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被裁后,我躲在寺院当义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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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箱里终于传来了裁员邮件,我悬着的一颗心彻底落地。上个月公司就有架构大调整的小道消息,这个曾经在纸媒时代叱咤风云的刊物也终将走向它的暮年,高层要舍弃臃肿的队伍,吸引更能创造热点的年轻一代,美其名曰向新媒体时代转型。
中年裁员像是一场瘟疫,某部分技术的革新席卷行业内外,光是这半年我就在同一个公众号上看到了几十篇不同领域被裁员的10万+文章。每每看时都不自觉地代入自己,面对日日逼近的浪潮,我该如何自救?最终收到被裁消息后,我只是坐在座椅上默默发呆,内心自然万分抵触,想冲进主管办公室将刚复印的文件摔在他脸上,凭什么迈入40岁后就被自动列入劝退名单!
《没有工作的一年》剧照
可无非就是那些摆在明面上的理由:整个行业都不好做;青年人想法多又能干,一人顶好几个;年纪大了求安稳,不敢发开手脚去创新……最终指向我没用,想想还是体面地领完补贴走吧,何必自找羞辱呢?上司以年龄作为考量,武断地认为我们对行业不再敏感,致力于招网络上大批善于制造热点的写手,全凭稿子质量的编外人员既无承诺也无保障,倒是节省开支又提升效率的两全之策。
我也不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性格,困于现在的情形,只得做一些事情美化逆境,如我最不喜欢的阿Q一样,采取精神胜利法。被裁的人员里不少都是小县城出生,打拼奋斗了多年的职场,是我们漂泊在异乡的安全感来源,一朝被裁后,几重压力增。比起有小孩和老人要照顾的同事来说,我算是幸运的,父母尚有收入,自始至终没有在城市安家的打算,房贷也无从谈起,向来开销不大,靠积蓄可以撑过一段时间。细细算下来我的困难并没有实质性消减,只是略显轻松,这会让我觉得还有喘息的余地,甚至有换个地方旅居度日的想法。
《人世间》剧照
机缘巧合下在网上看见了招募住寺义工的帖子,符合基本要求就填了信息,第三日负责招募的师兄就同意申请。刚到寺院时,我的好朋友劝我:“想想你的猫,你要是出家了它俩咋办捏。”我的压力要比结婚的同事小,一直在谈恋爱,然而对结婚这件事兴致怏怏,恰好对方也是这样想的。我似乎并不需要婚姻,这也是朋友担心我出家的最大原因。可是出家哪有这么简单,她多虑了,我还没有脆弱到没了工作就要遁入空门的地步,山下的世界我还是舍弃不了,那么多美食与美景我都不曾体味过。我回复她:“这个寺庙空气优质,还能收留我和我的猫,权当旅游嘛,正好趁这段时间将腰上堆积的赘肉减一减。”
关于被裁,他们说这是中年危机,我倒是觉得人生的本就是暗流涌动的水面,要想顺遂地从生命这头走向那头,不亚于逆水行舟。只是千帆竞技时,有人在湖海,有人在溪沟。我从前在小河里羡慕别人乘风破浪,埋怨自己的底板卡在淤积的泥道里动弹不得,可现在我明白,我还可以下船,换一条路行走,即使走得磕磕绊绊。
现在想来也是很奇妙,我居然在过之前被采访对象的日子,只不过她是年轻人的好奇,我是中年人的被动。纵然乐观想得开,但实际烦恼不容忽视,虽然我是被辞退方,但还是要对接部分事务工作,与前上司持续拉扯。明明可以撂挑子一走了之,但我既是个责任感强又不忍拒绝的人,也为了能在下一份工作接受背调时留个好印象,空闲时间就窝在寮房里打磨废稿子。
《天下无贼》剧照
因为寺庙建在山上,夜里常常能听见周围登山人的脚步声,大多是怀有青春无处宣泄的学生,我也想冲出去和他们作伴,并肩去看瑰丽的日出,转念一想又觉得年轻人的事我瞎掺合干嘛,就捂着耳朵装睡。凌晨吵醒我的不是大殿早课的诵经声,而是他们激情飞扬的呐喊,倍觉年轻真好,不困于碎银几两。
再过些日子,我的“隐居”生活差点露馅,工作彻底交接完毕,寺庙常住义工与随喜义工不同,有固定的时间与事务,我过上了从前是标配,如今却较为奢侈的“朝九晚五”。最初在流通处打杂,帮着老师父散香写牌位,又或是协助茶室招待游客,一天闲不住,步数几万步。跟其它师兄和寺院工作人员一起聊天马行空的龙门阵,谈解脱说修行,全是脱离寺院背景后不可能出现的话题,以至于偶尔进城,顿感恍惚。
