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宇辉,抱住那个梁晓声
梁晓声74岁了,从在北大荒做知青创作第一部小说《向导》到写出著作《人世间》,他写了五十余年的故事。
他仍记得自己的作品第一次被印成铅字的那份喜悦,梁晓声日夜渴望的,就是这回事。
他在想自己应该如何喜悦,却没怎么喜悦,梁晓声避开人群哭了。那一刻,他最想念自己的母亲。
成名后,曾经有人到宿舍楼去拜访梁晓声,到了住处后,见他正在吃午饭。
两片烤焦的馒头片、一根黄瓜、两根大葱、一叠黄豆酱、几块不规则形状的玉米发糕,梁晓声吃得津津有味。
他吃得很简单,青菜与馒头。那位来访的年轻人不胜感慨,一位驰骋文坛的作家,日子过得如此清贫。
梁晓声觉得过普通日子,挺好。
贫困的出身与过往,并没让他感到羞愧。
《人世间》被改编为影视剧播出后,毋庸置疑,背后的梁晓声,也被推着走到大众面前。
当73岁的他在现场棚里看片花时,罕见地流下热泪。那一刻,梁晓声想到自己已经去世的四弟,因为他也是一个文学青年。
在文学江湖,梁晓声也许很快就要离开,不过尘埃还未落定。
梁晓声与共和国同龄,他经历的过往,都被写成了故事。
1949年秋天,梁晓声出生于哈尔滨一个大院里,一家人住在低矮的棚式房屋。
他的父母皆目不识丁,是穷苦农民,“上溯十八代,乃至三十八代尽是文盲”。
他的父亲在十几岁时,跟随家人“闯关东”来到异乡哈尔滨。后来父亲成为家族史上第一位建筑工人,一家人才勉强度日。
父亲对梁晓声走上文学道路没有起过任何正面影响,在他7岁那年,父亲就离开哈尔滨到大西北工作,每隔两年才能回家相聚。
父亲看不惯孩子看“闲书”,看见孩子看小说,就会不高兴,他推崇靠力气吃饭,将读书人很不屑地称为:吃轻巧饭的。
“小时候,父亲在我的心目中,是严厉的一家之主,绝对权威,靠出卖体力供我吃穿的人,恩人,令我惧怕的人。”
与父亲不同,同为文盲的母亲却希望自己的几个孩子,将来可以成为文化人。
父亲常年在大西北,梁晓声自小接受的是母亲的教育。母亲给几个孩子买书看、讲故事,尤其喜欢讲悲剧故事,譬如秦香莲、赵氏孤儿、水漫金山寺……
梁晓声将自己日后在创作中追求悲剧情节,归结于小时候听母亲讲了许多悲苦故事的结果。
母亲的文化意识,成为梁晓声文学道路的第一位导师,也在潜移默化中教会他做人的道理。
困难时期,一家人靠从面粉袋里的残存面渣,做成疙瘩汤果腹。有天家里来了一位年迈乞丐讨饭,母亲给他端水洗脸后,将自己那碗珍贵的疙瘩汤递给了他。
母亲的善良与宽厚,梁晓声深有体会。
他们所住的那个大院,人口众多。梁晓声家因为穷,总被大院的邻居们嘲笑、歧视,“我们是那个市民大院中的人下人”。
母亲用在祖父那里听到的故事将孩子们吸引在家中,避免在大院里看见那些不友好的目光,同时用悲剧故事排解自己内心的各种苦涩。
梁晓声悲辛的少年时期,因有母亲的温暖陪伴,变得不那么难熬。
1968年,高中毕业的梁晓声,赶上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
到北大荒最初几年,他在基层连队成为了一名兵团战士,经常为团里写广播稿与发言稿。
因创作天赋,梁晓声被批准进入全兵团的文学创作培训班,期间他创作了人生第一篇小说《向导》,并发表在《兵团战士报》。
安心进行文学创作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
梁晓声因母亲突然生病,连里不批假,他擅自回程看望母亲,被兵团发配到木材加工厂做苦力。
他每天顶着烈日抬大木,饿着肚子做超负荷的劳动,苦不堪言,本就身体瘦弱的梁晓声病倒了。
北大荒知青
他不知道前面是什么,而来的地方已不堪回首。
