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美国《时代周刊》刊登了一篇题为《中国鄂尔多斯：一座现代鬼城》的文章,其中大部分照片都拍摄于鄂尔多斯的新城康巴什区，虽然美国如此报道，但当时的鄂尔多斯仍是一片不断有人口涌入欣欣向荣的景象。文章发表的第二年，中富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的法人代表因民间借贷在公司厕所内上吊身亡。2012年，随着煤炭价格大跌，大量外来人口离开，鄂尔多斯也的确成为了一座鬼城。如今，随着人均GDP和人均公园面积高居中国榜首，鄂尔多斯似乎熬过了那段黑暗的时刻，但会不会又掉入另一个资源诅咒？鄂尔多斯给大家的印象始终是一副不畏生死的辽阔和野性，这种暴烈之感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三十亿年前，这里就曾存在过世界上最原始的古陆。经历了无数次地质运动，地表之下逐渐在地底深处形成了一块极为刚硬、极为稳定的基底岩石，后来这里被地质学家称为“陆地的核心”。地表之上，野性横生，原始森林、茂密植被和恐龙生物经过亿年时间的推移化作春泥，深埋大地。时间随着漫天黄沙吹拂来到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新中国成立后，如果你来到这片土地，你可能很难遇到几个人，如果你有幸在路上偶遇了一只羊，那多半可能是一只没有力气随人们北渡黄河的羊，然后问它你生活的草原哪里最穷？它应该会带你去到一个地方：伊克昭盟，这便是鄂尔多斯最开始的名字。如果碰巧你发现的是一群洁白毛长的山羊，那么恭喜你，你成功发现了可以生产最优质羊绒的阿尔巴斯白山羊。如果你恰巧还有一些经济头脑，就已经开始在筹备和建议建立山羊绒毛厂了。就这样，在天时地利人和的助力下，伊盟毛绒衫厂伴随改革开放的春风引入日本的技术和设备落户东胜，这也成为了这片土地开始起飞的起点。阿尔巴斯白山羊 ©Google image
1989年10月，中央电视台黄金时间一则“鄂尔多斯,温暖全世界”的广告隆重推出,”这也是第一次使“鄂尔多斯”以羊绒衫的名字名遍天下。但好景不长，很快大量的山羊就把草原上的牧草都吃光了，沙化退化导致了一系列的环境部门的控诉，羊毛生意因此受到了不小的影响。“鄂尔多斯温暖全世界”广告在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段推出但这难不倒伊盟人，还记得亿年前的大自然的馈赠吗，1982年的秋天，一篇名为“榆林地区发现一个大煤田”的重磅新闻登上各大新闻头条，后来证实，伊盟在中国最大的煤炭富集区中的核心位置，8.7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含煤炭土地占70%以上。依托天赐的重大资源，内蒙古自治区人民政府上报国务院于2001年撤盟立市，已经享誉全球的”鄂尔多斯“也成为了伊盟的新名字。至此，一个时代的序幕拉开。伴随新世纪初期各类重工业的兴盛，社会各行各业对煤炭的需求量猛增。手握着中国最稀缺资源的鄂尔多斯也顺其自然的被吹入这场致富龙卷风中。大多数人对这场风暴的到来毫无察觉，一有老板上门就将自己的矿卖掉了，不知不觉的就从放羊的牧人摇身变成开路虎的煤老板。不过很快大家就嗅到了投机和发财的游戏，开始疯狂炒卖煤矿，40万元买的矿第三年就可以卖到10亿元。政府的介入和整合继续加速着开采效率，2005年，鄂尔多斯的煤炭产量仅有1.17亿吨，四年后的2009年就已经达到3.3亿吨，价格也增长了7-8倍。鄂尔多斯黑岱沟露天矿厂 ©Google image
