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暴雨一夜：有市民被救于主干道，有老板忙于外卖

▲ 9月8日，深圳罗湖，被暴雨冲坏的路面。（视觉中国 / 图）

责任编辑｜何海宁

2023年9月8日早晨，通勤途中的深圳市民袁景正驾车行驶在路上，他发觉车流突然变得无比缓慢，向前一看，六七台车停在路中间，原先四五条车道被占得只剩下一条车道了。

那些车都没有打双闪，袁景意识到，它们应当都是昨夜深圳暴雨之下，被车主遗弃的泡水车。这位深圳初代“移民”，自移居二十年来很少见过如此的暴雨和涝灾。他有些庆幸，昨夜9点下班后选择了坐地铁回家，若是驾车，必经暴雨重灾区罗湖，汽车恐怕难逃一劫。饶是如此，地铁口到家不过数百米距离，他还是被暴雨淋得湿透了。

9月7日，一场破纪录的暴雨袭击深圳。据深圳晚报，9月7日傍晚至8日早晨，深圳普降极端特大暴雨，打破了深圳1952年有气象记录以来4项历史极值，为2008年“6·13”特大暴雨以来最强暴雨过程。深圳城区多地出现内涝灾害，市防汛防旱防风指挥部办公室也发布紧急通告，称深圳水库将于8日0点15分开始排洪。

到公司后，袁景的同事发来了一段视频，那是同事早上去附近公园时拍下的实景。视频里，大雨倾盆，湖水满溢，没过步道。一根白色的杆，被水淹得只露出了顶部。

9月8日，罗湖区世界金融中心地下车库积水严重，工作人员在抽水排水。（视觉中国 / 图）

这或许是成茂多年内都难得再见的场景：水汽环绕着深圳地标地王大厦，大雨仍未停歇，身下的橡皮艇在及腰的黄泥巴水中缓缓前行。

在深圳最为重要的主干道之一深南大道的街边被困8小时后，8日7点左右，成茂终于坐上了赶来救援的橡皮艇。一路上，他看到了数不清的泡水私家车。“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成茂说。

对深圳而言，暴雨与台风并不陌生。这座炎热湿润的城市与海为伴，年均受台风影响3.5次，一周前还因台风“苏拉”影响，于9月1日下午在全市范围内实行“五停”（停课、停工、停产、停运、停业）。

六天后的傍晚，更为猛烈的暴雨袭击正在酝酿，无数深圳人将会记住它。

褚良在盐田区沙头角从事房屋出租业务。在她的记忆中，雨是从7日约莫下午4点开始下的。6点左右，她下班回家。公司离家很近，走路只需约10分钟，但在骑电动车回家的中途，她掉头回公司拿了趟东西，还把车放在了公司。等再次走上回家的路，水已然涨起来了。由于公司地势低，回家的路是上坡，坡面水流很急，她不敢走，只好在路边的商店里避雨。

那时，褚良已被卷入一场暴雨之中。晚上7点15分，深圳市气象台发布深圳市分区暴雨红色预警，罗湖区、盐田区和龙岗区累计雨量达大暴雨，全市进入暴雨紧急防御状态。

褚良记得，其间，马路上汽车还能行驶，但很少有人敢骑电动车，外卖骑手们除外。褚良避雨处附近，一位骑手骑车在水中摔倒，保温袋与几份外卖全部进水。路人把骑手扶起，要他先等等，骑手却颇为焦急：外卖都超时了，怎么办？

暴雨中的外卖订单不仅挑战着骑手，也考验着店家。王宇是一家餐饮连锁店老板，7日夜里，他位于宝安区的总店淹了水，最深处可达一米，冰柜里的食材因泡水，大部分已无法食用，损失了两三千元。但与此同时，订单却不断涌来，多达一百多单。这位疫情后才在深圳开店创业的老板整晚没睡，一边清理积水，一边接单。直到零点，雨势太大，骑手无法再送货，他这才喘了口气。

骑手摔倒时，褚良回忆，雨水逐渐狂暴，水最深处已达膝盖。骑手不断打电话，也有路人给他拿了件外套，让他把湿衣服换下来。8点，雨势减弱，骑手才离开。

1小时后，刚刚下班的陈惠打算打车回盐田区的家。她在福田区上班，那时雨还不算大，她也顺利打到了车。

车行至罗湖区莲塘附近，回家的路已经走完了一半多，陈惠却再难向前。不知是何原因，车流完全堵塞。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车走了不到100米。她的朋友问：要不要掉头回福田，去她的住处暂避一阵？

