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里戈任之死
2023年8月21日,瓦格纳老板、人送外号“厨子”的普里戈任发布了一条视频。
在视频中的他正身处撒哈拉大沙漠,全副武装、手持一支带着消音器的AK-12步枪,并面向镜头发表了一番讲话。
讲话内容大意是,他们为了让俄罗斯更强大,让非洲更自由,正在努力工作,从神情上来看,普里戈任信心满满,似乎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身处非洲的普里戈任
但他不会想到,这条视频会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条视频,他的工作目标也无法由他本人来实现了。
两天后的8月23日下午,已经回到国内的普里戈任搭乘一架巴航工业生产的ERJ-135客机,准备从莫斯科前往大本营圣彼得堡。
飞机飞出莫斯科州后不久,进入到特维尔州的空域,随后,地面上的群众目睹了令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
飞机的中部突然发生爆炸,然后直挺挺地坠落在地面上,不久后,俄联邦官方发布了消息,确认飞机上10人全部死亡,包括普里戈任本人、还有瓦格纳的最初创始人乌特金,其他也大都是瓦格纳的高层。
可以说,瓦格纳高层这次是被一锅端了。
此事立刻激起了巨大的舆论风波,美国媒体声称飞机是被防空导弹击落,拜登更是直接说普京是幕后黑手。
但我仔细看了飞机坠毁在地面上的部分,比较完整,尤其是垂尾部分相当完整,如果是被防空导弹炸了,应该是完全碎片化的。
因此不太可能是被防空导弹击落,再结合飞机中部发生爆炸这一迹象,更有可能是事先在飞机上安装了炸弹,并在指定位置引爆。
鉴于这架ERJ-135客机是普里戈任本人的专机,守备会相当严密,要潜入飞机内部安装炸弹,没有内应是不可能。
普里戈任的专机
所以瓦格纳官方的电报群声称,普里戈任是死于叛徒。这并非没有道理。
那么这个叛徒的背后究竟是谁呢?是谁想要干掉普里戈任?
大体有三种可能:意外、俄罗斯内部和西方。
巴航工业在事故后发布了声明说,由于遵守美国对普里戈任的制裁措施,从2019年后就没再对这架ERJ-135客机进行过维护保养。
几年不保养,也的确存在发生机械故障的可能性,只不过可能性微乎其微。
第二种可能性:来自俄罗斯国内。
首先是普京本人想让他死。
兵变本来就是个很严重的事,自古兵变就没有回头路,普京在事发当时虽然放了普里戈任一马,但主要是出于大局考虑。
彼时乌军正在大举反攻,前线俄军能不能顶住还不好说,要是再和瓦格纳开一局,恐怕是凶多吉少。
而且瓦格纳并不单纯是个雇佣兵组织,它在俄罗斯民间拥有相当的支持率,是皇俄的大本营之一,瓦格纳兵变进入罗斯托夫市区时,有许多市民上前合影,可见瓦格纳有一定的社会影响力。
如果当时强行镇压整个瓦格纳集团,搞不好会激起所有皇俄的兵变。
权衡利弊之下,普京也只能放过了普里戈任。
但这种放过的负面影响很大,连造反你都能放过,那你普京还有什么威信可言,万一其他野心家也存在侥幸心理,也来个兵变呢?
反正也会被放过。
在心底里,普京是不可能容忍的,只是迫于6月份的形势而已,而到了8月份,形势已经有所好转,乌军的反攻代价不小,进展却不大。
这时不排除普京的心思会变得活络,找机会干掉普里戈任,否则威信何以树立。而且只除掉高层那几个人,不和整个瓦格纳开战,内战的风险就小多了。
7月中旬时,普京曾经公开表示自己提名了安德烈·特罗舍夫担任瓦格纳的新老板,而特罗舍夫恰好不在此次坠机人员名单中,这很难说是不是巧合。
安德烈·特罗舍夫
不过,比普京更有动机的,是希拉维克集团,虽然普京理论上是这个集团的一员,但普京个人和这个集团还是有很多不同之处的。
希拉维克集团是由强力部门构成的利益群体,在俄罗斯社会属于中间派。
他们既不想和西方闹得太僵,也不想让皇俄上台,因此走了一个中间的温和路线。
但也正因为这一点,使得他们在乌克兰战场缩手缩脚,要不是战局所迫,他们还真打算靠合同兵打下去,连部分动员都不愿意,成为俄军进展不利的关键。
而皇俄对此是很不满的,皇俄头子之一的斯特列科夫早在“特别军事行动”初期就指出,以区区几万兵力,是不可能打败乌克兰的,必须总动员。
随着战局的深入,总动员已经日益成为了皇俄派的诉求,毕竟你要么不打,要打就狠一点,这样又打又不打,拖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但希拉维克不想总动员,总动员意味着经济要进入战时模式,风险很大,并且总动员以后,大量皇俄进入部队,可能会让俄军不再受到希拉维克的控制,因此他们拒绝总动员,双方的矛盾日趋激烈。
