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几何学精神在中国大地生根|返朴
刘钝
《几何原本》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著作之一,欧几里得集先贤之智,重塑了人们对数学的理解。在这本书之后,公理化成为数学的基石,数学家延续这一条路发展了深刻而广博的逻辑世界。在伟大的学者帕斯卡看来,公理化即几何学精神,其内涵并不只与几何学有关,而是应融入于人类思想。牛顿《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等伟大著作的诞生便是几何学精神的结晶,可见其重要意义。《几何原本》自诞生以来,从最初的原始版本到手抄本、印刷本,各种语言的译本不计其数。如今,以希思英文评注版为底本、更忠于原文的中译本已经推出, “以助几何学精神在中国大地生根”。
欧几里得的生平事迹已不可详考。按照后世希腊与罗马作家的说法,他在《几何原本》中汇集了许多前代数学家的工作,包括毕达哥拉斯、欧多克索斯、泰阿泰德、希俄斯岛的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 of Chios)等。但早期的抄本都没有完整地保存下来,直到19世纪初,西方和伊斯兰世界各种文字的《几何原本》几乎都可以追溯到同一个源头,即公元4世纪亚历山大城的西翁(Theon of Alexandria)整理的希腊文修订本。1808年,有人在梵蒂冈图书馆发现了一个10世纪的希腊文抄本,经研究发现其母本要早于西翁。丹麦著名古希腊文献学家海贝格(J. L. Heiberg)从1883年开始,历经30余年完成《欧几里得全集》希腊文-拉丁文对照本,其中《几何原本》就以梵蒂冈本和西翁本为基础,这也成为各种现代版本的重要依据。1908年,英国数学史家希思(T. L. Heath)以海贝格希拉双语对照本为基础,并参考多种重要的西方文本,出版了权威的英文注释本。希思的书曾多次修订重版,是当代《几何原本》研究公认的善本。
这中间还出现了一个不容忽视的插曲:1690年在清宫服务的法国传教士,出于迎合中国皇帝口味和扩大法国影响的双重目的,在康熙的许可下改用法国耶稣会士数学家巴蒂(I. G. Pardies)编写的教本进讲。这一整理后的讲稿实为巴蒂氏几何学的摘译本,后来被收入标榜“康熙御制”的《数理精蕴》,与“河图”“洛书”“周髀经解”等一道并为数学之“立纲明体”。由于康熙帝的介入,明末传入中国的欧几里得《几何原本》逐渐为巴蒂系统的《几何原本》所取代,后者与欧几里得《几何原本》的最大区别,就是忽略或极大简化了公理体系的作用,而增加了立体求积、绘图、测量等实用内容。
一个成功的公理系统应当满足三个基本条件:一是独立性(不能多),二是完备性(不能少),三是自洽性(同一系统不能存在互相矛盾的命题)。以这三个条件来看欧几里得的公设和公理,今人不得不佩服他的深思熟虑和超凡见地。也正是对欧几里得公设的严格审查,导致非欧几何、数学基础以及现代公理化运动的诞生。关于公理化方法的意义,诚如希尔伯特所言:“(通过公理化)我们能够获得科学思维更深入的洞察力,并且弄清楚我们知识的统一性。特别是,得益于公理化方法,数学似乎被请来在一切学问中起主导作用。”
明末六卷译本和清末后九卷译本,以及据此集成的十五卷中文译本,在明末和整个清代都有多种不同的刊本,详情不赘。1990年,陕西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了《几何原本》的当代汉语译本,译者是兰纪正和朱恩宽;此书又于2003年再版,1992年还由台湾九章出版社发行了繁体字本。1987年,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莫德的五卷蒙古文译本。2005年,人民日报出版社编译出版了一个“视图全本”,书中插入的大量图像与文本没有什么关系,以通俗读物的形式来包装最重要的古代数学经典,这一做法似乎不太成功。
本书译者张卜天学养深厚、著译等身。他翻译的书多可归入科学与西方现代性的起源这一范畴,这一次他的致力算是最接近西方科学的源头了。他采用的底本是希思的英文评注本,但是略去了希思所写的长篇导言与注释,这样就为中文读者提供了一个尽量接近原典的朴实可靠读本。蜚声学界的商务印书馆将此书列入“汉译名著”系列,以助几何学精神在中国大地生根。是为序,是为庆。
[1] 徐光启《几何原本杂议》称“此书有四不必:不必疑,不必揣,不必试,不必改。有四不可得:欲脱之不可得,欲驳之不可得,欲减之不可得,欲前后更置之不可得。有三至三能:似至晦,实至明,故能以其明明他物之至晦;似至繁,实至简,故能以其简简他物之至繁;似至难,实至易,故能以其易易他物之至难。”
本文原为张卜天译《几何原本》(商务印书馆,2020年7月)所写序文。
文章2023年7月27日发表于 微信公众号 返朴(让几何学精神在中国大地生根),风云之声获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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