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日本黑道当大哥》衍生节目之二：日本黑道的兴衰｜故事FM

爱哲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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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期节目是我们上周上线的首档付费节目《我在日本黑帮当老大》系列的一期特别衍生节目，由我们这档节目的日本文化顾问武玉江和制作人静远共同录制的《日本黑道的兴衰》。

《我在日本黑帮当老大》这个系列节目讲的是一个十四岁的东北男孩汪楠，在八十年代随着父母来到东京，从一个饱受欺凌的少数族裔成长成为一个黑道大哥的故事。后来汪楠金盆洗手，如今致力于帮助日本监狱里的犯人找寻人生的第二条路。

汪楠在日本黑道上的故事主要发生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他可以说是见证而且参与了日本黑道最后的辉煌时代。因为随着日本泡沫经济的结束，随着日本在1992年正式出台了限制暴力团扩张的《暴力团对策法》，在两千年以后的日本黑社会，逐渐走向了萧条。

所以我们这一期节目呢，将会结合《我在日本黑帮当老大》系列节目的讲述者汪楠自己的讲述，和专家视角的讲解，讲一讲日本的黑道兴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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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楠：我入狱的时候治安很差，当时监狱人口是 4 万人，现在是 2 万人。所有的监狱里收容率降到百分之四十左右。有一天我喝醉酒了钱包丢了。

之后我就查监控去了，找到了捡走这个钱包的人。那个人把我钱包里的钱拿走了之后，心还挺好的，把我这个钱包扔到邮筒里了。我本来想抓他来，后来一看钱包回来卡也回来了，省了我很多麻烦，我就去反倒给他们买几杯juice，给他们点钱，我说：「你们那几个小子好像心还挺好的。」

我去警察署领我的钱包的时候。有个快退休的老警察过来了，叫我「汪君」，我问他为什么管我叫小汪。

老警察说，你可能不记得我。我年轻时候可没少让你收拾啊。

我说真的么？

他说 「 汪桑啊，我现在退休了，现在治安好得要命，你看看当年你们帮派砸过的，放火烧过的派出所，现在都没人了，空空荡荡的，光挂个牌子。他说的想一想可能是以前挺好的。」

我说你跟我说这是干什么？难不成是想让我再去放火去搞犯罪么？

他说，我这个立场不能这么说，只是现在想一想治安还是坏点好的。现在太无聊了。

他们警察退休了现在来找我怀旧了，哈哈，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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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远：大家好，我是《我在日本黑帮当老大》系列节目的制作人静远。的确啊，就像你刚才所听到的汪楠所说的，日本现在的治安非常好，犯罪率很低，黑道现在的现状非常萧条的，和汪楠在黑道上混的那个八九十年代，已经是完完全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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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黑道的历史

静远：那么，日本黑道文化，到底在近些年中是如何崛起，又是如何现在走向萧条的呢？我们先请我们这档节目的日本文化顾问，武玉江老师来给我们讲一讲。

武玉江：大家好，我是武玉江。刚才静远说我们要聊日本黑道文化，我其实是做政治学的，但我觉得，我可以提供一些社会科学或者是文化方面的视角。

日本的黑帮文化有一个很大特点，日本黑社会的老大的叫法，汉字写为「亲分」，亲是指父亲母亲的「亲」。

手下的写法是「子分」，就是孩子辈的意思。

暴力团的组织结构是模拟的家庭结构，一个家长带着一帮孩子。

而在中国文化里，帮会的老大，一般都被称之为大哥，很少会有叫父亲的。

中国的地下结社的关系是一种水平网状结构，没有很明确的上下级。

而日本的地下结社是金字塔型纵向的结构，强调行动的准则或者强调规矩，这是跟大陆文化里面很不一样的地方。

汉语有黑白两种道，日语称黑道为「YAKUZA」，原指「无能无用之辈」的意思。

100多年前明治维新前后，码头工人，建筑工人，和运输业从业者们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形成了小团体，最后就形成了帮派。

如果我们拿日本的这个情况和中国做对比的话，也能找到类似之处。中国近现代出现了哥老会，或者青帮洪帮，实际上最早也是由蓝领工人组成的，这帮码头工人形成了很强的码头文化。

日本近代化的过程里面，这些地下组织伴随着社会的现代化或者经济的发展，慢慢壮大起来了。

一百年前，他们的营收主要来自于赌博，或者从流动摊贩那里收取保护费。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日本的经济被摧毁得很厉害，出现了很多的地下经济，也就是黑市。而黑市呢也需要有人来维持秩序，这些黑帮组织呢充当了一个保护伞或者利益调节人的作用。

