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了手的人，国家准备来帮忙

今年3月，新西兰政府发起了一项预计耗资400万美元的计划，名为“Love Better”，帮助那些正在经历情伤的年轻人。

近在日本，帮人处理分手问题，早就是一条巨大的产业链。有媒体统计，2020年，全日本有270间“告别店”在网上打广告。

疫情时代以来，在各个国家和地区，类似的公共项目、企业业务层出不穷。可见，好聚好散，是全人类的刚需。

陈绮贞和钟成虎的离婚声明说得没错：懂得爱人，才是大人。但就像蛇蜕皮，这一过程不但痛而且险，有人破茧，也有人毁灭；有人坦然，也有人回避。于是，生意、规则和艺术，便从人们苦苦挣扎的泥沼中生长出来，成为人性中光明与阴影的写照。

2010年日本社会爆出了一桩惊人命案，凶手桑原武拿绳勒死想要分手的女友五十畑理惠。而五十畑理惠想要分手的原因是，她知道了桑原武的真实身份——他是受雇于自己丈夫的“分手专家”，目的是引诱自己出轨进而留下证据，以供丈夫和自己打离婚官司。但谁也没料到，桑原武和五十畑理惠两人都动了真感情。真相暴露，爱情、金钱、契约、欺骗纠缠不清，最终以生命的终结一了百了。

这一案件让“分手专家”这一原本就处于半地下、信任危机四伏的日本特色产业浮出水面，并且直接推动了行业改制，包括要求与分手专家合作的私人侦探机构必须拥有执照、严禁分手专家在执行任务时与目标发生性关系、扫除在线广告等，导致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分手专家销声匿迹——至少看起来如此。

但事实上，在任何人际难题都能转化为商机的日本，告别店（类似上文的分手专家）从未打烊。10年之后的2020年统计，全日本约有270间告别店在网络上打广告，可见金钱和欺骗交织的关系比人们想象中的更常见，而“好聚好散”仍是成人世界中可望而不可得的刚需。

从字面来看，分手专家的工作目标是帮助人们结束一段亲密关系，而不用本人亲自出面以避免尴尬。但尴尬，只是分手专家要处理的问题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告别店最经常收到的委托与出轨有关，包括感情破坏、设计离婚、小三劝退或扶正等。以最高效、和平的方式解开这一团爱恨情仇的乱麻，才是分手专家要做的事。

但令人诟病的是，分手专家提供的方案或剧本往往游走在法律和道德的边缘，他们惯常将“感情”作为武器，用来离间关系或者收集证据，正如五十畑理惠分手案中桑原武所为。

尽管声名狼藉，但这一行的确收入不菲。如果关系复杂，在一个委托案中有时需要4—5名分手专家介入，耗时长达半年以上，可谓标准的“劳动密集型产业”。有从业者表示，在委托人资料齐全、目标易于掌控的情况下，收费通常在2万-3万元人民币，但如果委托人是名人政要，收费则高达100万元人民币以上。同时，其职业伤害也非常人所能承受。从业者伊藤宏和吉田弘之都认为，这种与谎话为伍的生活让他们丧失了对人的信任感，且越发怀疑人性。“我不认为我能结婚，人与人之间的连结对我来说太不堪一击了。”

关于劝分这件事，日本告别店也提供了看似充满“人情味”的后续服务：

在确定目标（第三者）已经离开后，分手专家会再附赠一些小手段，帮助配偶重新爱上客户，比如在邻里间散布关于客户很有魅力的传言，甚至规劝客户提升自己的形象外貌等。

从业者樋渡圣表示，每个委托案都像是癌症手术，切除肿瘤是第一步，但更重要的是确认癌症不会再复发。

但如果可以，谁也不希望癌症复发。

上世纪80年代，日本曾一度兴起一种名叫“成田离婚”的现象，年轻夫妻在度蜜月时感到彼此不合适，回国后在成田机场即决定分道扬镳。与之类似的，是疫情时代的“病毒离婚”：疫情导致的远程居家办公就像蜜月一样将夫妻昼夜捆绑在一起，于琐碎中爆发出巨大的危机，导致离婚人数暴增。

