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员工发飞机，为自己俢宫殿，又一个胆大的大佬消停了

255米宽的大门，据说是亚洲最大；门口的飞天狮子雕塑，用掉了20斤金粉。这是天狮集团，留给外界的第一印象。

一张身着中山装的大幅肖像，挂在集团大楼最显眼的地方；喜欢站在一张世界地图上和来访者握手，身后挂着另一张世界地图……

这就是天狮集团董事长李金元。

2018年12月25日，一篇公众号文章火了。

《百亿保健帝国权健，和它阴影下的中国家庭》揭开了天津权健的盖子：上千元的天价保健品、包治百病的夸大宣传、层层发展下线的传销帝国……

不只是权健，同在暧昧不明的保健品直销行业，与权健总部相距仅6公里的天狮集团，也被曝光在镁光灯下。

天狮与权健太像了：都是“直销巨头”、都以中医领域保健产品为主，都宣传能带来健康和财富，甚至创始人都喜欢同一种车——劳斯莱斯幻影。

不只相似，天狮和权健还有渊源。

在权健创始人束昱辉的传记中，他曾骄傲地自述——进入天狮让他学到了直销“精髓”，并在离开的次年创立权健。

但徒弟就是徒弟，与天狮李金元的作风对比，束昱辉确实小巫见大巫。

2015年5月8日下午，二战胜利70周年纪念日。时任英国首相卡梅伦、法国总统奥朗德、德国总统高克及欧洲各国政要，纷纷出席活动。

但他们的风头，却被一个中国人抢了。

法国尼斯市滨海大道上，70多辆吉普和坦克缓缓驶来。身材魁梧的李金元站在领头的敞篷吉普车上，向夹道欢迎的6000多名队伍成员及围观市民，招手示意。

海滩上，身着蓝、白制服的人员，组成长达250米的标语方阵。两个多小时里，“天狮梦想，尼斯绽放”的狂呼不绝于耳。尼斯市市长，则亲自安排接风。

第二天，当地报纸用整整四版，惊呼这里变成了“中国人散步大道”。

巴黎也未能“幸免”，84个航班齐降使得巴黎戴高乐机场出现了短暂流量拥堵。沿途的140家四星级、五星级宾馆共4760个房间被包下，146辆大巴车随时待命。

法国铁路公司，为此新增两列高铁专列；巴黎老佛爷百货，也专门开辟了一层楼便于服务。

让国际时尚之都，变成天狮人的“旅游小镇”，这就是李金元的阵势。只搞出一条“权健路”、一个权健足球队的束昱辉，着实相形见绌。

从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的半文盲，到连续12年蝉联天津首富、成为叱咤全球的商界风云人物。身家一度达400亿元的李金元，其成功秘诀之一就是高调。

2002年11月4日，德国柏林莱茵河畔。100辆宝马轿车、43艘游艇、32架家用微型飞机，在路边、在水面、在空中排列成阵。

堪称“海陆空全方位炫富”的大场面，彻底震撼了德国人。

2006年，全球10万天狮销售人员齐聚印尼雅加达最大体育馆，创造了直销界的“空前绝后”。众人欢呼声中，李金元乘直升机从天而降。权健的束昱辉用这一招，还是跟李金元学去的。

听起来吓人的3000人共游西班牙马德里、8000人齐聚巴厘岛、上万人在印度新德里开会，在天狮其实稀疏平常。

虽然大部分人，没有从广告里见到过天狮集团的任何产品。但它的业务已辐射全球224个国家和地区，超4700万家庭用户体系。

在这项指标上，连华为也只在170多个国家有业务，员工总数还不如天狮在非洲一个国家的销售人员多。

2017年，作为“中国最具国际范的企业”，天狮实在无敌又寂寞，干脆决定前往渺无人烟的南极插上旗帜。

这时候，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李金元和天狮了。但权健之火的蔓延，让一切戛然而止。

2018年12月之后，高调的李金元突然“隐身”。天狮集团官网上，长达五百多天没有相关动态。从2019年1月开始，天狮陆续撤销了地处上海和浙江的46个直销网点。

2019年4月，中国经营报爆料“李金元被曝行贿”。随后，占地百亩的李金元“行宫”华堂，因涉嫌违建被拆除。

花费近10亿元的宫殿群，却有如此结局，像是一个预兆——“楼塌了”。

这一年，雄踞胡润百富榜13年的李金元第一次不见踪影。而天狮，也跌出全球直销业绩50强。其中国区营收，更是从2014年的73亿元峰值，跌到了不足10亿元。

李金元卸任天狮关联企业法人后，天狮依然麻烦不断。

今年以来，中国执行信息公开网显示，天狮集团大股东天津天狮生命成为失信被执行人，其法定代表人李宝娥也被限制消费；李金元投资的盛世创元，则被列入经营异常名录。

一路关注天狮的《知识经济》杂志，则给出2022年“国际市场差强人意，国内市场乏善可陈”的悲观评价。

这一切，都意味着这个曾比权健还大的跨国直销帝国，正走向没落。

1994年4月初，下过一场小雪的天津有些阴冷。天津市武清县一座4000多平方米的厂区，保安看到一个黑影在水坑边一跃而下。

走近一看，竟然是老板李金元“自杀”了！

原来，李金元花80万元买回了一个骨参生产配方，又贷款1200万元全力生产。结果试产失败，项目发明人又跑路了。20多年积蓄、2000多万元家当，一夜之间泡汤，谁能受得了这打击。