在日本40年代和50年代的时候，黑帮有了一个飞跃式的发展。

一个原因是战败以后出现了大量失业人口，有很多退伍的老兵开始进入黑道。靠此为生。

日本经济在60年代有一个经济高速增长期，到80年代经济泡沫之前有长时间的经济发展，表面的经济很好，地下经济也蓬勃发展。

黑社会的经济来源除了赌博业，或者对流动摊贩的收保护费，到近现代才扩大到娱乐行业里面。还有以建筑工人为主的建筑行业。

日本经济高速发展，到了城市化的时候，土地买卖过程中存在大量利润，在土地流转过程中，黑帮会参与其中，成为营收的很大一部分。

经济上去了，传统的物流运输也都会往上走，一些企业就会由黑转白或者半黑半白。服务业随之发展，黑社会的皮肉生意，也成为重要的营收。

到了八九十年代，毒品生意也成为很大的营收。

宏观上来看，日本的经济状况和社会结构变革有很大的关西，整体是在扩大的，日本黑社会各方面的实力也随之向上走。

到了 90 年代经济泡沫破裂了，从 2000 年开始，日本进入少子化，人口增速降低，到了 2000 年以后，青壮年人口减少，经济又开始停滞，伴随着这种大环境，黑社会或者黑帮也进入衰退期。

静远：接下来，我们将再放一段汪楠本人的讲述，讲一讲他本人对于暴力团的日渐衰弱背后原因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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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楠：日本的黑社会比较有一定地域性的，跟当地居民关系很好，谁家孩子不听话，你要是黑社会反倒会帮助居民教育这些坏孩子。

你要是真想学坏的话，也应该达到一定标准，反正管得很严，日本人对YAKUZA不反感，反倒是觉得是像当地管事的老头，日本白领天天都能在杂志上看到黑帮老大的最新动向。

但是突然，警察说黑帮是反社会，对社会不好，所有杂志就都不可以登YAKUZA了。

90 年代日本对黑社会还是很宽容的，等到 90 年代后发生了变化，一般的杂志开始登文艺界的明星娱乐八卦，黑道信息开始不登了。

政府对所有行业施加压力，宣传黑道上是反社会势力，跟他们不能有商业往来。

小的时候黑道的人开好车去打高尔夫球，领美女去外国旅行，现在什么都做不成了。

等我 2014 年出来了，全变了，杂志上第一报道黑道上杂志没有了，就只剩下一本杂志，这一本杂志基本上是坏人才看的，90 年代的时候，大街晚上去外面喝酒，都可以看到黑帮老大一晚上花几百万块钱。

我再去喝酒的时候，没看见一个黑老大，因为他们都穷得要死。

暴力团人口降低到这个程度了，第一个原因是泡沫经济完蛋了，第二个是以前混黑社会的人都穿得很好，穿金戴钻的，等到没钱了之后，我们小混子突然觉得他们不是我们崇拜的对象了。

日本现在的组织都叫「Half Grey」，半坏不坏的意思，参加的不是正牌组织，这些半吊子在日本势力是最大的，毒品生意、杀人放火和绑架，其实都做。

但 YAKUZA 都不敢做了，因为他们没有时间做坏事，他们讲究日本的传统文化，见面都必须得打招呼，又管老大叫爹，很麻烦，挣了钱大头永远给老大，天天还要值班。

在外国我没听说日本的值班制度，24小时在办公室里要接电话，哪个店有人不付钱了，这边马上派五到十个人去打架。

现在治安这么好，没有人给暴力团办公室打电话求救。

但暴力团喜欢摆架子，所以开销很大，大房子里里面很大的真皮沙发，祖祖代代都挂牌子，像寿司店似的，把所有的人名都挂着。你进院狱了，就会被改成红的，死了之后名字也会被改成红色。

为了维持固定经费，开销非常大，开车还需要好车，但是现在的年轻人也瞧不起他们。黑社会成员的生活处处受限，警察还来管。

日本有个词叫「草食男子」，现在年轻人全是食草动物了，想穿好衣服，找个漂亮的女朋友，现在日本大学生都不处对象，还不如自己买本漫画，买个 MANGA ，玩玩手机，所以现在的年轻人没有想进黑社会的。

现在暴力团的年龄平均年龄是65岁左右，还谈什么暴力团呢？他们不被暴力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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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政府为什么会出台《暴力团对策法》？

静远：无论是日本第一大暴力团山口组，还是汪楠曾经参与过的日本第二大暴力团住吉会，都是在警视厅注册在案的组织，其实是具有合法性的。

但是在 1992 年，日本警视厅会出台了《暴力团对策法》，削减政府赋予暴力团组织的合法性和一些权利。

 比如，法案中有的条例允许警方逮捕并没有犯罪的暴力团成员，以防止未来的潜在犯罪事件。这个条例让很多暴力团的成员离开。

反暴力团法案最大的成功是在个体经商上，防止暴力团骚扰商户、敲诈勒索、和放高利贷。特别是在建筑行业防止洗钱，警方可以瞬间冻结 YAKUZA 的资产。黑社会成员不被允许玩高尔夫，也不能买车。

