桩轰动全国的重庆姐弟坠亡案，从发生到一审开庭，她奔波了8个月。

等来张波和叶诚尘死刑的一审判决，她又花了5个月。

两人提请上诉，等到二审，又是14个月。

但其间，张波在狱中给她寄来好几封信“求原谅”，叶诚尘家属甚至拿出30万给陈美霖想换谅解。

陈美霖不知道，他们为了轻罪，还会在庭上准备怎样的借口。

4月6日，案件在重庆市高院二审开庭。

二审耗时会更长，公开的细节会更多，法院工作人员劝她，别去了。

这对于作为受害者的母亲来说，太残忍了。

但陈美霖一定要去。

她做好了任何打算。

万一改判，她会抗诉，会马上递交早已准备好的材料。

就算维持原判，还要等待死刑复核，等待执行，她还没到停下来的时候。

不论结果如何，只要两个害死自己孩子的凶手还未伏法一天，她就绝不会有丝毫的放弃和松懈。

“再等等妈妈。”她这样和两个孩子说道。

这是一个母亲的承诺：

“必须让他们抵命，不惜一切代价，包括我的命。”

今年1月，陈美霖突然一连收到好几封张波从看守所寄来的信。

他从没给她写过信。

从两个孩子去世、到一审、到过了两年，没有说过一句道歉。

而现在，他一个月内连写三四封。

还恰恰集中在二审前夕。

在第一封信里，他谈赔偿。

说愿意把一套按揭房送给陈美霖，当作对她的补偿。

第二封信里，他谈感情。

说自己是如何对不起含辛茹苦养大自己的母亲，若母亲将要承受丧子之痛，将有多不易。

后悔要是没认识过叶诚尘就好了，后悔要是珍惜儿女双全的圆满家庭就好了。

每封信里，他都在说希望陈美霖和家人不要那么痛苦。

希望她对自己，能有哪怕一点点的原谅或回应。

却根本没提，他最对不起的，是两个死去的、无辜幼小的孩子。

陈美霖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一开始她根本不想搭理，但二审在即，她决定回信，表明态度。

信里，陈美霖狠狠戳穿了张波的盘算：

“你真的是发自内心在求得原谅吗？你我都知道，你和她只是想活。”

“你说你忏悔、想赎罪，可对于你和叶诚尘来说最真诚的赎罪，就是坦然接受一审判决，静静地去死。”

一心想求谅解轻判的张波，太低估了一个母亲为孩子讨公道的决心。

陈美霖怎会忘记，前夫张波为了讨好女友叶诚尘，是怎样对亲生骨肉下的手。

1万7千多条微信聊天，他们说两个孩子“本来就不该存在”，说“把娃儿解决了”他们才能在一起。

商量着制造火灾，伪造交通事故，最后一步一步谋划出高空坠落。

她怎会忘记，张波为了逃避制裁，早早就展示了演技。

他把一个2岁、一个1岁的一双儿女，抱到窗台外面，让他们从15楼掉下去。

然后在血、草丛、人群的混乱场面里，穿着睡衣，跑丢拖鞋，一边干嚎，一边用头撞墙。

哭着告诉所有人自己是怎么一时大意睡着了，没发现两个小孩爬上了飘窗。

让所有人看到，自己是怎样一个一无所知、又伤心欲绝的父亲。

就在陈美霖公开了张波的三封信以及自己的回信一周后，她竟然又收到一封来信。

第四封信，跟前三封很不一样。

陈美霖称，抬头的“陈”，用的是繁体字，可张波根本不会写。

信中有措辞“咎由自取”，这根本不像张波的文化水平。

除了落款，字迹跟前三封也有些异样。

更蹊跷的是，明明一审判决是死刑，信末尾张波竟然说“坐20几年牢出来后......”

陈美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知道这是出于什么目的。

这仍是一场不能松懈的战斗。

哪怕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哪怕二审庭上的细节恐怕会触目惊心，她坚持参加旁听。

万一改判，她就抗诉。

如果张波和叶诚尘有新的狡辩话术，她就继续收集证据。

她会坚持到最后一刻，绝不让孩子蒙冤而去。

很多年前的陈美霖，也只是一个简单快乐的普通女孩。

婚姻不幸，她就一个人陪伴两个孩子。

带他们逛街，看海，吃各种美食。

有两个宝贝在，再难，她也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可从孩子们离去的那天起，她仿佛久久被困在了原地。

