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孩子的兴趣班：继续烧钱，还是及时止损？

五年级刚开学小米就闹着不肯上钢琴课了。

有时候是激烈地反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控诉“我讨厌钢琴”；

有时候是平静地反抗，语气坚定地跟我说“我决定放弃了”；

有时候是默默地反抗，一首曲子只弹一遍就收工，坚决不弹第二遍。

我知道她是个琴渣，从小就是。

既没有肉眼可见的天赋，也没有天生浓厚的兴趣，更没有勤能补拙的态度，渣就一个字，全方位无死角。

这货从五岁学琴开始，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极大加快了老母亲的折旧速度。

而且她和姐姐大麦的闹法还不一样。

大麦小时候纯属脾气暴躁，一弹不好就会着急上火滚地大哭，但只要及时安抚好情绪就可以继续。

这类孩子自带一种“好学生”气质，听话且上进，所以随着年龄增长脾气见好，大麦练琴已经非常自律，不用我再操心。

而小米天生反骨，很难控制。

四岁那年她去学游泳，不管教练怎么教，她都只按自己的想法游，结果当然是只会沉下去不会浮起来。

最后把教练整崩溃了，脱口而出“你个笨笨”，谁知这货立刻反唇相讥：

你才笨！你说我什么你自己就是什么！

把教练气得两眼直翻。

可是，就在我们都打算放弃的时候，她却在某一天突然就会了，神奇地通过了考试。

至今也没弄明白是个什么原理。

在大麦的成长过程中，我可以清晰地把握规律，从容地解决问题，获得一名优秀的育儿博主该有的成就感；

可小米就像是个黑洞，那些科学的育儿方法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她那里就会失灵。

仿佛她的存在就是为了实力打脸老母亲。

光是弹琴这件事，咱就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几年，说起来都是泪。

老母亲倒也不是没有放过大招。

疫情前一年，在我的极力鼓动下，姐妹俩参加了全德一年一度的Judend musiziert，经历了几个月的鸡飞狗跳，最后的成绩竟还不错。

经此一战，两人都打满了鸡血，首次出现了在家抢着练琴的盛况。

小米更是放出狠话要参加下一次比赛，直取一等奖。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下一次没了，疫情期间不能聚众比赛。

不仅如此，音乐学校各种演出纷纷取消，小朋友学琴进入孤僻模式。

这对大麦影响不大，她仿佛一夜间长大，开始自鸡起来，除了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时不时找些自己喜欢的曲子来练。

可到了小米这里就是灾难级的。

她想都没想就开始躺平，学琴越来越三心二意，吊儿郎当。

上了五年级，终于向我明确表态：不想学琴了，退课吧妈妈。

我没有立刻答应。

这货小时候也常常罢课，我都是采取缓兵之计，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帮她调整状态，这不都坚持下来了吗？

于是我说学费一年一交，你怎么不早说，这学年的钱我都交了啊！

谁知她不上当了，淡定地说交了也没关系，我用零花钱赔给你。

我说你的零花钱也是我给的。

她说零花钱你给了我就是我的。

就所有权问题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辩论之后，我突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觉得这次恐怕套路不了她了。

我只好特别诚恳地对她说，一个孩子学琴至少要学到十五岁才有意义，音乐才会真正改变你的生活，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否则之前学的都等于白学。

她翻了个白眼道，白学就白学，我的生命好得很，不缺这部分。

我一时语塞。

巧了，我也是个乐盲，我的生命好像也没啥不好，这。。。

见我犹豫不决，这货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自己跑去找钢琴老师说她不学了。

老太太十分震惊，问我是真的吗？

我一脑门汗，一边解释小米可能刚上中学（德国中学从五年级开始）还没适应学习压力，一边心里却已经开始动摇。

要不就算了吧，咱家族也没有什么音乐基因，这就普普通通一孩子，上个兴趣班搞得这么累，何苦呢？

老母亲多活几年不香吗？

想通之后我顿觉轻松，果然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谁知道事情才没有这么简单，幺蛾子总是突如其来。

大麦小米的中学有一个管乐队，每年都向五年级招收新生，可以选一门乐器零基础学起。

大麦当时选了大号，很是喜欢，小米眼馋，也想参加。

我真的是，够了。

第一乐器都学不下去了还给我整第二乐器？

一开始哭着喊着要学，后来就哭着喊着不要学，又想把老母亲再玩一遍是吧？

可小米无比坚定。

在她小时候，音乐学校曾经组织过一次汇报演出。

当时一个女孩吹着横笛和钢琴合奏《加勒比海盗》的场景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长发飘飘的女孩，银色的笛子，优雅的姿势，绝妙的声音。。。一切都太美了。