梁晓声甚至有了想回到老家插队落户的念头,有个妻子,做一个围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农民,了此一生。
昔日兵团宣传部的崔干事找到他,说了一番话:
“你要挺住这一个时期,我将把你调离一团,参加过我们兵团创作培训班的知青,应当有几个成为作家。我对你不只有友情,还有责任。”
十几天后,梁晓声收到一封电报:
速往黑龙江出版社,培训期半年。
那段日子,成为梁晓声日后文学创作中重要的灵感来源。
在北大荒做知青时,25岁的梁晓声(左二)
他毫不避讳地说:“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理想的时代,是幸福指数最低的时代,是我们最痛苦的一段记忆。”
梁晓声在北大荒度过了7年的知青岁月,与那片陌生的土地成为了朋友。
1974年,复旦大学的一位老师读了梁晓声写的小说《向导》,于是邀请他到复旦大学中文系就读。
接到复旦大学的就读邀约后,梁晓声内心更多的是纠结。在此之前,他的哥哥因父亲极力阻拦不让其上大学,得了精神病。
可他终究是幸运的,在父亲得知儿子考上复旦后,汇了200块钱,还附了一句话:“不够,就来电。”
梁晓声激动地哭了,他想起父亲工友的那番话,心中很不是滋味:
“梁师傅真不容易呀,一个人要养活你们这么一大家人人!他节俭得很呢,一块腐乳吃三顿,连盘炒菜都舍不得买。”
那一刻,他终于理解了父亲。
三年后,从复旦大学毕业后,梁晓声被分配到北京电影制片厂从事文学编辑工作。
他的人生轨迹自此发生改变。
梁晓声,最初以“知青文学”走上文坛。
从他的小说中不难觉察到,那场“上山下乡”运动对梁晓声的影响是深远的,知青经历在他的灵魂中不可抹却。
他相继创作了大量知青题材的小说《今夜有暴风雪》《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等。
梁晓声成为“知青文学第一人”,他的底色是沉重的,这是那代人的青春岁月。
他始终在关照沉默的群体,有侠肝义胆,也有对普通人命运的思索。
在现实生活中,梁晓声也悲悯着弱者,几乎每次收到稿费,他总一半寄给母亲生活和哥哥治病,剩下一半就给渴望求学的贫困孩子。
他那远在哈尔滨的弟弟妹妹们纷纷下岗,又要买房子,下一代还要读书……梁晓声感觉自己手里的笔越来越重,不再只是单纯地创作,而是在写柴米油盐。
1997年底,哈尔滨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彼时,梁晓声的母亲在医院处于昏迷,他接到母亲病危的长途电话后,一夜未眠。
在哈尔滨的那所医院里,母亲在即将离去前,紧紧抓住梁晓声的手说:“我真希望你哥跟我一块儿死,那他就不会拖累你了。”
讲完这话,母亲的眼角淌下泪来。
梁晓声非常内疚,他明白母亲的临终嘱托是放心不下大哥,俯下身说:“妈妈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哥哥,绝不会让他永远在精神病院里。”
彼时梁晓声的大哥在哈尔滨江北的一所精神病院,已经住了三十多年。
母子二人在不足半小时的时间里,就此永别。梁晓声失声痛哭,那是带给他无数爱与温暖的亲人。
失去母亲这年,梁晓声49岁。
1999年,梁晓声到哈尔滨江北精神病院,将大哥接到华侨宾馆。
当他见到大哥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其中有酸楚,也有心疼。
大哥佝偻着身子,眼里无神呆滞,一直傻笑,令他怎么也找不到少年时代大哥的影子。
那天晚上,梁晓声亲自给大哥搓澡。兄弟二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他试图想重现童年时期的美好。