因此，在分手专家介入之前，日本还有一种发迹于后疫情时代，劝和不劝分的短租业务。

“病毒离婚”是全球性的，但日本居住条件相对欧美更为狭窄压抑，成了矛盾的催化剂。于是，一家名为“Kasoku”的短租公司嗅到商机，释放出500多个从家居到Wi-Fi一应俱全的房间，提供给那些受不了与伴侣朝夕相对，想要严肃考虑婚姻未来的人一个冷静的空间。

据说这个想法出自Kasoku董事长和同居女友分手的真实经验。于是，这种为挽救婚姻而诞生的短租业务，甚至还附赠有30分钟的婚姻咨询服务。这项服务上线当日，Kasoku就接收到超过100通咨询电话，其中既有只是偶尔需要一点儿私人空间的人妻，也有忍无可忍的家暴受害者。

但不论是分手专家，还是短租公寓，都只是提供亲密关系出现危机时的一种回避手段，相比之下，中世纪主教的劝和手段就要直球、硬核得多。

罗马尼亚有一座比尔坦教堂，300年来镇上婚姻出现问题的人们都会听从主教的建议，来这里闭关生活6个礼拜，称为“婚姻监狱”。“监狱”很简陋，矮矮的天花板和厚厚的墙，设施只有床、桌椅和杯盘，关键是都只有一份，目的是让夫妻在此了解分享的真谛。据现任神父齐格勒说，300年来，只有一对从这里走出去的夫妇仍然坚持离婚，并且至今仍有夫妇要求入监。

尽管这种劝和方式听起来实在缺乏民主自由的气息，但神父的解释似乎道出了当代亲密关系屡屡挫败的症结：现代家庭中人们分给对方的时间越来越少，人们比祖先更自私，更为寂寞所苦，所以人们必须有更多沟通，才能找到究竟是什么联结了彼此，什么是真正重要的。

分手专家昂贵，婚姻监狱遥远，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亲密关系的破裂仍是一场在劫难逃的灾难。2021年有分析称，全球30%的青少年经历亚临床症状的抑郁情绪，其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来自恋爱不顺或失恋的人际压力。这些未能被即时安抚的情感创伤所引发的负面效果，包括自残、抑郁、药物滥用、危险的性行为以及暴力和胁迫（包括勒索、嫉妒和报复）、占有欲和跟踪。

于是今年3月，新西兰政府发起了一项预计耗资400万美元，名为“Love Better”的计划，目的是帮助正在经历分手的年轻人从情伤中走出来。与以往大多数青少年心理疏导相比，“Love Better”提出具有开创性的观点，要求年轻人“own the feels”（拥有自己的感觉）。换句话说，这一项目并不否认情伤之痛，而是以疏导和接纳为主线，邀请人们分享失恋之后的情绪和经历，以此激励年轻人拥有自己的力量和韧性，并找到自我的价值。

另一方面，帮助人们走出情伤，企业机构也责无旁贷。由于网络时代人们习惯于在社交网站上留下足迹，分手之后的前任动态往往成为虚空中射来的利剑，令人猝不及防地心痛。全球最大社群网站Facebook也与时俱进地推出专门用于分手整理的工具，使用户在更改感情状态后，在不删除、不封锁前任的基础上，就能得体地退回“朋友”的关系。

而阿根廷家居品牌FC Home & Deco比Facebook更贴心，或者说更前瞻地考虑到“合久必分”，他们主打模块化家具，以方便分手后分家。FC Home & Deco甚至调侃地以前名人夫妇的名字命名了每一款产品，比如：BradIston沙发（布拉德·皮特和詹妮弗·安妮斯顿）、CruisMan书架（汤姆·克鲁斯和妮可·基德曼）和DemiLlis咖啡桌（黛米·摩尔和布鲁斯·威利斯）。

想来，在年轻时努力过“Love Better”，在结婚时就敢于购买BradIston沙发的恋人们，必是不通过分手专家，也能好聚好散、好好爱一场的“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