所以她想都没想就报了管乐队，并且顺利地通过测试（每个人适合的乐器不一样，大麦当年试横笛就没有通过），拿到了心心念念的横笛。

老母亲可以说是很郁闷了。

我向来喜欢做事条理清晰目标明确，目前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的半吊子状态是可忍熟不可忍。

好在学校里学横笛既不用接送又不用监工，只需要出很少的学费，不算特别费妈。

我做了最坏的打算，钢琴课退掉，横笛由着她开心就好，音乐这一块咱就彻底佛了。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几节课之后，小米让我别退钢琴课了，她还要继续学。

因为在一起学横笛的孩子中，无论是她的读谱速度、节奏感还是理解能力，都明显高于其他人，常常受到老师的表扬。

别人两星期掌握不了的曲子，她一天就能拿下。

就算我啥也不说，她自己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几年的酱油到底没有白打，不知不觉中，学习钢琴已经给了她丰厚的回报。

这回报令她自己都感到吃惊！

多学了一个横笛不仅没有添乱，反而让她发现了钢琴的好，挽救了以前练琴时的低迷状态，重拾了学音乐的兴趣和信心。

看着她现在每天双管齐下，左右逢源，和姐姐时而双手联弹，时而两嘴联吹，把音乐玩出花来，我不得不感叹：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古人诚不我欺！

