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是 Taylor Swift 的演唱会做不到的

时隔 5 年，泰勒·斯威夫特（Taylor Swift）于今年 3 月 17 日开启了她的第 6 次巡回演唱会 The Eras Tour。这是她首个没有用某张专辑名称来命名的巡演，因为这次，她要回溯自己全部 17 年的音乐生涯。

仅从数字上就能看出这一点：相较于此前一场演出不到 20 首歌的体量，斯威夫特在 The Eras Tour 上共演唱 44 首歌曲，包含她已经发布的 10 张专辑——其中有 3 张格莱美奖年度专辑，分别是 Fearless（2008）、1989（2014）和 Folklore（2020）。

演唱会上，每张专辑都被视作独立的“时代”篇章来呈现。看完这场 3 个半小时的演出，无异于见证一部音乐史诗。

过去半年间，斯威夫特已经在美国国内开了 53 场演唱会，但还远远没有结束。按照目前发布的巡演计划来看，她还将在 5 个大洲、20 个国家表演 93 场，至少要在明年 11 月才会画上休止符。巡演总收入预计在 10-16 亿美元，这意味着它不仅会是 2023 年规模最大的演出，而且很可能成为历史上票房收入最高的演唱会。

无论是不是粉丝，你大概都无可避免地在社交媒体上刷到过 The Eras Tour 的“出圈”新闻，其影响早已延伸到了音乐乃至娱乐行业之外——

比如，在巡演首轮美国站行将结束之际，斯威夫特慷慨地给合作的 50 位卡车司机每人分发了 10 万美元的奖金，而通常的做法是五千到一万美元，所以“这个数额大到令人难以置信”：

比如，粉丝们充分享受演唱会现场，以至于在西雅图站蹦得太嗨，引发了 2.3 级地震：

再比如，巡演的经济表现过于亮眼，甚至美联储都将其写进了一份报告：

这就是 The Eras Tour 正在做的事：刷新很多记录，也创造很多“闻所未闻”的新闻。

我们不禁会问：斯威夫特和她的音乐作品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这次巡演如此与众不同？梳理过迄今为止巡演相关的多方面报道便会理解——为何这场以“时代”为名的演出，可能会成为真正影响时代的文化现象。

而这个时代，也值得我们为之鼓掌、呐喊和铭记。

❶

改写演唱会门票销售模式，以及美国政治？

故事从 2022 年 11 月讲起。彼时刚刚发行第 10 张录音室专辑 Midnights 的斯威夫特，在个人社交媒体上官宣了新巡演美国场的信息，并通过全球最大的票务网站 Ticketmaster 发售门票。

演出官方定价是 49-449 美元，VIP 票价高达 899 美元，而且这些数字还是不包含服务费和动态定价的版本。

高额的票价引来了粉丝们的不满，但他们并不针对斯威夫特本人——毕竟，这是她时隔 4 张专辑、经历大流行后的首次巡演，人们愿意为她买单。

问题出现在 Ticketmaster 收取的附加费用和繁琐的购票流程上。如果为了购票已然付出了巨大的时间和金钱成本，却看着收入流入票务平台而非艺术家的腰包，或根本还是抢不到票，大家自然无法接受。

结果 Ticketmaster 的确没能经受住考验。11 月 15 日本是针对粉丝的较小范围预售，当天却涌入 1400 万粉丝（以及黄牛和机器人）抢票，远超网站此前 150 万人的预期。通常仅需要几分钟就能完成的购票流程，这次可能要经历一整天的等待时间——这还只是针对少数抢到票的幸运儿而言。

更多的情况是，提前完成注册并收到购票邀请链接的粉丝们到头来一无所获，于是他们再也坐不住了。众怒之下，Ticketmaster 不得不暂时关闭网站，并宣布推迟后续的公开售票计划（因为可能也没有多余的门票可卖）。

这还没完。愤怒的粉丝将 Ticketmaster 告上法庭，美国司法部就其“是否滥用了对价值数十亿美元的现场音乐产业的权力”展开反垄断调查，多名立法者也因此呼吁颁布更多规范定价模式和限制黄牛的法案……

