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杀人预告频发，下一个轮到谁？

◎智谷趋势（ID：zgtrend） |  华南索罗斯

阴云笼罩东亚。死亡气息正从电影情节蔓延到现实。甚至，电影本来就源于现实。

2008年的一个下雨天，8岁的娜英独自走在上学的路上，被一个淋雨的大叔叫住。

"能让叔叔也撑你的伞吗？”

  《素媛》剧照  图源：豆瓣

善良的娜英同意了，没想到却是噩梦的开始。这个叫赵斗顺的人渣，将娜英强行拖进附近的公厕，开始了一系列的性暴力。为了消灭证据，赵斗顺用树枝对娜英下体施虐，并强行灌入大量自来水，致使娜英全身多处骨折，内脏破裂，大小肠流出体外，面部也被严重咬伤，落下终身残疾。

这一发生在韩国的真实事件，被改编成电影《素媛》，在东亚广为流传。

韩国电影向来写实。无论是《熔炉》里的聋哑学校校长，《杀人回忆》里的连环杀人案，还是《黑暗荣耀》里颐指气使、为所欲为的富家女朴妍珍，都有现实生活里的代言人。

（《黑暗荣耀》中妍珍标志性的歪嘴  图源：Netflix）

恶性犯罪在人类进化史中，从不罕见。因为离得近，我们对日本、韩国、中国香港地区，甚至中国大陆发生的案件更为熟悉。例如犯下多桩杀人案后，又将受害人性器官制成标本的雨夜屠夫林过云；秋叶原随机杀人案件的主角加藤智大；以及白银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高承勇。林有个压抑的童年；加藤是传统车企的底层员工，消极厌世；高则是高考和飞行员选拔考试的落榜生。

韩国是被诅咒了吗？

2023年7月20日，33岁的赵善，用锤子把自己的台式电脑砸得粉碎。

他曾搜索过郑有贞在两个月前肢解陌生女子的案件细节，他没有忘记清空手机的搜索记录。

销毁这些证据后的次日，赵善出现在首尔新林站附近，这里算不上CBD，安保不算太严格，是非常理想的动手地点。

面对川流不息的人群，赵善拔出了刀…

（赵善被移送往首尔中央地方检察厅  图源：韩中央日报）

8月2日，22岁的崔元钟，在网上发出了内容为“活着的日子不多了，马上就要去异世界了”的帖子。

小崔出生于一个中产家庭，中考失利的他，未能如愿以偿进入精英高中。从普通高中退学后，小崔便离开家人独自生活。2020年，小崔被确诊为分裂型人格障碍，并患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厌恶与人接触。

8月3日，小崔驾车冲向人行道，之后持刀冲入附近的百货商场，肆意砍杀。

这是近期发生在韩国的三起命案，共造成19人死伤。命案发生后，网上亦出现不少具备模仿特征的“杀人预告”。

这些事件的共同点是，凶手都是被社会孤立，陷入负面情绪的孤家寡人。

换言之，他们是大众眼中的底层和失败者。

对此，韩国总统尹锡悦要求警方予以强硬应对。韩国警方4日下午宣布启动特别治安行动，集中部署警力和装备，严打犯罪，消除民众的不安恐慌情绪。这是韩国警方史上首次宣布启动特别治安行动。韩国法务部也在当天发布公告称，将考虑在现行《刑法》中增设”不得假释的无期徒刑“。

8月5日，中国驻韩国大使馆官方公众号发布文章，提醒广大在韩中国公民：”密切关注周边安全形势“，”近期谨慎前往人流密集场所“。

恐慌情绪在不断蔓延，人们想办法自保。据韩国电商平台G-Market统计，从新林地铁站伤人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即7月22日，至8月6日间，防身用品的交易额同比增长424%，其中自卫警棍更是卖到脱销，防身喷雾剂和警报器的销量也出现大增。电击棒、拳指环等攻击性防身用品的销量也有所增加。

韩国近日的报警数量迅速增加。车水马龙的首尔江南区多了持枪巡逻的特警，而在釜山、大邱等重点城市的市区，特警队员和装甲车更是随处可见。

截至8月7日，据韩国警察厅通报，警方确认网上共有187篇“杀人预告”帖子，逮捕59名相关发帖人，其中有34名是不足18岁的未成年人。警方表示，如果确认上述人员已为实施犯罪计划做了具体准备，将对其适用杀人预备嫌疑进行严惩。

