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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虫飞舞

萤火虫飞舞

生活

很多年以来,我经常都会回到大学篮球场边上的一片林地。那是在1993年的夏天,我刚刚进入大学参加军训。有一天晚上,士官把我们集合起来,去到龙王山山脚的篮球场,在那里给我们放露天电影。
电影是什么内容我完全不记得了,人的记忆真的是很奇怪的事情。我能记得更久远之前的高中军训时放的露天电影是《截击偷天人》,但我对大学军训时的露天电影全无任何记忆。因为我当时根本就没有去看大银幕,而是扭头看篮球场边的林地。
那是个夏季的傍晚,夜色逐渐浓重,树木都已经渐渐变成了黑色的虚影。然后我就看到树林里有星星点点的光在亮起,有绿色的,有蓝色的,还有些光点在空中飞舞,拖曳出一条长长的光带。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时间,“萤火虫”这三个字就毫无预兆地跳进了我的脑海。此前我在书里看过无数次,但从未亲眼见过。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书本里的文字和眼前的景象悄然融合,原来这就是萤火虫。
电影还在放映,人们在窃窃私语,有人鼓掌或者大笑,而我却沉醉于面前的景象。萤火虫的光亮比一切书本中的描述,杂志上的绘画都要微弱,并不是一团光明,也并不明亮。在草丛里,在树林中,只是微弱的一个光点。但是这些光点一会儿熄灭,一会儿亮起,此起彼伏,发射着绿色或者蓝色的微光。这让我感觉到特别的静谧,又特别的神秘,在光点起伏之间,仿佛整一片树林正在夜色里呼吸。随着这起伏的呼吸,我的整个人也沉静下来,耳朵里完全滤掉了电影的声音,人群的声音,却能清晰地听见微不可察的风声,那是树林的喃喃低语。
我想到一百年前,一千年前,一万年前,在人们尚未抵达此处开荒种地,兴建校园之前很久,这里应该是一片无人前来的荒野。草木生长起来又衰败,鸟儿飞来又飞走,但在无数个夏夜里,应该都有萤火虫前来,在这树林里聚集。都会有这样的夜晚,树林里星星点点全是萤火虫的光亮,只是绝大部分时候无人见证,就像是绵延多年却无人观赏的一场戏剧,一场光之舞,一曲旷野之歌,生命在这里歌唱自己,释放自己,演出自己。我只是偶然的闯入者,躬逢其会,却也因为这一幕而心神动摇。
等到夜色更加深沉的时候,我又看见一些萤火虫顺着上升气流,从长草丛中振翅起飞,就那么扶摇而上,一直飞入高天。当有那么几只开头之后,整片树林里的萤火虫都开始响应,于是我不间断地目击一条条光带从接近地面的地方升起,划出一根细长的光带,然后在到达某处时蓦然中断,感觉就像是光带不断向上追赶,终于在某一瞬间追上了萤火虫,大家一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发誓我在当时听到了空气中的呼啸声,当一条条蓝色或者绿色的光带向天空延伸时,我认为我听到了一种“咻咻”声。有人曾经说过,在看见流星划过天幕的夜晚,在流星过去很久之后,会听见空气中的爆鸣声,尖啸声。我见过很多次流星,但每次都一闪而过,始终沉默不语。在我看见萤火虫的那一晚,我却听到了它们的声音。这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毫无任何道理,后来我给自己找了个解释,我认为我那一晚听到的是光的声音。我和当晚一起去看电影的同学说过,但没有人相信。
在随后的几十年间,我不断地回到那片操场,回到那个初见萤火虫的夜晚。我也在文章中一次再次地回忆,生怕自己有天会忘记,生怕自己有天也会不再相信。似乎也是在那个夜晚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如此之多的萤火虫聚集,至于说那片林地,现在大概也早已经被人平整,彻底变成一片水泥地。那些萤火虫呢,我相信它们也一定去了别处,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所在,在某个夏日的傍晚,它们在那里重又聚集。也不知道谁会有这样的幸运,可以见证那样的一个夜晚。或许还要再过许多年,会有人指着我的文字大声说:没错,我也听见了相同的声音。


题图:《萤火虫》

题图创作者:和菜头的小肉手

题图AI算法提供:Disco Diffusion v5.2+DALL·E mini

prompts:A serene landscape of Fireflies take off in the woods, trailing long green and blue trails of light, rending on artstaion,by Borys Kernytskyi.


槽边往事和菜头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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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都是错的

 禅定时刻

在反复书写了那么多年之后,我终于可以用AI画出了我当年所见的景象。AI一开始很蠢笨,永远只知道画上一些拳头大小的光点,根本不理会我的要求:trailing long green and blue trails of light,我要的是萤火虫拖曳的光带。但最后我还是做到了,在画面从模糊到清晰的那一瞬间,我知道它就是。没什么道理可讲,我要的不止是光带,是树林,是夏夜,但我要的东西全在里面了。就像是在多年之前的我封装完毕,穿越时空送给我,他知道我在未来一定能够找到启封的方法。

 南派三叔专区

南派三叔曾经当着我的面吃掉了两整只椰子鸡,也许还要更多一些。因为到了后来,大家都停筷看着他吃,所以他很有可能也吃掉了别人的一部分份额。然后他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叹息了一声:今天胃口不是太好,随便吃吃么好了,都那么看我干嘛,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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