保安正准备喊人，那黑影却自己游了上来。李金元说：确实有想不开的念头，但跳下去被冰水一激，突然想开了。

李金元14岁时，就开始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农村收豆饼、内蒙古贩羊皮、青海贩粮食，广州贩手表、温州贩服装……在“倒爷”人人喊打的年代，他已经是倒买倒卖的“老江湖”了。

李金元还开过塑料场、面粉厂，造过干洗机、办了印刷公司，用他的话说：“什么能来钱，我就干什么。”

1992年，立下志向，准备“干出20个亿”的李金元，刚踏入房地产就遭遇了强监管政策。无奈，从没和保健品打过交道的他，就这样变了赛道。

自杀过后，冷静下来的李金元，不甘心两年心血打了水漂。他居然买了几斤香蕉，去拜访一位郑姓的食品专家。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对方“死马当活马医”。

专家看后，认为是工艺问题。李金元咬咬牙，又追加400万元贷款，买了几个关键设备。几个月后，生产线产品摇身一变，天狮集团“高钙素”诞生了。

当时的中国，正是保健品大开花、大营销的年份，从沈阳飞龙到三株、从太阳神到中华鳖精，市面上至少有3000多家保健品公司。天狮每个月最多投60万元广告费，一点水花都激不起来，每月回款还不到2万元。

企业再次岌岌可危，直到1995年6月初，一封“救命”信递到了李金元手中：一位业界人士，强力推荐他采用直销模式。

所谓直销，本来是美国雅芳、安利等公司向消费者直接销售产品的营销模式。但当时鱼龙混杂的中国市场上，直销变了味，转成了“拉人头”的传销。

因此，这一决定遭到员工的激烈反对。李金元再次选择了变通，他注册了一家新的销售公司，以直销模式销售天狮产品。这样，即便被查也能够“进退自如”。

效果立竿见影，第一个月直销渠道就回款10多万元，第二个月直接翻十倍达到100多万元。在强势业绩面前，内部反对声音荡然无存。

天狮自此开始了飞奔式扩张，仅2年零4个月，就在全国发展了34个分公司、1700多个加盟店。

1997年，整个保健品行业岌岌可危，明星企业三株集团、太阳神都站在悬崖边上。天狮却以19.89亿元销售额、高达6.39亿元利润，及300万人的直销队伍，成为业界“直销王者”。

然而，局势又一次急转直下。

这一年，传销疯狂到了极点。兴田公司在湖南召开万人大会，因拥堵等矛盾演变为打群架，死伤多人轰动全国。

1998年4月21日，国务院发布《关于全面禁止传销经营活动的通知》，规定“立即停止传销经营活动”。无论直销还是传销，统统进入严冬。

天津市政府给了天狮转型空间，但尝过甜头的天狮，已经刹不住车了。李金元最终决定，一面冲向国际直销，一面招揽直销人才。

同步打开市场和拿下人才的关键点，只有两个字：造势。

1998年上半年，李金元豪掷30多辆红旗轿车奖励销售精英，轰动全国。安利、雅芳等跨国直销巨头的许多高管和培训讲师，争相跳槽至天狮。

天狮冲向国际市场的第一站，是连安利都打不进去的俄罗斯。

它的做法粗暴直接，2000年在俄罗斯首都莫斯科召开盛大的国际年会，尽管参加的经销商还没什么业绩，天狮却拿出8辆宝马汽车大奖，先发了再做市场。

就连前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也被邀请到场助阵。这样的“噱头”，让当地人比喝了伏特加还嗨。俄罗斯市场的月度业绩，立马突破百万美金。

李金元紧跟着提出了，“少一个国家都不是全球化，少一国货币都不是多国货币”的天狮国际战略规划。

2001年，天狮又迅速在乌克兰、匈牙利、印尼、非洲等国家地区相继建立营销网点，并开启“大撒币”模式。

李金元曾经算过一笔账，截止到2013年，天狮一共发了2272辆汽车、游艇454艘、飞机296架、别墅145套。

根据常识估算，这些飞机汽车的价值是一个天文数字，以天狮的历年利润，根本不可能支撑。在保健品行业里，通常的玩法是——租一架单引擎小飞机，搞完颁奖再还回去。

虽然只有个形式，但架子摆得足，照样赚眼球。

李金元早年的“倒爷”头脑，这时也为天狮的疯狂扩张添砖加瓦。

在当时的俄罗斯，法律规定直销利润不允许返还，只能再投资，否则就课征高额利息税。怎么办？李金元就提出了“六网互动”的新置换理论——即洲与洲、区和大区之间置换贸易。

比如天狮在莫斯科赚到了钱，然后到西伯利亚一看原始森林太多了，便换成木材在天津找下家，甚至因为国内市场好，运到黑龙江就被抢完了。

2003年9月，已在90多个国家开分公司的天狮，收购了纳斯达克SKGA公司的“壳”。经过一系列操作包装，成功让股价从3美分飙升到11美元，李金元实现了身价一夜暴涨神话。

