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后,嘉湖“第二次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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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哥涅夫 | 文 关注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 ·
对于生活在钱塘江北岸的浙江人来说,杭嘉湖、杭嘉湖,似乎是个脱口而出的并列称呼。因为它既是一块完整的地理单元,也是区别于江对面“上八府”的文化存在。
其中,杭州作为省会,是天然的带头大哥。而嘉湖两地,早在15年前杭州都市圈刚启动时,便已作为重要的核心成员参与进来。杭海、杭德等城际轨交的陆续建成或规划,浙大海宁国际校区、浙工大莫干山校区、浙传桐乡校区等高校的布局,更是说明了这种水乳交融的连接。
然而,最近公布的浙江省第十五次党代会报告,却出人意料地打破了上述固有格局。在这场注定将影响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浙江区域版图的大洗牌里,嘉兴湖州被单拎出来,形成新的城市组团,并被赋予了“共建国家城乡融合发展试验区”的使命。
杭嘉湖要分道扬镳了吗?其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意味着什么?难道一切的一切,都只能用那句老话才解释得清: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中国人喜欢说“自古以来如何如何”,要是照此标准,那么杭嘉湖“自古以来”还真不是一伙的。直到今天,除了海宁以外的嘉兴地区,基本都是亲沪胜于亲杭的。
这是因为,上海地区(古称华亭县、松江府)是元朝至元十四年(1277年)从嘉兴分出去的。而嘉兴在后唐同光二年(924年)吴越国王钱镠设立开元府前,则长期隶属于苏州。
所以,沪苏嘉才是真正的一家。
至今,苏沪嘉小片仍是吴语最重要的方言单元。尤其是沪嘉两地。别看近世上海话深受苏州、宁波的影响——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上海话中“我”的两种叫法,“阿拉”来自宁波话,“我伲”来自苏州话,但就整体相似度来说,嘉兴城里话跟上海城里话最为接近,甚至超过上海一些郊区方言(如崇明)。
因此,过去,一些嘉兴人跑杭州办事,常常被误认为是从上海来的。
至于湖州,其作为州郡的历史,更是远久过杭州。当吴兴郡(湖州)已经与吴郡(苏州)、会稽郡(绍兴)三足鼎立,并称为“三吴”之时,地处三郡交界处的杭州,还只是个藏在灵隐山中的小县(钱塘县)。虽然隶属于苏州,其实是片三不管的狭长地带,经济水平远不及同样属于苏州的嘉兴、华亭等望县。
正是因为不重要,钱镠的老大董昌在占领浙东后,才会移镇越州,而将杭州让给钱镠。
真正使杭嘉湖形成共同体意识的,是明太祖洪武皇帝。要不是这老兄在江淮之间任性地画了个圈,把江南大量州府划为直隶,从而打破了唐宋以来两浙地区以钱塘江为界,东西各八府的格局,形成了后来“上八府、下三府”的不对称新局面,杭嘉湖或许也不会那么抱团。等到了清朝,随着杭嘉湖道的设立,三地终于真正意义上成了一家人。
进入民国后,杭嘉湖又同属于钱塘道,直至1927年道制被废,杭州作为省会,成立省辖的杭州市。到1949年新政权成立时,浙江总共只有杭甬温三个省辖市,这也奠定了他们仨的地位。而嘉兴湖州两地则被合并为嘉兴地区,地委先在嘉兴,后迁湖州,直到1983年分家,两者同处一地领导下,时间长达34年。
难怪至今,两地“边界”上仍有不少纠缠不清。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乌镇。今天的乌镇,历史上以市河为界,分为乌青二镇。河西的乌镇,属湖州府乌程县;河东的青镇,则属嘉兴府桐乡县,直到1950年才合二为一。也因为此,对于像茅盾等文化名人,在当时究竟应该算嘉兴人,还是湖州人,两地网民多年来一直拌嘴不断。
好在中华智慧博大精深,一句“打是情、骂是爱”便将龃龉化解于无形。况且分家近40年后,如今浙江的区域经济格局,早已不允许嘉湖内斗。随着温台、金义等的相继崛起,嘉湖再不抱团,真的快没一席之地了。
83年分家时,嘉兴得海,湖州得山。不过总体来看,这两个地方的市民性里,既没有海洋族群的闯劲,也缺乏山区人民的坚韧。
得益于杭嘉湖平原的丰饶地利,在鱼米之乡、丝绸之府浸淫了千百年的嘉湖人,早已养成了安耽白坦的性格,习惯了小富即安的生活,对于在市场大潮中纵横搏杀的兴趣不大。
以至于那么多年过去了,嘉湖地区真正能报的上名字的大公司和企业家屈指可数、寥落晨星,反倒是上八府那些“地无三尺平”的穷地方,一个个靠着“鸡毛换糖”、手工作坊实现了逆袭。
这种“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城市竞争状况,最直观地反映在年复一年的经济报表上。1978年改革开放之初,嘉兴GDP13.29亿,在浙江省内仅次于杭州、宁波,甚至还领先温州;而湖州8.88亿的GDP,也相当于金华的九成。
