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应该谁也没有想到,《我的人间烟火》这部3.2分的烂剧,可以在这个夏天搅动这么大的舆论,哪怕在它完结多日之后,围绕它的声音依旧以一种“无人幸免”的攻击性席卷着声场,而且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
杨洋用一种很新的方式完成塌房之后,女主演王楚然也开始被公众放入一样的批判标准里,甚至远比杨洋所经历的更猛烈——扒出了早年各种真真假假的所谓黑料的同时,把“王楚然”三个字刻成了一种符号。比如今天某个女演员凌晨让工作人员送饼干的热搜底下,高赞却是“我还以为是王楚然呢?”这样的留言,即使这个热搜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于是争议也随之产生了,前几日有同行写文讨论了“目前对王楚然的声讨是否是一种厌女”,把围绕她的争议推入了更大范围的讨论。这几天每篇文底下自然都有读者留言询问我们对这一话题的看法,我们也就顺势写个短文,聊一下关于这个事情我们的一些小想法。因为角色喜欢一个演员,那么为什么不能因为角色讨厌一个演员?“活该”这两个词要用在一个倒霉的人身上,自然是需要有ta的恶来作为前提的,那把王楚然代入这句话之后,这一倾向性成立吗?表面上看好像确实是成立的,这几天互联网上随处可见她的大量黑料,从翻白眼到骂素人,零零总总,真真假假,爆料,回应,质疑,再回应。大众好像对王楚然一开始就丧失了信任感,所以即使对方发出最终的聊天记录来自证,也依旧会陷入p图之类的循环质疑里。在很多人眼里,这些黑料和质疑,佐证了她所经历这一切的合理性,也就是活该二字的成立。坦白讲,从我们媒体评论者角度,我也对作为演员的王楚然并无好感,她表演能力并不算好,采访时对角色的发言也让我感觉,其对角色的理解能力有些狭隘,综合的业务能力非常糟糕。但看着如此大规模的批评,我还是有一个想不明白的地方:讨厌一个人和一个人是坏人的先后顺序。我们在一个相对日常的逻辑思维里,往往是先发现一个人有问题,再因此讨厌他。前者是因,后者是果。以上的绝大部分黑料,都不是在她成为演员一开始就被指名道姓发出来的,它们引起广泛讨论都是在她出演这部剧之后,更具体来说,是这部剧里的女主角人设引发大量的批评,王楚然采访时对角色表示认同的言论出现后,观众才开始因为讨厌角色而开始讨厌认同角色的王楚然,才有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后续黑料。也就是说,这次事件里,大部分人是先讨厌她和她的角色,再去寻找实例来证明自己的讨厌是对的,于是才有了大量真真假假的黑料,这有点类似法律上的有罪推定。也许很多人都因为后续黑料的产生,而认为自己的起初因角色而产生的厌恶没有问题,对方并不无辜,形成了自洽。但如果这次是没做错事情的刘楚然,张楚然,周楚然呢?所以,我并不想去和大家讨论王楚然到底是不是坏人,而是这种对一个人的定“罪”流程的合理性有所怀疑,我也并不是站在老百姓的对立面去和高收入的艺人共情,而是对这种定“罪”流程日后转向你我这些互联网素人有所担忧。我甚至不好回答关于活该的提问,我无法接受在这个定罪流程里,一个人“恰好”活该这样的偶然答案。接下来要聊的第二个问题是在这次对王楚然的讨伐中被拿来广泛应用的一个逻辑——既然我们可以因为喜欢角色而喜欢演员,为什么不能因为讨厌角色而讨厌演员。暂时抛开本次讨论的现象,单纯从逻辑上看,这句话本身就是错误的,这套逻辑背后的问题在于,它把演员和角色放在了完全对等的位置上。无论是选择喜欢还是选择讨厌,都相当于在变相地承认,因为演员演了这个角色,所以演员就成了这个角色本身。它造成的后果就是我们极其容易去美化一个具体的人(演员),也极其容易去丑化一个具体的人。所以在《还珠格格》播出之后,会有那么多人对着饰演容嬷嬷的李明启老师扔鸡蛋,只是因为恨她在剧里对紫薇和小燕子用刑;还有吴越在《我的前半生》里饰演的小三凌玲、张月在《三十而已》里饰演的“绿茶”林有有,很多人辱骂演员的说辞是:你们演的那么好,一定是自己就当过小三和绿茶吧。这是一套完全死板且不讲理的逻辑,它因果关系的不成立之处在于,完全忽视了演员其实是这套逻辑里的一个变量。
