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侯孝贤导演的《悲情城市》获得当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金狮奖,他一时间备受瞩目,拥趸无数,其中就有贾樟柯。
贾樟柯是在县城邮局门口的报摊上,得知这个消息的。
那年春夏之交,他习惯每天下午,顶着烈日骑自行车出门,到报摊等自己偶像的新消息。
傍晚,贾樟柯独自骑自行车回家,《悲情城市》中梁朝伟那张多情忧郁的脸,让他反复回味。
所有人都已非常疲惫,被语言、雨水反复冲刷,在内心战场上相互厮杀,散淡的爱情,不足挂齿。人们谨慎生活,世界却从未给他们答案。
后来,贾樟柯见到侯孝贤大多是在国外的影展上,他称每次见到侯导都是自己最好的时光。
侯孝贤的电影缓慢温情,关注着普通人的命运。他电影里的人,身上总是蒙着一层尘土,始终带着异乡人不停漂泊的紧张与失意。
大多数观众念念不忘的,还是他80年代的那些作品,《童年往事》《风柜来的人》《冬冬的假期》《恋恋风尘》,成为中国台湾电影新浪潮的先声。
那是他的成长经验,也是属于每个普通人的幸福与痛苦时刻。
他拿起长镜头,举重若轻地用日常生活片段展开叙事,失落中含有温暖。
侯孝贤,无疑是悲伤的。
在他的内心,有一座悲情城市,永远不会消失。
近日,上海国际电影节,特别放映4K修复版《悲情城市》,一票难求。有影迷说,“每张在市场流通的《悲情城市》都像一块被扔到饿了十年的狼群里的肉”。回到1989年,42岁的侯孝贤拍了这部著名电影,编剧是吴念真、朱天平,主角林文清由梁朝伟出演,口碑票房双赢。侯孝贤以中国台湾近代历史为背景,打破了当时的禁忌,揭开人们藏了多年的心病。梁朝伟作为男主,是一个聋哑人,却是整部影片的叙述者。他用白纸条记录一切,即便他没有说一句话,也已经将林文清要讲的全部表达。也许侯孝贤是想用这种方式,寓意着所有狂暴的,压抑的,最终都会归于平静。整部电影如同摆在先人画像前的一束香火,初来的政权还在忙着建立秩序,压抑的民众已经走上街头。侯孝贤的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悲悯,他以林姓家族的悲剧命运,昭示着中国台湾那个时代的苦难。
影片结尾,一封信写道,“城市好像被白雪覆盖”,再添悲情意味。《悲情城市》是侯孝贤与梁朝伟第一次合作,与女主角扮演者辛树芬却是最后一次。她是非职业演员,侯孝贤是在万国戏院看见她的,那个时候,辛树芬还在读高三。他犹豫了半天,跟着上了天桥,最终掏出自己的身份证,跑到女孩面前说自己是导演,最终留了电话。那时是拍《恋恋风尘》,随后辛树芬就嫁人到了国外。后来,侯孝贤拍《悲情城市》,硬邀她回来做自己的女主角。
侯孝贤后来所有作品都与自己的童年,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那是对一个异乡人莫大的安慰。他用自己的镜头语言与质朴的笔触,记录下他记忆里的少年时代。1947年初春,侯孝贤出生于广东梅县,父亲是梅县的教育局长,在担任局长期间,曾带领当地运动员到广州参加省运会。在省运会上,父亲碰到恰巧要回中国台湾当台中市长的老同学,于是他被邀请一起到台中,做其主任秘书。在侯孝贤才4个月大时,本是客家人的他,就随家人到了台湾省高雄。父亲原本计划在这工作几年,就回广东。由于他对政治兴趣不大,便又回到老本行,重新回到教育部当督学。侯孝贤6岁之前,一家人住在新竹,父亲工作的地方却在台北。父亲常常是两地跑,劳累之下,得了肺病,之后身体越来越虚弱。漫长的少年时期,他几乎都是在打架与赌博中度过的。他为了赌博,经常偷家里的钱,甚至偷过维持全家生计的存折。小时候的侯孝贤,在家人看来,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坏孩子。