希拉维克为了压制皇俄派的影响力,5月份出台了收编瓦格纳的政策,结果直接导致普里戈任的兵变。
有个细节是,普里戈任当时前脚刚造反,后脚就被俄联邦安全局指控叛乱罪。
要是这条罪名成立,普里戈任非死不可,虽然后来普京出于大局考虑,放过了普里戈任。
但希拉维克集团对此是十分不满的,毕竟普里戈任造反的口号就是“清君侧”,直接点名了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和国防部长绍伊古。
既然普里戈任明着要杀这两人,那只要普里戈任一天还活着,格拉西莫夫和绍伊古就很难睡得安稳。
7月份时,俄南部军区的58集团军司令波波夫少将被格拉西莫夫勒令辞职,8月中旬,苏洛维金被撤销空天军司令职务。
南部军区和苏洛维金都被认为与瓦格纳关系密切,特别是瓦格纳兵变闯入罗斯托夫市时,负责该地区防务的南部军区态度暧昧,没有任何阻拦,他们接连被撤职,似乎也可以与普里戈任的死互相佐证。
但无论是普京干的,还是希拉维克集团干的,都有一点无法解释,那就是动手的地点。
飞机坠毁在俄国内,只要是个人,第一时间就会怀疑普京和希拉维克,要真是他们干的,也只能说太糙了。
完全可以等普里戈任在非洲出差时下手,非洲当地军阀武装多得是,瓦格纳在当地每年都会有损失,如果普里戈任被军阀打死了,那起码普京和希拉维克的嫌疑会小得多。
由此也引出了另一个可能性,本着谁收益最大,谁嫌疑就最大原则,会不会是美国或者乌克兰干的?
并非没有。
美国对俄的极限制裁,一直以来的目的是逼迫俄内部生变,而普里戈任的兵变让美国看到了这种可能性。
虽然最终兵变以一种离奇的方式终结,但也将俄罗斯社会的矛盾暴露无疑,那就是皇俄派和希拉维克的矛盾。
如果再刻意点上几把火,俄罗斯内战是有可能的。
而最合适的火,无疑是普里戈任和乌特金的死。作为皇俄派代表人物,他们的死会激起皇俄派的普遍不满,就算最终没有兵变,也可以令他们对希拉维克更不信任。
一旦俄内部生变,那这场仗就不用打了。
围绕这次空难,各方势必进行激烈的博弈,现在对俄罗斯最大的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虽然希拉维克不想让皇俄上位,但本身他们的统治离不开皇俄的配合,在俄军中最有战斗力的南部军区,就是个皇俄聚集地,否则也不会和瓦格纳关系密切。
要是因此激变了南部军区,或者南部军区尤其是58集团军感到心寒而躺平,那问题可就大了。
尽管其他几个军区也能用,但战斗力最强的还是南部军区,如果南部军区耍心眼,对战局将是十分不利的。
对西方和乌克兰来说,这次坠机会大大鼓舞他们。
本来持续两个月的扎波罗热反攻进展并不顺利,西方媒体已经密集放风,报道乌克兰的负面消息,有北约官员甚至建议乌克兰割让土地加入北约。
可以看出西方已有停战之意,但就在这种关键时刻,俄罗斯内部出了坠机这样的事,西方必定追加对乌克兰的投资。
而对中国来说,这次坠机的影响是双向的。
从正面角度说,俄罗斯内部的混乱,会令西方追加对乌克兰的投资,从而给俄罗斯造成更大的压力。
最快今年年底,最晚明年年初,西方援助乌克兰的F-16战机就要到货,而俄罗斯的内部状况不容乐观,尤其是油气收入,上半年减少了47%。
要长期和西方拼消耗,比较艰难,可以预期,中亚方向俄罗斯被迫放开的口子会更大,不仅是中吉乌铁路,其他和中亚的合作也可以进一步展开。
从负面来说,俄罗斯内部的混乱,对中国也是一种压力,虽然中俄实际上不是一个阵营的,我们一向保持中立,但架不住西方就是这么认为。
如果俄罗斯继续乱下去,会令美国在东欧方向的压力减轻,有更多的资源用于围堵中国。
时间回到5月25日,普里戈任宣布瓦格纳正式从阿特木斯克撤军,因为在前一天,以瓦格纳为主导的俄军完全攻占了阿特木斯克这个交通枢纽,创造了雇佣军击败正规军的罕见案例。
此时的瓦格纳和普里戈任本人都风光无限,在俄国内成了英雄,但仅仅过了一个月,他就由英雄变成了叛徒,叛变开始得荒诞,结束得也荒诞,又过了两个月,荒诞再次降临,只不过,这次带走的是普里戈任本人。
这一切在我们看来并不符合逻辑,甚至无法理解,理解不了就对了,因为,这就是俄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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