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国足看村超
历经2个多月的激战,7月29日晚,“村超”年度总决赛打响了。
“村超”,顾名思义,是村与村的对决,全名为“贵州2023年榕江(三宝侗寨)和美乡村足球超级联赛”。
冠军奖牌也朴实无华,是一头小黄牛。数万观众的见证下,忠诚村与车江一村展开了激烈的冠军争夺赛。
最终,平均年龄超过40岁的车江一村足球队,成功问鼎,拿下小黄牛。这支球队实力不俗,球员董永恒曾登上射手榜头名,且成功踢出过一次“帽子戏法”。而平时里,他卖卷粉,因此得美名曰:“卷粉射手王”。
7月29日,获得“村超”冠军的车江一村足球队展示奖杯和奖品/ 新华社记者 杨文斌 摄
事实上,很多难以想象的场面,在贵州的乡村绿茵场上发生过。
29岁的伍楚国是一名装修工人,也是六佰塘村队的一名球员。今年五月,“村超”一场小组赛中,他在离球门约40米开外,踢出了一脚世界波。在一段引爆社交媒体的视频中,足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越过几位防守球员,直奔球门死角。
继去年贵州台盘村的“村BA”爆火之后,今年夏天,贵州“村超”自 5月开赛以来,相关内容的全平台浏览量已经超过200亿次。
6月底,范志毅的到来,则再一次点燃了村超的激情。他带着他的藏族青训队,从果洛赶来,跟村超球员们打了一场友谊赛,2:2战平,引得现场6万多观众观看。
2023年6月23日晚,中国前国脚范志毅(绿衣)赛前和榕江县“村超”联队合影
范志毅对“村超”评价颇高,此前采访中,他说,“村超”之所以能爆火,是因为这里的足球很纯粹,不掺杂任何杂质。
在足球对抗之外,贵州“村超”更是一场元素丰富的狂欢:民族服饰的呈现、特色美食烘托出的节庆氛围、侗族大歌与苗族芦笙舞等新奇体验,轮番上阵。
许是过于接地气,引起了部分网友和专业人士的批评,知名足球评论员董路就在直播中谈到,村超是广场舞,什么也改变不了。
一次次点燃舆论的“村超”,对于榕江,对于中国足球,到底意味着什么?
村超,爆了
与传统的足球赛不同,“村超”的一切是极具烟火气的。
这里没有专业的球员,与运动员们一同入场的,是挑着糯米饭、腌鱼、牛瘪等特色美食的村民们。
球员来自各行各业,有卖街头小吃的,有开挖掘机的,有厨师、猪肉贩子、建筑工人等,他们年龄15岁到40岁不等,民族也各不相同。穿着蓝色裁判服的裁判,平日里是饭店老板和小学校长。
这里也没有商业资本的运作,总冠军的奖品,是一头黄牛。
中场休息时,没有专业的啦啦队,而是轮到村民上场了,他们竭尽所能地大显神通,有吹芦笙的,有唱苗歌和侗族大歌的,或者来展示苗侗服饰、特色美食和土特产的。
但就是这样,土里土气的“村超”,爆了。
网上的视频中,无不是人头攒动的画面。球场四周的跑道和台阶上,观众层层叠叠地站着。人群中有穿着民族服饰的老人,也有抱着孩子的妇女。球员们穿着印有各自村寨名字的球衣,“贵州村超”的巨大红色牌匾前奔跑。
比赛从天色尚亮持续到深夜,围观人群却始终没有减少。
6月3日晚那场比赛,“名嘴”韩乔生被挤在人堆里,无法解说,只好爬上梯子。
解说过中国世界杯和奥运会等顶尖赛事的他,发出惊叹:“场面的规模氛围真的是出乎预料,非常火爆。”“这里的比赛太接地气了!”