韩国中央大学社会学教授申镇旭表示，最近的事件揭示了韩国社会底层具备的攻击性能量，“之前是全球最高的自杀率，现在变成了愈加频繁和毫不犹豫的随机袭击犯罪。”

萧条近在咫尺

在经济奇迹的岁月里，中日韩三国的GDP几乎每年都以超过10%的增长率狂奔，楼市和股票价格暴涨，跟着国家一同狂飙的民众更是信心爆棚，他们笃信社会公平，勤奋发家，努力致富。萧条是个不存在的伪命题，黄金时代的光辉永耀于地平线上。

但当经济奇迹的神光褪去，一代中产的财富积累化为泡影，他们和国家一道，从云端摔入泥地，举目四顾，满眼都是更加巨大的贫富差距，或者愈发固化的阶层。

若将家庭财富划档，韩国第一档家庭平均资产为16.55亿韩元（约合人民币910万元），是第五档的64倍。底层的人们竭尽全力抬头，也只能看到财阀们投射下的浓厚阴影。

新世代的年轻人们，面临的就是这样的现实。他们从长辈口中听到、从大众媒体上看到、从教科书里学到，国家有过那样的辉煌年代，但面临的现实却截然相反。

失控的物价给了他们当头一棒。2022年，韩国通胀率为 5.1%，创20多年来最高水平。今年5月，韩国五花肉涨价11.4%，炸酱面涨价12.5%，总体消费者物价水平上涨4.7%。7月，受暴雨天气影响，农产品和牲畜价格也在不断上涨，一碗参鸡汤的价格已经涨至1.6万韩元。

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餐的“被动减肥”在大学生之间盛行。

在日本，原材料价格上涨带来的输入性通胀，也已使得超过3万种一般消费品涨价。认为物价显著上涨的人数占比达95.5%，已超过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时的数据。但日本人的实际工资收入，已是连续14个月减少。

艰难的就业市场又挥出一记重拳。今年，韩国外卖员已达43万人，创下历史新高；根据智联招聘发布的《2023大学生就业力调查报告》，截至4月中旬，中国应届毕业生仅有50.4%收获offer，5月份，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16-24岁劳动力失业率达到20.8%；约40%的日本年轻人找不到长期稳定的工作。另一方面，即便是被认为较少裁员的大厂和终身雇佣的日企，在经济下行的时代里，也不约而同做出了裁员决定。

阶层固化像一记致命的飞踹。日韩走向沙漏型社会，中产阶层分化缩水，底层民众的阶层跃迁途径，只剩下纤细的考试通道，无论是考大学还是考公，分数决定一生，卷赢的进大厂入编制，获得尊严和相对稳定的报酬，卷输的卖炸鸡，受尽歧视，曲曲折折过完一生。

（ 图源：香港01）

永不谢幕的繁荣也已变成昨日泡影。曾被认为永不会跌的首尔房价下跌40%，北上广深房价也有不同程度地下跌。

被现实挤压得喘不过气的年轻人，满心苦闷但求一个解脱。

从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日韩相继遭受经济重创，年轻人愈发成为自杀的主流。

1998年，在金融危机中受到重创的韩国，每10万人口自杀人数为19.9人，较此前显著升高，2008年金融危机后再度飙升。

1991年日本经济泡沫破灭，经济陷入停滞。从那时开始，死亡就在日本年轻人中蔓延。1998年，日本每年自杀人数为32863人，首次突破3万大关。此后的十几年，日本每年自杀人数都超过3万人，自杀率冠绝全球。