陈惠决定掉头。不料，回去的路也被封了。直到凌晨1点多，司机又找到了另外一条绕行的路。只是车开到罗湖区一段公路附近，积水几乎没过轮胎的五分之四。陈惠看到那里已经有了趴窝的汽车，不由有些担心，便让司机将车停在了高地，暂时等待。

9月8日凌晨，深圳武警在雨夜救援，破除路障。（视觉中国 / 图）

正当陈惠在深圳城区找寻出路之际，警报已在不断升级。

据深圳卫视，7日22点3分，盐田区正坑站出现滑动3小时雨量突破深圳市历史极值，达到246.8毫米。12分钟后，深圳市暴雨红色预警信号扩大，除大鹏新区外，几乎全市均为暴雨红色预警信号。

晚上10点，成茂去理发。11点理发完毕后，走出店门，他发现“水最深的地方差不多有一米”，水流更是湍急，无法离开。他本想在理发店等雨停，谁料不多时，理发店也停电了。

在一则成茂被困时拍摄的视频中，凌晨1点前后，一个警务站的走廊上，避雨者人头攒动。

据深圳晚报，深圳市气象台介绍，造成本次极端特大暴雨的原因主要有四：一是台风“海葵”的残余环流长时间维持，自7日8时至8日8时在粤西附近稳定少动，深圳处于低压东侧气流汇合区内，为强降雨的长时间维持提供了有利条件；二是深圳附近三股气流辐合，且夜间季风突然加强，边界层急流急剧加强到25米/秒，使水汽在深圳附近小范围急剧辐合；三是有弱冷空气卷入，低压、季风和弱冷空气三者叠加有利于降水云团的形成；四是强降雨云团源源不断从香港生成并向深圳移动，导致降雨持续时间长，累计雨量大。

与雨水一道出现的，还有谣言。网络一度流传龙岗区疑似有人被冲进河流的视频。据深圳新闻网，疑似落水者实为河里的自动监测仪器。另一则是外卖员因漏电死亡，后经证实并非深圳，外卖平台也反馈，当事人非外卖员。

凌晨两三点，陈惠发现水位似乎有所下降，车辆再次启动。走了几条小路后，她终于到了福田朋友的家里。不过，她没有多待。早上六七点，她离开了朋友家。那时地铁仍未恢复运行，她花了半小时打到了一辆车，终于在7点30分左右回到家中。清早的盐田仍在下着雨，好在当天可以居家办公。

为了“逃离”深圳的主干道，成茂也想过很多办法。他尝试过趟水，走过三条路，但每回都是走到一半便发现路已被封。附近的酒店也停水停电，他只能干等着。直到次日早上五六点，救援人员赶到，他与一众被困市民才陆续被用橡皮艇接走。他记得，一段平常十几分钟的回家路，他花了两小时，到上午9点半，才到了家。

据中国新闻网，7日18点至8日6点，深圳消防出动消防救援人员3959人次、消防救援车辆721辆次、舟艇共80艇次，共营救、疏散被困人员600余人，转移民众超1600人。

同样参与了救援工作的深圳蓝天救援队队长王长福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蓝天救援队工作地点位于龙岗区的深圳市第三高级中学附近，主要负责转移社区的受困人群。救援从8日凌晨1点50分开始，至凌晨2点半点，救援任务结束，一共转移53位受困人员。

深圳公益救援队则疏散560人，解救50多位受困人员，其中包括7位术后行动困难的患者。队长石欣介绍，一位从新疆来深圳就医的残障人士被困在酒店11层，他的下肢装有术后康复用的铁架，双腿无法弯曲，人最多只能弯成一个直角。三位救援队成员合力将他从狭窄的紧急疏散通道里抬下来，耗时接近半小时。

至8日，历经一夜雨水的深圳渐渐恢复了平静。据深圳交通微信公众号，截至当日下午3点，全市除罗湖区、盐田区、宝安区、龙华区共有7处因严重积水、小面积滑坡实施交通封闭外，均已恢复交通。

另据深圳地铁，一度于8日停运的部分地铁线路也逐渐恢复运行。公交方面，全市除少部分积水路段暂不能通行外，其他区域已恢复正常运营。

（文中除王长福、石欣外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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