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消费的年轻人,已经占领商场了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
谈心社
(ID:txs163)
作者:梁九京
“现在的年轻人,都只逛不买了吗?”
很多人的答案是:是的。
在消费一事上,年轻人似乎越发理性,能省则省。
互联网上,“只逛不买”的理由五花八门。选择消费降级,不只是因为“攒钱能带来更多安全感”,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意识到,冲动消费的物品,不一定真的用得到。
网友的逛街流程。(图/小红书截图)
逛街,那还是要逛的,买东西,是尽量不买的。
张晴通常会先在实体店看过,再到网店对比价格,只有相差不大时才会顺手买一件。最近一次线下购物,她买了一只脱敏牙膏。阿弗经常和朋友约在三里屯,最喜欢逛的是电器卖场,“因为它是三里屯最凉快的地方。”
商场里,拎着购物袋的人或许没有几个,奶茶却几乎是人手一杯。商场的饮品店,有着其他店铺羡慕不来的客流量。
不过,阿弗说,走进咖啡店后,会先打开抖音,搜一下“有没有9.9元的优惠券”。
“只逛不买”
“我真的很社恐”,张晴这样评价自己。她在天津当老师,说起话来慢吞吞的,性子很温和。
每个工作日,张晴忙着备教案、批作业、给学生上课,偶尔还要开会和参加培训。有时连上6节课,就犯起嗓子疼、腿疼的职业病,一回家只想躺下。
作为一名90后,她正处于职场上升期,目标很明确:希望教学能力进一步提升,这样工资可以再涨一点,对评级也有帮助。
焦虑就像海浪,总是间歇性地,一波又一波袭来。
身为典型社恐,张晴放空自己的方式不像许多年轻人那般,和朋友约饭,或是结伴旅行。她总是一个人坐地铁到市中心,在不同的商场里闲逛,逛累了,就再坐地铁回去。
从服装店到文具店再到家居店,她通常不会停留太久。因为时间一长,张晴就会有负疚感,如果有店员守在一旁,或是走过来推销,性子有些软弱的她就会觉得,“要消费点什么才好。”
而这些商品,她并不是真的需要。
逛街时偶遇的娃娃墙。(图/讲述者供图)
为了避免尴尬,张晴通常“见好就收”,逛一会儿就转身离开。她甚至不觉得自己是真正意义上的“只逛不买”,毕竟,有比她“更厉害的人”。
两个月前,张晴和多年不见的朋友见面,“用时是平时的三倍”。
看着朋友在喜欢的衣服面前长久地停留,试穿,最后又心安理得放回去,她佩服得不得了。玩偶店也是如此,“她真的会看很长时间再走,不会不好意思。”
年轻人自有一套逛街流程,正如一位网友概括:
(图/社交媒体截图)
北京的阿弗基本有同款流程。
她和朋友去崇文门附近的新世界百货,买好咖啡,在一路闲谈中,两人从负一楼开始,一层接一层扫楼。
“泡泡玛特、潮玩店这种可能都在楼下,我们先逛这里。每次去年轻人都挺多的,但大家不一定会买。
周末出门,阿弗偶遇了loopy玩偶。(图/讲述者供图)
阿弗在网上看中许光汉同款香水,路过丝芙兰时顺便试香,但导购不断地向她和朋友介绍活动,推荐她们办卡消费,“我们就赶快出来了,好在两个人一起,不太有心里负担”。
她不喜欢逛街时被推销,也很少在线下消费。阿弗重新拿香水举例,丝芙兰的香水太大瓶了,不如网购分装来得划算——她购入了15ml的分装,“怎么形容呢,确实是许光汉的味道”。
张晴也坦言,逛街主要是为了“过眼瘾”。
她发现,有一部分人目标明确,先有购物的需求,才会出门逛街。她显然是另一类,“我觉得多出门看看也挺好的,它(逛街)可以给我制造多巴胺,让我变得快乐起来。如果连逛都不能逛的话,生活也太压抑了吧?”
“是我不想买吗?”