和很多家长一样，从孩子四五岁开始，我就给娃报了各种各样的兴趣班，期待从她们身上挖掘出什么了不起的才华，然后顺水推娃，把她们推上人生巅峰。

她们上过的兴趣班有且不限于：

芭蕾、游泳、滑雪、溜冰、网球、武术、钢琴、美术、英语、编程、国际象棋。。。

如果按表现来说，她们大部分都算“不错”，可是见到真正有天赋的孩子你就会知道神童是存在的，只不过不是你家的。

钢琴自不必说，别人家孩子上了两节课老师就说教不了，怕把人给耽误了，我家孩子老师还愿意教我已经承蒙不弃，感激涕零。

网球我们每周两次已经觉得勤奋到不行，而俱乐部里有的孩子一周七次还嫌不够，恨不得吃住都在网球场。

画画我们能坐满一个小时就算超常发挥，而有的孩子也就七八岁而已，为了完成一幅素描可以专注投入十几小时。

滑雪我们刷完黑道已经人生圆满别无所求，而有的孩子可以去冬奥会拿两金一银，对了，那是谷爱凌。

。。。

就如一位朋友所说，如果你以为你的孩子已经足够优秀，那一定是没有见过真正的天才。

她老公是科大少年班出身，大儿子完美继承了亲爹的数学天赋，数学成绩一骑绝尘，入选了拜仁州奥数队。

可是她说，去了那个地方就会知道自己有多普通，有些孩子看着其貌不扬，却永远都可以闭着眼睛拿到最高分。

不知道为啥，都说攀比会让人焦虑，可我比完就死心了。

普通孩子就当普通孩子养呗。

挺好的，也不怕埋没了天才，耽误了人类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

如果从姐妹俩四岁算起，最长的兴趣班大麦已经上了八年，小米也上了六年。

中途放弃的只有两个：大麦放弃了国际象棋，小米放弃了画画。

大麦是典型的文科脑，对国际象棋的兴趣只维持了差不多一年就遇到了瓶颈，再烧脑她就不干了。

哎呀我只能说太能感同身受了，这文科脑不就是遗传了我吗？

从小我对所有棋牌类运动都是会玩但玩不好的状态，只要多想两步大脑就会开启自闭模式，怕被烧坏。

所以让她考虑了三个月，她一直说不去，我就批准了。

小米放弃画画情况不太一样。

这货从小其实颇有天赋，六七岁的时候曾经当堂画过一幅速写，从比例到细节都令人惊叹，而且线条生动活泼，充满灵气。

老师跟我说，是棵好苗子。

但是亲妈知道，她有两个致命弱点：

一是坐不住，常常画了一半就跑掉，再画就是狗尾续貂，随便交差；

二是不听话，就跟当年学游泳一毛一样，她只愿意画自己想画的东西，对老师教的技法常常置若罔，拒绝吸收。

如果是学别的，只要多多练习总能学到点什么，可画画不一样，只要你不想学，就有本事什么都学不到。

疫情期间我给她和大麦报了网课，每周画一次画。

课程设置非常不错，每节课选择一个主题致敬大师，不同的风格和技法都有涉及，审美在线，内容也不枯燥。

这样的形式大麦非常喜欢，每次都画得有模有样，进步非常明显。

可小米呢？

老师在讲莫奈，她画熊猫，讲达利，她画熊猫，讲玛格利特，她还是画熊猫。。。

一连十几节课，画了一窝熊猫。。。

然后终于有一天不画熊猫了，这下可以好好上课了吧？

不，她开始画猫。

我问她是不喜欢这个老师吗？她说很喜欢。

问她是不喜欢上课内容吗？她说也不是。

就是不喜欢按照老师的要求去画，而已。

我说，可是如果不按照老师的要求去画，自己爱咋咋，还要上画画课干吗？

她一拍大腿说，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可以不上课的呀！

然后就让我把剩下的课时转给她姐了。

这件事情上我也没有太多纠结，怕自己耽误了未来的天才画家什么的。

因为我想得很清楚，画家的首要天赋是定力，其次是模仿力，最后才是创造力。

像她这种只有创造力的，充其量是个瞎画家。

除了国际象棋和画画，其它兴趣班也都槽点满满，十分鸡肋，她俩既没有天资过人，也没有爱到痴迷的程度，态度总是忽冷忽热，都有过想放弃的时候。

但我总想着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看看会怎样。

于是就坚持到了今天。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当普通孩子遇上鸡肋兴趣班，坚持下去到底有没有意义呢？

