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辛格秘密访华50年,中美破冰之旅的幕后
1972年2月21日,美国总统尼克松飞抵北京,周恩来总理到机场迎接。次日,毛泽东在他的书房里用双手握住尼克松的双手。2月28日,中美三个联合公报发表,中美大国关系掀开了历史性的一页。
此前,1971年7月9日,时任美国国务卿的亨利·基辛格作为美国总统特使,对中国进行了秘密访问。这是两国外交史上的一个重大事件。
50多年后的今天,中美关系又到了关键时刻,回顾珍贵的历史片段,对双方求同存异,相互尊重彼此主权安全发展利益,通过对话协商妥善处理分歧摩擦,平衡解决彼此核心关切,具有重大意义。
知名传记作者沃尔特·艾萨克森追踪采访基辛格超过20次,还采访了基辛格的家人、尼克松、福特等多位美国总统、基辛格前助手和同事超过150人,收集了大量私人文件、工作记录、保密会议记录等资料之后撰写了《基辛格传》一书。在这本书中精彩还原了1971年基辛格秘密访华48小时的破冰之旅。
建国以后,中美两国关系长期处于紧张的对峙状态。1969年尼克松就任美国总统以后,鉴于世界政治力量对比发生变化,主张同中国改善关系。
1970年10月,美国总统尼克松要求即将访问北京的巴基斯坦总统叶海亚-汗转告中国政府,美国准备改善两国之间的关系。随后出现公开发表斯诺站在天安门检阅的毛泽东身旁的照片,邀请美国乒乓球队访华等事件。
1971年4月27日,中国通过巴基斯坦渠道正式送交美国一份照会。照会说:“中国政府重申它愿意在北京公开接待美国总统本人,以便直接进行会晤和讨论。”第二天,尼克松交给基辛格以中国秘密访问的任务。
1971 年7 月1 日,基辛格启程,对外宣布这是一次亚洲实况调查之旅。他们没有新闻记者随行。7 月10 日大多数星期六报纸在不显眼的版面刊登了通讯社的一则报道,很少人把这则新闻放在心上。例如,《纽约时报》把这则新闻放在它的“人物纪要”版面,作为第二则文章。它写道:“尼克松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为了逃避拉瓦尔品第周围平原的湿热空气,在巴基斯坦北方的纳西亚加利凉爽的山上度过了一天。据说他‘略感不适’。”
基辛格其实压根儿就没去纳西亚加利。一个声东击西的车队的确飞舞着美国国旗,长鸣警笛地蜿蜒开上纳西亚加利凉爽的山路。与此同时, 基辛格已被迅速地送抵伊斯兰堡机场的军用区域,一架配备了中国导航员的巴基斯坦波音707飞机已经在那里等候。他带了三位助理随行,即温斯顿·洛德、理查德·斯迈泽和约翰·霍尔德里奇。
在机场有一位名叫贝格的巴基斯坦记者,他当时是伦敦《电讯报》的特约记者。他问:“刚到达的那人是基辛格吗?”一位没有被告知保密需要的机场官员答道:“是的。”“他要去哪里?”那位官员说:“去中国。”
贝格火急火燎地打电话给伦敦办公室,告知此一本可以成为当年最劲爆的独家新闻,可惜他的编辑以为贝格一定是喝高了,礼貌地听完他的叙述后,完全置之不理。
在飞往中国的途中一位中国官员问基辛格,为什么需要这样保密?难道基辛格觉得跟中国领导人见面是羞耻的事?他回答说不是的,然后他竭尽全力地解释为什么他认为保密是必要的。当飞机靠近中国边界时, 温斯顿·洛德起身走向驾驶舱。后来他还开玩笑,说他只是想成为第一个进入新中国领空的美国官员。
1971 年7 月9 日星期五,刚过了中午,基辛格一行飞抵北京。他们被带到一个维多利亚风格的国宾馆,宾馆所在的公园四周有围墙,内中有一个蛇形的湖,上面架设着许多优雅的小桥。在那里周恩来总理接见了基辛格。
1971年7月,美国总统特使基辛格秘密访华与周恩来总理会谈。
在他后来向尼克松提交的报告里,特意对周恩来做了栩栩如生的描述。他写道:“他既善于抒发哲学宏论,也能侃侃而谈地分析历史,他会巧妙地打探,也会机智地应答。”基辛格这好像也是在描述自己。周总理使举座注目的不是魁伟的身躯,而是他“神情中显露的有控制的张力”,这使得“他看起来仿佛一根上紧的发条”。他表情丰富的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锐利的眼睛,眼神里透着专注、警惕和自信。
1971年基辛格访华,中美双方会谈现场
在两天的时间里,基辛格与周恩来进行了17 小时的会谈。有时他们一场会谈可以长达7 小时。可是周总理显示了只有真正伟大的领袖才具有的雍容气度—而这正是基辛格欠缺的素质—他从来不流露一丝烦躁,从来没有人来打断他,从来不让人觉得好像他有其他急事,从来不需要接电话,虽然他治理着世界上最大的国家。基辛格后来叹服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基辛格当时只有一个需要解决的实际问题:就邀请尼克松到北京举行两国首脑会谈达成协议。除此之外,他和周总理没有其他俗务缠身, 他们有充裕的时间在概念层次上进行讨论。
当他的两名特勤人员紧盯着周总理,基辛格坐在他的厚厚的简报笔记前面,开始滔滔不绝地谈论两国的战略利益。周总理面前只放着一张纸。基辛格注意到他们之间你来我往的交谈虽有各自的套话,但流畅无阻,很像“两个政治哲学教授的对话”。
周恩来总理设宴招待前来访问的基辛格