斯威夫特凭借惊人的粉丝号召力，“亲自整治”长久以来做得不够好又没什么选择余地的演出票务销售系统，推动它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而且，联想到此前她成功争取到苹果向音乐人支付版权费、让音乐人拥有母带所有权，我们明白这已经不是斯威夫特第一次靠“一己之力”改变音乐行业现状了，很可能也不是最后一次。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该事件也吸引了极高的政治关注，甚至成为美国两党“空前团结”而一齐攻击的对象，并承诺要采取措施。无怪乎 CNN 拟出这样的标题：斯威夫特领导下的统一国家。

❷

持续加场，仍不可能满足所有需求

自 2022 年 11 月公布美国巡演计划以来，斯威夫特又先后十余次加场，将演出带到更多城市和国家。在所有演出结束以前，我们都无法真正了解这场巡演的规模究竟会有多大。

不过，就像抢到演出票的观众仅仅是极少数一样，巡演终归无法抵达所有需要它的地方。举例来说，在歌迷基数庞大的亚洲，The Eras Tour（目前）就只选择了日本和新加坡两个国家。

于是我们听到了来自各方歌迷的持续呼声，这再次证明了斯威夫特的号召力。而其中颇为特别的是：各国政客也纷纷表达了请愿之情。

比如，7 月 5 日斯威夫特再次宣布增加国际场次，但依然没有包含她此前从未缺席过的加拿大。加拿大总理贾斯汀·特鲁多直接在推特上援引她的歌词，表示邀请她来开演唱会。

特鲁多很幸运，不到一个月后斯威夫特就“回应”了他的邀请——宣布将在 2024 年底进行第二轮北美站，其中包括多伦多的六场。与之相对，诸如智利总统、布达佩斯市长、新西兰财政部长表达过的期望，就（暂时）没能得到满足。

有理由相信斯威夫特不想辜负这些声音，但事实是除了需求过于火爆，还有不少客观条件的限制——

本次巡演全部在大型露天体育场举办，同时还需要充足的后勤和基础设施保障，这注定将一些过于狭小或发达程度欠缺的目的地排除在外。此外，为了更好地呈现舞台理念，多元文化元素也限制了举办地的范围。

尽管如此，粉丝们还是愿意见到 The Eras Tour 在未来官宣更多的场次。毕竟只有更多地抵达，更多的故事才有可能发生。

❸

被花式点亮的城市，迎接“福星”

“有幸”被选中举办本次 The Eras Tour 的城市，纷纷热情洋溢、毫无保留地迎接斯威夫特的到来。随着过去 20 站美国巡演的进行，我们充分见识了各举办地的创意与诚意，甚至感受到它们彼此间争夺谁做得最好的潜在竞争……

比如首站举办地亚利桑那州的格兰岱尔市，就在巡演到来的一周将城市更名为“斯威夫特市”（Swift City）。这一相当大胆又颇具独创性的举动，后来被证明不过是开创了一个先例——

匹兹堡把自己变为“斯威夫茨堡”（Swiftsburgh），明尼阿波利斯临时改叫“斯威夫特-阿波利斯”（Swiftie-apolis），圣克拉拉也成了“斯威夫特·克拉拉”（Swiftie Clara）。

类似地，阿灵顿和坦帕任命斯威夫特为名誉市长，并交予她一枚“城市钥匙”。

拉斯维加斯、芝加哥、洛杉矶等久负盛名的城市，则专门为 The Eras Tour 点亮了地标。

至于重新命名城市大道、体育场、地铁站，或授予其他嘉奖的举动，则已经算是“不值一提”了。

不难理解这种超乎寻常的重视，因为斯威夫特带给各地的收益实在太大。此次巡演在每座城市都要停留两天以上，许多观看演出的粉丝也并非来自本土，这意味着当地酒店、餐饮、交通运输有机会经历长达一周的巨大繁荣。

别轻视这小小的“经济复苏”。尤其考虑到过去几年间持续的经济低迷，斯威夫特的到来无疑给每座城市的旅游业打了一针强心剂。美联储就将她的巡演表现写进一份报告中，业内人士则估计 The Eras Tour 可以为全球经济创收 50 亿美元……

经济上被重视、商业价值被认可的下一步，便是更多的话语权。

❹

不只是音乐，还有杰出的舞台设计

《纽约邮报》报道斯威夫特为 The Eras Tour 雇了约 90 辆半挂式卡车，比 95%的卡车运输公司拥有的还多。充分说明本次巡演用到的舞台装置和道具，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数量更庞大。