挖矿就要征地，当时拥有大量土地的农民都会获得国家最高标准的征地补偿，身价百万千万的农牧民比比皆是。鄂尔多斯政府所在地东胜地区很小，很快，大量农牧人口和外界商人的涌入使得原来三横三纵的中心城区难以承载。煤老板们突然有钱了之后，总是会冲动，城市也是如此。城市建设如同煤矿厂的挖矿车一样如火如荼的开始，同样是中国最硬核粗狂的大手笔规划。出手就找来了当时全球一流的新加坡规划设计团队，一个名为康巴什的新区就此诞生。规划号称是“草原上不落的太阳”，城市中心是一个太阳一样的成吉思汗广场，其他的城市道路和绿带向外放射，犹如万丈光芒。鄂尔多斯2003年总体规划 ©Google image政府还在隔壁中花费重金开凿运河，建设极为大胆的建筑和景观，世界上最大的水幕喷泉让你误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著名的博物馆出自建筑师马岩松之手，极具未来感的硬核线条在沙漠之中展开。同时建成的还有鄂尔多斯图书馆、文化艺术中心、国际会展中心、新闻大厦等众多标志性建筑物……机场也是超现实主义风格，2007年开始使用的鄂尔多斯机场很快就不堪重负，转头又开始修建第二座航站楼。黄沙之间有富丽堂皇的现代高层也有造型别致的独栋小别墅，远远望去像极了草原迪拜。2008年由鸟巢设计师赫尔佐格德梅隆策划组织的100个建筑集群邀请了世界上29个国家和地区的100名设计师共同完成，更是将这场建筑盛宴推向全球，虽然他那时候还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四线小城市。马岩松/MAD设计的鄂尔多斯博物馆 ©Archdaily赫尔佐格德梅隆策划的100个建筑项目 ©Google image就在一切都踩紧向前加速的时候，往往是车轮最脆弱的时候。2010年，美国《时代周刊》的一名记者打破了这一宁静，他来到当时的康巴什新区，并以一组摄影纪实刊登了一篇题为《中国鄂尔多斯：一座现代鬼城》的文章。当时富豪们的还沉浸在疯狂的造城运动带来的巨大红利之中，殊不知就在一年后这一神话就开始破灭。鄂尔多斯的财富游戏可以简单的理解为：煤炭资源被挖出来，支撑政府造城，并通过征地分配给居民，再流向民间借贷聚集资金，借贷给房地产和煤矿老板，循环链条形成。然而经济学上有个理论，资源诅咒，意思是过分依赖资源的开发对某些地方的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而言，并非有利条件，反而是一种限制。2012年，全国治霾运动，供需失衡，煤炭产业的末日彻底到来，这也预示着鄂尔多斯的世界末日一夜到来。随着煤炭产业停摆，整个鄂尔多斯曾经的造富链条彻底断裂，这影响到鄂尔多斯的各行各业，鬼城说辞仿佛一个三年前的预言彻底到来。直到2015年，全市一半以上的煤矿已经停产，人们也逐渐从曾经的狂热回归冷静。鄂尔多斯用短短十余年的时间，经历了资本积累与市场崩溃的两重天。毋庸置疑，对于新世纪转型中的中国甚至全世界，提供了一个旗帜鲜明的案例。崩溃边缘的造城运动 ©Google image
庆幸的是，鄂尔多斯的硬核之处就是他并没有因此倒下，郁郁寡欢，浮华过后，开始真正反思对人才和新兴产业的投入，积极探索产业和城市转型。从过去依靠挖掘太阳能沉淀成的化石能源到如今直接收割清洁能源，鄂尔多斯似乎在冥冥之中选择了自己的使命，正在完成着这张宿命的轮回，继续续写着他的开挂人生。最近，远景科技集团于鄂尔多斯落地全球首个零碳产业园；年薪 60 万招清华、北大毕业生当中小学教师的新闻让鄂尔多斯重回大众视野。如今，鄂尔多斯似乎还是那个张扬的富二代，只是泡沫过后，更多了一些稳重和坚毅。至少，无论在外界看来鄂尔多斯多么折腾，老百姓始终也仍然愿意在这里生活，这也将是这座城市存在的终极意义。远景科技集团于鄂尔多斯落地全球首个零碳产业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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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鄂尔多斯 ©星球研究所 摄影师 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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