日本警方开始在店家外张贴抵制黑道暴力团的海报。

就这个转变是因为什么呢？

武玉江：很多人说日本的黑社会组织是合法的，首先我觉得这里有个小小的误区，其实这些黑道组织处在合法和非法之间。每个社团可以登记注册，我的理解是出于一种税务上的便利。

另外有一点值得强调，1945 年以后，日本实施的宪法里有结社的自由，这个是明确规定的。那么暴力团体或者黑社会团体，在宪法宪法的解释中就是合法的。

另外一个很有特色的日本黑帮文化，就是这些黑帮成员非常强调自己是「任侠」，有时候也叫做「任侠道」，他很也很讲究咱们中国传统文化里强调的「侠」的精神。

大陆的侠客文化或这种异侠游侠的文化，最早在司马迁的《史记》里就有《游侠列传》，这一点上中国和日本是共通的，关于侠客的概念，比如说扶弱抑强，不屈服于强权，为这些弱者、贫穷者或者无助的人抗争，这种行为就被称为义。

日本的黑帮在一百年前还是雏形的时候很强调这样的精神，实际上他们的行动很反社会，通常是非常自私自利的行为，他们在精神层面或者思想层面，会强调这种义和侠的精神，可能和中国有共同之处。

实际上黑社会所强调的任侠的精神，本质上是对权力的对抗，再直白一些就是反对暴政，100 多年前日本社会存在很多灰色地带，那些空间是没有国家权力渗透的，底层社会实际上是有一定的自治权或者自由限度，拥有一套自己的行事规则，从 1945 年日本战败，新日本国宪法以后，这些灰色地带慢慢减少。

实际上虽然 90 年代灰色地带依然存在，但国家权力渗透到了社会的底层和边缘。

90 年代日本对暴力团的取缔的法案出台，扩大了国家的权力的边界，扩大到传统的角落，因为黑社会的这些团体已经存在上百年了。

在某种意义上说，日本经济发展的社会公平程度更高，需要对抗的地方也越来越少，在另外一方面，这也是日本底层社会对暴力团说「NO」的原因，没有那么多社会不公正存在了，灰色地带逐渐消失，已经不需要暴力团了。

从八九十年代到现在，从在灰色地带游走的反抗国家权力的团体，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反社会存在。  

暴力团对策法在公布之前有讨论，当时日本国内也有学者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实际上是违背日本国宪法中结社自由的，即便它是一个黑社会团体。后来法律给出的解释就是，暴力团在一定程度上是违背公共福祉的。

整个国家对暴力团的态度近年来变得很强硬，《暴力团对策法》里就出现了非常多的对策，作为黑帮旗下的正式公司不能租房子，虽然保留结社的自由，但是会有很多方面的限制。

暴力团对策法出台以后，日本的黑社会文化受到了非常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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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日本黑道中会有来自中韩等国的少数族裔？

静远：《我在日本黑帮当老大》这个节目还呈现了少数族裔在日的处境这件事。

除了像汪楠这样以残留孤儿二代的身份来到日本的中国人外，还有一些由于其他的历史特殊原因来到日本的韩国人，最终也成为了日本暴力团势力中的一员。

比如汪楠在正片里提到的，把他招安进入日本暴力团住吉会的韩国裔的汤老大，这个韩国人因为觉得自己和汪楠都是来日本混黑道的人外国人，这个韩国老大对汪楠一直非常照顾。

武玉江：汪楠一开始加入住吉会，就跟着韩裔老大混。韩裔在日本社会就像这种公开的秘密，现代日语或有一个很敏感的词叫「在日」。

它指的是在日的朝鲜人和韩国人，比如说在大日本帝国时期啊，二战战败之前，台湾、朝鲜半岛，还有当时的东北，都是日本的殖民地，那么这三个地方的社会精英，也有很多社会底层的人到日本打工，就留在那了。原本他们是大日本帝国的臣民，到1945年日本战败以后，他们就又不属于日本人了，

汪楠在住吉会的老大就是在日的韩国人，因为战败他们失去了公民身份，其实第一代的在日的朝鲜或者韩国人，他们一直都都没有加入日本国籍，还是保留着韩国或者朝鲜的国籍，「在日」在日本近现代历史上面是很特殊的一群人。

在40年到60年代，他们无论是在经济、政治、或者是在语言文化上，实际上他们都属于弱势群体或者少数群体。

这个群体就会通过各种秘密的半秘密的结社，重新去找到这些认同，因为他们有很强的个体或者小群体力量。这可以解释日本黑帮组织里韩国人和朝鲜人比例很高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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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费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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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图插画 法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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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Story FM Main Theme - 彭寒（片头曲）

02. 比闪烁更遥远 - 桑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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