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20岁那年,在决定服兵役那一刻,侯孝贤自觉想要与过去那段生活决断。在侯孝贤有限的记忆中,自己的父亲是个知识分子,每天坐在书桌前看书,写字。因父亲爱好文学,他跟着读了很多书。他从小喜欢看武侠小说,住在高雄城隍庙的侯孝贤,总去看皮影戏和布袋戏,所有戏目基本上都是从京戏而来。闽南话原本是古汉语,因为是边陲,所以传统文化的保存也较为完整。这种边陲感时常在侯孝贤的心中发酵,让他这个外来的客家人,感到疏离。侯孝贤家中的所有家具几乎都是竹制的,竹制的东西方便丢弃,母亲买个缝纫机,要斟酌很久,因为父母随时准备回到大陆。父亲最后还是没有办法回到大陆;母亲更惨,亲朋好友的支援全部没了,她变成彻底的异乡人,一生漂泊都未曾有家。
侯孝贤的童年时代是不快乐的,对此他一直耿耿于怀,却无能为力。死亡,并没有结束。侯孝贤高三毕业的暑假,祖母也去世了。从小见过太多死亡,让侯孝贤的骨子里,有强烈的凄清感。1969年,侯孝贤服完兵役,考入台湾艺专电影科,在服兵役期间,他看了一部英国电影《十字路口》,内心备受震撼,决定从事电影行业。三年后,25岁的侯孝贤从台湾艺专毕业,没能进入电影界,做了8个月的电子计算器推销员,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就如此了。在这时,在李行导演身边担任副导演的李融之,急需一个场记,学校老师推荐了侯孝贤。他有电影方面的天赋,只做了两部影片的场记,之后就是兼副导演,直到成为导演。
因为台湾新电影《光阴的故事》,侯孝贤结识了杨德昌、吴念真,朱天文等人。当时吴念真找到四位导演,各自执导一个章节,侯孝贤著名的长镜头美学,在此时已初现端倪。吴念真被称为“台湾最会讲故事的人”,在编剧、导演、作家等多个身份间转换自如。他有着独特的魅力,目光里是温和的睿智,这是在生活里得到的。多年来,吴念真以自身经历作为素材,滋养了导演侯孝贤、杨德昌等人。这群文艺青年,掀起了台湾电影的新浪潮运动,这一时期的电影非常写实,唤醒人们一直不愿提及的过去。某个周末,侯孝贤闲来无事,到台湾省澎湖列岛的风柜游玩,他看见一群年轻男孩打台球,静默无言,他站在那看了一个多小时。离开这个渔村后,那群青年的形象,总是盘踞在他的脑海。“我忘不了那群青年,感觉他们是这么不安定,随时会出事。在他们身上你看见青春生命不可预测的哀伤和悲壮。”
这种感想,成为日后侯孝贤电影《风柜来的人》的灵感来源。1983年,侯孝贤拍了《风柜来的人》,讲述一群男孩高中毕业后无所事事,等待着征兵。他们百无聊赖,赌博、打台球、打架……片子拍完,侯孝贤找李宗盛给自己做配乐,恰好碰到了在拍《海滩的一天》的杨德昌。“如果拍《风柜》前先看到《海滩的一天》,可能会拍得更好。”听完这话,杨德昌露出满意的笑容,算是交下侯孝贤这个朋友了。当年拍《风柜来的人》时,侯孝贤是迷茫的,由于大多数故事都出于自己的生活经验,突然就不会拍了。侯孝贤爱上了沈从文,顿觉视野开阔,沈从文写的也是自己的经验与成长,但他是以一种绝对克制、远距离的旁观者角度去讲故事。值得一提的是,他将沈从文的故乡湘西换成台湾,很多经历非常相似,毫不违和。“他不是批判,不是悲伤,其实是种更深沉的悲伤。沈从文看人看事不会专在某一个角度去挖、去批判,那些人的生生死死在他的文字里是很正常的事,都是阳光底下的事。”
