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世界一点都不重要
#又见长岛之3#
一
草坪整天泡在水里,踩上去有点发软,我很心疼,心里有点焦虑。这几天正在琢磨修改一下排水系统。
我们后院的草坪看起来非常完美,平整厚实,看起来色彩谐调纯净,非常养眼。我这个种树狂人、种花狂魔,对着这样漂亮的草坪也没有了抵抗力,总觉得打破它的完整就是罪过。
我很喜欢木绣球,很想种一棵,这几天附近的花圃在打折,可是种在哪里最合适呢?我也很喜欢紫薇,花圃里那棵紫薇树不大不小、树冠甚美,可是种在哪里合适呢?
好像哪里都不合适!时间越长越能够深深领悟了这个花园设计师最初的用意,任何改动都会破坏最初的节奏。
如果一直尊重设计师的初心,我的初心放哪里呢?
草坪积水了很美
二
有草坪就要有喷灌系统,每个星期也必须割一次草,只有用心养护草坪才会松软美丽。我们好几年没过来,多亏之前与一个小公司有约定,他们每个星期都来打理,不然的话,我们的后院大概可以上演聊斋了。
这边的人也很逗,看哪户人家是不是新搬来,只需要看他们的花园就行了。新入住的人很少佛系,他们一般都带着对新生活强烈的期待而来,第一件事就是彻底清除掉旧房主的植物,重新打造自己的花园。这个真的是太糟糕啦。
常常看见以前养护得非常美丽的前园,一夜之间拔个精光,然后铺上崭新的草坪。以前那些个人家隐藏在高大的树木和修剪精致的灌木后面,有一种富贵人家的低调内敛,现在可好,灯光炫目、花朵艳丽,崭新的、矮小的花园则是一副年轻气盛的样子。
我实在理解不了他们的这种做法,把生长了几十年的大树砍掉,再花几百块钱一棵买小小的柏树做树篱,再买一圈五颜六色的小花装饰一下,没有对于植物的季节、色彩的考虑,没有对于不同角度景观的设计,粗暴而又任性。经过这样的房子前面,我也会好奇地往他们窗户里张望,一是想看看新房子住的什么人,二因为以前一直有树遮挡,想看也看不到……
偶尔见到比较懒的新业主,没有专门跟花园过不去,我经过他们家的时候,就会在心里特别赞美一番。
我们隔壁搬来了一家韩国人,我对他们印象就很好。以前的房主就有一只小狗,棕色的泰迪,曾经对我吠个不停。没想到新房主也有一只。
前段时间我在后院发呆,棕色的泰迪扒着我们两家之间的栏杆,把脸伸在栏杆的缝隙里对着我大叫。它那么小却这么努力,搞得我不理它好像有点儿瞧不起它。为了给它一点尊重,我说:安静点儿,别叫了好吧?它当然不听,我也不在意,该干啥干啥。没过一会儿,出来一位中年的亚洲女性,身材清瘦,齐肩的直发。她唤狗狗不要叫,我们就很自然地聊了几句。惭愧的是,我没记住她的名字,但是记住了她的狗的名字,跟叩叩一样也叫COCO,我笑:我们都是COCO的妈妈。
她家搬来一年左右,花园还是原来的样子,高大的树木和石片垒起的花坛都原封未动,植物们得到了最大的尊重。我觉得她是懂园艺的。他们只把后院树篱换成了木板围墙,但奇怪的是又保留了一部分空隙,难道是留给他们家狗逞英雄的?
我们东边的人家则正好相反,原房主以前的花园美极了,草的元素用的极好,非常高雅;贴近房屋的部分种了高大的松树,疏密有致,高贵而不失活泼。现在这一切都不存在了,他们家现在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开发商的图片,是美国梦的现实版,一点儿旧的痕迹都不留,大片草坪平铺直叙,乏味得要死。
昨天我在车库外面给生锈的椅子喷漆,六把椅子分别喷成黄的、白的、绿的,喷完了搬到阳光下晒,我玩得很高兴。东边的新房主出现了,是一位年轻的金发妈妈,她带着三岁的女儿跟我打招呼,小姑娘骑着小车,脸蛋圆圆的,一点儿不认生。果然是勇敢无畏的年轻人,有一股我行我素的气概。
这次我仍然没记住女主人的名字,但是记住了她女儿的名字叫coda。我这无可救药的记性,下次我如果再次偶遇邻居,叫不出来名字怎么办?要不要改天我拿着本子去敲门,让她们把名字写下来?
三
好几年没过来住,很多房子都换了主人。我虽然吃惊于这里房子转手速度之快,但是没有任何感慨,毕竟我跟他们所有人都不认识。
2020年我们滞留于此的时候,邻里之间都戒备森严,打个招呼也要注意保持距离,生怕中了招。那时候唯一打过几个照面也说过几句话的是住拐角处的一位中国老奶奶,她每天都由孙女扶着出来散步。现在从他们家经过的时候,里面一直黑灯瞎火的,花园也是废弃状态,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愿老人家一切安好吧。
我常常惊诧于世界之大,人们无论在哪里都能生活。在我们想象力从未抵达的地方,无数人在哭在笑、在恨在爱,在迷茫在摸索,这种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如此之微不足道。除了对于世间有限的几个亲人之外,没有人在乎我,而无论我多么自作多情,能关心和爱的人也极为有限。
我们对于这个世界实在是太不重要了。这当然是一个令我们变得悲观的理由。但同时我想,这个微不足道令我们自由。在无人注视之处,心灵终于自由起舞。
蓝袜子,2023.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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