“村超”一共有20支参赛队伍,以村为单位组成,球队的参赛经费由村民筹得。所有队伍会经历正式比赛一样的流程,从一轮轮的小组赛踢到淘汰赛,最后到7月底进行决赛。
5月开赛以来,每周五到周日是“村超”的比赛日。每周六则是“村超”的“超级星期六”,连续四场的比赛,从下午3点开始,凌晨结束,比赛中间还穿插着各种民族风情表演。最火的一个“超级星期六”,现场观众达到了8万人左右。
榕江“村超“
人海包围的绿茵场上,那些非职业球员,并没有拖了这场盛大赛事的后腿,不仅踢出过“电梯球”“世界波”,也奉献出“彩虹过人”、“倒钩破门”等名场面。
一如前文所提的伍楚国,作为一名装修工人,代表六佰塘村队出战的他,曾在离球门约40米开外,踢出了一脚世界波。
也因此,关注度和人潮迅速涌入原本不为人熟知的榕江县城。
足球领域各路大神纷纷前来助阵,华春莹在推特上赞美村超是“伟大的比赛”,BBC称村超是“真正的‘草根足球’的代表”。
仅端午假期3天,榕江就累计接待了游客35万人次。
“请假回村踢球”
请假回村踢球——在外人看来难以想象的事,在榕江每年都会发生。
从海南请假回乡的村超球员韦亚军曾这样解释,“我们都是业余球员,就是一种对足球的热爱和爱好。”
同为榕江人的老板,对他请假提出的条件是“拿点好成绩”。
伍楚国也曾对媒体表示,他从小就爱上了足球,村里足球队已经有十多年的历史,他们每周都会办友谊赛。“比赛的经费都是大家凑的,有能力的多出一点,家境不好的就出20元,这些钱主要用于购买瓶装水、一些备用的药品。”
在被看见的热闹纷呈之下,足球在榕江代表着一种朴素的热爱和团结。
“村超”现场/新华社
纯粹,是前国脚范志毅来到榕江后给出的答案。无论水平高低,年龄老少,人们是自发地热爱一项运动。
在村超,为了村寨的荣誉,每个球员都会拼尽全力,没有人会在父老乡亲面前踢假球。“村超”总策划杨亚江在接受采访时说:“也没有必要踢假球,有利益瓜葛才有假球,没有利益瓜葛为什么要踢假球?”
就这样,在中国职业足球薄弱与动荡的当下,一场纯粹的、开心的、不带有其他任何色彩的足球赛,充满张力地“出圈”了。
事实上,总人口38.5万的榕江县,有着深厚的足球基础。抗日战争时期,广西大学迁入榕江,校园里踢球的大学生们最早激发了当地人对足球的兴趣。1950年,榕江县组建了自己的足球队。此后的1965年、1972年、1984年和1991年,榕江县足球队多次获得黔东南州足球比赛冠军。
“要想找工作不愁,就要学会踢足球”,是早年流传在榕江人之间的话语。
在老一辈榕江人的童年时期,足球场地是河边沙地,或者是秋天打完谷子后的稻田。足球是用稻草编成的,球破了,就用尼龙绳补好继续踢。
榕江村民们
直到90年代,榕江人才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足球场。某年,山洪冲垮了河边的一片农田,一位铲车师傅免费推平了大坑,村民们再用锄头除掉田埂,没有现代化工具,坑坑洼洼的农地,要靠人工去清理地面的碎石和杂草。陆陆续续花了一个冬天,一个简易的足球场,就诞生了。
2000年,第一届榕江县车江乡足球联赛就在这块河边球场上举行,有15支球队参加了比赛,这也是现在“村超”的雏形。2005年,洪水冲垮了足球场,比赛场地改在了一个小学的体育场。2015年,榕江县城北新区体育馆建成,如今的村超就是在这里举办。
足球基因在这个黔东南县城长久地发挥着作用。如今的榕江,有5万人会踢足球,有超过1000人的足协注册球员,还有14块免费开放的标准足球场。2021年,榕江被评为首批全国县域足球典型县。
可见,“村超”的出圈并非完全偶然。
流量密码
在当地群众自发的热爱之外,“村超”更是一次官方牵头的成功尝试。
它的爆火,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贵州台江县的“村BA”。
去年夏天,台江县的台盘村,一个人口不足2000人的村子,搞了一场乡村篮球比赛,在网络上意外“出圈”。有板有眼的业余赛事,土里土气的元素混搭,现场不仅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网络流量也一次次随之爆炸。