这种叙事方法给侯孝贤巨大的启发,他在拍摄时,总让摄影师远一些,再远一些。1994年,吴念真找到侯孝贤,让他给自己的《多桑》做监制。这部电影的拍摄地点是在一个以煤矿养活本土人的小乡镇,主角多桑,是当地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当然也是吴念真的父亲原型。侯孝贤懂吴念真想要表达的内核,他们父亲那代人是“历史的孤儿”。吴念真想拍这部电影也不是单单为了纪念死去的父亲,也是要拍那一代人。不被理解的,沉默的一代人。片尾,多桑死后,儿子出差去日本,带上他的骨灰。字幕静静写道:是日,东京初雪,多桑无语。电影时常两小时四十七分钟,侯孝贤让吴念真剪短一点。最终,《多桑》这部电影上来就极为缓慢,比侯孝贤还慢。其实,侯孝贤就开机来了一下,看看电影的色调,后来就不管了。不过,吴念真看下来觉得也的确像侯孝贤,可能是两人合作久了,电影观念与技术上互通。不过,视角有一点不同,吴念真更切身一点,到底是自家的事,侯孝贤拍的话会离得远一些。两人太了解彼此,侯孝贤的《恋恋风尘》便是根据吴念真的初恋经历改编而成,弥漫在影片中的感觉,淡然而真实,就像是生活本身。当年,侯孝贤总来他家聊初恋故事的剧本,吴念真的太太还要煮茶做点心。
1985年,他执导的电影《童年往事》上映,这是一部自传式的作品。影片讲述了从内地迁往台湾省的一家人,在看似平静的日子下,各怀心事。父母有着“外省人”身份的尴尬,在消磨生活之下,也知道了回到故乡只是大梦一场,最终客死他乡。面对父亲的死,他只觉得突然并无太多伤心。他拍的是自己童年时代经历的三次亲人死亡。片尾,兄弟几人呆坐在地上,望着死去的祖母,欲哭无泪,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与年纪不符的苦痛,青春竟可以如此法相庄严。《童年往事》里的父亲,沉默寡言,与子女都不太亲近,很严肃。从一定程度上,侯孝贤是在回望自己的童年,也是在通过儿子的视角,思考父亲的经历对儿子的生命,又意味着什么。电影《童年往事》经典 长镜头片段
人到了三十多岁,才慢慢开始琢磨上一代人的内心世界,会站在他们那边想,想他们年轻时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会有这种性格与脾气,他们的欢喜与恐惧是什么。同年,侯孝贤与蔡琴主演了杨德昌执导的电影《青梅竹马》。侯孝贤在其中饰演布店老板阿隆,分不清,他是演别人的戏,自己的剧,还是本就活在那场故事中。《青梅竹马》票房异常惨淡,电影拍完后,蔡琴与侯孝贤成为朋友,却爱上了杨德昌。不比杨德昌的中产家庭,蔡琴自小缺乏亲情的温暖,渴望被爱,也十分顺从。杨德昌当初找蔡琴做自己电影的女主角,是觉得她很时尚。恋爱后,蔡琴对他百依百顺,也没有惊艳的过往。面对大自己10岁的杨德昌,蔡琴觉得自己找到了依靠,她迫切地想要和他组建一个家庭,对方却对她忽冷忽热。电话那头的杨德昌,长叹一口气,无奈说了句:“你叫我说什么好呢?”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蔡琴,没能听出这个男人的无所谓与冷漠,一头扎进了这场悲剧婚姻。彼时正值演唱事业巅峰的蔡琴,答应了,也用自己大部分时间照料丈夫的生活,将杨德昌送上神坛,也等来了背叛。1995年,杨德昌认识了小自己18岁的钢琴家彭铠立,他向蔡琴提出离婚。蔡琴无比委屈,她表示自己不是一片空白,有全部的付出。其实在与杨德昌结婚前,蔡琴就有所察觉,她曾说:“侯孝贤比杨德昌温柔,杨德昌虽然细致,可是很冷,像他的电影那般冷致。”后来,侯孝贤说:“《青梅竹马》拍完他们结婚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所以我跟杨德昌之后因为蔡琴,开始变得疏远。”彼时的侯孝贤,已经在国际影展上小有名气,却在中国台湾被批过于小众,不食人间烟火。侯孝贤早已习惯独自闯在前头,比起与这个圈子同步,他更想一个人走在前面,内心时刻保持警惕。
从2000年的《千禧曼波》到《最好的时光》《刺客聂隐娘》,他拍出舒淇最好的质感。拍完《千禧曼波》,侯孝贤在舒淇的身上,看见年轻时的自己。电影《千禧曼波》舒淇 经典片段
