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世界末日，只有没讲完的故事

2023-05-12 06:05

今天是 5 月 12 日。

15 年前我在成都上小学。地震发生后，教学楼成了危房，白瓷砖外墙上的裂缝有手指宽。震动传来时，地底含着闷雷，大家在最初的懵懂转为恐惧后拼命奔逃。我正巧逃课躲在操场边，围墙在眼前忽然舞动起来，起起伏伏，和浪一样。记得那时从浪中回头，见到烟尘腾飞里，人群像暴雨天的奔马那样泼洒过来。

有认识的阿姨在那场地震后失去孩子，她们住在震中地区，那小孩和我同龄。自那以后每次碰到她，她都会盯着我，问，你毕业了吗？工作了吗？成家了吗？被她注视时，我总感觉身旁缀着一道影子，影子里有段被折叠、压实的时间。未来还没展开，故事没了下文。

4 天前，万玛才旦导演溘然辞世。作为藏地文化艺术的重要传播者，他曾翻译、选编过一本民间故事集《西藏：说不完的故事》，书中的青年德觉桑布一次次背起如意宝尸，又一次次被宝尸所讲的故事吸引、迷惑，返回原地，那些志怪故事就像永远也讲不到尽头。而现实生活中，烛火摇曳间，万玛才旦导演的故事只讲了一半。

我曾在某次电影节得缘与他短暂交谈。在青海西宁，半夜嘈杂的广场上，他站在人群边，是自带安宁的人。那次他为藏地的青年电影人而来，为参与监制的年轻作品们发出声音。西北的群山在夜色里拥住这座小城，月亮终于攀露出头时，他用藏语念了一首诗。两句诗念完，月亮又跌进云里。

在峰与浪之间，一切都曾相互关联，暂住，暂别。像冯至所说，也许我们的生长同为城上的一片浓雾，也许平原上交错的蹊径曾是我们；不同语言刻下的寓言曾有相同骨血，也许砖石的围墙曾是海浪，我们念出的诗句将是向阳坡上的绿松石，我们凝望的红色气球将是草色尽染的山阿。

送别的日子，来读一首诗。诸行无常，讲故事的人，莫停莫止。

一首关于世界末日的歌

切斯瓦夫·米沃什

在世界结束的那天

一只蜜蜂绕着三叶草，

一个渔夫补着发亮的网。

快乐的海豚在海里跳跃，

排水管旁幼小的麻雀在嬉戏

而那蛇是金皮的，像它应有的样子。

在世界结束的那天，

妇人们打伞走过田野，

一个酒鬼在草地边上打盹。

蔬菜贩子们在大街上叫卖

一只黄帆的船驶近了小岛，

小提琴的声音持续在空气中

进入一个缀满星光的夜晚。

那些期望闪电和雷声的人失望了，

那些期待征兆和大天使喇叭的人也不再相信它会发生。

只要太阳和月亮在上面，

只要黄蜂访问一朵玫瑰，

只要蔷薇色的婴儿出生，

就没有人相信它会发生。

只有一位白发老人，

会成为先知

但还不是先知，

因为他实在太忙。

一边架着西红柿一边重复着：

这世界不会有另一个末日，

这世界不会有另一个末日。

//作者：zqq

//设计：板砖兮

//排版：小浣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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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