我对演员的喜欢是对其业务能力或者外在的喜欢,这些品质刚好通过一个合适的角色显现出来了。对应的,我不喜欢这个演员,也应该是对其业务能力或者外在的不喜欢。我们拿王楚然来说,她显然没有演好这个角色,演技方面在杨洋的衬托之下显得中规中矩,她更大的问题在于,身为一个演员,对于自己角色理解上的失误。她对角色的理解非常单一了,在谈到她对角色的理解时,她说觉得这个角色很吸引她,因为她很懦弱,不敢反抗自己的家庭,但又可以很坚定地朝着朝着宋焰走过去。
她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只有单一的爱情,所以她的表演也只是朝着这个方向走,她并没有看到在角色身上呈现出的落后的一面,甚至也没有谈及她理解的角色是否还有更复杂的切面。这是我们应该去批评王楚然的方向,因为她业务能力的失败,导致我们对这个演员产生了不认可。但我们翻看一下现在攻击她的点显然早已不在这些关键的问题上了。 这一问题在剧完结后依旧继续发酵,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王楚然被骂这件事,被逐渐纳入了性别议题进行讨论,讨论的焦点是这是否构成一种厌女。这种性别角度的纳入,我个人是觉得没有问题的,因为这件事有一个被忽略的源头,这个源头就是“厌女”的表现——在后续一切纷纷扰扰发生之前,原著作者+男性导演编剧将这样的两性关系,以一种极为魅惑和赞颂性的方式写出来,改编出来,拍出来,就是一种厌女。许沁在剧里完全沦为了宋焰这个男性追求自己魅力的附庸和垫脚石,她的存在只是作为一个工具人,最终要服务的主体,是宋焰。所以,她成了观众嘴里只为了爱情而生的所谓“恋爱脑”,因为这能让宋焰这个男性身份的价值获得最大的呈现。这类女性角色的本质是什么?是一种自我满足和自我欺骗。当观众都能发现宋焰的问题时,偏偏只有深陷其中的许沁觉得这一切都是合理的,都是对自己的爱。比如在许沁和宋焰相遇后的第一次吃饭,宋焰就对她充满了轻蔑的说教,他随意地教导许沁“吃东西少说话”,并且指责她“能别磨蹭了吗?你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装可爱了。”在和许沁分手后他甚至把自己的狗取名为许沁,充斥着对女性的客体化。但剧里这种种令观众感到不适的元素,在许沁的眼里,或者说在剧情的设定里,都慢慢成了彰显宋焰魅力的一面。剧情呈现出了在这种爱情关系里女性的悲哀处境,但它没有去批判它,反而用了一层魅惑的包装去迎合它,它用了很多生硬的剧情让许沁和宋焰的这段无论是精神还是物质上都不平等的爱情强行变得合理,并且还是通过许沁的视角传达出来。宋焰仅仅是当着许沁的面打扫了一次卫生,甚至打扫的还是他自己家的卫生,许沁就会开心地说:“宋焰,你也太宠我了。”在面对父亲的质问“在你和宋焰的关系里,他就是坐享其成的那一个,他跟你在一起要少奋斗多少年,你想过吗?”时,她着急地说“在这段关系里,我才是坐享其成的那一个,我是真的很喜欢他。”通过女主的视角,宋焰所有的恶劣行为,他的情商不足,甚至是对哥哥和父母的不尊重都被掩盖,取而代之的是只有许沁眼里才有的闪光点,这构成了她全力爱他的理由。
这是大家讨厌许沁这个角色的根本原因,大家真正反感和讨厌的,是女性被这样书写,是奉行这一套观念的电视剧本身。把这层厌女行为放在最前面,那这一事件的三方的关系其实很清晰了,真正的厌女者是原作者,编剧,导演这些角色的创作者,杨洋演了用来在剧中完成厌女的宋焰,王楚然演了被“厌女”的许沁(但她并不自知),观众看了剧,因为以上这些开始了愤怒。厌女是抽象的,但愤怒是需要具体的对象的,在这个前提下,该剧的创作者,不自知的男性扮演者,不自知的女性扮演者成为了具体的靶子。这点没有问题,王楚然在采访里对角色人设的认同,也构成了这一场厌女的一部分,但我想问大家这三方需要承担责任的先后顺序,以及轻重。首先是厌女的始作俑者,那几个创作者,而后是既得利益的杨洋,最后才应该是明明自己被厌女而不自知还为其说话的王楚然。但目前的现实是反过来的,接受最猛烈攻击的是王楚然,然后是杨洋,最后才是对编剧对导演对原著作者的批评,这种批评对比前面二人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这个前提下,王楚然是被攻击最惨的人,这一结果已经成为了我们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