我觉得是有的，意义还不是一般的大。

平时总有一些家长问我怎样才能培养孩子的自信，以为那要靠极其高超的话术去赞美和鼓励孩子。

我说，与其去搞那一套虚的，还不如先把兴趣班上上好。

让孩子不断地尝试新事物，不断挑战自己，就算失败，就算倦怠，也不妨坚持一下，当他们克服困难取得成功的那一刻，自信就会油然而生。

当他们在学习上遇到困难的时候，也会自然地倾向于坚持一下，而不是立刻放弃。

而且，什么都学一点，什么都会一点，这样的孩子见过世面，在同龄人面前气场都是两样。

大麦常跟我说，她那些同学都以为她是天才。

艺术课上，对各个流派画家如数家珍的是她，画画手工得分1+的也是她；

音乐课上，一言不合就上台弹一曲的是她，乐理考试永远满分的也是她；

游泳、溜冰、滑雪、芭蕾。。。无论班里举行什么活动，随便一出手，都是练过的。

虽然在我们眼里，这些都是小儿科而已，没有一样算是精通，可在她们同龄人眼里就是两个字：

牛逼。

小米没有姐姐那么爱表现，但是作为班里年龄最小的孩子，时不时露一手收获一波赞美也足以让她自我感觉良好，在江湖上混得如鱼得水了。

原来，就算是普普通通的孩子，一件事坚持做五年以上也可以拿来唬人了。

原来，就算是普普通通的孩子，经过这么多技能加身之后也已经不再普通了。

在别人眼里，她们已经闪闪发光。

更重要的是，她们也看见了自己的光。

上过这么多的兴趣班，中途卡壳是常有的事。

曾经有很多次，我都觉得她们恐怕要学不下去了，心理上也做好了放弃准备，可是生活总是给人惊喜，转机无处不在。

现在回想起来，要把一个兴趣班坚持到五年以上，需要以下几个条件：

虽然和多数家长一样，我也曾经暗中观察过孩子的表现，痴心妄想过她们是绝世天才，期盼着哪天老师摇着我的肩膀激动地告诉我，这孩子与众不同。。。

可是没有，那就算了。

表现比不上其他孩子，算了，学了半天不出成绩，算了，时间和钱都白花了，算了。

真的没有关系，孩子开心就好。

所以，她们才会在三年都没学会发球、比赛次次都被剃光头的情况下，仍然想继续打网球，然后到了第四年，她们学会了发球，打得终于有些样子了。

显然，“打得终于有些样子”不算什么成功的教育，甚至不值一提。

可是，知道如何把自己不擅长的事做到“有些样子”，难道对于一个孩子的成长来说真的没有意义吗？

这不就是我们每个普通人在平时生活中最容易遇到的问题吗？

面对它，解决它，就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的日常啊！

人是群居动物，人类幼崽尤其是。

因为队友酷爱网球，所以一开始就特地给大麦小米请了私人教练，重点培养，却万万没有想到网球成了她俩表现最差的一个兴趣班，没有之一。

平时训练能气死老母，俩人合着就是联手捉弄教练去的，嘻嘻哈哈，没皮没脸。

教练只能好声好气哄着，谁让这都是金主呢！

这么糊弄了三年，孩子没学到什么，自己也觉得没劲，练球的动力就越来越不足，我一度萌生了停课的念头。

结果假期给她们报了一个集训班，五个孩子一组，一起训练一周，情况竟然大为改观！

大家轮流上场，球场就成了稀缺资源，教练的关注也成了稀缺资源，谁都想上场，谁都想得到表扬，积极性大为提高。

集训结束后她俩强烈要求改上小班课，和其他孩子一起。

换班之后不仅省钱了，也出效果了，成为她们认认真真开始学网球的转折点。

因为内卷的关系，很多人视竞争为洪水猛兽，主张给孩子创造无竞争环境。

可是据我观察，适当的竞争孩子是非常喜欢的。

他们天生就爱比谁长得高，谁跑得快，并且乐在其中。

他们也喜欢观众，喜欢受到掌声和关注。

说起来很有意思，大麦小米有几个兴趣班动力不足都和比赛和演出取消有关。

钢琴平时只能一对一上课，所以一旦进入孤僻练琴模式，比赛演出小伙伴都没了，小米立马就不干了；

国际象棋本来几乎每周都有赛事，发个奖杯奖牌什么的，疫情期间统统取消，连课都改到了线上，大部分孩子立刻进入了倦怠期；

芭蕾一年一度的汇报演出取消后，从小立志要当芭蕾舞演员的大麦再也不提这茬了。。。

原本每个兴趣班都会靠一些比赛和演出的机会，让孩子们集中一段时间努力提高技术，再给他们的努力即时回馈，增强他们的自信心和继续学习的动力，形成良性循环。

可是疫情打破了这个循环，这对家长和孩子来说都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不要立刻放弃，等一等，再等一等。

对大部分普通孩子来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让他们极其痴迷的东西。

极其痴迷，本身就是天才的特质。

普通孩子的兴趣爱好总是不稳定的，这阵子喜欢，过阵子又不喜欢了。

你要什么都听他们的，还不如干脆一开始就什么班都别报，因为迟早都会放弃。

可是如果磨一磨，等一等，说不定机会就来了。

就像吹横笛带动了钢琴，集训盘活了网球，我们在其它兴趣班上多多少少也遇到了类似的“偶然”，还有小米学游泳那样莫名其妙的“开窍”。

当然，也有没等到转机的。

比如大麦的国际象棋，小米的画画。

遗憾是难免的，但是这本就是她们各自命运的一部分啊。

有些事会得到指引，有些事不会，坦然接受就好。

家长要做的不过就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大麦钢琴弹得很一般，完全不能和我身边优秀的华人琴童相提并论。

但她却是班里的明星，经常在音乐课上弹自己喜欢的曲子给同学们听。

入学时老师统计过，班里三十多个孩子，几乎全部都有过学钢琴的经历。

可是坚持到现在的，只有三个。

所以，有时候天赋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重要，坚持本身就足以让一个人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可是我还是想说，坚持并不意味着蛮干。

网球俱乐部有个小男孩和我们几乎同时学网球，从小手脚不太协调，学得比一般人慢一些。

第一次参加比赛就和大麦一样被剃了光头，沮丧地站在那里发呆。

我过去抱了抱大麦，男孩的妈妈则冲向儿子，当着全场人的面大喊：

打得太差了！我不满意！我不满意！

如今他和大麦小米上一样的小班课，从来不和任何人说话，也根本不听教练的指令，每节课一小时，他只出现十分钟，其它时间东躲西藏，到处游荡。

教练私下跟我说，这孩子怕是有心理问题吧？

我不知说什么好。

分明记得几年前，这个孩子还爱说爱笑，只是有点手脚不协调而已。

有时候，与其这样痛苦的坚持，也许懂得放弃才是真正的智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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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无才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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