而看过演出的人都表示：舞台呈现果然不负众望，甚至颠覆历史。

演出舞台由主舞台、菱形舞台、T 形矩阵舞台三部分组成，相当广阔，每一部分都在演出中发挥重要作用。

令人印象深刻之处在于，随着歌曲轮换、“时代”篇章更迭，舞台布景也会发生彻底的转变，并且这一切绝不仅仅依靠 LED 屏幕上的影像完成。

比如，在演唱歌曲 The Man 时，舞台上出现了脚手架和办公桌，斯威夫特和演员们一同演绎了职场中可能会出现的性别歧视现象，这一幕颇具百老汇音乐剧风格：

在“时代”章节切换到她的第 9 张专辑 Evermore 时，巨大的橡树从舞台中央“生长”出来，斯威夫特坐在一架被青苔覆盖的钢琴旁弹唱——以这个极富古典美学的场景，演绎专辑“民谣森林”的意境：

在演唱回应长期以来遭受网暴的歌曲 Look What You Made Me Do 时，斯威夫特的伴舞们换上她昔日的舞台造型，如困兽般在透明娃娃盒中挣扎舞蹈，代表她多年来所持有并被攻击的“好女孩”叙事：

更别提切换到最后一个“时代”篇章 Midnights 前，她一跃而下，“游”过舞台，并出现在体育场的另一侧……

这些都突破了常人对演唱会舞台的想象。整场演出的舞美设计如此丰富，以至于 AD 杂志在专门分析 The Eras Tour 舞台的文章中提到：“看着当晚随机拍摄的照片（有些照片甚至只间隔几分钟），你永远不会知道它们都来自同一场表演。”

倒不是说以往的演唱会不注重舞美和视觉效果，不过大部分时候它还是一种附加价值，观众只要聆听音乐就好。

但斯威夫特的 The Eras Tour 实现了“既要也要”的壮举。宏大又精美的舞台成了她雄心勃勃叙事的有机组成部分，于是整场演出变为 4D 效果，观众得以身临其境地和她一同走过这段旅程。

❺

引领观演 dress code

不只是舞美，演唱会的华丽还体现在斯威夫特本人的穿着上。每场演出，她都会换上 13 套服装（她的幸运数字），其中很多都忠实地致敬了过往专辑和巡演的经典造型或元素。

比如演唱开场曲 Miss Americana & the Heartbreak Prince 时，斯威夫特身着 Versace 定制连体衣，搭配配套项链和银光闪闪的 Christian Louboutin 及膝靴。在不同的演出场次，她甚至换上了更多配色的套装，但灵感都出自该专辑 Lover 封面的配色：

演唱荡气回肠的心动之歌 Enchanted 时，斯威夫特在造型上最为“倾尽全力”——迄今为止贡献了 6 件梦幻长裙，都是来自 Nicole + Felicia、Zuhair Murad、Elie Saab 等擅长做“仙女裙”品牌的定制：

而在 1989 章节，她穿着露胃的 Roberto Cavalli 上衣和半身裙套装，搭配同色系 Christian Louboutin 短靴，呼应了该专辑巡演时的造型：

这些重工、奢华的紧身衣和裙子，核心元素是无处不在的亮片、流苏，以及相对柔和的线条——我们看着她一步步成为光彩熠熠的巨星，但没有损失身上真诚、细腻的特质。

不少媒体称赞这是斯威夫特迄今为止最佳的时尚表现之一，并且认为这会给今后的演唱会树立一个榜样。

但更切实的“时尚效应”正发生在台下。过去，除了去科切拉等大型音乐节，观看音乐演出时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约定着装。而现在，斯威夫特的粉丝们会在去演唱会前决定好自己来自哪个“时代”，并精心搭配相应的服装，乐此不疲。

甚至有人专门制作了名为 Eras Closet 的网站，帮助抢到票但对穿什么还一筹莫展的粉丝寻找穿搭创意和灵感。

随着 The Eras Tour 扩展到更多城市，时装行业发现如牛仔帽、流苏亮片长裙、白色长靴等单品的销量有了显著提升，#ErasTourOutfits 也成了这个夏天无法忽视的时尚趋势。

❻

一场属于粉丝的盛宴

除了盛装出席，制作“友谊手链”的风潮也正在流行。在反思个人成长的歌曲 You're on Your Own, Kid 最后，斯威夫特唱道：

You've got no reason to be afraid

你无需恐慌

这句带有激励意味的歌词，让粉丝们将“编制友谊手镯”付诸行动。他们事先将代表各张专辑的彩珠与专辑名、歌曲名等有重要意义的词语串在一起，在演唱会现场赠送或交换，由此加深了彼此的联结。