她把两个孩子的骨灰安放在寺庙里，离菩萨近一些，就不会再害怕。

她不舍烧掉女儿最喜欢的毛绒玩具，家里的玻璃门久久贴着孩子出生那年的生肖。

儿童节，她还照着孩子们长大的尺寸，为他们准备了漂亮的新衣。

陈美霖是想不通的。

两个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就自己爬上了窗台？

她强打着精神，拍视频，接受各种采访，在镜头前一次次揭开自己的伤疤。

只为了让更多人关注到这个案件，不让两个孩子死得不明不白。

但很多难听的声音传来。

有人说她孩子没了还能活得好好的，太得体，一点也不蓬头垢面。

有人评论她言语那么通顺、清晰，一定是刻意作秀，为了涨热度。

陈美霖看着，听着，忍着不在意。

只要能为孩子求来公道，她情愿被人误解，情愿在任何镜头前一遍遍揭开自己最黑暗的记忆。

一审前，叶诚尘家属找到她，表示愿意赔偿30万获取她的谅解，甚至一再又将价格加码。

可陈美霖只有一句话：

“多少钱，能买回我两个孩子的命吗？”

一审庭上，她看着“为爱杀人”的张波和叶诚尘撕破脸互相推卸责任。

张波说是叶诚尘割腕威胁，自己不得已才动的手。

叶诚尘抗辩称自己并非钟情张波，所以根本没有杀人动机：“外头十几个男娃等着和我耍朋友。”

每一句，陈美霖都想大声反驳。

可她怕一旦闹到法院休庭，审理会拖更久。

只能用指甲死死掐住虎口，极力遏制自己的情绪。

最后，她说出了准备已久的决定：

放弃所有赔偿，只求死刑。

刑事案件都是公诉，但受害者家属有获得赔偿的权利，属于民事自诉。

虽然放弃民事诉讼，放弃赔偿，可能对判决结果只能起到一点点的作用。

但哪怕再微不足道，她也要竭尽全力。

整整两年半，陈美霖过的是言语无法描述的日子。

她一边痛到抑郁，活得像行尸走肉，因愤怒以至于心脏变大，也一度想过一了百了。

一边又不敢淡忘、不能淡忘，一次次把破碎的灵魂拼在一起，爬起来，继续冲。

她说，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如果像张波和叶诚尘这样丧尽天良的行为都不能被判处死刑，那么所有的人伦良知都不再是生而为人最基本的底线。”

这是一个母亲，在牢牢捍卫生命的尊严。

其实，困在那一天的，不止陈美霖，还有另一个母亲：

她的妈妈，也就是两个孩子的外婆，曹玉珍。

很多人不知道，这起案件得以告破，很大程度上因为外婆的敏锐和坚持。

最开始张波想动手的那天，以给女儿买衣服为借口要把孩子接过来，外婆就察觉到不对劲。

从孩子出生以来从没尽过责任的女婿，怎么可能突然变了性？

她丝毫没有被糖衣炮弹蒙蔽，而是再三叮嘱陈美霖，绝对不要让孩子单独和张波在一起。

可结果，还是出事了。

陈美霖在医院见到的张波，淡定得不像话。

但她也只是怀疑他知情、失责，或是有重大过错，没想过是故意杀人。

是外婆凭着直觉和对张波的了解，提醒女儿这一切一定与他有关。

外婆坚定质疑，坚持寻找线索，提供细节和建议，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视。

这才让警方在案发第8天，就逮捕了张波和叶诚尘。

律师与陈美霖对话截图

孩子离去的两年多，外婆也一天天老了，瘦了，憔悴了。

她是个有淋巴癌的老人，曾做过长达12小时的手术，身体本就很差。

一手带大的外孙们又横死，她的痛可想而知。

在小区，她不敢去儿童乐园，不敢去附近的公园，因为到处都是她带着孩子玩耍的回忆。

在家，她躺在床上，也要默默流泪，因为从前外孙女总是挨着她睡。

可再痛，她从不在女儿面前说。

她知道女儿的急、女儿的痛，在女儿压力大时，她一言不发，默默地陪着。

等到女儿前脚刚走，后脚她的眼泪才敢流下来。

她的癌细胞，已经转移，可她迟迟不敢去复查。

她知道自己肯定有事，但不愿被告知真的有事。

因为她还要陪着女儿，一直撑下去，撑到恶人终于伏法、孩子等来正义的那天。

她和陈美霖一样捱着失去孩子的痛，又独自咽下为女儿担忧的痛。

这是一个母亲加倍的苦楚。

也是一个母亲最惊人的坚强。

和她们一样，我们等待着二审宣判，等待着最后大快人心的结果。

但与她们不一样的是，热点终会渐渐淡出我们的视野，孩子却永远淡不出母亲的生命。

想起网上有人评价江歌妈妈：

“当江歌妈妈选择成为一个战士之后，她就要承受常人不能承受之痛苦、艰辛、孤独、屈辱、谣言、污蔑、中伤以及背叛等，但当她淌过这些磨难，就会成为一座丰碑。”

每个妈妈都曾是烂漫的姑娘，没想过要成为什么丰碑。

但当孩子受了委屈，遭了冤屈，她们豁出一切。

让孩子清清白白地来，明明白白地去。

我只望，这世界别再让这些坚强的母亲失望。

更希望，每一位母亲，就可以只是母亲，而不用成为什么丰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