梁晓声想起从前的日子,哥哥还没生病,曾无微不至地照顾过他。
他记得有次自己感冒发烧,数日不退,哥哥请了假没去上学,终日与母亲守在床边,照料他吃药,用凉毛巾为他退烧。
为了让弟弟吃上带馅儿的点心,哥哥冒着大雨,只戴了一顶破草帽跑到市里,手里只有两角钱,自然舍不得花一角坐车回来。
回到家后,哥哥全身湿透了,膝盖还摔出了血,那带馅儿的点心拿出来时,已经被雨水泡湿了。
那一幕,梁晓声毕生难忘。
后来,哥哥得了精神病,完全是一个“穷”字逼出来的。
回到北京后,梁晓声用自己所有存款在北京郊区买了房子。半年后,他将哥哥接到了北京。
梁晓声找来同是返城知青的一个邻居弟弟“二小”,两人关系极好,给他开工资,让他替自己照顾哥哥。
那几年,哥哥的人生终于趋于幸福平稳。
可惜好景不长,“二小”回哈尔滨探望亲人时,不幸从高处坠落,当场身亡。
没有办法,梁晓声找不到满意的保姆照顾大哥,他需要大量时间与精力坚持创作,便把大哥送到北京一家条件最好的疗养院。
他尽力了。
梁晓声的文学,越走越深刻。
不再年轻的他,又创作了《年轮》《知青》《返程年代》等,这是他自省的延续,也是书写人性不止的热情。
那些故事像鞭子,抽得人遍体鳞伤。
可这还远远不够,梁晓声想写一本死了之后还可以流传很多年的作品,更重要的是为他的父辈画一幅平凡人的素描。
他想如果在70岁前,还拿不出自己倾心的作品,这辈子就白活了。也许后半生将伴随着失落与孤独度日了,梁晓声第一次感到一种无法回避的紧迫感。
六年的漫长创作,这部115万字的小说,他全是在稿纸上手写完成。这是他写得最辛苦的一次,指甲写到扭曲变形,颈椎病加重。
终于在2017年,梁晓声的长篇小说《人世间》完成并出版。
《人世间》几乎囊括了70年代到当下中国的巨大社会变化,没有小人物传奇化的手法,悲悯平实,故事耐人寻味,有着鲜明的时代烙印。
每个人都吃尽了生活的苦,那是时代变迁下所经历的阵痛。
东北城市,一个周家的故事,其实是无数个家庭的缩影。命运的站台,悲欢离合都是刹那,上山下乡、知青回城、工人下岗、棚户区改造......
人情世态叙事中,那是梁晓声无比熟悉的过往。
书中周家的父母与孩子,都有着梁晓声一家人的影子,男主人公周秉昆是以他四弟为原型。
周秉昆是周家小儿子,他热忱憨厚,从未离开东北老家,陪在母亲身边,却不是父母最宠爱的那个孩子。
他品尝了底层小人物的百般滋味后,仍然真诚,对家人、朋友、陌生人都是如此。
周秉昆与父亲的隔阂,是他一生无法跨越的槛。
电视剧《人世间》
周志刚(丁勇岱 饰)与周秉昆(雷佳音 饰)剧照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饱蘸普通人的各种活法。
梁晓声的文字如同一把手术刀,将中国社会的五脏六腑解剖给你看,不加修饰,无比赤诚。
写作,是一场与自己的对话。
创作《人世间》那段日子,梁晓声每天入睡前,想着书桌上白纸的最后一行字,次日清晨应该接上哪个句子。
年近古稀的梁晓声依然享受着写作,脑海中还有一些故事纠缠着他,他非要将它们搬到稿纸上不可。
2019年,70岁的梁晓声凭借长篇小说《人世间》,拿下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被誉为“于人间烟火处彰显道义和担当,一部50年中国百姓生活史”。
他感谢“光字片”的好邻居、好工友,种种民间之友善,称自己是幸运的,一不小心就获奖了。
“我想讲一个故事给年轻人听,让他们知道从前的中国是什么样子,向他们提供一点鲜活的、有质感的认知内容,对他们将来的人生有所帮助。”
《人世间》是普通人的真善美,在悲欢聚散中,看见生活的真谛,这个句号画得圆满。
梁晓声,终于安心了。