至于没能抢到票的粉丝，则在体育场外制造了一道“奇观”。5 月 5 日至 7 日的纳什维尔站，出现在体育场周边停车场和空地的粉丝，比场馆内还要多出 32.8%。在其他城市，无票粉丝的集结量同样以万计数。

这成了粉丝们自己的狂欢。他们因相同的热爱聚集在一起，一同随着音乐摇摆舞蹈、尖叫呐喊，或是感动落泪，分享这个感性又幸福的时刻。而这一刻，有没有抢到票、是否进入到体育馆内，都不再重要。

如此强大的粉丝效应，也是对一场精彩演出最正向、积极的回馈。在网络社交占据主导的当下，人们确信还有真正热爱的事物，值得动身前往现场，并在物理意义的社交中获得能量，这当然非常珍贵。

❼

欢迎来到女性时代

粉丝们爱斯威夫特的理由？自然离不开她杰出的音乐才华，但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她极其私人化的创作风格。她的每一首歌都围绕自己的经历或情感而写，所以粉丝们很容易从中找到共鸣。

这并不像听起来那样轻松。在斯威夫特早年的音乐生涯里，这种“过于女性视角”的风格饱受诟病，公众总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她的情感生活上，缺乏对待音乐创作者的公允眼光。作为一名年轻女性的斯威夫特承受了这一切，她年轻的粉丝们也似乎选择接受“现实”。

但斯威夫特没有放弃或被击溃，而是以自己的方式“改写”了故事。于是现在她站在了万人体育场的中央，宣告她就是这个时代最出色、最卖座的歌手。

此刻，被男性歌手霸占前十名的“最高收入巡演”榜单，正受到斯威夫特和碧昂丝两位女歌手的共同冲击；历来象征着男子气概的橄榄球场，也因斯威夫特的到来正一座又一座地变为女性的圣地……

《纽约时报》专栏作家米歇尔·戈德堡将斯威夫特的 The Eras Tour 和电影《芭比》誉为“今夏最大的两大娱乐现象”，并称：“两者在其光鲜亮丽、充满活力的流行外表下，都讲述了以存在危机和与性别歧视的激烈对抗为特征的女性成长故事。”

毫无疑问，更多的年轻女性会因此受到鼓舞和启发。

❽

成为一代人的共同记忆

斯威夫特的粉丝号召力并非史无前例，我们由此能联想到上世纪 60 年代的披头士狂热，或是 80 年代对迈克尔·杰克逊的追捧。

从数据来说，这位年轻女歌手足以与那些行业传奇比肩。在音乐专辑周榜 Billboard 200 上，斯威夫特拥有长达 63 周的榜首纪录，仅次于披头士乐队和“猫王”，是历史上表现最好的女歌手，也是前 10 名中最年轻的歌手。

更不用说斯威夫特面对的是完全不同的音乐创作环境，和全新一代的听众——这一代粉丝可以在二三十岁乃至更小的年纪，就为演唱会付出极其庞大的开销，这在过去是无法想象的。

各种意义上看，斯威夫特都是在书写这一代人自己的历史。

你当然可以将这个故事理解为：一个小镇出身的美国女孩，凭借对音乐的天赋、巨大的热爱、源源不竭的努力，以及极佳的商业头脑，获得了行业顶尖的成功。

然而随着 The Eras Tour 不断打破票房和观演人数纪录，在政治、经济、时尚、文化等领域不断制造现象级新闻，歌手个人版本的讲述便不再足够。每一个经历了这些时刻的工作人员、观众、媒体或时代下的普通个体，都成了叙事的一部分。

归根结底，斯威夫特音乐的主题始终是所有人都会面对的脆弱时刻（遭受霸凌、网暴、歧视、情伤、生死离别）与克服这一切的积极能量。正因如此，社会代际学家、“千禧一代”一词的发明者尼尔·豪把她视作一代人的标志，因为她将这代人身上最突出的两大特征——对现实压力的焦虑和对完美的不懈追求——紧密结合在一起。

所以，无论是不是粉丝，我们都在参与或见证这个时代最标志性的文化现象之一。而这个看似遥不可及的事件，其实讲述的是这代人所共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