过去两三周,在北京工作的可可每次出门,都在印证“只逛不买”这件事。
她和朋友去西单大悦城吃饭,“说不上来具体人数,但很多服装店的导购都闲着,同一层的饮品店却有很多人在等号。吃饭那两层人也很多,和下面几层不是同一个状态。”
路过无印良品,新款玻璃水壶78元,而朋友在拼多多买的类似款,只要二十块。
有时,可可在家附近的商场吃饭和溜达,她留意到,奶茶店经常排队,相较之下,其他店铺的生意要冷清不少。那些摆满抱枕、杯子、挂件和小饰品的店铺,偶尔有不同年龄段的人溜溜达达地走进来,转一圈后,又空着手出去。
可可说,人最多的是蜜雪冰城,茶百道关门后,原本“没什么人”的CoCo都可,生意好了起来,“原先饭点都不用排队,现在也要等了”。
均价二三十元的奶茶、咖啡,似乎是性价比最高,也是年轻人最愿意消费的“逛街必备品”:
阿弗会在饭后买杯咖啡,顺便逛逛,张晴过去也经常“控制不住”,选择喝杯奶茶;而可可的周末,奶茶是每顿饭的标配,即便是工作日,“可能五天里有三四天都在买咖啡”。
朋友拍的奶茶(图/讲述者供图)
年轻人对吃吃喝喝,总是乐此不疲,而对另一些产品,例如衣服,则要“吝啬”得多。
阿弗上一次在商场买衣服,还是和妈妈一起。
那是一个夏天,两人初到北京,赶上天气不佳,“感觉不穿个外套一定会感冒”,只能临时去商场买。一件“不是很厚”的卫衣外套和一件短袖,花了七百多。尽管知道有品牌溢价,但夏天的衣服布料轻薄,阿弗觉得“真的不值”。
可可也感觉,商场的衣服太贵了。
因为选择困难,又觉得退换货麻烦,她几乎不网购,更喜欢去实体店。去年10月,可可在商场买了裙子和马甲,打折后一千多元,“感觉性价比不是很高”。
今年五一假期,她被妈妈拉着,在河北老家买了两套衣服,不到六百,“便宜了快一半”。可可对衣服没什么要求,“能穿就行”,意识到两地的物价差距,她想,以后宁愿多花几十块的车票。
在北京,可可几乎不会走进商场的服装店,“感觉我大概率买不起”,她想起翻看衣服价格标签的经历,开玩笑说,“只会对我造成比较大的冲击和伤害”。
可可的收入不算高,除去每个月3000多元的房租和晚饭、奶茶等餐饮支出,以及朋友聚餐、偶尔追星的花费,杂七杂八算下来,每个月几乎没有“余粮”。甚至,有时月末超支,她需要向爸妈求助。
关于商场,可可的手机里,几乎只有吃饭时的照片。(图/讲述者供图)
事实上,毕业以来,她常常需要爸妈的经济支持。
2022年,因为经济不景气,转正不久的她被公司裁员。起初,可可对工作的预期很乐观,“有N+1的赔偿,能撑到新工作”。两个月后,银行卡余额越来越少,工作也没着落,可可不得不向父母摊牌。
“我后边找到新工作,重新租房子,也是问我爸妈要了钱。”
可可是独生女,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今年,她的妈妈退休,开始领退休金,但为了给家里增加收入,又找了份在酒店做保洁的工作。用可可爸爸的话说,“到什么时候干不动了就不干了,能干得动的时候就赚点钱”。
意识到不能再“啃老”,可可刚刚开始攒钱计划,她有点不好意思,“才存下2000元”。
阿弗的生活要宽裕很多,但“钱不能乱花”。
她每个月到手一万三四,除去日常开销,大约能攒下五六千元。从工作起,阿弗就有存钱的意识,也有记账的习惯。她给自己规定,除房租外,每月生活费在3500元左右。上个月超支500元,阿弗进行了复盘,找出不必要的开销。
最近,她的消费在向饮食和出行倾斜。之前,阿弗常选择20-30元,甚至10-20元的外卖,后来听说可能是预制菜,就把区间定在了30-60元之间。
乘车也是如此。她住在国贸附近,“距离地铁站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懒得走路的时候,就会选择打车。
比起在商场消费,她更愿意把钱花在“提升生活幸福指数”的事上。
人需要担心吗?只为“必需品”买单