《人世间》中父亲周志刚的原型正是梁晓声的父亲,有趣的是,他把父亲名字梁秉奎里的“秉”字,用在了周秉昆和周秉义兄弟身上。
一致的是,这两位父亲同样是刚正不阿的前线工人。
梁晓声的父亲梁秉奎,老一辈建筑工人,万事不求人,靠自己的双手撑起一个家。
似乎在很多作家的人生中,与父亲的关系总是紧张的,不可调和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梁晓声对父亲更多的是怨恨,他痛恨父亲的粗暴与愚昧,让哥哥精神出了问题。
“父亲板起脸,母亲和我们弟兄四个,就忐忑不安,如对大风暴有感应的鸟儿,他是令我惧怕的人。”
很多年里,梁晓声都不理解自己的父亲。
直到他在北京有了自己的家,已经退休的父亲因哈尔滨家里人口众多,没地方住,就到了梁晓声家里。
那是1984年,彼时的梁晓声作为北京电影制片厂的文学编辑,被分配住在北影家属区。
父亲来到的第一天,看着这十几平米的房子对儿子说:“老二,还是你有福气啊,你才参加工作几年,就分到了房子,你比我强。”
父亲变了,变得平和胆怯,在儿子家里像一个老仆役,抢着干活,做所有家务,对孩子们讲话小心翼翼。
父亲最大的变化,是对知识分子的态度从当年的轻蔑到如今的尊重。
隔三岔五就会有文学圈同行来梁晓声家中谈事情,父亲总是腰微弯,脸上露出恭敬的笑容,给客人倒茶、盛点心。
父亲在北京生活的那两年,经常在影视作品中当群众演员,这一新身份的产生,是因为他那标志性的长白胡子。
74岁那年,父亲开始了群众演员的生涯。
从《泥人常传奇》到《四世同堂》《白龙剑》,他走过去走过来,没有名字,没有台词,没人在意。
可是父亲将这件事看得很重要,他在所有剧组当群众演员,都将导演自豪地称为“我们导演”,认真到拍完还不愿离开。
做了一辈子建筑工人的父亲,认真二字,贯穿他的一生。
父亲病故后,梁晓声始终不敢触碰父亲那只用了大半辈子的手拎包,他将皮包的灰尘擦干净后,放入衣柜里。
梁晓声的书房墙上,挂着父亲的遗像,那是一位面容和善的长胡子老人。
他时常会想起为了养家,节俭的父亲一块腐乳分三顿吃、只喝稀饭的画面,不禁心生酸楚。
平实与胆识是硬币的两面,在梁晓声七十多年的人生中,它们出自一源。
他再也不想伪装深刻。
在曾经身处的八十年代,很多作家都想被大众认为是深刻的,包括梁晓声。
“活到今天,我的一个清醒就是再也不装自己很深刻的样子了。”
在很多朋友看来,梁晓声真性情,棱角分明,从不屑于圆滑,他坚持着自己的一些东西,比如文学责任。
当代作家,一谈及文学责任,大多会觉得尴尬,可是在梁晓声这里,他坦然承认自己在进行《人世间》的创作过程中,内心是有着某种责任存在的。
2022年,梁晓声彻底走进大众视野。
他的长篇小说《人世间》被改编拍为同名影视作品,总观众高达3.71亿人,成为当年最火的电视剧。
梁晓声担任编剧,还在剧中客串法官一角。
这部剧获得多项大奖,其中男主雷佳音、女主殷桃更是成为多个奖项的最佳男女主角。
其中雷佳音饰演的周秉昆是周家小儿子,主角中的主角,他老实本分,一生奔波于底层,努力活着。
时代的洪流没有偏爱周家任何一个人,相比哥哥周秉义与姐姐周蓉,一生平凡的周秉昆,似乎是大多数人的真实写照。
雷佳音的演技,也感动了原著作者梁晓声,他在片场流下热泪,亲切地喊雷佳音为“我的秉昆”。
那一刻,他想到了自己已经去世的四弟。
母亲李素华的扮演者萨日娜,出演过很多母亲的角色,可她坦言在《人世间》的拍摄中始终不安,直到这部剧播出后,她才知道原因:
“是因为对这部小说的敬畏感,才会有那种表演的不确定感。”
《人世间》交织着人生命运,从满怀期待的青年时代到挣扎的中年,桑榆晚年时已是豁达。
在外界看来,梁晓声迎来一个作家鲜有的热潮。
可他已经是一个年逾七十的老人,不再拥有旺盛的精力与健康的身体。