在不开会的时候,基辛格充分享受了他热爱的中国菜肴。在这次访问曝光后,《时代》周刊的文章指出“留心观察的人都会注意到一个号称有胃病的人居然增重了5 磅”。美方人员还有时间观光游览,基辛格和他的助理们受到特邀参观故宫。
当基辛格在中国敲定了首脑会议的协议,就向白宫发了预先说好的暗语“Eureka”(“我找到了”)。他先飞到巴黎与北越的黎德寿密会,然后飞抵圣克利门蒂向总统做了比较详尽的汇报解释:这是一份有关他在中国49 小时逗留的单倍行距的40 页报告。报告最后的结论是,“我们为您和毛泽东翻开历史新篇章奠定了基础”。
7月16日,中美双方发表会谈公告,公告宣布,美国总统尼克松应邀将于1972年5月以前的适当时间访问中国。尼克松即将访华的消息震惊了全世界,中美关系的大门也从此悄然打开。
二度访华
那年10 月基辛格二度访华,这次是公开的。他回忆说,在中国期间他有幸观看了一场革命现代京剧。次日他受邀去爬长城,行程完全公开, 几乎所有的报纸都以头版刊登了他游览长城的照片。
基辛格和洛德在 1971 年 10 月的中国之行中尝试打乒乓球。
基辛格二次访华的主要目的是背着国务院起草一份尼克松和周恩来将在1972 年2 月首脑会议上要“谈判”的公报。基辛格提出一份故意和稀泥的案文,让他讶异的是周恩来读了之后严斥案文掩盖了两国重大分歧。基辛格给予美方案文一个在中方看来最大的侮辱:周恩来说这是苏联才会拿出来谈判的案文。
周恩来提出一个新建议:两国发表的公报应指出两国共同利益—其中首要的就是抗拒苏联霸权—但也应包括一段由双方各自陈述对有分歧的问题的立场。基辛格第一反应是认为这样反映分歧的协议要不得。他后来写道:“但是经过进一步思考,我逐渐了解到就因为这种具有新意的做法,反而可能解决我们的困扰。”他们你来我往地商量哪些问题过于具有爆炸性而双方都不宜表达,最后商定了案文。
不管美国总统是谁,北京和华盛顿在20 世纪70 年代迟早会改善关系,因为那时中苏关系的裂痕在日益加剧,而美国减少了在越南的军事参与也让中国不再担心美国会入侵中国。但是尼克松和基辛格—当然还有周恩来—的功劳是促使中美关系的和解来得更快。尼克松的功劳在于他独到的远见和坚持不懈的努力推动了进程;基辛格则把这个新政策落实,并将它纳入一个以美国为支点的全球三角平衡基础上的外交政策框架。
基辛格的头脑和哲学修养—比起像罗杰斯那样的人物—更适合与周恩来的智慧和活跃的想象力平起平坐。基辛格的前助理,也是经常批评他的罗杰·莫里斯说:“向中国开放的政策要是没有尼克松的远见就不可能开始或继续,同样,没有基辛格就不可能如此完美地落实。”
与尼克松到中国
为了使总统与周恩来第一次握手的场景更富有戏剧性,理查德·尼克松决定在1972 年2 月21 日飞机降落北京时,他独自一人步下空军一号。只有他的夫人帕特可以出现,但必须在他身后几步。在飞往北京的飞机上,基辛格至少十几次被提醒,不要在领导人握完手之前从机舱出来。
1972年2月21日,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到达北京。
毛主席在北京中南海红墙内朴素的房子里会见了尼克松和基辛格。他的书房摆满了书架,桌子上、地板上堆着书,这让基辛格觉得那里“更像一个学者静思的地方,而不像是一个人口最多的国家至高无上的领袖的会客厅”。室内的扶手椅都套着褐色的沙发套,仿佛一个勤俭持家的家庭在细心地保护他们的座椅。毛主席旁边有个V 形的桌子,上面堆满了书,放着他那杯茉莉花茶,桌前摆了一只痰盂。
毛主席会见他们时发出的微笑给基辛格的印象是“既深邃又略带嘲讽”,仿佛在告诉他们,人类的弱点他见得多了,别想欺骗他。基辛格一开始就说,他曾让他在哈佛大学班上的学生读毛主席的著作。
38 年前领导了长征的这位农民之子回答道:“我写的这些东西算不了什么,没有什么可学的。”
尼克松说:“主席的著作推动了一个民族,改变了整个世界。”
毛泽东答道:“我只是改变了北京周围的一些地方。”
在东道主精心细致的安排下,尼克松的一周行程丰富紧凑:踏访北京、杭州、上海三地,游故宫、登长城、观赏熊猫、泛舟西湖、参观上海工业展览会、品尝中国美食……一边欣赏中国风景、感受中国文化,一边更需商讨中美关系中的重大问题。
在回忆录里,基辛格把美国国务院在北京与中国外交部的会谈描述为无事忙的工作,主要是讨论美国国务院官员“念念不忘”的一些问题,如贸易和文化交流。同时,他可以有时间秘密地打造后来被称为《上海公报》的草案。
尼克松构思了向中国开放的政策,不顾官僚组织的不乐意,锲而不舍地推动这个政策。基辛格虽然一开始对此采取比较审慎的态度,但后来为这个政策制定了一个“三角”外交政策框架,并采取了虽然是一波三折但最终成功的步骤,把这个政策落实到开花结果,为两人带来一片美誉。
随着尼克松的来访,冻结了22年的中美关系破冰,两个大国开始重新审视、接触和了解对方。
50年前尼克松访华,可谓筚路蓝缕,最终实现了中美关系的正常化,维护了亚太地区的长期稳定繁荣。今天,国际格局已发生重大变化。重温半个世纪前的跨洋握手,期待中美能够从历史智慧中找到今后正确的相处之道,不负时代赋予大国的使命:走合作之路,继续造福两国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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