舒淇年少时因家庭窘迫而停止学业,赚钱养家,童年时期从未得到过呵护,经常被母亲打。这种压抑的家庭环境,让她的性格变得敏感而叛逆。少年时期的侯孝贤,同样如此,身上憋着一股劲儿,对谁都不服气。2005年,舒淇出现在侯孝贤的《最好的时光》中,与她搭档的是张震,这个男人后来给她带来一场风暴。他们上演了一段三生三世的爱情,全篇分为恋爱梦、自由梦和青春梦。“所有的时光都是被辜负被浪费的,也只有在辜负浪费之后,才能从记忆里将某一段拎出,拍拍上面沉积的灰尘,感叹它是最好的时光。”舒淇饰演的秀美一双直勾勾的眼睛摄人心魄,明知自己的柔情会被辜负,也一腔热血地往前冲,眼神中没有戏份的味道。侯孝贤最看好的,就是舒淇的自然、不做作,他不允许自己的演员“演”一切。影片背景放着浓郁的闽南乡村歌曲,那是侯孝贤熟悉的音乐。电影《最好的时光》舒淇&张震 经典片段
微弱暧昧的光打在年轻的脸上,暗黄色与青灰色的光影,交织出真挚的爱情故事。坐在张震摩托车后座上离开的她,轰隆隆地掠过泊油路,最终消失在这座城市,只剩立交桥下的空镜。戏外,张震带着舒淇游荡在巷子里,尝遍各种美食,仿佛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关于两人的绯闻甚嚣尘上。最好的时光在电影结束的那一刻,就已经戛然而止。如同影片中的大量默片,听不到任何对话的声响,只有凄凉的唱曲声。当年舒淇上台领奖前,一句“亲爱的”让张震慌张:“什么啊?”这不免让人想起当年拍《最好的时光》,最后一场离别戏,舒淇无法走出。散场后,剧组的人都走了,只剩她蹲在地上啜泣。张震走到她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漫不经心来了句:“嘿,都是假的。”他对眼前这个女孩避讳不已,其父亲非常介意舒淇的过去,认真对媒体说:“舒淇不会是张震的另一半。”其实影片三个短暂的梦,已经预示着两人经过,却没有结果的宿命。牵手之后的故事,变得不再重要。站在舞台上,她紧紧握着那座沉甸甸的奖杯,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走到今天太不容易。舒淇拿影后,激动落泪
那些年,舒淇独自一人面对外界各种恶意,身处在极尽意淫的围观之下,如履薄冰。如今终于给自己,给父母一个交代,她抱着奖杯回到故乡。侯孝贤曾对舒淇说,如果能早点相遇,她一定会更厉害。
在68岁这年,侯孝贤交出自己人生第一部武侠作品《刺客聂隐娘》。2015年,侯孝贤的这部武侠电影,取材自裴铏短篇小说集《传奇》里的《聂隐娘》篇。他痴迷唐代已久,大学时读唐人传奇,就已落下念想。电影里的女杀手聂隐娘,武功绝伦,最后却杀不了人。大量长镜头与留白,没有特写。在谈论这部电影时,他提到最多的是“盲人摸象”一词,足以见得侯孝贤内心洞察一切的细微,他是明眼人。《刺客聂隐娘》是侯孝贤当导演以来的梦想,但一直没有等到“聂隐娘”,直到遇到舒淇。舒淇饰演的聂隐娘,只有9句台词,却将一个出世女刺客的苦楚、孤独,细腻表达出来。她几乎是拿命在演戏,不吊威亚,实打实地往下跳,有一段武打戏拍了整整一年,最后只留下几秒钟。侯孝贤说:“舒淇十几年不变,不是外貌,是她的人格、内心。她是标准的女侠,非常真诚。”侯孝贤用现实主义的方式去拍武侠片,没有精美的武打动作,也没有漂亮的台词,那种特别的意境,无法言喻。电影《刺客聂隐娘》舒淇 经典片段
这部电影比之前的作品更要素,没有戏剧性,只讲里面的气氛,连台词都很少,且充满晦涩的文言文对白。拍这个电影用了9000万,很多人玩不起,侯孝贤也玩不起,但他依然顾影自怜:“我的影片没有激情。”在《刺客聂隐娘》发布会上,张震说:“这部电影是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爱情故事,田季安对隐娘是逝去的爱,深刻的回味。”为了一个一闪而过的镜头,他宁愿花费很长时间去等,等云朵发生微妙变化的导演。一整个剧组的人在湖北的神农架,三千多的海拔上,云慢慢出现。他们拍戏的时候,常常都在等,等风,等云。电影《刺客聂隐娘》剧照