奖品从猪到羊,少数民族文化、小吃美食、土特产的展示,更与如今的“村超”异曲同工。
“村BA”土味的另一面,则是潮。赛前与中场休息环节,身着少数民族服饰的男男女女蜂拥而上,蹦起了苗迪,可谓是土酷结合的极致。
“村BA”,成了文旅与体育融合的流量密码。今年6月,在两部委的文件下,“村BA”还升级为全国赛事,足见其影响力。
事实上,2021年,榕江县也早早开始了探索,先后策划了5次IP活动,但效果都不尽如人意。
最早的尝试是斗牛赛事,这项活动在黔东南地区颇受欢迎,但过大的安全风险,使得赛事的传播受限。
第二次是“大山里的CBA篮球邀请赛”,篮球赛没有和当地少数民族文化结合起来,特只带来一时热闹。
第三次是苗族鼓藏节,传统非遗文化缺乏广大受众,导致影响力十分有限。
第五次,是借鉴台江模式,但榕江版“村BA”,始终无法超越原版。
直到今年5月,“村超”开赛,榕江县这一次的IP塑造终于打响。县长徐勃说:“这一天,榕江等了很久。实践证明,无论是体育运动还是非遗文化,单一的IP打造都很难出圈,必须将两者巧妙地结合在一起。”
7月29日,观众在“村超”决赛现场欢呼/新华社记者 杨文斌 摄
将足球与当地民族风俗结合在一起的“村超”,更像是一个在地精神文明的产物。
游客不仅可以为球赛而来,也可以为非遗服装走秀、芦笙吹奏表演、或者锣鼓的入场仪式而来。
巨大的流量,对当地经济的拉动是显著的。自“村超”开赛以来,榕江县累计接待游客100余万人次,旅游综合收入超过12亿元。5月以来,榕江县夜间消费人数达500万人次,实现营业收入6000万元。
天眼查显示,榕江县目前已经申请了多个“村超”、“村FA”等的商标。
热爱的意义
对于榕江而言,村超,意味着财富的密码。
而在榕江之外,流量盛宴下,多种关于足球的争议随之而来:村超到底意味着什么?“村超”能否改变中国足球?
“村超”的热闹,映衬着中国人对足球的复杂情绪。
榕江“村超”的啦啦队
事实上,无论是比赛节奏,还是对抗强度,“村超”与更高阶的职业足球赛事都有着巨大的鸿沟。榕江所隶属的黔东南州,有一支正规的球队,黔东南苗岭,正在参与国内的中冠联赛。
目前,该球队在中冠联赛的都匀赛区中排名最末,中冠还是个业余联赛,别忘了,职业联赛仍有中乙、中甲、中超、国家队等多个层级。
作为一项民间的草根足球赛事,“村超”也许并不适合放在职业足球的语境下去讨论。“村超”球员们对此也看得清楚,驱动他们的,只是纯粹的热爱。
伍楚国就说,“村超”球员,没有必要和职业队比较,职业球员有职业球员的要求。
而对于他们来说,在足球中获得了快乐,那就足够了。
“村超”代表的是一种大众体育更好的可能。业余足球是足球运动重要的组成部分,提供更好的氛围和土壤,本身已经足够让人期待。
7月29日,人群在等待进入贵州“村超”决赛现场/新华社记者 欧东衢 摄
在榕江以外,在中国的许多角落都存在着底层的业余赛事,比如佛山的村际(百村)足球赛。例如在湛江市的基层农村,过年期间有“迎春杯”这样自发组织的比赛。让更多人产生兴趣,让更多的人参与,让更多的球场热闹,对一项运动来说,也许就意味着更好的未来。
那么“贵州村超”的未来应该变成什么样子?对于一项民间赛事来说,自由生长,也许就是最好的选择。如同范志毅在榕江接受采访时说的那样,“希望村超在1.5踩住,不要让它前进,到了2.0版本就不纯粹了。”
对于踢“村超”的球员们来说,足球最初就是一个祖辈相传的业余爱好。无论足球,还是其他任何一项运动,参与和热爱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
文中配图部分来源于视觉中国,部分来源于网络,首图来源于工人报
编辑 | 阿树
排版 | 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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