但随着上八府乡镇企业、民营经济的蓬勃崛起,到了1990年,嘉兴GDP开始被绍兴超过,1991年又被温台赶上,1995年更是落到金华后头。最低谷时,嘉兴GDP排名屈居全省第七。虽然在世纪之交反超了金华,但是与第五名台州的缠斗,却持续了整整20年,直到2019年才分出胜负。
而比嘉兴更惨的,要数湖州。由于既不在沪杭甬、沪宁这两条干线通道上,又被太湖隔开了苏锡常,湖州过去堪称长三角的交通死角。受到区位的拖累,很长一段时间内,湖州的发展始终不尽如人意。省内排名“万年老八”不说,GDP总量一度只有金华的60%都不到。
所以当1994年湖州日报刊出《为了太湖不再倾斜》一文,立马引发全市上下的大讨论。而关于“湖州与同处太湖流域的苏锡常,发展差距为何越拉越大”的反思,更是持续至今。期间,湖州也不是没做过各种尝试与努力,比如2013年时就曾想将长兴撤县设区,在太湖南岸一线打造统一的城区框架,可惜最终功败垂成。
而与此同时,周边城市却一个个相继崛起,这也使得近些年湖州的地位愈发尴尬、落寞。GDP在江浙沪排名靠后不说,甚至都被芜湖、滁州等安徽城市赶上或反超了。
如此局面,对于湖州来说,光靠内部整合、自己单打独斗,要想在强手如云的长三角杀出一条血路,已经很难了。求助外援甚至抱大腿,可能是唯一的办法。只是,在大多数人的预想中,这条大腿要么是上海,要么是杭州,万万没料到,最后牵手的竟然是嘉兴。
嘉湖的这次联手,目标是“共建国家城乡融合发展试验区”,而这正是两地的拿手好戏。
长期以来,嘉兴湖州在网上被戏称为“种田嘉”“养鱼湖”,搞得好像两个落后大农村似的,但其实,这里恰恰是全国城乡发展差距最小的地区。特别是嘉兴,其农民收入曾连续多年排名全国第一。2021年,嘉兴城乡居民收入比为1.6:1,远低于全国平均的2.5:1。
除了农村发达,嘉兴城市发展这几年同样风生水起,否则也没有底气喊出“打造长三角城市群重要中心城市”的口号。而这一切,都得拜长三角一体化所赐。
作为中国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群,如果从1982年12月全国人大提出“编制以上海为中心的长江三角洲经济区规划”算起,长三角城际合作到今天已经走过整整40年了。但直到2019年上升为国家战略,长三角一体化的进程才真正开始加速。而地处江浙沪交汇处的嘉兴,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迎来了城运的风口。
当时距离我离开西塘,仅仅过去半年。在此之前,我在那里干了三年多的文旅。因为觉得跟乌镇的差距越拉越大,所以公司开发的内部房也没买,就拍屁股走人了。结果前脚刚走,长三角一体化战略便横空出世,西塘连同周边姚庄、黎里、金泽等乡镇,被划为一体化示范区的先行启动区。而我们开发的那片区域,定位也变成世界级科创绿谷,瞬间鸟枪换炮,房价也跟着翻番。
不只是西塘,也不只是西塘所在的嘉善县,整个嘉兴都因为一体化而仿佛打了鸡血,再加上去年“第一个百年”的契机,嘉兴的城市建设迎来了一次蜕变。高架建起来了,南湖湖滨亮起来了,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崛起了以子城、天主教堂为核心的大片遗址广场……曾经的“县城嘉”,终于有了点大城市的模样。
如果说城建蜕变为嘉兴长了面子,那么产业经济的快速发展则夯实了其里子。自从2019年GDP超过台州后,嘉兴势头不减,迅速逼近绍兴。“十四五”规划甚至喊出“2025年破万亿”,要知道,温州的目标也只是破万亿。
而比GDP数据更亮眼的,是嘉兴近年来的人口情况。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嘉兴人口达到540万,超过了绍兴、常州等竞争对手。十年增加了89万,排名全省第四,大幅领先温台等人口体量更大的城市。特别是一体化战略出台后的这几年,嘉兴每年的人口增量都仅次于杭甬,不仅领先省内其他城市,甚至能力压南京、苏州等大城市一头。
虽然现在谈论嘉兴能否赶超温州,上位“浙江第三城”还为时尚早,但可以肯定的是,随着通苏嘉甬、沪乍杭等高铁十字网络的建成,嘉兴作为浙江新一极的地位将逐渐凸显。
与此同时,一旁的湖州也借着长三角一体化的东风,拿下了直通上海的沪苏湖铁路。加之商合杭、杭宁高铁的相继建成,曾经的交通死角,正在变成浙北通向安徽、江苏乃至中部地区的又一个枢纽节点。
或许正是看到了这种变化,所以浙江方面才会将嘉湖单拎出来,形成新的城市组团。事实上,早在去年浙江谋划毗邻地区先行一体化时,便已有此苗头。
作为推进长三角一体化的分拆步骤,当时浙江确定了杭嘉、杭绍、甬绍、甬舟、嘉湖等五大重点区域一体化合作先行区。其他几个都是围绕杭甬两大核心城市展开的,唯独嘉湖一体化先行区合作双方均为普通地级市。而这一次,嘉湖组团甚至被排在了金丽衢前面。要知道金义都市区可是浙江四大都市区之一,这就更能说明问题了。
当然,考虑到除了嘉湖,杭嘉、杭湖(主要是余杭与德清)之间也在推进一体化,所以说,杭嘉湖分道扬镳是不准确的。它们只是两两组团,这样,彼此的融合反而更加紧密,浙江的经济重心,也将随之进一步北移。
「 图片 | 视觉中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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