随后到斋堂固定帮厨,佛家认为用餐是为了治疗饿病,所以斋饭称作“药石”,因此寺院对大寮(厨房)的要求尤为严格。我跟着大厨学做色香味俱全的各类素食,山里湿气重,配料里花椒和姜用得最多,时常熬制暖身的姜汤散给香客。享用亲手做的饭菜便是我一天最期待的时刻,饭后消食顺道打回山泉水,在屋里沏新茶抚奶猫。惬意的时候总忍不住分享快乐,发布在朋友圈的照片无意间被亲戚看见了,好奇地问爸妈我在做啥,我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而后的每一条内容都小心翼翼地审查,掩盖我不上班躲在寺院逃避压力的事实。
《春夏秋冬又一春》剧照
半月之后大师父出访回寺,偶然得知我曾经是文字工作者,让我帮着做公众号的推广内容。我对这邀约异常纠结,一方面想发挥特长帮助寺庙,一方面不太喜欢自己的老本行,成天待在电脑前腰和眼都遭不住。毕竟初心是来这里过渡一下,当爱好变成工作时就异常排斥,也许是爱得不够深吧,于是一推再推。临近暑假,寺里来了个小姑娘,大师父说她是山下大学的学生,来这实习,让我帮忙带带,有了队友同行,我只得重操旧业,我负责选题编辑,她负责活动策划。殊不知她才是我的前辈,因为离得近,去年就常在这里做义工,来实习也是无奈之举——去东部发达地区找工作绝对是倒贴,在这里至少月薪三千包食宿,同事关系简单,事务相对来说比较少。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俩算得上同病相怜,我在躲,她也是。她从来不发关于寺庙的一切事物,跟父母打电话也只说在办公室做助理,以我对她能力的评估,完全可以胜任一份大城市的工作,但这些年轻人似乎总缺点配得感,要等一切具备后才敢去争取机会。某次我被她拉到山顶看日出,聊到未来时眼前的美景瞬间逊色,她说:“你被裁,我不敢,到底是哪些人在工作呀!”我才明白,山顶上的呐喊声,不仅仅是无畏,更多的是质问。
《人世间》剧照
寺院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单就我住的三个月来说就经历数次悄无声息的分别,不知道隔壁房间何时住进来了义工,也不知道何时走的。有个小姑娘蛮活跃,乐于去交朋友,在网络上分享自己的日常,竟然真的吸引到一些人来询问,限于房间数量,不得不设置入住条例。一些人信誓旦旦地发愿静心修行,待不了几天嫌无聊或是山下有事就走了,有的打着玩乐的旗号来做义工没想到来了一次又一次,后面还把小孩也带来了,能做什么呢?有什么做什么。
虽然做义工充实又快乐,但被裁的阴影持续笼罩着我,躲避并不能治愈。厨房的二把手,我们都叫他老盆儿(本姓彭),这已是他在这里帮厨的第八个年头,年逾70,行动不便,口齿囫囵,主厨都换了不知多少个后,他还在这,掌勺的单休时,就由他做饭。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老是忘记有没有放调味料,总是加了一勺又一勺,每周总有一天我不敢吃饭。尽管师父每次劝说他都连连答应,可下次又忘。即使这样,他也是留得最长的人。
可惜我不是他,在寺里做义工久了之后,便有点发慌。寺院工作信息单一且多线进行,一件事有时几个人重复做,有时候一人做几个人的活;有人打趣说财神殿里长跪不起,月老之下爱答不理,可依我观察,求姻缘的善男信女一如既往地多,凡有所求,皆是虔诚……我知道是自己的心不静,一个欲望缠身的中年人在寺院里尤为尴尬,没了生活来源很难有应对风险的底气,投了许多简历都石沉大海后逐渐焦躁,拜完文殊拜财神,跪完地藏跪观音,好在师父说:“菩萨不介意,它爱众生,也爱残缺的世人。”
没有什么会终始不渝,除了要为生活付费。老实说机缘未到,我对任何一门佛法兴致不大,只是生活信仰者。在大学生实习结束以前,我就要离开,这份工作是由来寺院听讲座的师兄介绍的,我舍弃不了热爱的世俗,所以还是得找份正式工作回归社会,大师父也并未挽留,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课题要去解,一切都是选择而已,不必自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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