在第68届戛纳电影节上,近古稀之年的侯孝贤凭借《刺客聂隐娘》获得最佳导演奖。侯孝贤很平静:“这次导演奖对我是很大的鼓励,拍电影很难,想要找更多的钱更难。”侯孝贤耿直又爱护自己的演员,戛纳获奖那天,“舒淇作为一名影后……”一位记者采访舒淇的问题,还没讲完,就被他打断。侯孝贤发现了舒淇的天赋,并让她发光,不过走到幕后,走到生活中,他说如果自己是舒淇的父亲,希望她快点结婚。
他的电影是氛围的,而非叙事和戏剧,以至于过于平淡。可贾樟柯说:“在中国人的世界里,只有侯孝贤能这样准确地拍出我们的前世。”没有大人物,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鲜有生死,更多的是别离。贾樟柯被侯孝贤《悲情城市》的“悲情”二字打动,那是他所处地带不允许被命名的情绪。“就像看到侯导的名字,‘孝贤’二字总让我联想起县城那些衰败院落门匾上,诸如‘温良恭俭’的古人题字。”后来,贾樟柯见到侯孝贤大多是在国外的影展上,他称每次见到侯导都是自己最好的时光。在国外无论哪个城市,侯孝贤坚持要去找中餐吃,他在饮食上保持着中国习惯。贾樟柯总是将自己比作为侯孝贤的门生,他后来的许多电影作品即便对准的是山西汾阳县城,却总有一种侯孝贤的味道。在主流充斥着感官刺激的电影圈,这样的温吞显得不太讨喜,他们的克制与分寸感倾向于中年人的复杂气质。侯孝贤电影《童年往事》阿孝咕与祖母 长镜头同样,在侯孝贤与同时期导演杨德昌的电影作品,也有着同一种共性。侯孝贤✖️杨德昌 作品片段
《一一》成为杨德昌最后一部电影,也是最伟大的作品,其中囊括了童年、青年、中年、老年的台北家庭故事,原本冷峻的他变得温暖。“没有一朵云,没有一棵树,是不美丽的,所以人也应该这样。婆婆,我好想你,尤其是我看到那个还没有名字的小表弟,就会想起,你常跟我说,你老了。我很想跟他说,我也觉得,我老了。”
杨德昌电影《一一》剧照
那是2000年,一个崭新的年代,杨德昌猝然离世,夏日蝉声喧嚣大作,很多人心里却下着大雪。同代人侯孝贤心里的雪,堆积成灾,他一直不敢看《一一》:
侯孝贤的大多数电影里,观众是总处于缺席的状态,他根本不关心大众从他的作品中感受到什么,而是关心自己的表达。“这就是我,我就是另类,懂吗?一个人,就是我,没有同类。”背对观众不意味着丢弃,只是他选择了一条更难的路,更幽微,更孤独。人生选择什么就必须承受什么,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这古老的中国道理,到了侯孝贤这样的年纪,几乎没有什么疑惑的余地。往事给侯孝贤一种复杂的感受,里面有很多感情,又有很多无法抖落的淤泥。他靠具体的生活经验活着,在无声也无观众的演出过程里,和“自己”对戏的另一个角色叫往事。当时他18岁,家中的三餐从母亲生病后就由他负责。在祖母去世前,他每天都会到市场买五块钱的猪肝,剁碎煮给她吃。直到有一天,侯孝贤发现祖母的身体组织已经开始腐烂,出现血水。收尸人在翻动祖母的尸体时,他在一旁静静站着,没有流泪。从广东梅县到中国台湾,从高雄到台南,对侯孝贤来说,哪里都不是故乡。“这部电影是我童年的一些记忆,尤其是对父亲的印象。”热闹都是别人的,侯孝贤记忆中珍贵的影像,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闪而过的画面。侯孝贤失神良久,他在乡镇角落,寻找熟悉而淡去的味道,也在缓慢而痛苦的剥落中,裸露出一个老年人的热望。
4、吴念真:《台湾念真情》,译林出版社,2012年5、吴念真:《这些人,那些事》,译林出版社,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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