如果说失业后求助父母,让可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今年发生的事,则真正影响了她的消费观念。
一位比可可早两年工作的朋友,存款已经有六位数,“听她说起时,我还没有存款,甚至是负数,因为要还花呗”。
上半年,可可的爸爸不小心摔倒住院,虽然不算严重,但还是确定没有大碍后才让她知道。妈妈给她打电话,希望她给爸爸转个红包表示关心,“怕我不够花,我妈又说,如果钱不够,她先转给我也行”。
“生病是非常突然的,你不能说爸妈还年轻、身体还硬朗,生病和衰老好像还在很远的以后……如果没有存款,爸妈生病了,我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同为独生女的张晴也有同款担心。
张晴每月到手五六千元,除去日常开销,剩得并不算多。她没好意思透露自己的存款金额。
张晴在小红书更新自己的“抠门”经历,但她不认为那是传统意义上的抠门:确实需要花钱的地方,就大方出手,不必要的消费,自然能省就省。过去逛街时必不可少的奶茶,出于健康和省钱的双重考虑,她现在偶尔才喝。
张晴的小红书账号,记录和极简有关的思考。(图/讲述者供图)
“为什么要省钱?我认为很重要的是,家人生病住院时,你拿得出医药费。”前不久,张晴朋友的爱人因病住院,每日开销比张晴一个月工资还要多,“现在不攒钱,到时候怎么办?只能干瞪眼。”
张晴和已经退休的父母住在一起,没有房租压力,日常支出主要花在饮食和交通上。
但能攒下一些钱,也得益于她三年前开始的极简生活。不过,极简是目的,省钱是结果。或者说,是极简生活,让张晴顺便省下了一些钱。
一切始于一个清理房间的举动。
三年前的一天,张晴收拾房间时,整理出不少重复的物品。比如多余的充电宝、几件蓝白条纹的衣服,就连厨房里的铲子也有好几个,“因为我喜欢蓝白条纹,就一直在买,充电宝和铲子这种,平时不整理,需要用时找不到,再买回来就发现重复了。”
那时,她甚至觉得自己有囤积症,看到喜欢的物品就想买,而后越买越多。身为老师,张晴会经常用到笔,每次集中用笔时,她都会买一大堆回家,“总担心我的笔会不出水,所以买很多备用。”
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张晴开始尝试极简。
她已经三年没买新衣服,不穿的衣服也选择捐掉。旧物同样定期处理,她曾在咸鱼卖出一个90年代的美少女铅笔盒,虽然只有5元,但张晴很满意,“因为没有浪费。可能对方小时候很想拥有,现在买到了,也算弥补了童年的缺憾和回忆。”
张晴的房间,没有多余的物品(图/讲述者供图)
断舍离让她拥有了“非常舒服”的生活状态。最明显的一点是,张晴觉得,自己不像以前那样爱面子了。
过去,一到过年,张晴会被妈妈勒令去买新衣服,即使临近年三十,往往买不到合适的。现在,好朋友结婚时,她也不会为了出席而购置新衣服,“打扮漂亮,穿得干干净净就行”。
今年,张晴的生日赶上过年,她简单地用空气炸锅做了个蛋糕。等到妈妈生日,她在网上领了优惠券,花了三十几块买了个4英寸的蛋糕,又买了跷脚牛肉面,“我俩一顿就吃完了,不浪费”。
领券和省钱,也是阿弗的日常功课。打车、寄快递、吃饭……下单前,她不忘点开关注的公众号,搜索优惠券;和朋友看电影,她们宁愿选择距离稍远、有些老旧的影城,毕竟,左右一衡量,十几块的打车费,远低于电影片的差价。
可可执行着“非必要不购买”原则。
前两周去宜家,她看中一把299元的藤椅,逛到一半“理智突然回归”,担心日后搬家麻烦,打消了买下来的念头;还有一次,她和朋友都很喜欢一款冰箱贴,但临结账时,还是“决定不买了”。
暂时没有“开源”的能力,只能尽量“节流”。
张晴坦言,远在深圳的闺蜜已经攒下“特别多的钱”,自己还差得远,“我觉得,人是赚不到自己认知以外的钱的。开源很重要,节流也很重要。那些赚得多的人都还在努力攒钱,何况我们呢?”
(文中均为化名。)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