人至老年,梁晓声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几乎每一天都在失去着一些东西。所失去的东西,对任何人都是珍贵的,首先是健康。
梁晓声由于常年伏案写作的缘故,他的颈椎与腰椎都得了病。
他因此失去了过去写作时的良好状态,朋友们都劝他用电脑写作,不要再手写了。
梁晓声沉默不语,心里想自己迟早有一天,也会迫不得已用电脑。
115万字的《人世间》面世后,古稀之年的梁晓声又写了三部长篇小说,在《父父子子》写完后,他打算封笔,不再写作。
“为什么非要在文坛咽下最后一口气?我不再惦记着还有什么人、什么事要写了。”
电视剧《人世间》主题曲MV,感人至深
之前,梁晓声做客董宇辉、俞敏洪的直播间,相谈甚欢。
73岁的梁晓声喊29岁的董宇辉“亲爱的同志”,这让后辈董宇辉感到万分亲切,两人一见如故,聊了《人世间》与创作,还有生活。
董宇辉话不多,却一针见血,令梁晓声很惊喜:“同志,你到底读过多少书?之前就听人说这小伙子特有文化。”
梁晓声做客董宇辉直播间
梁晓声还提到自己有一位很刻苦的学生,后来再也没有见到,得了白血病去世了。听到此处,董宇辉眼含热泪。
直播结束,离开的梁晓声又返回来拥抱了董宇辉,并说期待下次见面。
这一幕,令很多人为之动容。这是一位老年人对年轻人的欣赏,也是两个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
梁晓声用文字记录时代变迁,有知识分子的良知与道义,悲悯着底层小人物的命运。
因为他与他的父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奔波在底层的蝼蚁,被穷困鞭挞得愁眉不展。
那漫长的童年与少年时期,从不轻松。
梁晓声在晚年,时常想到自己那从未穿过新衣服的母亲。
那种记忆,不会因为年深日久而黯淡消失。
11岁那年,梁晓声非常想拥有一本长篇小说《青年近卫军》,整日想得失魂落魄。
那本书要一元五角,成长于一个贫困的劳动者家庭,梁晓声难以开口,可还是鼓足勇气,到母亲工作的街道小工厂要钱。
母亲掏工作服口袋,凑出一元五角递给儿子,这时一个中年女人停下踏缝纫机,对梁晓声喊道:“你看你妈在怎么挣钱?你忍心朝你妈要钱买书啊?”
此时母亲已经将皱皱巴巴的钱塞在儿子手心,她大声回应那个女人:“谁叫我们是当妈的啊!我挺高兴他爱看书的!”
梁晓声感到鼻子酸涩,无地自容,他攥着钱跑了出去。
他用那一元五角钱给母亲买了一罐水果罐头,母亲数落了他一顿,又给凑够买《青年近卫军》的钱。
梁晓声想自己没有权利再用那钱买任何别的东西。那天傍晚,他终于拥有第一本长篇小说。
多年后,他无法忘记母亲那双疲惫的眼睛。
梁晓声表面即便不动声色,内心也往往百感交集。这一种忧伤是别人难以宽慰的,他只能冲淡它,却永远无法抵消它。
74岁的梁晓声仍拥有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讲起话来中气十足,不容置疑。
在他看来,作家与开面馆的面点师傅一样,都是要把面食做得可口。他的缸里还有一团面在发酵,不能浪费,要将这面揉了,做好后就关张。
他可能会离开文学,离开江湖,找一个地方,没有人认识他,悄悄转身。
梁记面食店,很快会关门。店主梁晓声会像大多数普通老人那样坐在路边晒太阳,看别人钓鱼,喝热茶。
太阳西斜,傍晚的光短暂微弱,梁晓声忆起往事,内心只存温情。
图片来源:豆瓣、影视剧截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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