直至今日，日韩的自杀率依然居高不下。

有的人刀刃向内，有的人刀刃向外，韩国杀人预告频发之前，日本街头也出现了肆意袭击路人的“街头恶魔”，他们借助犯罪，向社会传递愤怒信息。

（打扮酷似Joker的24岁无业青年服部恭太，在地铁上随机砍人并纵火  图源：搜狐）

这几年，生活重压加上新冠疫情等外部因素影响，日韩自杀率再次升高。据俄罗斯卫星通讯社报道，2022年，日本自杀人数为21584人，较2021年增加577人。此前，日本自杀人数已连续10年递减。韩国2021年自杀率为26%，是经合组织平均值的2倍以上，且自杀者多为10至39岁青年人群，平均每天有36.6人自杀，比因癌症去世的多出两倍。

作为东亚最具代表性的两个发达国家，经济狂飙破裂后的泡沫是所有民众心中难以磨灭的阴影，自杀和谋杀，就是创伤社会里难以治愈的PTSD。

遍体鳞伤的年轻人们要么选择回归家乡。中国年轻人们回家当起了“全职儿女”，韩国年轻人们回到父母身边，当起了“袋鼠族”，日本御宅族终日蜷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曾被证伪的萧条如今近在咫尺，经济奇迹似乎是很久以前的童话。

要么苦苦挣扎，甚至被催化成恶魔。赵善被拘捕后，称生活处境艰难，”想让其他人也感受痛苦“。

人生无常

东亚地区的人，如果说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勤劳排第二，估计就没有一个地区的人敢说自己的是第一。但东亚地区的幸福指数却差强人意。

韩国民众的幸福指数在发达国家排名最末；日本幸福指数全球排名第58位，在G8国家中排名倒数第二，仅高于俄罗斯；中国大陆和中国香港分别位列第64和第82位。

逛寺庙在中韩两国年轻人中悄然兴起，每逢节假日，寺庙里挤满了或是放空，或是求神拜佛的年轻人们。

求诸神佛，往往是对现实感到无力的表现。

现实无力，未来也缥缈。

像日韩这类，在极短时间内完成跨越式发展的经济体，具备“压缩性现代性”的共性。所谓压缩性现代性，是指政治、经济、社会文化上的变化所需要的时间和空间被极度压缩，导致不同性质的历史和文化因素被强行糅合共存。

韩国是同时存在发达国家、不发达国家、韩国特有文化和地缘政治因素的复合体，而中国，糅合的因素比韩国更为复杂。

说到底，经济发展只能掩盖，而不能消除糅合过程中产生的社会问题。

无论与金融危机如影随形的自杀率和谋杀案，还是过去半年低迷的经济环境，当最后的遮羞布被扯下，年轻人的负能量也因此集中爆发。

韩国每将这类案件改编成电影，都会收获鲜花掌声无数。人们一边对着大荧幕看得咬牙切齿，一边感叹韩国人敢于直面现实，揭露自身。每一部电影总能引发一轮社会反思的热潮，但热潮过后，现实依旧。

再次冲高的自杀率和恶性犯罪或许只是开始。东亚各地，老龄化的趋势都已然难以扭转。中国预计在2040年进入深度老龄化社会，日本已是全世界人口老龄化最严重的国家，韩国老龄化的趋势也正愈演愈烈。

（韩国人口年龄结构图  图源：Wikipedia）

经济发展后劲不足，出口主导型经济又极易受到黑天鹅事件和地缘政治的震荡，长期的寡头垄断导致全市场范围内缺乏经济活力，存在整体衰退的风险。真到那时，社会问题的冲击，只会比以往更为直接和赤裸。

2000年和2001年，中国歌手孙悦曾连续两年被韩国政府授予”韩国旅游形象大使“称号，韩国前总统金大中的夫人李姬镐对其非常喜爱，甚至将她认作干女儿。那首著名的《祝你平安》，也随之一道，在韩国大地变得家喻户晓。

如今，死亡阴云笼罩下的韩国，也比任何时刻，都更需要平安的祈愿。

参考：

《难以逾越的高墙：韩国的高校分层与就业机会不平等》，李荷、郑印皙

《寒气正在逼近》，摩登中产

《综述：出口乏力制造业萎缩阻碍韩国经济复苏》，新华网

《韩国京畿道发生无差别袭击致1死13伤，尹锡悦要求警方强力应对》，新京报

《韩国每天有36.1人自杀，10至39岁年轻人自杀率剧增》，韩民族日报

《财阀一手遮天，南韩变地狱朝鲜？》，自由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