从破产边缘到一夜暴富，李金元用了不到10年，就成了站在直销金字塔尖的“教父”。

“他们还说要剁我一根手指，其实我当时宁可直接被弄死，也不想被整成瞎子或者残疾。”

回想起曾被骗到江西乐平市“天津天狮生物发展”为名的传销窝点，李洪峰又后怕又愤怒。他甚至还算幸运，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活着走出来。

2013年11月2日，被害人黄某超因无法逃离，遂从七楼厨房窗户跳下坠楼身亡。2016年3月16日，大叫救命的王某被传销人员用被子捂住头部窒息而死，一个月后才被发现。

背后的犯罪者，都打着同一个旗号：天狮。

中国裁判文书网资料显示，2009年到2019年全国以“天津天狮”名义传销，引发各类刑事案件2781例。且主要表现为非法拘禁、过失致人死亡等，共致155人死亡。

据反传销人士介绍，以“天津天狮”名号的北派传销组织，已发展成为全国分布最广、最具暴力性的传销派别。

面对外界舆论质疑，天狮直呼搞错了，“是假天狮，跟我们没有关系”。

据澎湃新闻报道，天狮集团大中华区公共关系部经理石爽称，集团下属直销企业全称为“天津天狮生物工程有限公司”，而从事传销的“假天狮”自称“天津天狮生物发展有限公司”，两者有两字之差。

但随即，《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曝光天眼查资料显示，“真天狮”天狮生物工程持有“假天狮”天狮生物发展20%的股权。且双方监事都为李悦绮，被指与李金元关系匪浅。

还有种种迹象表明，真假天狮暧昧不清。比如内部培训用的都是李金元视频教材，“传销教父”杨玉勇曾帮天狮打造出“阳光系统”团队，且出走后成为假天狮开创者。

《法治周末》甚至曾怒斥天狮集团，“打着直销的旗号，干着传销的勾当。”

在国际上，质疑声也从未间断。

2014年乌干达只有3600多万人口，人均GDP不到900美元，是世界上最穷国家之一。在这里，打着“暴富”旗号的天狮，却吸纳了超20万成员、业绩高达600万美元。

有媒体报道，一位自称“朱利叶斯医生”的推销者，自信地宣传天狮牙膏除了清洁牙齿之外，还可以用来治疗溃疡甚至心绞痛等许多疾病。

报道结尾，意味深长地说道，“人们把仅有的一点甚至更多钱花在天狮产品上，这不是一个令人费解的奇特现象。毕竟，天狮不仅仅是一家保健品供应商。”

尽管如此，天狮并未过多理会这类质疑，只是以公告声明与“假天狮”切割。

李金元更注重的，是打造“慈善家”形象。据说天狮总部办公室，专门为他立了个规矩：不能带现金出门。因为看到路边要钱的，他就忍不住掏钱捐助，经常弄得买单的钱都没有了。

从为残疾人捐款、为偏远地区建希望小学，到为沧州老家修路、打井，以及抗洪救灾、非典防治等捐赠，李金元慈善身影无处不在，且收获荣誉无数。

但这副好人面孔，却被曾经最亲密的搭档无情“嘲讽”。

2004年，被称为天狮“精神教父”的培训师骆超，因利益分配问题与李金元闹掰。接受《英才》杂志采访时，他不留情面地指出李金元是个“吹牛”惯犯。

比如天狮号称远销168个国家，当时发展45年的安利才做到了80个国家。骆超揭秘说，“就是一个产品带到了那个国家，也算。”

至于捐赠，“拿出一个捐款单来，连捐赠的产品都按顾客价算上。一张嘴，这个数就上去了。”

更可笑的是，“他动不动在公开场合，说要进入世界500强”。到现在快20年了，这个梦依然遥遥无期。

不过，骆超坦言李金元确实“胆子大，真的想做大事”。他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挫折不过是毛毛雨，我什么时候都可以东山再起！”

最近两年，李金元并未高调出现在公众视野。但在官网上，消失一年半后李金元又开始频繁出现在博鳌亚洲论坛等公开活动中。

执意辍学那年，与老师大吵一架离开教室的李金元，突然折返回去：因为墙上的两颗钉子，是自己带来的，必须要带走。

或许，正是这种放得下身段的“追逐利益”的信念，混合着“只要是钱就赚”的原则，造就了颇具争议的“直销帝国”。

是真善人，还是躲在幕后的大忽悠，尚未可知。但李金元卷土重来的野心，大概从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